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山的一場事件,又是如何引發的呢?


    原來是馮子都依計行事,他先陪不定天趙鎮海喝酒,眼看不定天趙鎮海已有七分酒意,認為時機成熟,遂向趙鎮海低聲說道:“趙兄以後最好檢點些,您知道的,江一鳴這家夥——”


    趙鎮海醉眼一翻,變臉道:“小子告密了?”


    馮子都輕輕一噓道:“趙兄是聰明人,應知縱然興師問罪,也不該以此為籍口,例如:


    趙兄這會兒盡可過去敬他的酒,然後就在酒上做文章!”


    趙鎮海頭一點,表示會意。


    接著,趙鎮海左手把壺,右手執杯,腳步歪斜地向江一鳴那一席走去,走至席旁,酒杯一舉道:“來,江一鳴,咱們幹一杯。”


    在體製上,趙鎮海是分宮天龍護法,江一鳴是分宮主,雖說地位相近,現在又同為入選劍手,然而依一般習慣,在這種場合中,趙鎮海可以喊對方一聲“江兄”或“一鳴兄”,以示親近,否則就該尊稱對方一聲“江分宮主”。


    如像現在這樣徑呼其名,是相當不禮貌的。


    江一鳴因晨間之事,早對這位不定天種下不良印象,如今聽到這一聲“江一鳴”,自然更加不痛快了,他本想板臉推托,無奈不定天趙鎮海竟來了個“先幹為敬”,最後一個杯字出口,脖子一仰,骨嘟一聲,酒杯已空。


    江一鳴忍了又忍,最後勉強舉杯道:“趙兄海量,小弟望塵莫及,你幹杯,我隨意就好謝謝,謝謝!”


    趙鎮海眼皮一撩道:“江一鳴你真的連這一杯也喝不下?”


    江一鳴沒好氣地冷冷答道:“一杯酒當然喝得下,問題在於這已經不是第一杯!”


    趙鎮海猛可裏將酒杯往地下一摔,嘿嘿道:“什麽玩藝兒!”


    江一鳴臉色一變,長身注目道:“你又是什麽玩藝兒?”


    趙鎮海臉色一昂道:“你他媽的,這不是明明瞧不起老子麽?”


    江一鳴厲聲道:“老子瞧不起你又怎樣?”


    趙鎮海一串而上道:“你瞧不起老子,老子就揍人!”


    招隨聲發,揚手一掌便向江一鳴閃電刮去。


    江一鳴大概沒想到對方說幹就幹,一個措手不及,想往後讓,腿子又給板凳絆了一下,結果叭的一聲,挨了個結結實實。


    趙鎮誨存心找碴兒,這一掌腕勁用足,沒有一百斤也有八十斤,江一鳴下身不穩,竟給打得手足朝天,趙鎮海趁酒使性,衝上去又是一腳,隻聽江一鳴一聲慘叫,傷中要害,頓告了賬!


    大廳中這時雖有不少其他劍手在場,但由於彼此身份相等,交情亦無厚薄可言,大家誰也不願淌人渾水,因此,兩人剛剛翻臉,大夥兒即自動退去一旁。


    這事雖由文束玉和馮子都暗中發動,但歐陽喜並不清楚,等到事情已經發生,歐陽喜這才驀然警覺一件事:文束玉固然不在,銷魂娘子也似乎不見了好一會兒!這種情形也許隻是“巧合”,也許就要出“毛病”!於是,小妞兒心中一慌,忙向後山另一家溫泉浴堂奔來。


    等文束玉趕來前山現場,江一鳴屍體已被移去另一邊,其餘劍手包括不定天趙鎮海在內因為這種事在天龍幫並非絕無僅有,早已各返原位,聚飲如故,直到文束玉走進門來,大家方才一齊停杯罷著,文束玉往廳中一站,四下掃了一眼,緩緩說道:“事情經過,本座已從張龍口中約略獲知,本座的看法和處理是:江分宮主沒有錯,趙護法也沒有錯,要有錯,應該歸罪本座,因為酒是本座要你們喝的,酒後意氣用事,乃屬在所難免,另外,本座亦不欲對趙護法如何加罰,江分宮主固然值得同情,但是雙方機會相等,他如果身手夠好,今天死的也許是趙護法而不是江分宮主!死者已矣,生者為重,這是本幫過去的一貫主張。本座意見如此,諸位都是在場人,如覺雙方理有長短,不防提出來供本座參考,果若趙護法確有不是之處,本座將決不使惹是生非者得到鼓勵!”


    嚴格說來,先起頭和先動手的,都是不定天趙鎮海,分宮主江一鳴隻是應付態度欠佳,當然部分錯在前者。


    可是,誰會來做這個傻瓜?


    文束玉見眾人不發一語,知道事情已經過去,於是,臉色一緩,吩咐大家繼續喝酒。


    第二天,一行進入長安城,就在離居易酒樓不遠的寶華客棧歇下。文束玉指派兩名劍手出去打聽,傍晚兩名劍手回棧報稱,說是聽不到曹、馬兩位副幫主已來長安的消息。文束玉暗暗納悶,乃又指使“張龍”出去“買點東西”。


    天黑了一會兒,“張龍”方將“東西”買回來。


    文束玉輕聲問道:“情形如何?”


    歐陽喜笑道:“據鬼穀子胡老鬼說:兩路人馬前天就到了。曹大年一支住在子午鎮,馬常青一支則在馬鬼坡一帶,兩起合計約在百五十人上下,均為三堂好手,老兒決意先將這兩處人馬加以殲滅。”


    文束玉皺眉道:“辦得到嗎?”


    歐陽喜接著道:“所以胡老兒叫我馬上回來跟你商量,他那方麵力量足夠,不過在全力硬拚之下,傷亡可能相當慘重,他問你有無把握讓這批劍手全部反正,有了你這邊這支生力軍加進去,問題就簡單得多了!”


    文束玉沉吟道:“從趙鎮海事件看來,可見這批劍手意誌已經動搖,隻怕操之過急,引起惶惑,也許會弄巧成拙。”


    歐陽喜忙道:“老兒說過了,不必急在一時,他給你七天工夫,成功了,約齊舉事,否則,老兒預備就先從這批劍手下手起。”


    歐陽喜頓了一下,接著道:‘湖老兒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再拖下去你的處境也很為難,譬如說:底下要你血洗武當和少林,你聽還是不聽?武當少林這兩個不比華山,華山可以舉派回避,武當和少林,均為方外門戶,加以弟子亦較他派為眾,試問能讓到哪裏去?


    其次,你們這三路人馬,為天龍幫大部分精華所在,一旦解決了,魔幫就將隻剩兩名魔女,三堂堂主,以及極少部分三堂護法,縱不能一舉剿清,也勢將再無多大作為,那些天龍弟子人數雖眾,到時候自然隨著冰消瓦解,根本用不著放在心上。”


    文束玉點點頭道:“好的,既然還有七天時間,那就由我來試試吧!”


    歐陽喜笑了笑,低聲道:“老兒相信你會成功。”


    文束玉微微一笑,低聲道:“有你這位公主在我身邊,當然了!”


    第二天,天一亮,文束玉即將餘下的二十七名劍手,連同銷魂娘子,一起召集在客棧後院,神情沉重地宣布道:“今天是我們這一隊,和曹馬兩位副幫主在居易樓預定會合之期,本座有幾句話想向大家說明一下:這次,我們這一隊出來,主要任務是向華山派下手,但是,結果是一無所獲,反而損失七名得力人員,雖然這應歸罪於先期泄漏消息,不過,幫主也許不會原諒,同時我們也不應寄望於僥幸,上麵縱然不追究,在我們全體,仍然是個莫大的汙點。所以,在會見了曹馬兩位副幫主之後,本座準備循往例自動請辭第一副幫主並兼各職,甘以三堂堂主,或是一名天天護法身份默默等待機會,徐圖建功贖罪,關於諸位,本座亦將無能庇護,希望諸位均能與本座一樣逆來順受。”


    眾劍手人人默然垂首。


    這位文副幫主走了,劍手組織不一定解散,那麽,底下將是誰來接管呢?


