因為,七絕劍能將萬裏追風一眼認出,事實上並不算什麽稀奇,萬裏追風乃當今武林第一矮人,武林中人,就是沒見過此公的,見麵後也不難猜得到此公是誰。


    然而,七絕劍現在能將半帖聖手也認出來,就不簡單了。


    七絕劍司徒興中在武林中已失蹤達十餘年之久,可以想到的,他與半帖聖手,以前縱然見過麵,次數也不會太多,而且半帖聖手現已經剃度、光頂。戒疤、念珠。


    袈裟,不折不扣一名佛門弟子,外貌經過這等重大之變化,常見麵的友人有時都會忽略過去,十數年後的七絕劍又是憑哪一點認出來的呢?


    七絕劍看到三人茫惑的表情,微微一笑道:“你們感到很驚奇是不是?其實,說穿了一文不值。因為能治我這身重病的人,屈指數來,當今隻有兩位,一位是賽華佗,一位便是這位半帖元兄,而前者根本沒有為我司徒興中治病的可能”


    半帖聖手一呆,訝然失聲道:“為什麽?”


    萬裏追風也甚感意外道:“是呀!張子君這個人,聽說人品還不錯,司徒兄這樣說,是不是因為那次在太平穀司徒見曾經傷他一掌之故?”


    七絕劍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他是大夫,我是病人,我那種病中反常的行為,他站在醫家的立場上,說什麽也會原諒的。”


    半帖聖手有同感地點頭道:“這倒是實情……”


    萬裏追風益發不解道:“不然怎麽呢?”


    七絕劍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道:“這個說來話長,同時,現在說出來,你們一方麵難於置信,一方麵也難弄清其中道理,還是等等再說吧!”


    半帖聖手自床底下取出一堆衣服道:“別著了涼,先穿好衣服再說不遲。”


    七絕劍道謝接下,衣服穿好,四人就床前席地坐下,七絕劍舉目好了華雲表一眼道:“這位是不是丐幫來的朋友?”


    萬裏追風和半帖聖手二人直到這時方才記起,大家因緊張過度,竟忘了為華雲表向七絕劍加以介紹。


    當下,萬裏追風啊了一聲,忙道:“你瞧,我們幾個多糊塗,不過,這小子自己也夠糊塗的,嘍!這小子便是令媛的密友,中州華家第四代……”


    七絕劍猛然一呆道:“華家後人?”


    萬裏追風接著道:“是的,名叫華雲表,一直在丐幫長大,人還不笨,目下一身武功亦頗不弱。”


    七絕劍注目道:“多大?”


    華雲表就地欠身道:“報告司徒世伯,小侄現年十八,適才未向世伯問安,尚望世伯多多包涵。”


    七絕劍眨了眨眼皮道:“你怎麽看上去……”


    華雲表再度欠身道:“敬回世伯,小侄麵部係經過易容手法所致。”


    七絕劍接著問道:“怎麽連我都看不出來?據我所知,中州華家既不精於此道,丐幫對此道之能手亦似乎不多……”


    於是華雲表望了望萬裏追風道:“小侄之易容術,多半得自這位祁大哥之傳授,另外,亦曾由風塵古老前輩指點過一二次。”


    七絕劍哦了一聲道:“古慈公還在?”


    接著點了點頭道:“這樣說來就難怪了,好,好,家駒老弟居然還有一線血脈留下,皇天總算還有一雙眼睛……”


    七絕劍說著,深深一歎,接著望向祁天保和元士直二人道:“你們有誰知道今天武林中那位什麽血劍震帝是何許人嗎?”


    萬裏追風和半帖聖手同時搖頭。


    七絕劍又問道:“那麽,華山上代掌門人華山神劍謝靈運的下落呢?你們是否也以為神劍真如華山門下所宣稱,係覓地修真養性去了?”


    萬裏追風和華雲表都曾參加太平穀第九屆武林大會,聽到這一問,均不禁想起那天祭劍台上的情景來。


    那天,當華山金龍八劍的霹靂劍常遊天向當時的大會主席一劍震八荒韋天儀厲聲說得一句:“依大會規章,韋大俠有權用劍!”


