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過一刻,陸淺衫站在路燈下等車,這裏比較偏僻,公交四十分鍾一趟,出租也不好打。


    她今天順路來這裏簽一個出版合同,但是之前溝通可能出現差錯,陸淺衫和主編就出版條款又磨了兩小時,才最終敲定。


    簽完合同天黑了,主編說這裏不好打車要送他,陸淺衫見他晚上還要加班,便道不必麻煩,自己可以叫車。


    陸淺衫今日份答應讀者的加更還沒寫完,手機電量不足,急著回去開電腦寫文。


    獨自生活兩年,她有足夠的警惕性,目標車牌號出現在視野中時,陸淺衫隱約看見駕駛座上的司機蒙著黑色口罩。


    她不動聲色地拽緊了包,為了給小說裏的男主配車,陸淺衫在網上搜過豪車信息,打車軟件上顯示的賓利車型至少百萬起。


    再配上詭異的司機……陸淺衫後退了兩步,沿著花壇邊走,假裝不是她叫的車。


    身後的車按了一下喇叭,陸淺衫在手機亮起的第一秒就摁斷,加快腳步,往人多的地方走,打算把訂單取消。


    賓利突然加快了速度,停在了她右前方的馬路上,煩躁地閃著停車燈。


    陸淺衫驚了一下,防人之心不可無,正打算跑,忽然從側窗看清了裏麵的人。


    傅、傅忱?


    傅老師還經營副業嗎?


    陸淺衫看了一眼打車軟件,十分確定注冊的司機不是他。還戴著口罩,難不成是一時興起想體驗當司機的感受,又不想被人認出來?


    傅忱別說戴口罩,就是化成灰她都能認出來。


    縱然一頭霧水,司機是傅忱,陸淺衫便沒必要取消訂單。她打開車後門,坦然入座,“金邊小區,謝謝您。”


    傅忱皺了皺眉,對陸淺衫坐在後座很不滿意。但他也沒說什麽,平穩地向前駛動。他不動聲色地從後視鏡觀察陸淺衫,她今天剪頭發了,遠處看差點沒認出來。


    原本的波浪大長卷發變成了狗啃的齊肩短發,好像那種路邊十塊錢的小店隨意剪的,還剪殘了,看得傅忱直想拐彎把陸淺衫拉去發廊回爐重造。


    陸淺衫見傅忱沒有暴露身份的意思,便識趣地不說話,氣氛尷尬得像兩個陌生人。手機將近沒電,後視鏡的存在讓她不敢偷看傅忱,隻好扭著脖子僵硬地看著外麵,方才虛驚一場,此刻身體有些疲憊,賓利的內部十分舒適,陸淺衫輕輕地打了個嗬欠,餘光看向傅忱握著方向盤的手指。


    傅忱的手指修長有力,右手腕的表盤碎鑽閃著微光,左手搭著線條完美流暢的方向盤,隱隱透出低調奢靡。


    陸淺衫入睡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好想給傅忱買方向盤。


    傅忱調高車內溫度,關閉導航提示音,見陸淺衫穿著長褲,狠狠摁下給她蓋毯子的倒貼念頭。


    他一邊開,一邊生悶氣,簡直想把陸淺衫拖出來按在車頭打一頓。


    一點警惕性都沒有!


    深夜坐網約車!


    司機沒露臉也敢坐!


    上車就算了還敢不設防地睡覺!


    這要是遇上哪個圖謀不軌的司機,傅忱不敢想象那個後果,隻能泄憤地輕輕地砸了下方向盤,並且飛快了掃看一眼後視鏡,怕把陸淺衫嚇醒。


    半小時後,賓利穩穩停在小區門口,陸淺衫車一停就醒了,傅忱有點懷疑她在裝睡。


    軟件會自動扣款,陸淺衫抿了抿唇,說了一句,“小心開車”,便打開車門下車。


    傅忱沒搭話,等陸淺衫下車了,氣不過給她發了個短信,強烈譴責陸淺衫毫無防範意識。


    “我朋友說看見你上了輛網約車還睡著了,你是小學生嗎,這麽大人了還不懂保護自己?遇見色膽包天的司機,見色起意怎麽辦?”


    “婚姻存續期內,請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不然我也很麻煩。”


    這是兩人交換短信以來第一次交流,傅忱連發兩條短信,看起來氣得不清。


    他盯著陸淺衫的背影,見她停下來,似乎是收到短信,正在回。


    陸淺衫的打字速度很快,幾秒後,一則短信進來,傅忱一看,一口氣憋在喉嚨裏,差點吐血。


    【謝謝提醒,但是今天的司機看起來沒什麽膽呢。】


    什麽叫沒膽!


