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天崩地裂, 世界末日, 大致就是這樣一個場景。


    天空顯現出詭異又豔麗的色彩, 藍色中透點紫色,又似乎有隱隱的火光冒出,這變幻莫測的樣子幾乎可謂能與極光相媲美。


    地府原本的天空,第一次變成這般光景。


    在地府居住不知道多少年月的阿修羅,一個個在山塔之上,震驚看向天際。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天,第一回,震撼內心。


    從人間到地府的鬼, 在地府留下了無數人間傳說。


    傳說,人間太陽東升西落,原先為金烏掌管,亮堂到肉眼無法直視。


    傳說, 人間月亮銀輝撒落,上曾有吳剛伐木,嫦娥帶兔鎮守廣寒。


    傳說,人間還有星河漫天,人類憑借星星,可以分析天地形式, 還可以辨別自己在地球上的位置, 判斷方向。


    傳說, 人間有壯美山河, 有廣闊大海, 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這些,都是地府所沒有的。


    地府僅有的,是噴發火山,是無窮盡蔓延出去的冥河,是無數危險中荒蕪蒼茫的沙土,是怪物眾多的七香海。


    天碎裂,地崩壞,這充滿了危險意味的瑰麗,帶給地府阿修羅的,卻不是恐懼和害怕,他們從不因為這等事情而輕易恐懼。


    更多的大約是:哇哦。


    這會兒,即便是那些在人間生活多年的鬼,其實也沒有比那些個阿修羅好上多少。他們一個個都驚呆了,驚後互相麵麵相覷,不知道地府現下是出了什麽事情。


    地府十閻王殿,如同雪花般的詢問消息飛來。


    各大鬼差、判官幾乎都第一時間退到地府、地獄邊界,生怕惡鬼出逃,尋常鬼重回陽間。


    這時,第五殿閻王殿,先一步對外傳遞了消息。


    “眾聽令:天地秩序崩壞,地府管轄內,各自管控好其下所有鬼,萬不可自亂陣腳。輪回一事暫停,各殿通往其它殿道路暫不可通行。鬼門關僅可進不可出,違者立決。”


    另外九大閻王幾乎是同一時間,將自己的消息發布了下去。


    五帝同時出現在地府五方,展開屏障,暫且困住地府,隻能進不能出,以維持在秩序崩裂情況下的地府。減少陰間事物對人間界的影響。


    崔府君站在空無一人的第五殿中,冷靜替代閻羅王,按著自己心中已有的揣測,穩定下地府的局勢。


    地府火鍋店門口,祁亞秋望著天空,歎了一聲:“真漂亮啊。”


    就不知道這漂亮的背後,到底代表了多少東西。


    祁亞秋將火鍋店門給關上,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


    地府反應及時,在一些小心思誕生之前,就全然管控住了。


    此刻人間。


    蕭翊仰頭呆呆望天。天空色彩變幻,似乎原本掌控的罩子逐漸變得寡淡,以至於他現下能看到恍若深邃的宇宙。


    他前方不遠處,人聲喧嘩。


    從“哇,你們快看天”,逐漸變成了“我手機沒信號了”,再逐漸落於惶恐。


    怎麽回事?


    向來對氣息極為敏感的蕭翊,幾乎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不對,可他……能做什麽?


    蕭翊低下頭,麵無表情翻出了手機。


    手機確實沒有一點點的信號。


    辦公室裏還有另外幾個人,試了手機之後,又去試電腦。


    然而電腦也沒有網絡。


    “怎麽回事?全網崩了麽?”


    “我打電話試試!”


    “打不了!”


    電還是有的,蕭翊掃了眼開著的電腦,這樣想著。他略一思索,將手機翻到了指南針裏。


    原本應該正常的指南針,這會兒完全失效,竟在手機上抖動著轉著圈子。


    磁場混亂。


    天上的空氣層恐怕因為這個原因,薄厚度有所異常了。


    時間一久,人類根本無法在這種情況生存下去。


    蕭翊說了一聲:“我去上個廁所。”


    說完,他手機一揣,看著相當鎮定往外頭走了,一直走到門外,他才飛快走向樓梯,狂奔下樓。現在這個情況,到處都沒有任何通知,唯有宗教辦那兒能得點消息了。


    ……


    人間和地府都亂作一團。


    孟曉妮那兒一樣並不好過。


    天道安穩了那麽久,幾乎見著所有的流程毫無意外繼續下去。什麽盤古聖人,什麽龍鳳巫妖,到了一定的年月,全部都消失殆盡,連魂魄殘骸都難尋。


    唯有它,獨占一道,被逆反多年,卻從未被推翻過。


    當初那孫猴子,上天入地,逆反乾坤,最終還隻能被壓在五指山下,被教化西天取經,抹去一身根骨,成為鬥戰勝佛。


    如今麵前這女子,就如同當年那隻孫猴子,以渺小身軀,一劍朝天挑起爭端。


    天界都已空,他還會懼怕這等弱小之輩?