    這位七絕劍當時扭頭先喝了句:“誰在說話?”


    看清說話者,忽然仰天狂笑道:“金龍第一劍,常遊天,哈哈哈,常霹靂呀常霹靂!你們那位師叔,華山上代掌門人,華山神劍謝靈運最後究竟去了什麽地方?


    死活如何?你們金龍八劍,八個做子侄的,有誰能夠回答得出來嗎?”


    往事曆曆,音猶在耳,現經七絕劍本人再度提及此一公案,大家均不禁為之心神一緊。


    萬裏追風仍然搖了搖頭道:“弄不清楚。”


    七絕劍聲音一沉,再問道:“那麽,我司徒興中落得今天這個下場,係害於何人之手,你們幾位又能不能夠猜想得到呢?”


    祁、元、華三人依然搖頭不語。


    七絕劍一聲冷笑,切齒道:“知道嗎?都是一個人,一劍震八荒韋天儀韋老賊!”


    萬裏追風、半帖聖手、華雲表等三人全為之目瞪口呆,意外得半晌做聲不得!


    是的,那天在太平穀祭劍台,七絕劍曾經破口大罵過:“韋天儀,你這狗賊末日已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狗賊前此那一套一手遮天的血腥戲法,到此為止,不會再靈啦!”


    但是,那時的七絕劍神誌在昏迷狂亂中,言行均不得準,而今,他已經回複正常,如仍這樣堅持,事情就不單純了!


    所謂“晴天霹靂”,也許就是目前這種情形。祁、元、華三人中尤以華雲表最感震驚。第一,他對一劍震八荒其人之印象,始終美好無瑕,即連鬧出真假七巧仙子的奇案,他都沒有往一劍震八荒本人身上疑心過,其次便是他知道那位神秘的青衣少年,竟是一劍震八荒的獨生女兒:“太平仙鳳”韋美玲!假如一劍震八荒與血劍魔帝真的同係一人,那麽,他們之間今後如何相處?太平仙鳳韋美玲今後又何以自處?


    三人中雖以華雲表最為駭異,但在一個念頭閃過之下,卻由華雲表第一個接受他的可靠性。


    那位第十八分宮娘娘曾在臨絕氣前吐出一個“魏”字,什麽“魏”?原來那位分宮娘娘因氣息微弱之故,將“布”讀成去聲!


    七絕劍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這事說來,不但你們不敢相信,就是我這個親身受害人,如今回憶起來,都仍然有如置身夢境之感呢!”


    其實,如果那位血劍魔帝真的就是一劍震八荒之化身,此刻在座諸入,如萬裏追風、半帖聖手、華雲表,他們誰又不是受害者?


    半帖聖手臉色發白,神情甚為激動,這時聲浪微顫地岔口道:“司徒兄能否將事實經過說得詳細點?”


    七絕劍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在平靜了一下心神之後,方才說出有關華山部分的一個故事。


    “那一年”七絕劍開始說道:


    “也就是華山一派宣稱他們掌門人業已退隱潛修的前四五年,我記得很清楚,那是個晚秋的黃昏時分,我從關外回來,道經陝北某座山頭,因留戀於落日景色,不禁於山峰上駐足測覽起來。”


    “就在這時候,對麵山峰間忽然遙遙傳來一陣兵刃格擊,以及低叱沉呼之聲,當時,我呆了一下,正待循聲覓路越溪壑之際,接著,一哼入耳,顯然交手雙方已有一方受傷。”


    “再接著,一陣厲呼隔壑送至:‘老賊!別以為你蒙著臉,使的又是中州劍法,老夫便不能認出你是誰,老賊,你這種施冷襲的卑劣手段,縱能殺了老夫,你可無法殺盡天下……’厲呼至此,一聲慘叫,呼聲便即中斷;呼叫者似乎業已在敵人逼攻之下,又中一劍,以致墜入萬丈深穀。”