    傅忱咬牙切齒,明白他這是早就被認出了,“陸淺衫,站住!”


    陸淺衫腳步一頓,沒想到傅忱會叫她。


    傅忱把車開進來,冷冷道:“上來,你住幾號樓?能不能停車?”


    “九號,有停車位。”陸淺衫見他終於不戴那個欲蓋彌彰的口罩,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她以為傅忱隻是送到樓下,畢竟戀愛時,傅忱就是去哪兒都要送到最後一站,謹慎又負責的人。


    “你要跟我上樓?”陸淺衫有些緊張,不知道傅忱在想什麽。她自然是不怕傅忱對她做些什麽,可他們關係尷尬,陸淺衫怕他問分手的事。


    “我看看我法律上的妻子住哪兒不行麽?”傅忱抬著下巴,理直氣壯,“怎麽,我送你到家門口,連口茶都喝不上?”


    她難道不是付過錢了?


    陸淺衫領著傅忱回家,兩人一前一後,影子交錯在一起。


    傅忱先忍不住開口,他嘲諷道:“你這哪裏修的頭發,大學你還舍得花十塊找tony,越活越吝嗇了。”


    陸淺衫能不能對自己好一點,故意招惹他心疼嗎!


    陸淺衫膝蓋一痛,她在傅忱眼裏果然是個摳門的人,傅大少爺交了一個摳摳索索的女朋友,也是難為他了。


    她摸了摸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她圖便宜找了一家不起眼的理發店,結果遇上一個新手,一刀下去,剪到耳朵以上。陸淺衫還沒說什麽,對方先哭著表示剪壞了不收錢。


    陸淺衫還能說什麽,反正都這樣了,不如當個好人,給理發師練練手。


    重逢之後,陸淺衫本來不想再以窮酸的模樣麵對傅忱,她有自己的驕傲,但沒辦法,她實話實說:“這個發型不要錢。”


    果然,傅忱嗤笑了一聲,沒再說話。


    進屋開燈,傅忱打量了一圈陸淺衫的住處,安保和裝修都還行,見她沒有在這方麵苛待自己,被頭發整鬱悶的心情好受了些。


    這裏離市六中近,考慮到傅忱明天還要上班,陸淺衫主動挽留他在這邊住下,陸麟的房間可以住人。


    找了一套弟弟的睡衣讓傅忱去洗澡,陸淺衫打開電腦,十指翻飛補完剩下的一千字,來不及檢查錯漏,趕在十二點之前,把新章發布出去。


    傅忱擦著頭發出來,見這麽晚陸淺衫還在碼字,脫口而出:“說了多少次,不要熬夜碼字,對身體不好。”


    陸淺衫伸了個懶腰:“我保證,最後一次,好了好了,寫完了,阿忱幫我檢查一下……”


    ……錯別字。


    話語一頓,兩人都愣了。


    這樣的對話,兩人不知道說過多少,以至於時隔兩年,相同的場景之下,對話自然而然地發生,話音落下,才忽覺這些話已經沒立場再說出口。


    夜晚讓人心不設防,沉溺過去,陸淺衫鼻尖一酸,盯著屏幕不敢轉頭。鼠標輕點兩下,關閉電腦,“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傅忱站著沒動,聲音很輕:“你剛才叫我什麽?”


    “傅忱。”


    這是傅忱跟她說的最正常的一次語氣,溫柔得仿佛情人耳鬢廝磨。陸淺衫怕自己自作多情,狡辯著落荒而逃,拿了衣服進浴室,隔絕對話的可能。


    傅忱愣了一下,也清醒過來,他看見陸淺衫急著拿換洗衣物,把衣櫃裏的東西帶到地上,口嫌體正直地過去幫她撿好。


    一轉身在床頭櫃看見了一個價格不菲的男士手表。


    顯然放置了有段時間,禮盒邊角的被主人經常摩擦而有些圓滑。


    傅忱一下子沉了臉,男士手表?


    陸淺衫省吃儉用就為了給前未婚夫買表?


    心裏嫉妒蔓延,酸得牙疼,陸淺衫兩年間給傅忱送的禮物加起來還沒這一單價高!