    天道使勁劈著麵前的這幾個生靈,隻覺得抹去他們的存在,一切就又能回歸正軌。一道並著一道的天雷,半點沒有止步,從碗狀粗細,變為了水桶粗細,到後來幾乎是如龍如蛇,能多粗就多粗。


    雷電太過強悍,周邊牽引著網狀細類,幾乎鋪成了密不透風的罩子。


    殺意萬物可查。


    轟鳴此起彼伏。


    可這會兒的天道並沒有意識到。


    井底之蛙從未見過外頭,當跳出井之後,有的蛙選擇跳回井中,抑鬱一生,有的蛙則是選擇跳出後,看到了希望,寧死也希望能夠看更多的風景。


    井之外還有別的約束麽?


    約束之外還有什麽呢?


    孟曉妮就算魂飛魄散,她這一回都是成功的。


    吸食過零散孟曉妮血肉的劍,明白了孟曉妮的心思,靈台意外清明了一陣。


    它落到了孟曉妮的胸前,嗞哩中顫抖著,吸引天道砍下所有的雷。


    它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的什麽,這時已無法分清楚了。


    千萬年生靈鍛造出的身軀,得到那麽多雷電光之後,努力一點點積攢著,融合著孟曉妮給它灌輸的力量,混合成令天色變的一個巨大光球。


    光球濃縮在一起,刺眼到奪去了太陽的光亮。


    它太亮了,以至於周遭一切對比之下,黯淡無光,再無更多色彩。


    隻聽恍若氣球被針戳破一樣的輕微一聲,光球炸裂開來。


    無數的射線自中心向外蔓延,無窮無盡刺到遠方。


    寂靜無聲。


    原先的海浪聲,天怒聲,轟雷聲,全部都消失了。


    世界逐漸陷入一片白茫茫光亮,看不見任何的東西。


    看不見船隻隨海浪起伏,看不見土地上草葉晃動,看不見天空飛鳥劃過。


    五官如同被蒙蔽,再無感知。


    鬼鳳感覺自己身上的力量被猛然間抽空,連最簡單的火焰都無法維持。他落在地上,睜大雙眸,倉皇看著前方,試圖想要搜尋到孟曉妮的蹤跡。


    然而他連麵前的海麵都看不見,又如何能夠看得見孟曉妮呢?


    鬼鳳掙紮著想從地麵上撲騰起來,想要動身,可他才踩了一步,就想起了孟曉妮和秦靈君先前的叮囑。


    不管發生任何的事情,都不能夠從這個位置離開。


    鬼鳳停住了腳步,高抬頭顱,對著天空發出了一陣鳴叫。


    百鳥朝鳳。


    那是他天生的技能。


    隱隱的,光亮後頭,有龍嘯應和,有小鳥回應。


    鬼鳳想著:是自己幻聽麽?他似乎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太清楚,好似隔著千萬層的紗布。


    到底該怎麽辦呢?


    鬼鳳撲騰著自己的翅膀,卻不敢移動自己的位置。他擔心著孟曉妮的情況,又無法得到確切的回應。不住叫喚著,聲音似悲似泣。


    她不會拋下他的。


    他們定好了那麽多居住的地方。


    他該相信她的。


    鬼鳳不安著,越是叫喚,越是無法遮掩自己的無措。一如他當初在神農架的害怕,害怕她又自顧自行動,撇下他。


    “鬼鳳。”


    清風拂來,鬼鳳愕然止住了自己的叫喚聲。


    他聽到耳邊清楚傳來孟曉妮的聲音,比他自己的叫喚聲還要清楚千萬倍。


    “我聽見了。”


    孟曉妮在他耳邊說著,輕吻著他的頭冠,輕吻著他的臉頰,輕吻著他的喙。


    虔誠,沒有帶著一點別的情緒。


    “你等等我,我就睡一覺,馬上就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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