    “我在聆聽之後,心頭一動,脫口叫道:‘不好,是華山神劍謝老前輩!’於是,我不擇崎嶇,舍命下峰,縱過怪石峻峨的山澗,力疾縱登對麵那座峰頭,我知道,等我趕至,救人是無望,但是,我司徒興中當時身任盟主之職,逮捕凶徒,乃屬義不容辭。因此,我為亂敵心神計,故意一路高喝道:‘老賊休逃,司徒興中在此,你老賊若無上天人地之能,趕快乖乖地束手就縛’……”


    “可是,空聲恫嚇亦是枉然,等我趕到,那塊血斑斑的斜坡上早已不見半個人影。”


    “探首下望,穀中深不見底,而且陡峭異常,下去察看亦無可能,我在附近搜了一遍,心生一計,乃又故意高聲冷笑道:‘嘿嘿!真想不到,原來竟是……嘿,嘿,嘿……’這種好似發現什麽線索的笑聲,果然產生效驗,隔了約一鬥旱煙光景,峰下突然奔上一人,誰?就是一劍震八荒韋天儀那老賊!不過,在當時,我因為沒有疑心到這老賊,反而大大意外一番。”


    “我在峰上向下訝然高問道:‘韋大俠怎麽也來了此地?’老賊抹著額汗,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奔上來說道:‘韋某人適自峰下經過,似乎聽到司徒盟主的喊叫聲……怎……怎麽樣,司徒老弟,這兒究竟出了什麽事?’”


    “我當時一股實心眼,竟將所見所聞,以及自己所用心計和盤向老賊托出,老賊露出一臉義憤填膺的表情,切齒頓足發了一會兒狠,最後肅容向我說道:‘興中老弟,這事非常嚴重,老弟暫時最好別聲張出去,咱們哥兒倆,不妨先來個明查暗訪,相信能在謝老兒身上下得了手的人物,當今武林中也沒有多少人在那裏。明年今天,咱們在劍閣碰頭。”


    “在這一年中,當然毫無眉目可言。”


    “一年後,我如約趕去劍閣預定會麵之點,我趕到時,老賊業已先我到達,不過,我並沒有見到老賊本人,而僅看到老賊留下來的一張條子,上寫‘暴徒蹤跡已露端倪,並可能盯蹤韋某人來到劍閣,為誘捕計,韋某人不便露麵相候,今夜二更,請至劍山後峰晤見。’”


    “看了這張條子,我當時心中又高興又慚愧,覺得我這個盟主實有引咎自辭之必要。”


    “沒有想到,留條中所謂‘誘捕’,竟是在準備誘捕我司徒興中。”


    “二更整,我趕去劍山後峰,四下一打量,這才發現事情有點不大對勁,‘劍山後峰’,占地廣大,我到哪兒找?或者到哪兒等呢?”


    就在我站在一塊突崖之上,蹙額苦思之際,身後驀地傳來一陣金針破空的絲絲之聲,我知道遭人暗算,身軀一側,便擬全身斜倒,可是,一念未已,一股掌風突然跟著逼至,我在後退無門,前進無路的窘境下,平衡一失,立向深穀倒翻而下,我,司徒興中,於是成了神劍第二……”


    七絕劍司徒興中一口氣說至此處,深深歎了一聲,接下去說道:“不過,我司徒興中較神劍謝老兄幸運的是,謝老兒早已屍骨無存,而我司徒興中卻能留下一條活命,唉!其實,活下的又比死了的能強多少……是的,我司徒興中並沒有親眼看到老賊殺死神劍謝老兄,也沒有看清將我逼下絕穀的人是否就是老賊本人,然而,這又有什麽不同呢?”


    萬裏追風、半帖聖手以及華雲表等三人全部聽出了神,除了點頭,無法參讚一句。


    七絕劍接著說道:“最簡單一個事實是,他韋天儀如果問心無愧,這一切純屬一時之巧合,那麽,他韋天儀為什麽不幹事後將事件經過分別通知華山派以及拙荊呢?就算他韋天儀不是凶手,假如他韋天儀這點義氣都沒有,他韋天儀還能算是個人?還夠資格當天下武林人物之盟主?”