    傅忱也不是計較錢,學生時代和工作後的金錢更沒有可比性。


    他隻是意識到或許自己從來都高估了他在陸淺衫心裏的分量。


    第6章


    浴室裏還留有上一個人淋浴的水汽,包裹著清新的薄荷味,陸淺衫想到傅忱在外麵,不禁有點別扭。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獨處。


    溫熱的水霧淋在身上,陸淺衫腦海裏過著近期要處理的一件件事,在想到沈玉說的話時,眼神一暗。


    《暖風徐徐》是她上一個筆名留下的坑,兩年前,她和傅忱分手的同時,一個日常炫富的博主突然爆出自己的小號,上麵記錄了四年來自己和男朋友的恩愛日常以及奇思妙想。巧合的是,這些日常和點子在一本連載得正紅火,幾乎有望賣出影視版權的現代文裏,都能找到影子。從時間點看,博主的私人記錄每一個都比章節發表日期要早上一兩天。


    抄襲石錘!


    博主哭訴,作者“竹筍炒蛋”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這個小號,就逮著上麵的日常使勁兒抄,要不是心血來潮查看粉絲私信,恐怕這輩子都不知道有個抄襲狗黏著她吸血。自己和男朋友感情非常好,一想到這些事被冠上陌生的名字寫進書裏,仿佛被偷走記憶一樣惡心。和男朋友哭了一通之後,在男友的支持下決定向作者@竹筍炒蛋討一個公道。


    那時候,竹筍炒蛋剛紅起來,看過書的人都說作者有靈氣,出頭指日可待。


    原來都是抄的!


    而作者在被指責抄襲之後,文章斷更,說了句有事不能更新,便當縮頭烏龜了。


    這可不就是做賊心虛嗎?


    一時間,作者文章下烏煙瘴氣,指責抄襲的,要賠償的,滾出圈的,催更的……


    與之相反的是,“受害者”博主漲了五萬粉,大家紛紛“臥槽原來你不僅有錢有趣,男朋友還帥,我還看什麽小說,關注你就好了。”


    兩年過去,竹筍炒蛋變成人人喊打的臭雞蛋,而該博主簽了營銷公司,粉絲數達九百萬,被包裝成第一初戀,最近聽說開始出書,把過去那些戀愛小事集成一本,陸淺衫早晨路過市中心的一家書店,還看見幾個工作人員在準備簽售會的事宜。誇張的橫幅和滾屏顯示了其首場露臉簽售會的浩大和豪華。


    這位博主從未公開容貌,但陸淺衫直覺知道她是誰。


    能每次準確地提前幾天發一模一樣的日常,想來想去,隻有她的大學對床舍友,湛白凝。大學時,隻要陸淺衫一碼字,湛白凝就喜歡正對著她的屏幕,坐著玩手機,次數多了,陸淺衫有些奇怪,部分時間改成床上碼字。漸漸的,湛白凝也識趣了,陸淺衫碼字時,她就爬到床上呆著。


    抄襲事件爆發後,陸淺衫恍然大悟,她們是正對床,湛白凝就是在床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另一件事讓她更加確信博主是湛白凝。陸淺衫在博主炫耀男友的日常裏,發現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學校大禮堂的觀眾席,穿著正式的男子慵懶地雙腿交疊,骨節分明的手指搭著木質扶手,逆天的長腿和修長的手指,讓人一眼認定這是個帥哥。


    博主配字:“早上幫他打領帶分神了,結果現在嘴還腫著。”


    陸淺衫被誣陷抄襲的事煩著,看見這張傅忱的照片差點失去涵養破口大罵。


    要不是已經畢業,陸淺衫可能會跟她打起來。


    湛白凝得逞了,麵對“鐵證如山”,陸淺衫束手無策。她或許有些證據證明這是傅忱,以此掰回一局,可是當時她已經單方麵提了分手,再把傅忱卷入網絡紛爭,遭受可能的人身攻擊,陸淺衫覺得這很卑鄙。她不想利用傅忱,也不忍心把傅忱的個人信息拋給不知道什麽成分的網友。


    而關於,抄襲方麵的指責,陸淺衫習慣在紙上寫大綱,拿不出更早時間的有效證明。被指責抄襲的部分,很多都是她和傅忱的親身經曆化用之後寫進文裏,被湛白凝當作她和“男友”的經曆搶先發布。


    傅忱或許有證據,但分手了陸淺衫不想低頭找他,維持勉強的體麵。


    陸淺衫用誹謗罪告過這個博主,希望通過法律手段揪出湛白凝,先證明她們是舍友……結果湛白凝背後的營銷團隊早有準備,博主“不是”湛白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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