    曹副幫主?馬副幫主?或是翁副參讚?


    這位文副幫主年輕有為,武功高,風度佳,對下又是那樣的體貼周到,就以不定天趙鎮海為例吧,換上另外一名領導者,會有這般寬大嗎?


    文束玉頓了頓,接著道:“這是非常不幸的,但是,本座也是出於無可奈何;因為本座並不願意,同時也實在舍不得離開諸位。在天龍幫,諸位均是百中選一的佼佼者,換句話說,今天天龍幫要是沒有了你們諸位,即將不成其為天龍幫,離開諸位之後,本座將能去哪裏再找到像你們這樣的一批夥伴?”


    “皇天在上,日月共鑒,我趙鎮海如今起誓:雖赴湯蹈火,亦屬在所在辭,你文副幫主到哪裏,我趙鎮海便跟到哪裏!”


    文束玉眼光迅掃,見眾人無一表現驚訝,乃皺皺眉道:“趙護法,你這份勇氣,本座佩服,你這份情意,本座感激,不過,今天不是你我兩人麵對麵說話,就是本座願意裝作沒有聽到,這兒還有解護法監軍,同時你也得為大家的處境著想……”


    文束玉說著,順勢朝銷魂娘子望去一眼。


    銷魂娘子名為監使,如論武功可說抵不上這批劍手中任何一位,文束玉此刻往她身上推,不過是想藉此觀察其他人的反應而已!


    不過這位銷魂娘子武雖非一流,心計卻是過人一等,她了解目下之形勢,也逐漸揣摸到文束玉之意向,當下連忙淺福回答道:“文副幫主好說,卑座不過金龍堂一名金金護法,名義上說做監軍,事實上也隻是跟在大家後麵兼點雜差罷了,這位趙護法心口如一,豪氣感人,久為卑座所欽佩,何況文副幫主才是一隊之長,卑座好有資格說什麽?”


    站在最前排的史畢梧這時忽然深深一歎,喃喃道:“史某人罪孽深重,死亦無怨……”


    史畢梧忽然如此說話,含意至為明顯,他已知道這一隊遲早必有問題,隻可惜他本人難容於正派,否則也就無所謂了。


    這種話,隻有文束玉一人聽得懂,所以文束玉連忙攔住他說道:“史護法你放心,本座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你跟在本座身邊,本座保證沒有人能動你一根毛發就是了!”


    史畢梧望出感激的一眼,點點頭,彼此心照不宣。


    文束玉大大鬆出一口氣,平白殺人,他不忍,現在,全隊中最後一名問題人物也得到解決了。


    同時,隊中總還有不妥人物,這段折衝,也是沒有影響的。史畢梧隻是在自怨自艾,文束玉的保證也未始不可解釋為:“怕幫主責怪麽?放心,處罰應自我這麽第一副幫主開始,隻要我仍在幫中,一定全力照應你!”


    練武首重先天稟賦,目下這批劍手,其能有今天,武功固非常人所能企及,才智自亦不在常人下,文束玉此刻對史畢梧之保證,即不啻對全部劍手之保證;眾到手於聞言後,無不為之精神大振。


    文束玉看在眼裏,心中自是快慰異常。


    接著,文束玉下令隊伍解散,要大家收拾停當,準備午牌時分趕往居易樓與曹、馬兩路人手會合。


    眾劍手回房後,銷魂娘子近前低聲道:“文副幫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文束玉四下望了一眼道:“現在沒有人,就在這裏說也一樣。”


    銷魂娘子遲疑了一下,低聲道:“今天……形勢很明白……賤妾將何去何從……尚望文副幫主賜予指示。”


    文束玉注目道:“依你自己呢?”


    銷魂娘子黯然一歎道:“再回去毫無保障,尤其……尤其是大局若有變化之後……要是跟著大家共進退吧,賤妾又擔心,像鬼爪等人,全都嫉惡如仇……如果一個個都像你文副幫主這樣,殘妾自然無何顧慮。”


    文束玉想了一下道:“假如本座也向你提出有如先前對史畢梧那樣的保證,你滿意否?”


    銷魂娘子大喜過望,連忙低答道:“盡夠了,謝謝副座。”


    銷魂娘子語畢,淺淺一福,便待離去,文束玉道:“且慢!”


    銷魂娘子惶惑止步道:“副座還有什麽吩咐?”


    文束玉朝淫娃望了兩眼,緩緩說道:“本座保證的,隻是未來一段過渡時期,你我年紀都輕,將來的日子還長得很,解女俠如果希望永遠為人尊重……唉……本座語盡於此,解女俠是聰明人,不妨在有空時仔細斟酌一下。”


    銷魂娘子目凝足尖,微微點頭道:“鏡花水月,真情難憑,賤妾也已漸漸覺悟了。”


    文束玉見淫娃出語真摯,不禁加以安慰道:“以女俠這份過人氣質,如能善自身處,文某人相信,女俠將來定能獲得美滿歸宿的,如因悔悟而消極,就未免矯枉過正了。”


    銷魂娘子顫聲道:“隻可惜賤妾無緣常聆副座教益,副座每一句話,都能使人銘之永生……”


    銷魂娘子說至此處,前院忽然走來一名劍手報告道:“有個姓鄭的在外麵想見文副幫主。”


    姓鄭的?文束玉想了一下,問道:“此人生做何等模樣?”


    那名劍手答道:“看上去將近六旬左右,很蒼老,背都駝了,他說是副座的故人,然依卑座看來,此人顯非道上人物。”


    文束玉更奇怪了,他過去那有這樣一位朋友?他想,是鬼穀老易容前來?抑或受鬼穀老兒所差派?


    無此可能!


    鬼穀老兒要傳活,方式甚多,而且也應先找歐陽喜方屬萬全,老兒行事謹慎,應不致走此險著。


    文束玉邊想邊隨著那名劍手往前麵走來,在客廳中,這時果然站著一名藍衣老人,外貌一如劍手所言,蒼老異常,但是,文束玉依然不諳對方為誰。


    那老人看到文束玉,走上一步打躬道:“文……文副幫主您好!”


    啊,文束玉猛然想起來了,雙獅鏢局的鄭師爺!


    文束玉因為身份關係,這次來長安,心中雖然念著雙獅鏢局,但始終不便抽身;可是,鄭師爺才五十左右的人,怎麽兩三年不見,竟一下老成這副樣子呢?


    文束玉想著,連忙上去拉起鄭師爺一條手臂道:“原來是鄭師爺,走,去房裏坐。”


    進入套房,文束玉暗示歐陽喜出去守望,然後向鄭師爺問道:“大家都好嗎?鏢局這兩年業務怎麽樣?”


    鄭師爺歎了口氣道:“局子早收了……”


    文束玉這才自稱失言,自天龍幫問事江湖,於各地成立分宮以來,哪一家鏢局還敢接生意?