    這時,半帖聖手想了一下忽然問道:“司徒兄適才所述各節,的確使人不能無疑,不過,司徒見所說血劍魔帝就是這老賊,又是根據什麽判斷的呢?”


    七絕劍抬頭反問道:“‘血劍魔帝’如果另有其人,試問,他跟華山神劍何事過不去?跟我司徒興中又有何事過不去?若說血魔妒忌的隻是‘劍法’和‘盟主’兩項,那麽,一劍震八荒又何以能與血魔一直相安無事?”


    這時,華雲表另外還想到一個七絕劍所不知道的遭禍原因在他以“天賜”


    之名,隨風塵老人混入血劍金陵總宮的那一天,風塵老人套探醜婢小翠,問玉劍令主去王屋縱將小玉女弄回來又有什麽用,醜婢小翠先說:“還不是為了司徒夫人?


    誰叫七絕飛花長得那麽美!”


    小翠又說:“這種單相思,我們宮主害了已經不止一年二年了,但是,他深知七絕飛花秉性貞烈,除此一招,別無良策!”


    這不是除了“名”“位”以外的另一個行奸居心麽?


    華雲表實在不忍心將這一段講出來,妻離子散,因自慚形穢而隱藏寒洞,十餘年來與心靈掙紮,與病魔搏鬥,這種慘狀,人世罕見,他又怎能在對方舊創未複的生命中再予刺激呢?


    萬裏追風這時問道:“司徒兄說,老賊在迫害神劍謝老兄時係用的華家遊龍劍法,這樣說來,華家祖孫三代之變故也跟這老賊有關了。”


    華雲表聽得此問,全身血行立即加速起來。


    七絕劍搖搖頭道:“這一點小弟講不清楚,小弟心中對此事雖然不能無疑,但在沒有取得確證之前,小弟卻不便隨意臆測。”


    華雲表聽了,不禁大感失望。


    七絕劍頓了頓,接著說道:“不過,這件事也不難有明白的一天。那一次,小弟從太平宮中脫身出來時,曾於經過宮後一座樓頭時隱約瞥及那位七巧仙子似在對鏡畫眉,小弟夫婦與上官丹玉姐妹從小相識,尤其拙荊,與她們姐妹更是熟稔,小弟似聽拙荊這麽說過一次,她說上官姐妹處處長得像,隻有姐妹中有一人的眉毛——


    究竟有一人的眉毛怎樣?是姐姐?還是妹妹?這些,隻有拙荊清楚。韋天儀的私生活,當然瞞不了他的妻子,現在,問題就在上官丹玉到底知不知道她丈夫在外麵的這一切行為。知道,夫婦倆是共謀,將無從打聽起,否則,七巧仙子在清楚受欺之下,可能會提供一點線索也不一定。這件事,將來拙荊或許能幫一點忙,我這雖然是偶爾想起來的,也許能循此途徑去打聽出老賊更多秘密也不一定。”


    提到七巧仙子,華雲表方頓然想起真正的七巧仙子尚在奚玉環處等待救治,於是,等七絕劍話完,連忙說道:“現在的那位七巧仙子是假的!”


    七絕劍聽得一呆道:“假的?”


    萬裏追風搶著說道:“對了,風塵老人的寶貝徒弟,那個姓胡的小子,昨夜在大雁塔與小弟碰麵時也曾說過,正牌七巧仙子已由他與這位華老弟自血劍第九分宮救出,並已送來長安,不過,那小子又說由於遭受了長期禁錮的關係,目前的七巧仙子人很虛弱,神誌亦複混沌不清,這次到長安來,便是奉乃師風塵老人之命,想請半帖元兄就便為她診察一下,小弟因元見一直都在忙著,怕分了元兄心神,所以沒有提起。”


    半帖聖手轉過頭來道:“人在哪裏?”


    萬裏追風道:“說是安頓在城裏的丐幫分舵中。”


    華雲表忙道:“不,現在不在那裏了。”


    萬裏追風微訝道:“換去什麽地方?”