    文束玉一時無言,鄭師爺接著道:“不過,鏢局雖然卸了招牌,人還一個沒有散,這兩年都是吃的兩位局主的老本,兩位局主說,當日那批鏢貨能夠追回來,等於菩薩見憐,大夥兒就是吃一輩子也吃不完,可是,唉,這叫我們這批下人又……”


    是的,盡管慷慨,承受者無功受祿,心頭終究不是滋味,這,也許正是這位師爺衰老的原因。


    鄭師爺接著又歎了口氣道:“這次,兩位局主和張李幾位師父他們不便來,所以差小老兒來見文副幫主,要小老兒轉達文副幫主……”


    文束玉悅容道:“鄭師爺,我還叫文束玉,我們都跟以前沒有兩樣。”


    鄭師爺抬頭望了他一眼,眼光中不自禁流露出一片欣慰之色,頓了頓,接著道:“是的,老弟,兩位局主說:他們請老弟放心,老文福墓地他已經修建了一座墓園,每逢年節,都由小老兒代您親去燒化祭奠……”


    文束玉道:“謝謝”語音一便,不期然流下兩顆熱淚。


    鄭師爺又望了他一眼,低聲道:“小老兒以前從未想到你老弟就是斷腸簫文大俠哲嗣,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次老弟再到長安,大家都很高興。”


    文束玉拭幹眼角,勉強笑了一下道:“不,鄭師爺,你別騙我,如將‘高興’改為‘傷心’,才是你們心底真正要說的話,我知道。”


    鄭師爺微微一怔,忙道:“老弟不可誤會……”


    文束玉淡淡截著道:“鄭師爺不妨回去這樣傳語大家:正如大家以前不知道我文束玉會變成今天這樣,世上事,很多是無法一眼看透的。假如大家對鏢行這碗飯沒有吃膩,那麽,就說我文束玉說,大家準備半年之後複業!”


    鄭師爺雙目大睜,幾疑耳聽有誤,文束玉接著加了一句道:“複業時不妨向外宣布已聘得‘劍簫書生文束玉為首座鏢師’;以劍簫交叉為記之鏢旗,可定製三麵,師爺從這兒回去就可以著手設計了!”


    鄭師爺口齒翕張,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文束玉起身道:“我們之間無客套可言,今天到此為止,小弟的確沒有時間奉陪了,師爺請慢走,並請問候大家好。”


    鄭師爺向外走去,不住喃喃道:“白白準備了……”


    文束玉從後一笑接口道:“本來你們隻須準備一句話便夠了。”


    鄭師爺愕然轉身道:“一句什麽話?”


    文束玉笑道:“‘小文,你不會是真的變了吧?’知道嗎?就是這一句!”


    鄭師爺笑了,文束玉接著道:“就這樣,我的師爺,別再愁眉苦臉的,您早這樣笑,我也早認出您來了,小弟明年還希望您再討個老大嫂呢!”


    鄭師爺去後,時辰已經不早了,文束玉吩咐兩名劍手先去居易樓包訂酒席,餘人則接著分做三起前往。


    另外,文束玉吩咐“張龍”留在棧中看守行囊馬匹,其實是要“張龍”去向鬼穀子傳活;這邊,大致沒有問題。縱然仍有部分冥頑不悟者,也必屬極少數,在必要時,將不惜以快刀斬亂麻之方式除去。


    三起之中,文束玉當然走在最後,出發後,文束玉又將馮子都約出一步,輕聲問道:


    “依子都兄看眾人之中是否仍有不安人物?”


    馮子都沉吟了一下道:“好像是沒有了,假如說還有不盡可靠之人,當以天水分官那個譚子敬可能性較大。此人以前為武當弟子,因犯過而被逐出門牆,嗣後淤學天下,刻苦自奮,終於成就一副上好身手……”


    文束玉道:“子都兄怎知此人不盡可靠?小弟看他一直不都是很好麽?”


    馮子都點點頭道:“是的,這一點也是小弟懷疑此人之處!此人生性陰鴦,喜怒不形於色,別的人小弟統統觀察過了,盡管不令反戈,而不必擔憂指揮不靈,唯獨這位譚子敬,小弟對他可說始終莫測高深。”


    馮子都頓了一下,接道:“小弟這種大膽的設想,也許會冤枉了好人,不過一粒鼠屎會環一鍋粥,稍微防著點也不是什麽壞事。”


    文束玉點頭道:“子都兄所見甚是,那麽就由你跟趙鎮海兩位對此人予以密切監視,稍覺不對,立予格殺,時值非常,手段不能不嚴酷些。”


    馮子都頷首受命,馬上趕去前麵與不定天趙鎮海暗中聯絡。


    文束玉一行所歇之客棧,本來就離居易樓不遠,穿過一條橫街,也就到了。果如歐陽喜所說,文束玉上樓時,樓上,曹馬兩名副幫主所率領之一百餘人,業已先期到達。


    三堂護法見到第一副幫主,全都紛紛離座起立,文束玉揚臂示意,要大家仍就原位坐下。


    接著是第二副幫主曹大年和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過來跟文束玉見禮。


    曹大年前為天龍堂主,馬常青則係由金龍堂主擢升,兩人一直都是文束玉的部屬,現在雖說地位平行,彼此都是副幫主,但兩人不敢忘舊,仍對文束玉恭執師生之禮。


    曹馬兩人,文束玉知道的,武功均頗不弱,成就遠在當今各派掌門人之上,而與流星拳相去甚近。


    曹大年的缺點是個性懦弱,極為怕事,人很忠誠,但乏主見。


    馬常青則恰恰相反,年事較輕,雄心甚大,他大概是以文束玉為先例,處處表現積極,頗有貪功邀寵,希望在幫中地位扶搖直上之意。


    所以,文束玉對這兩人均未寄予若何期望:馬常青不可能背叛,曹大年則顯然沒有膽量背叛!


    曹大年過來說道:“文副幫主辛苦了!”


    馬常青接著說道:“聽說文副幫主這一趟華山之行,收獲並不盡如理想,究竟怎麽回事*’文束玉慎惕暗生。不是麽?他們三路人馬現在還是剛接觸,華山戰績,外人無從知道,先來此樓之劍手,亦無徑向曹馬兩人報告之理,那麽,馬常青這消息是哪兒聽來的呢?


    不過,文束玉並不對這事如何擔心,因為,由這一點,也正可以看出馬常青這廝一切都好,就是頭腦似乎還不夠靈活,這種話是隨便問得的麽?


    文束玉一時也不去拆容它,當下皺皺眉道:“是啊,消息不知如何走漏的,本座幾乎全隊陷入重伏,雖說結果總算僥幸,但仍然損卻六七人……”


    文束玉頓了一下,接著道:“這次本座真不知如何向幫主交代才好。”


    馬常青脫口道:“幫主應該,咳,不至於怎麽才對吧!”


    他改是改過來了,終不無勉強之嫌。文束玉佯裝毫無所覺,心中則在想:“喝,好小子!你小子憑了這副英俊儀表,顯然已被兩魔女視為本座之副選,不但在本座這邊伏有內線,居然還跟上麵另有交通,本座倒是小覷了你小子了!”


    現在,文來五憂慮的是,除了馮子都所說的那個譚子敬而外,尚有無其他不穩分子。


    馬常青這廝是否就隻知道他華山空勞往返這一點?知不知道趙鎮海事件?以及這兩天他對眾劍手的籠絡情形?


    是的,三隊會師之後,形勢很複雜,也很危險,不過,這裏麵也有一項好處,就是他將可以藉此考驗眾劍手之向背程度!


    當下,文束玉聲色不動,信口敷衍了一陣,隨即吩咐入座開席。


    三隊人數約在二百人左右,席位之排列,近乎像一個大品字。文束玉一隊是品字上麵的一“口”;曹、馬兩隊則是下麵左右兩“口”。惟因曹、馬兩隊人數較眾,分開的兩口則又團聚有如一朵梅花!文束玉坐在“品”字的頂尖上,曹、馬兩人則坐在兩朵梅花的花心中。


    這樣三隊互不混雜,各有其領導中心,合起來是一整體,如遇意外之變,則隨時可由“-”化作“三”,由“三”化作“兒’等分成臨時的小個體。


    不一會,酒來了,萊也來了,文束玉以第一副幫主身份先敬全體幫徒一杯,後各席分別傳壺歡敘。


    目下這兩百多人中,也許有人是在全心全意的吃喝,不過,也有部分一開始便“食不甘味”;文束玉便是其中的一個!


    文束五提起全副精神,他應酬著,目光四下閃動,表麵看去神態自若實則已將全場情況盡收眼底。


    使文束玉安心的是,直到第五道菜上完,樓廳中均無異樣發生。


    不過,好景不長,當第六道熱炒端上,事情似乎漸漸在開始變化了。


    首發其端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名來自天水分官的譚子敬!譚子敬持杯起立,先向文束玉舉杯道:“卑座恭敬文副幫主一杯!”


    文束玉點點頭道:“不必客氣,大家都是一家人,坐下來喝,坐下來喝!”


    文束玉說著,舉杯一吸而盡。


    那位譚子敬幹完一杯酒,人卻沒有立即坐下,他一麵伸手去抓酒壺,一麵自語般喃喃說道:“讓我們也去分敬曹、馬兩位副座一杯……”


    文束玉點點頭道:“是的,你們早該過去了!”


    文束玉說著,分別朝馮子都和趙鎮海兩人眼色一使,馮、趙兩人負有監視使命,席位原就選在譚子敬兩側,這時雙雙離座起身,馮子都道:“走,老譚,咱們一起過去。”


    譚子敬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頓呈逡巡不前之意。


    趙鎮海不由分說伸手一拉道:“對,老譚,咱們去灌他們那些龜兒子去!”


    譚子敬似對這位黃山分官的天龍護法頗具戒懼,當下不敢過分違拂,隻好勉強笑了笑道:“小弟本意想去敬一杯,看到兩位也要去,勇氣就沒有了。”


    趙鎮海倚醉賣醉,眼皮一翻道:“此話怎說?”


    譚子敬幹咳著道:“不敢高攀呀!兩位酒量如海,萬一對起陣仗來,小弟夾在裏麵,試問是陪好還是不陪好?”


    馮子都邊走邊接道:“那麽你譚兄就單敬曹馬兩位副座好了,那些酒量好的弟兄,不妨交由小弟和鎮海兄來對付。”


    譚子敬眉宇間喜色微露,連忙道謝道:“感激不盡……”


    馮、趙兩人趁機交換了一道眼色,彼此頷首會意。


    三人先到第二副幫主曹大年那一席,彼此虛應故事,笑鬧一陣之後,隨即又向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這一席走來。


    馮子都搶著向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說道:“先由我們譚兄敬馬副座一杯,卑座跟趙兄等一等再陪副座喝個痛快!”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含笑連聲道:“好,好……”


    接著,馮、趙兩人分別獵取對象,一人找上一名天天護法,開始纏搭起來。


    這似乎是喝酒人的通病,平常時候,為了謀一醉,不惜當掉老婆的褲子,好像喝不到酒,今晚將無法挨到明天一般。可是,一到正式酒席上,有的是酒,卻又諸般扭捏起來。不是自謙“酒量有限”,就是推稱“昨天還在鬧肚子”,或者“感冒剛好”之類的“毛病”,似乎酒比藥還難喝。


    這種情形連馮子都、趙鎮海都不例外,譚子敬自然不能“免俗”。


    所以就在馮趙兩人跟兩名天天護法“研究”“怎麽個喝法”時,同一席上,那位譚子敬也正在跟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為“我的杯子大”“你的杯子小”而“爭執”不休。


    馮趙兩人眼角閃溜,各於心底冷笑不置。


    終於,譚子敬和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這邊先行獲得合理解決,解決方式是由譚子敬想出來的。


    他嚷著道:“副座既雲杯子比卑座的大,那麽,咱們就將兩個杯子對調一下怎麽樣?”


    同席眾護法紛紛鼓掌道:“公平!公平!”


    第三副幫主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在酒席上,譚子敬刻下這種提議,可說是屬於最最“理直氣壯”的一型。“你的杯子大麽?那就換呀!”


    如果不肯換,那豈不成了自打嘴巴?


    所以,那位第三副幫主這時隻好苦笑道:“杯子確是本座的大,你如果一定要討苦吃,本座還有什麽話說?”


    譚子敬擄袖嚷道:“那不管”


    就在譚子敬左手送出自己的杯子,同時伸出右手,想去拿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那隻杯子的一刹那,馮子都突然出聲喝道:“譚兄且慢!”


    譚子敬聞言一愣,變臉轉身道:“馮兄這算什麽意思?”


    馮子都不慌不忙,正容道:“不是小弟說你,譚兄,敬副座的酒這種敬法,叫大家兄弟看在眼裏,在體統上,譚兄難道就不覺得太過分了一點麽?”


    譚子敬臉色一緩,忙道:“馮兄教訓的是……”


    不定天趙鎮海突然破口罵道:“奶奶的,這就叫丟人!”


    話發同時,伸手閃電一抄,一把將譚子敬左手那隻正想遞去第三副幫主的酒杯搶來手中,口裏接著叫道:“奶奶的,你嫌杯子大,老子代你幹掉就是了!”


    譚子敬大驚失色,口喝一聲:“姓趙的,你”


    可是,一個有意,一個無心,等他驚喝出口,酒杯已落不定天趙鎮海之手!


    譚子敬心虛情急之下,牙一咬,雙目凶光迸射,大有立即撲上奪取之意。就在這時,臉色發青的第三副幫主馬常青,突然發出重重一咳;譚子敬驀地警覺,神情微怔,迅即回複常態。


    原來不定天搶過杯子,並無異常行動,他像真的為了看不順眼,想將這杯酒代喝了一般,這時脖子一仰,咕哈咕嗜,果將八分滿的一大杯酒一口氣喝得幹幹淨淨!


    譚子敬見了,不禁暗道一聲慚愧。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也似乎深深鬆出一口大氣。


    不定天趙鎮海將酒幹了,正待將空杯放回桌麵時,冷麵播嶽馮子都忽然伸手一攔道:


    “趙兄慢點!”


    不定天趙鎮海手一縮,扭臉愕然道:“幹啥?”


    馮子都轉向文束玉那一席,眼色一飛,大聲道:“今天這兒酒席是誰來訂的?”


    文束玉席上一名劍手起身應道:“是小弟!”


    馮子都點頭道:“宋兄過來一下。”


    文束王心中已然有數,忙向史畢梧傳音吩咐道:“史兄跟過去!”


    史畢梧接著揚臂道:“還有小弟!”


    馮子都又點了一下頭道:“那麽史兄也請過來一下。”


    宋、史兩劍手快步應聲而至。譚子敬見不定天將酒杯朝下按在桌麵下,心頭稍寬,不過,他對冷麵潘嶽馮子都忽然查究辦理酒席之人,顯然甚感迷惑。他覷便朝第三副幫主馬常青溜去一眼,後者微微擺頭,意思似說,剛才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沉住一點氣!


    宋、史兩人走來後,那名來姓劍手問道:“馮兄有何事相召?”


    馮子都突然伸手將不定天壓著的那酒杯向上一翻,沉臉道:“你們看,杯子都沒擦幹淨咦,一張條子,故意黏上去的?”


    譚子敬知道東窗事發,將絕無生理,因此迫得隻有挺而走險,當下一聲大喝,深手便向馮子都手上那張條子一把搶去。


    不定天趙鎮海冷冷喝道:“站回去!”


    單掌斜斜一格,其利如刀,其疾逾電,口中話完,譚子敬一隻在腕也跟著齊肘而斷!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臉色異常難看,身軀剛剛動得一動,忽然瞥及宋、史、趙三人正麵對自己,露出一副虎視眈眈之態,深知妄舉無益,隻好暫時忍住。


    冷麵潘嶽馮子都從退一步,站去樓廳中央,打開紙摺,高高舉起,大聲念道:“x


    一個叉叉‘x有叛徒,迫在眉睫’咦,這個叉叉代表誰?這是誰在向誰打密報?”