    華雲表臉孔微微一紅道:“都因為怪叫化無緣無故跑去城北那座血劍分宮中放了一把野火,刻下的丐幫分舵已無安全可言,所以,由小侄暫時……改送小侄的一個朋友那裏……那地方靠近南門,叫太平坊,詳細街道小侄一時也說不上來。”


    萬裏追風想了一下道:“這樣吧,現在天也快亮了,行動起來,諸多不便,不若等到天黑以後,仍由華老弟送來這裏,這裏處所僻靜,可保萬全,而司徒見和半帖元見正好先行休息一番,以便夜裏可以照顧病人……”


    天亮後,華雲表回到長安城中,他怕引起別人注意,沒有敢去奚玉環那裏,不過他知道奚玉環心思很細,一定會將七巧仙子照應得很周到的。


    華雲表又去了一趟丐幫分舵,分舵中這次真的空無一人了。


    最後,華雲表再趕去西城那座尼庵,庵中也是靜悄悄一片,那位蒙山醜尼以及幻形教主唐葉楓母女倆都不知去了哪裏。


    華雲表心想:“那位什麽血劍魔帝這兩天真的會來長安嗎?來的會不會就是本屆武林盟主一劍震八荒韋天儀呢?”


    這一點很使華雲表迷惑:七絕劍司徒興中的指證,他不能不相信。事實上,憑七絕劍在武林中的身份和名望,如果有所指證,那將是誰也不會不相信的。可是,一劍震八荒看上去那麽正派、嚴肅,而平素之言行又為天下武林推戴,他怎麽可能競另外有著這麽樣一副血腥麵目呢?


    不過,不論事情如何不可思議,這兩天也快揭曉了!


    蒙山醜尼的話應該可靠,那麽,血劍魔帝來了之後,經過親自重新印證,事件之真相就不難馬上水落石出了!


    華雲表開始折向北城走去。


    他有點不放心胡畢義混入那座第三分宮以後的遭遇,同時,血劍魔帝如果要來長安,也必然會落腳在這座第三分宮的現在的問題在於他將如何接近這座血劍第三分宮才不至弓愧魔徒們的注意!


    華雲表一路思忖著,於不知不覺中已然來到那座第三分宮前麵。就在這時候,迎麵忽然走來兩名藍衣劍士。


    華雲表心神一凜,連忙裝出一副肅然起敬的神氣,碎步退去道旁,垂手側立,恭候兩名劍士通過。


    兩名劍士僅朝華雲表不經意地溜了一眼,繼續交談著走過去,但聽其中一人以抱怨的口氣說道:“誰說不是,丐幫分舵上那批角色說什麽也沒有這份能耐的,你瞧,第一批派出去的紫衣趙老三、史老六、錢老七他們三個,僅趙老三一人負傷生回,史老六和錢老七都平白丟掉一條老命,現在又派咱們兩個去,其實,監視丐幫一個分舵有什麽用?那名身手奇高的縱火者,如果潛伏碑林附近,我們這邊有人過去,正好給人家見一個宰一個,見兩個宰一雙!”


    另外那名劍士歎了口氣道:“可是,咱們……”


    因為二人已經去遠,底下的話無法聽清楚。


    華雲表知道這二名劍士係第二批派赴丐幫分舵采取監視行動者,自二人談話中可以聽出,二人似對第一批三名夥伴之無一幸免深為寒心,而怪叫化胡畢義之魚目混珠卻似乎已經成功,二人口中這“僅趙老三一人負傷生回”的“趙老三”,顯係指怪叫化無疑!


    華雲表心生一計,連忙向二名劍士去路上大聲喊道:“嗨!兩位壯士請留步。”


    兩名藍衣武士聞聲止步,訝然轉過身來,臉上布滿惶惑之色。


    華雲表快步跑上前去,故作神秘地左右掠了一眼,然後帶著喘息向二人低聲密陳道:“小人有件事情……”


    左首那名劍士不耐道:“說下去呀!”