    除了文束玉這邊的二十餘名劍手,各有數外,曹、馬兩人所帶來的那批三堂護法,顯然都還弄不清這是怎麽回事,一時之間,嗡聲四起,一個個交頭接耳,均顯得十分惶惑而駭異。


    緊摟斷臂,疼得彎腰喘吟的譚子敬,這時悄悄挨去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腳跟前,促聲低低道:“快,副座,遲則不及矣……”


    就在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待向本隊全體護法下令之際,品字席端已傳出文束玉一聲雷喝:


    “肅靜!”一聲喝出,全樓寂然。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剛好慢了一步。


    如在人心浮動時速下亂命,結果尚難逆料,現在,第一副幫主先將全局控製,他這位第三副幫主就無能為力了!


    文束玉背席向廳中走出數步,目光四下裏緩緩一掃,沉聲接著道:“各守原位,不許出聲,不許擅動,違者立予格殺,請曹副幫主帶領本座部下眾劍手維持全場!”


    二十七去掉一個譚子敬,現在是二十六了二十六劍手是骨幹,是主力,如今再將第二副幫主曹大年,一句話輕輕套上,曹大年一支人馬算是連帶安定下來,那麽,以二對一之絕對優勢,第三副幫主馬常青更是欲振無力!


    馬常青現在隻有一個機會,不過,這個機會出現的可能卻很渺茫,幫主天龍魔女和三堂堂主約定在這一二天,會暗地潛來長安會合,現在不但要天龍魔女已經抵達,且要能馬上趕來這座居易樓,他馬常青才有回生之望,這不是太渺茫了一些麽?


    文束玉目察大勢,知道天龍魔女另付馬常青以秘密任命,並在入選劍手中伏下暗線,似乎隻是一種安全措施,魔女對他,顯然尚無不信任之意,這一點,從曹大年以及大部分護法都對他絕對服從可以看出來。馬常青和譚子敬表現如此積極,也許隻是貪功躁進而已!


    文束玉心神一定,知道這事可以從容處理,隻要不將馬、譚兩名罪魁禍首放跑,也就可以了。


    於是,文束玉從馮子都手上取過那張條子,匆匆掃了一遍,然後再向滿廳幫徒發話道:


    “這張條子上的一個叉子,它代表誰人?我們暫且不去追究。現在,我們已經了解到的兩件事實:密告出自譚天刑之手。遞呈之對象馬副幫主,大家剛才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當知本座這樣說應該沒有冤枉誰。”


    全樓不聞一絲聲息,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的臉色則愈來愈難看。


    文束玉視如不見,靜靜接下去道:“本座很慚愧,第一副幫主所率劍手,居然會向第三副幫主打起報告來,真是罕見罕聞,不過”


    文束玉突然話鋒一轉道:“不過,本幫幫現雖嚴,一向尚能兼顧情理,至少在目前,本座以為,馬副幫主應該是無辜受累!”


    馬常青聞言大感意外,幾疑耳聽有誤,那些由他統率之護法,這時人人心弦一鬆,喜色盈盈溢眉。


    文束玉既已立意不放馬常青過去,怎又會忽然這樣說話呢?是有原因的。


    第一,馬常青一身武功不弱,手下又帶著這麽多人,如何逮捕,是個大問題。


    第二,馬常青在幫中地位太高。


    他如以第一副幫主身份,任意處置一名第三副幫主,必然會使人寒心,甚至會因而引起全體護法之同情弱者心理,造成不可收拾之後果都不一定,此乃智者所不為也。


    所以,文京玉這是采用的一種高級手腕,不論怎樣,萬變不離其宗,馬常青宰定了,方式卻須審慎而行。


    文束玉頓了頓,接下去道:“如我們遽爾斷定馬副幫主對此一事件參與有份,今後誰想陷害誰,豈非太簡單了麽?今天是馬副幫主,萬一明天也有人向本座遞來一張莫名其妙的字條,那時本座又將如何自處?”


    眾人大為歎服,這話,設想多周到?衡理多公平啊!


    文束玉接下去道:“不過,今天為馬副幫主本身之立場著想,對這次事件,馬副幫主似乎應該自動有所表示;我們三名副幫主,均為本幫今天重要領導人之一,不能在眾家兄弟心目中留下任何汙點或陰影。”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一時“聰明轉彎”,此刻竟誤以為文束玉是在“官官相護”,故意留給他一個自我洗刷的機會,當下站起身來四下掃了一眼道:“文副幫主說得很對……本座不能不對這事解釋一下……這位譚子敬兄弟,當本座主持金龍堂時,原為金龍之金天護法,升任天水分宮開刑護法,亦出本座之全力推薦,造成這位譚兄弟之誤解,以為時時接近本座,便可鞏固在幫中之地位,其實,一如文副幫主先前所說,這次他向本座送密報,本座確屬毫不知情……”


    地上的譚子敬又急又怒,不自禁大叫道:“副座,您可不能推得這樣……”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抬腳一踢,沉喝道:“輪不著你開口!”


    看上去這一腳似乎隻是製止後者發言,實則馬常青早安下滅口之心,以馬常青之身手,這一腳踢出去,有兩個譚子敬也不夠報銷的;所以,一腳踢實,地上的譚子敬頓時聲息寂然。


    這種演變,早在文束玉預料之中,他這時隻作沒有看見。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見文束玉不以他殺譚子敬為意,益發認定文束玉是在有心庇護於他,基於一時感激,竟慨然接著道:“本座身為第三副幫主,理應以身作則,為尊敬並維護本幫幫規之尊嚴起見,對今天這件意外,本座願聽候文副幫主裁處!”


    馬常青最後這種勇於負責的果敢表現,引起眾護法一片熱烈掌聲。


    待掌聲過去後,文束玉點點頭,緩緩說道:“凡我本幫兄弟,尊重幫規,便是尊重自己……常青兄是第三副幫主,不論有錯無錯,都隻有幫主才能決定,同時,本座這次奉令血洗華山,亦有失職之處,在目前來說,本座與常青兄均屬帶罪之人……所以,在未詳呈幫主,未獲批示之前,我們兩人均應自動除去副幫主之封號,以示自律。”


    全廳愕然無聲,一下去攫兩名副幫主,餘下之人歸誰統率?


    文束玉頓了頓,接著說道:‘咱現在起,三路弟兄將暫歸曹副幫主一個監視指揮,並請曹副幫主立即詳敘小弟及常青兄之過失情形,報請總幫主議處,在奉議之前,小弟與常青兄則不妨姑領正副劍手領隊之名義,繼續照原定計劃進征少林或武當!”


    文束玉這是師法來太祖之“杯酒釋兵權!”


    輕輕幾句話,他自己是“名雖亡而實存”;而馬常青則變成“名實俱亡”!


    不過,自第二副幫主曹大年以下包括馬常青在內均因無悉眾劍手之“變質”,對文束玉如此處理,並無異樣感覺。


    尤其是馬常青,他雖然看出馮子都、趙鎮海、史畢梧等三人似已成為文束玉之心腹,但是,譚子敬在密報中僅稱有“x叛徒”“x”者當然是指文束玉,文束玉有叛並不代表全體劍手均是叛徒,劍手尚是二十六人之多,區區三五人不穩,何足為憂?譚子敬這份不夠大膽的報告,可將這位第三副幫主害苦了,不然,馬常青說什麽也早拚了!


    由於風波橫生,酒宴草草結束,席中決定:三路人馬一齊住人城外白雲寺,今夜先派部分人手毀去丐幫長安分舵,以示報複,藉壯聲威,明天一早,東向河洛,大舉進攻少林。


    這些主意,仍然出自文束玉。


    文束玉所以放心將大權交去曹大年一人手上,就是看透了曹大年的懦弱無能。


    文束玉先說:“本座建議”然後再加一句:“這事當由曹副幫主決定,曹副幫主以為如何?”


    試問,曹大年又能“如何”?


    到了白雲寺,文束玉又“暗示”曹大年,今晚搗毀丐幫分舵,不妨派馬常青帶頭,副員方麵,他則推薦馮、趙、史、宋諸人。曹大年當然又是“照議”不誤。


    接著,文束玉要“張龍”出去“找副好一點的馬靴”,實則要鬼爪等人安排逮人也!


    天黑後,馬常青帶著馮、趙、史、宋四人出發。文束玉派這四人,係含有“押解”之意,在文束玉每一著都可說天衣無縫,有一件事文束玉卻不知道,就是天龍魔女已於傍晚帶著天、金、銀三堂堂主趕來長安。


    初更過去不久,文束玉正在後院燈下看書,門啟處,忽見銷魂娘子神色倉煌地奔了進來,道:“大事……不妙了……”


    文束玉霍然跳起,手撫劍柄,注目沉聲道:“不要緊,什麽事慢慢說!”


    銷魂娘子麵色慘白,顫聲道:“剛才,曹大年突然將三堂護法全部悄然帶走……可能……是魔女已至……並已獲悉……少俠最好快……快將本部劍手集合,以應巨變。”


    文束玉大驚,忙道:“你和張龍去通知在家集合待命,本座馬上就到!”


    銷魂娘子出去後,文束玉一口將燈吹熄,一個箭步竄出房,身形起處,電撲前院,到達前院四下一看,三堂百餘護法果然走得一個不剩!


    文束玉見了這情形,不禁頓足暗歎,這是他今夜唯一的失策之處,不該將曹大年所領人員與自己的二十餘名劍手分前後院居住,曹大年本身固然無甚作為,但是,天龍魔女本人一到,形勢就不一樣了。


    本來,魔宮尚有鬼斧趙老兒師徒留鎮,魔女中有動靜,趙老兒必會先期傳出警訊,現在連趙老兒亦給蒙在鼓中,魔女此行之保密程度,蓋屬不問可知,而魔女一到,便將曹大年傳走,局勢更是明顯,如今,雙方業已化暗為明,看來是隻有正麵硬拚一途了!


    現在,文束玉隻有一點弄不明白:魔女潛來長安,嚴格說來並不足為異,因為她派出三路大軍,換了誰也不會這樣放心,問題是,他這位第一副幫主以及全體解語劍手之已決意舍她而去,魔女何以能夠知道得這樣快?


    這一點,迅即得到了解答


    就在文束玉急急返回後院,大步走向已全部結束停當的劍手們時,院牆上噗通,噗通,接連滾落兩條身軀。


    兩人顯屬身負重創,於躍下時傷發不支栽翻,文束玉帶著眾劍手趕過去一看,兩人竟是馮子都和史畢梧!


    文束玉吩咐眾劍手散開戒備,然後分向兩人口中塞去一顆大還丹,輕聲地問道:“你們還能講話不能?”


    馮子都點點頭,微弱地道:“可以。”


    文束玉道:“趙、宋二人呢?”


    馮子都道:“完了。”


    文束玉一驚道:“喪於馬常青那廝之手麽?”


    馮子都搖搖頭,斷續地道:“不,半路碰上魔女……還有三堂堂主……馬常青發出一道暗號……趙宋二人措手不及……我被兩個魔女打傷之後,即由一堂堂主纏住,魔女本人則一下跑得不知去向,我兩個知道……魔女……大概是……但苦於無法脫身……曹大年那廝帶人跑了吧?”


    文束玉頭一點道:“好,你們不必再說什麽了,畢梧兄傷得似乎比你還重,不過有了這顆大還丹,諒無大礙”


    文束玉接著轉身喊來銷魂娘子和歐陽喜兩人,吩咐將馬、史兩人抱去廂房內,前者照顧史畢梧後者照顧馮子都,不許點燈,不能發出聲息,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必分身出麵。


    馮、史兩人剛被抬走,牆外立即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好一個劍簫書生,疑你反,果然反了!本幫主當初就看出你小子一不貪財,二不好色,又非在江湖上已然走投無路,說什麽也沒有誠心投入本幫之可能,都怪倩巧傻婆娘,鬼迷心竅,一再為你小子說項擔保……”


    語音略頓,冷冷接下去道:“現在,過去的都不談,目下,我們牆裏牆外是七與一之比,你小子縱有三頭六臂,大概也飛不上天去,不過,本幫主知道這批劍手均係逼於形勢,才被你小子所蠱惑,如你小子肯立即自縛待罪,餘人固可一概免究,而你小子亦可饒以不死,限於半盞茶內付諸行動!”


    文束玉劃圓圈,默示眾劍手背裏麵外,成環形銜列,然後手仗解語劍,向牆外冷叱一聲,答道:“芙蓉、飛花、鬼爪、流星、普渡,還有天毒歐陽前輩,正領著丐幫及少林、武當、華山等數百高手守在外麵,就像你魔女刻下圍住這座院子一樣,本少俠現在也給你們在半盞熱茶內自縛待罪,隻要不在十惡不赦之列;本少俠同樣保證你們活命有望,如仍執迷不悟,等會兒可別怨刀劍無情!”


    牆外嘿嘿一陣陰笑,嗤鼻道:“你小子少耍聰明了,據馬副幫主適才報告本座,你小子今夜支使他帶人去攻這兒丐幫分舵,顯係已將那批老不死的安插在該分舵附近,現在才不過初更光景,那批老家夥至少也要等到三更過了方會生疑,有了這一二個更次,殺上三五百人時間也夠了!”


    這一點,正是文束玉所擔心的,不意魔女已先他一口說穿。魔女出現得太突然,鬼爪那一邊,向以鬼斧趙老兒之消息為準,現在鬼斧趙老兒既遭魔女瞞過,鬼爪等人當然想不到今夜之變。假如鬼爪那邊真等到三更以後才生警覺,那麽,他一邊,結局的確不堪想象!


    雖說他現下所擁有的這批劍手均為天龍幫之精英,但是,二十六人折了“趙宋”二人,傷了“馮史”二人,連他自己加進去,亦隻剩下二十三人,而外邊的三堂護法,足在一百五十人以上,七對一,一點也不誇張,一名入選劍手與一名普通護法,那會差上這麽多呢?


    再說他自己,單敵一個魔女就已經難言必勝,更何況還有曹大年、馬常青、三堂堂主等五大殺將?


    文束玉默掃眾劍手,內心感到無比的歉厭。


    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這批人,一旦悔悟前非,無疑將是未來武林中一批新生福星,可是,大家跟著他,前後才不過幾天工夫,就都落此下場,他文束玉雖然不在乎一己之安逸,但他又怎生對得起這批可敬的夥伴?


    眾劍手當然了解文束玉此刻之心情,這時站得最近的一名龔姓劍手低低說道:“沒關係,文少俠,咱們一對七雖然不行,一個頂二個還可以,魔女遲遲不肯發動,一方麵是怕損元氣,一方麵是想緊迫氣氛瓦解我輩鬥誌,促使我方自行崩潰生亂,但就龔某人所知,我們這一群,意誌諒還不至於如此容易動搖,要耗,就大家耗著,在這期間,我們大家不妨各殫心智,共籌善策,以少勝多也並非全不可能。”


    文束玉不住點頭,傳音答謝道:“感激各位大哥臨危不亂,重義逾令,文束玉誓與諸位同生死,共患難,決不有負諸位信托也就是了!”