    華雲表不安地搓著手道:“這件事情很重大,但是,不知道貴處,咳,不知道貴處對這一類報告有無獎賞,小人貪財,罪該萬死……”


    兩名劍士對望了一眼,仍由先前那名劍士注目盤問道:“什麽事情?”


    華雲表低聲道:“小人知道貴府前夜那把火是誰放的。”


    兩名劍士同時驚啊一聲,搶著問道:“真的?”


    華雲表苦笑道:“小人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兩位應該知道,假如兩位壯士不相信,那麽,就算小人……”


    左首那名劍士連忙說道:“相信,相信,你說說看,那人現在什麽地方?”


    華雲表朝二人望了望,期期地道:“小人希望麵告貴府主人。”


    兩名劍士知道,這名苦力模樣的告密者如此說話,無非是為了賞格問題,二人因為這事關係不小,事實上他們兩個也做主不得,於是,左首那名劍士點點頭道:


    “好的,你跟我們來吧!”


    兩名劍士將華雲表帶到分宮門外,一人上前與守衛之劍士低聲說了幾句話,兩名守衛者立即分出一人匆匆走入宮內。


    不一會兒那名劍士重新出現,向兩名同夥點點頭道:“宮主親自傳見,在白玉軒。”


    於是,兩名劍士一前一後,將華雲表夾在中間,由正門領進,沿走廊穿過二三道邊門,最後走到一間雅軒外麵停下。


    軒內一個熟悉的少婦聲音問道:“是藍衣老八、老九麽?”


    兩名藍衣劍士挺直腰杆應了一聲是!


    裏麵接著吩咐道:“著來人進來!”


    兩名藍衣劍士朝華雲表以目示意,然後分傍華雲表左右,同時跨入室內。華雲表迎麵打量過去,室內一張紅木書案後麵,赫然坐著一名膚色如玉,脂粉不施的美貌婦人,華雲表雖然這尚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玉劍令主的真麵目,但對方那雙晶澈中微透寒森之意的眼神卻不陌生,四目相接之下,連忙惶惶然低下頭去。


    那名新近升任的第三分宮主在華雲表身上掃了一眼,問道:“這位老大貴姓大名?”


    華雲表故意裝出很緊張的樣子,雙手抓著自己兩邊的褲腳管,一捏一放地抖著喉嚨回答道:“小……小的姓錢,叫錢萬發,班頭上夥計們開小的玩笑,一向都喊小的‘見錢眼開’……”


    那位第三分宮主不由得笑了一下,又問道:“長安本城人氏?”


    華雲表答道:“是的,祖籍長安,不過是在洛陽姑母家中長大的,因為小的很不幸,三歲時便失去……”


    那位第三分宮主輕輕咳了一下,華雲表便沒有再說下去。


    那位第三分宮主頓了頓問道:“這位錢老大,您說您知道前夜潛人本宮放火之人,那人生做什麽模樣,您是打哪兒聽來的,可否為本宮詳細說來?”


    華雲表兩手交握了一下道:“那是兩名年輕的男女,昨天乘小人的車子去終南,在車中密談時被小人聽到的,先是那女的歎了口氣說:‘我真想不透我們那位老師祖跑去北城放上這把火是什麽意思?’那個男的回答道:‘你不知道這裏麵的關係,當然不懂了,喏!你等著瞧吧,第一把火沒有成功,說不定馬上就有第二把、第三把,以後的好戲多著哩!’那女的沉默了片刻,忽然追問道:‘你對這事知道得如此清楚,是誰告訴你的?’那個男的似乎給窘住了:‘我……我……’我了老半天,都沒有我出個所以然來。那女的怒道:‘好呀!原來教主已經給你巴結上了,你卻一字不提,瞞得我緊緊的……’接著,二人便在車中乒乒乓乓地扭打起來。”


    帶華雲表進來的那二名劍士聽不懂華雲表這是在說些什麽,左首那名劍士這時輕聲喝道:“朋友,你如果胡言亂語,瞎編一套黑話想來混幾個大錢用用,你朋友可是想左了,這兒是什麽地方,你朋友最好先看看清楚!”