    牆外魔女見院內久久不聞聲息,嘿嘿然又道:“時限將屆,幸勿自誤……”


    這時,廂室中人影一閃,歐陽喜突然悄悄奔出,文束玉阻止不及,歐陽音已然來至自己身邊。


    歐陽音低聲道:“等非上計”接著,聲音更低,又不知說了幾句什麽話,說完,身子一轉,便以靈巧飄逸之上乘輕功向前段一溜煙而去。


    文束玉迅速轉過身來,手勢一比,眾劍手立即悄沒聲息地貼去牆下陰影中;文束玉又向四下裏比出一個砍殺的手勢,眾劍手揮動手中刀劍,表示會意,然後,文束玉自己也隱去假山後麵。


    牆外魔女等了一會,見裏麵聲息全無,不禁起疑,於是傳音吩咐道:“馬副幫主到高處看看!”


    馬常青應命仗劍縱登牆頭,四下一張望,不禁輕咦道:“人都哪裏去了?”


    前麵大殿中,忽然這時傳來一陣輕響,馬常青忙叫道:“請曹副幫主快帶一部分人去前麵,幫徐、鍾、祈三位堂主加強攔截,小子大概想從正門衝出去。”


    院中貼立四壁牆上的眾到手,一個個屏息以待,颼颼颼,一陣衣袂破空聲響過,似是曹大年帶人趕去寺前,緊接著,這邊也是一陣颼颼響,輕聲中,四邊牆頭先後出現二三十身形。


    貼立牆腳之劍手仍然一動不動。


    然後,牆頭上一批天龍護法警戒著跳入院中,然後“殺”聲說嘯,二十多件兵刃有如怪蟒吐信,紛自四麵牆下陰影中閃刺而出。


    第一批天龍魔徒,無一幸免。眾劍手一擊成功,迅即縮歸原位,動作完成於一刹那,輕快,正確,敏捷!


    天龍魔女尖呼道:“院中有變,快上。”


    於是,第二批護法送進來這一次由於魔徒們警覺已高,院中劍手未能全部得心應手,同時,劍手們此一奇兵突出之戰術也為魔徒們識破。


    鼓噪聲中,魔徒們高呼道:“人都在,快過來……”


    此一戰術既已失效,現在隻有挺身而出,正麵奮戰了!文束玉第一個飛身而起,運劍如虹,嘶嘶劍風中,已解決三四名。接著,眾劍手一起撲出,正好對上牆外翻進的第三批天龍魔徒。


    天龍魔女一身黑色勁裝,外罩同色技風,肩斜長劍,麵垂紗巾,雙目寒芒閃眨如電。


    魔女先還屹立牆頭,冷眼觀戰,及見眾到手人人凶猛如虎,文束玉更似一條夭矯神龍,往來衝殺,如人無人之境,魔女終於無法袖手了。隻見長劍出鞘,一聲脆叱,春燕般一掠而下。


    眾魔徒見總幫主親自出戰,不由得轟然一陣歡呼,一個個精神大振。


    魔女淩空一劍劈向文束玉,文束玉不敢輕敵,上身一側,斜斜引開,同時目掃魔女手中寶劍長度、分量和形式。


    令人吃驚的是,魔女此刻手上那支寶劍,劍身藍光隱漾,除色澤不同外,其餘各方麵幾與自己手上這支解語劍別無二致。


    文束玉知道,魔女當年曾由無數江湖高手身上獲得天下各門派之不傳武學,一身藝業雜駁精深。決非自己所能夠企及,現在,魔女既然使用的也是一支奇形的寶劍,可見魔女自獲得解語劍譜後,定必亦曾下過一番苦功,今夜之戰,顯極艱巨,不將生死置之度外是不行的了。


    文束玉意誌一定,豪氣陡生,當下更不打話,手中解語劍一振,騰身便以一招“境由情生”卷掃過去。


    魔女嘿嘿一笑,長劍一劃,如瀑布垂空,“山殘水未殘”正是解語劍法中的第七招。


    文束玉去勢不滅,一道劍花湧起,“桃盡花亦盡”。


    由於兩人兵刀同式,對一套解語劍招又都同樣純熟,一時之間,顯然誰也對誰奈何不了!


    不過,對文束玉這邊不利的是,經過這陣衝擊,寺前由曹大年及祈、鍾、徐三堂堂主所指揮之百餘名護法,均已先後由寺前趕至,原先比數是二對一,現在則一下成為六一之比。


    好在後院空地有限,後至之天龍護法均已無法插足;問題是文束玉這邊必須速戰速決,纏戰下去,對人少的一方麵,總是不利的。文束玉臨危不亂,他知道,自己方麵人少固然是弱點,但是,這方麵的人均有必死之決心,加上各方支援在即,他們隻須咬緊牙關,不在這最危急的一刹那灰心,最後勝利,還是屬於他們的!


    忽然,呼的一聲,一支藍焰信炮破空升起。


    這種信炮從何而來?意義何在?隻有文束玉一個人心底明白!信炮升空果然引起魔徒們一陣驚惶,因為魔徒方麵人手已盡在於此,要有人來,隻會是敵人,而決不會是友人!


    呼,呼,接著又是兩枚信炮升空。


    同時,前麵大殿中火把閃爍,人影幢幢,似有大群人正向後院奔來,文束玉揚聲高呼道:“各派來人,由天毒大帝率領,總數當在五百以上,天龍弟兄們,你們已經無路可走了,站去一邊,以披風卷帶克腰者,一概既往不咎,否則殺無赦,生死一念,快快取決!”


    一陣喊出,果然有極小部分人悄悄退出兩廂之下,文束玉大奮神威,一劍逼退魔女,回身一陣盤旋掃劈,又砍倒四五名魔徒,眾魔徒見他們這位以前的第一副幫主愈戰愈勇,一股崇拜之念油然而生,轉眼之間,又有一部分向兩廂退去。


    同時,前殿火把愈來愈近,火頭閃晃中,也不知道究竟來了多少人,魔女見良機已失,再戰下去顯屬不智,於是厲聲高喝道:“這小子早晚跑不了的,曹、馬兩副幫主,帶人退下!”


    來如驟雨,去如狂風,眾魔徒巴不得有此一走,聞令之下,紛紛爭先越牆而去。


    魔徒方麵,總數原在一百五十人以上,這會兒死傷四五十,歸順者二十多,臨走時隻剩半數左右。


    文束玉亦不追趕,除吩咐眾劍手躍登牆頭,虛張陣勢一番,旋即指揮搶救受傷者,不分敵我,一概先自屍堆中抬出。


    歸順的二十多名天龍護法看了很是感動,這時紛紛自動上前幫忙,二十四名劍手傷亡五人,但結果陣容反而一下擴展到將近半百之數。


    這時,前殿的“緩兵”終於露麵了,原來隻是本寺一群袍履不整,麵無人色,全身都在打抖的老少僧人!


    萬花公主歐陽喜臉色一緩,揮著手中利劍叫道:“和尚們,別怕了,事情已經過去,謝謝助陣假如大家都想平安,最好趕快去找淨布和燒水!”


    信炮正是這位刁蠻公主所施放,這群僧人也是她以劍尖逼著出來的。


    就在院中一片忙亂之際,牆頭上守望之劍手忽然一致訝呼道:“文少俠快來看!”


    文束玉一躍上牆,抬頭望去,不禁大喜道:“好,都來了,看樣已將眾魔徒團團圍定,來,龍兄,魏兄,你們過去七八人,一方麵報平安,一方麵助助陣勢……嗅,還有喜妹,你也去,這邊的事,有愚兄一人主持就夠了!”


    天龍幫從各地分宮個別瓦解開始,然後是全幫精銳為文束玉策動反正,再經過剛才這一仗之傷亡離叛,現時除了一名鎮守本宮的七巧仙姑,以及曹、馬兩名副幫主,祈、鍾、徐三堂堂主外,已由武林懾服之一代魔幫而降至一隊零落殘旅。試問,以這麽一支喪家之犬,漏網魚似的人馬,又怎經得起天毒大帝、飛花、芙蓉、鬼爪、流星、以及少林、武當、華山、丐幫等,百餘絕代高手之兜頭剿殺?