    那位第三分宮主連忙阻止道:“不,不,他不是瞎說,本宮心裏有數,你們別擾他,讓他繼續說下去,好的,錢老大,您有沒有看清那一男一女都生做什麽樣子?”


    華雲表不安地望了身邊兩名劍士一眼,然後惶惶然搓著手心道:“小人說不上來,小人隻知道那一男一女年紀都很輕,衣著極為華麗鮮豔,至於麵貌,小人隻有見到麵才能辨認出來。”


    那位第三分宮主凝眸虛空,緩緩點頭,自語道:“既然彼此間恩斷義絕,就此了卻這層見不得人的曖昧關係也好,哼!尼姑生兒不嫌丟人卻敢來責備別人。”


    說著,忽然向門外沉聲囑咐道:“小琴何在?去傳外殿孫諸兩位護法來!”


    室外有女婢的聲音應了一聲是,室內,華雲表左邊的一名劍士這時向上躬身請示道:“此人如何打發?”


    那位第三分宮主沉吟了一下道:“先帶到後麵去,交紫衣前副隊長伺候著,等那批幻形教徒抓來,尚需他一一加以分辨指證,將來弄明白了,自然重重有賞!”


    華雲表暗道一聲:糟了!


    自己定計太快,實在有欠考慮,這位第三分宮主就是換了他自己也不會輕易就將一名告密者放出去。


    利用告密者作證,固然是原因之一,一個弄不好,為了保全宮中秘密起見,甚至於事後將告密者來個殺人滅口都很難說。


    對於第二點,華雲表倒是並不怎麽擔心,因為憑他目下之成就,小小一座血劍分宮大概還困他不住。


    問題是:他如真的呆在這兒,今夜七巧仙子將由誰送去南郊半帖聖手那裏?


    他迅忖道:管它,先順從下來看看情形再說吧!


    所謂“伺候”,實際就是“軟禁”,這一點,華雲表是早就知道了的。


    紫衣翁副隊長是個心機深沉的大個子,他請華雲表守在一間大房子裏,由兩名紫衣劍士陪伴著,名義上是怕華雲表一人閑著無聊,真正用意何在?隻有天知道。


    華雲表雖然有點後悔,但事已至此,悔亦無用。


    他如果不顧一切闖出去,縱然能夠脫身,對其今後之行動也將是一個莫大的麻煩。


    中午時分,廚房送來一份飯菜,不但菜肴豐富,居然還有一小壺好酒。


    華雲表知道,在目前,魔徒們尚無在酒菜中對他施手腳的必要,於是放心飽啖一頓,那兩名監視他的紫衣劍士見他食量驚人,反而加強了對他車夫身份的信任。


    飯後,那二名紫衣劍士清閑無事,便取出一副棋子在門口對弈消遣,而聽任華雲表一人在屋中到處漫步。


    華雲表雖對弈事頗感興趣,但為了表示自己乃粗人一個,自不便走過去觀戰,於是他在屋中隨意走著,正好藉此思索一下脫身之計。


    兩名劍士一局未終,忽見屋外一名紫衣劍士匆匆奔了進來道:“快快收起!”


    兩名劍士訝然抬頭道:“什麽事?”


    那名後到的劍士促聲道:“帝君到了!”


    兩名劍士手腳一慌,竟將棋子灑翻一地,於是三人忙著俯身撿取,一時間亂成一團。


    華雲表轉身望去,他見過來報訊的那名劍士頭上纏有白布,白布上血斑隱隱,心頭一動,暗忖道:來人莫非就是那位“負傷生返”的“趙老三”不成?


    等到那名劍士抬起臉來,華雲表看清之下,果然就是怪叫化胡畢義!


    這位怪叫化真有他的一套辦法,隻見他臉上血溝縱橫,一幅染血的白布由下頷包上去,幾將整個麵孔完全包人血布之中,若非他適時向華雲表飛遞一道眼色,華雲表還真認不出他是誰。


    這時但聽兩名對奪者中一人發問道:“帝君到了多久?”


    那位趙老三道:“剛到。”


    另外一名劍士岔口道:“老三,你傷口還沒有複原,不在後麵休養,趕來這兒幹什麽?”


    趙老三道:“帝君來到,全宮必須加強戒備,這次帝君係輕裝簡從,秘密抵達,身後未帶多少人手,我們紫衣隊,勢必隨時聽候差遣,所以小弟向前副隊長建議,由小弟來陪這位錢朋友,換你們出去,以免到時候呼應不靈,帝君一旦責怪下來,咱們紫衣隊上下誰也擔當不起……”


    兩名劍士不禁點頭道:“老三真細心。”


    兩名劍士說著,簡單交代一番,立即出屋而去。


    怪叫化走入室中,朝華雲表嘻嘻一笑道:“昔為兄弟之交,今為階下之四,朋友,要在獄中舒服,是否行行賄賂一番,以求太平無事?”


    華雲表皺眉道:“你小子怎麽這樣大膽?”


    怪叫化又是嘻嘻一笑道:“膽大心細,方能成事,這有什麽好怕的?混得過去盡量混,混不過去,臉孔一翻,幹他奶奶的!”


    華雲表低聲道:“喂,你小子說話輕一點不行麽?”


    怪叫化笑道:“放心,這會兒咱們就是在這裏翻筋鬥、豎蜻蜓,也不會有人過來幹涉,本叫化行事,一向是看得準,拿得穩,萬無一失!”


    華雲表眨著眼皮道:“魔帝真的到了?”


    怪叫化不禁哼了一聲道:“你小子以為這兒是什麽地方?像這種馬上就可以兌現的謊話也是隨便撒得的嗎?”


    華雲表又道:“你過來換他們兩個出去是否另有用意?”


    怪叫化笑容斂去,輕輕一歎道:“來向閣下致意並辭行也!”


    華雲表吃了一驚道:“你想溜走?”


    怪叫化兩手一攤道:“不溜怎辦?我原以為這種做作天衣無縫,誰想到賽華佗也在這裏,這種偽傷,又哪能瞞得了那廝一雙賊眼?”


    華雲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目道:“你說誰?‘賽華佗’?”


    怪叫化輕輕哼了一聲道:“你那天在灞橋上還準備跟他打招呼,現在該明白我這位胡大哥見識超人一等了吧?這次可算是咱姓胡的運氣,我進來時,賽華佗剛剛出去,預計今天天黑以後才能回來,大家都埋怨那廝早不出門,晚不出門,偏偏趕在分宮中有人受傷時離開分宮,其實,這種鬼使神差的巧合幫了我胡某人多大忙隻有天曉得。”


    華雲表回過神來,急急問道:“那麽,七絕劍司徒大俠的指證不錯,這位血劍魔帝真是當今那位太平穀主人一劍震八荒姓韋的了?”


    怪叫化冷冷一笑道:“大概假不了!”


    華雲表又呆了一下道:“我們現在怎麽做?就這樣闖出去嗎?”


    怪叫化回頭望了望外麵天色,搖頭道:“不必慌,現在離天黑還早,出去固然要出去,但在出去之前,卻不妨找個機會看上一場好戲。”


    華雲表不解道:“好戲?是不是指那名蒙山醜尼要來這兒鬧事而言?”


    怪叫化微微一笑道:“那是屬於‘外患’,本叫化此刻指的則屬於‘內憂’!”


    華雲表嗯了一聲道:“分宮內部……”


    怪叫化頭一點,笑接道:“是的,血劍魔帝與這兒的分宮主將有一場精彩的衝突!”


    華雲表大為意外道:“這怎麽可能?”


    怪叫化神秘地一笑道:“等著瞧吧!”


    華雲表遲疑了一下道:“隻是你有機會瞧得著,我團在這座屋子裏,到哪兒去瞧?”


    怪叫化低聲笑道:“胡大哥已為你籌劃好了,這兒隊上有個姓倪的第十五兄劍士,長相與你現下這副麵目大同小異,咱馬上就去引他過來,到時候你僅須記住十五號,姓倪這二點,非遇必要,盡量避免開口,天色微黑,立即找機會開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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