    一陣混戰下來,經過檢點之結果,最後證明僅有天龍魔女和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兩人突圍而去,餘者曹大年降順,三堂堂主重傷,延至第二日不治而亡。


    在天亮之前,由丐幫弟子將魔徒屍首盡行掩埋,然後大隊全數住入白雲寺。正派方麵,除丐幫、華山、武當、少林,分別損了幾人外,三奇中僅流星拳古必蒼傷重堪虞。


    文束玉聞訊,急忙趕去為流星拳灌下一顆大還丹,流星拳服丹後,神智稍清,斷續說道:“老夫知道……這是大……還……凡……不過,唉,藥醫不死病,老弟,你白白浪費掉這顆靈丹了。”


    文束玉心頭一陣黯然,他知道這位流星拳脈斷筋殘,回生之望甚微,當下隻好加以安慰道:“前輩安心休養,這下是一勞永逸了。”


    流星拳低弱地道:“結果如何?”


    文束玉以愉悅的語調說道:“除脫逃了極少數幾名護法不算外,主腦人物隻跑掉一個天龍魔女,以及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


    “七巧仙姑呢?”


    “這次沒有來。”


    流星拳輕輕歎了口氣道:“是的……經過這一仗……該幫大概是無能複起的了,不過,老弟,今後這段日子你老弟……最好……還得多多小心點……魔女她們也許不會放過你……


    俗語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唉!”


    文束玉忙說道:“謝謝前輩關心,晚輩一定留意就是,您還是好好將息一陣子,別太勞累了。”


    流星拳點點點頭,輕輕一歎,剛將眼皮合上,忽又張目低喚道:“老弟,你過來”


    文束玉轉過身子,俯腰道:“前輩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流星拳聽如不聞,兩眼睜得大大的,但發出的聲音卻是那樣細弱,他緊盯著文束玉吃力地問道:“他們……有人說,十三奇中……除了瀟湘三兄弟,就數……數我古必蒼最差勁……你老弟……的看法如何?”


    文束玉微微一怔,接著懇切地道:“晚輩不知道十三奇中誰差勁,誰不差勁,晚輩隻知道兩件事:第一,武林中沒有第二批十三奇。第二,晚輩在十三奇中,一時還找不出另外哪一位能跟您和瀟湘三前輩相提並論!花雲秋,包斧,這兩位在十三奇中算不錯的了吧?可是,兩人比起瀟湘三前輩,同樣都是一死,試問,後人將會懷念誰?將會在談起時為誰堅拇指?再說您,兩次負創,又都是為什麽呢?為正義!為武運!為了千千萬萬您所不認識,與您無淵源的人!過去,現在,未來都一樣,誰敢說一定比誰強,單武功高就能受到別人尊敬麽?”


    流星拳深深舒出一口氣,不斷喃喃道:“好,好,老弟,你老弟說得……好……極……


    了……”眼皮一合,語音戛然而止,一代義士,就此與世長辭!


    流星拳行完喪禮的次日,鬼斧神工趙聖藝師徒匆匆趕到。


    鬼斧師徒問清這邊情形,不禁深深鬆出一口大氣。據趙老兒說:天龍魔女走後三天他方獲得消息,就在當天,七巧魔女也跟著悄悄出宮。他們師徒見魔宮已無停留必要,乃引發一把大火,將魔宮燒得幹幹淨淨。


    鬼斧老兒述說至此,鬼穀子胡其用忽然起身手一招道:“趙胡子,你來後麵,咱們說句話!”


    一個鬼穀,一個鬼斧,一直是武林中有名的兩大智多星,現在兩人忽然要密談,不禁引起眾人紛紛揣測,詎知眾人尚未得出結論,兩人業已談完回來。


    鬼斧出來後,站去長席頂端,正容向眾人道:“今天,我們這一群,有句古詩可以形容:‘別時容易相見難’!很明顯的,我們從什麽地方來,勢將仍要回到什麽地方去;不過,在分手之前,老漢和胡老兒有件事想請教諸位一聲:這一散,再聚不易,今天,我們在你東我西之前,是否該將某些重要的問題解決一下?”


    文束玉搶著起立發言道:“重莫過於如何使天龍、七巧兩魔女落網!否則,禍源未清,難免死灰複燃,對整個武林而言,將始終是個隱憂。”


    鬼穀子側目緩接道:“就算這問題業已獲得解決,另外就再沒有其他比較重要的事需要談談麽?”


    文束玉思索著道:“其他……”


    天毒大帝歐陽剛,朝芙蓉、飛花兩人迅掃一眼,欲言又止。


    芙容、飛花兩人情形相同,也是你望我,我望你,黛峰微蹙,有口難言。


    鬼爪抓魂兩隻烏豆眼滾得一滾,這時跳動著那雙陰陽眉,忽發怪笑道:“年頭變啦,嘻嘻。”


    文束玉一楞,扭頭惑然道:“這話什麽意思?”


    鬼爪嘻笑道:“過去,想討個媳婦兒,最傷神的就是媒人難請,如今呢?卻有些人九轉十八彎,廉價賤賣,想攬一杯喜酒喝喝,卻又扭扭捏捏,捏捏扭扭,嘻嘻啊!”


    前殿身影閃動,夏紅雲、上官蘭、歐陽喜等三女突然笑鬧著一路奔了進來,鬼爪舌尖一吐,縮口不迭。


    如此一來,眾人均為恍然大悟。


    文束玉雙頰通紅,夏紅雲一咦道:“束玉哥哥好像喝醉酒似的,你們看,現在更紅了,啊,對了,剛才是醜鬼在說話,一定這醜鬼欺侮人蘭妹、喜妹,來,我們姊妹三個今天來聯手破破抓魂十八式如何?”


    芙蓉仙子連忙笑喝道:“丫頭敢胡來!”


    夏紅雲朝文束玉扮了個鬼臉,點頭道:“你來,我們告訴你一個秘密!”


    文束玉搭訕著走來院中道:“什麽秘密?”


    上官蘭臉一紅,忙道:“雲姊,你一個女孩子家,說出來好意思不好意思?”


    文束玉大感奇怪,益發不肯放過道:“我們誰是外人?說,說!”


    歐陽喜搶著道:“說就說,什麽大不了!知道嗎?剛才,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好不親密,就這麽多,沒有啦!”


    文束玉張目道:“誰和誰”


    夏紅雲掩口低聲道:“銷魂娘子和史畢梧。”


    文束玉怔了怔,脫口叫道:“好啊,我正在這樣想,難得他們行,明天就由我來為他們做個現成媒人好了!”


    夏紅雲笑道:“你,不夠資格!”


    文束玉詫異道:“我不夠資格還有誰更夠資格?”


    上官蘭側目道:“紅雲姊姊懂的可真不少啊!”


    夏紅雲本待開口,經上官蘭這一搶白,迅即紅臉咽住,文束玉轉向上官蘭抱怨道:“蘭妹就是歡喜跟我作對……”


    歐陽喜格格一笑道:“‘作對’,咳,不好麽?”


    上官蘭轉過身去要擰歐陽喜臉頰,歐陽喜一笑開溜,上官蘭跟後追去,夏紅雲接著追上去笑道:“好,比輕功,我來作見證!”


    文束玉重新回到廳室中,屋中,眾人一致迎著他注目微笑,顯然已對先前“問題”獲致“結論”。


    鬼穀子過來拉了一把道:“走,老弟,我們去看看子都傷勢有無變化。”


    穿出後院門,鬼穀子腳下一停,轉身正容遣:“現在就看你小子的態度,怎麽樣,你小子是否尚想矯揉造作一番?”


    文束玉凝目思索了片刻,蹩額道:“晚輩心事,不敢瞞你們諸位前輩,事實也瞞不了……隻是……全功未竟……而且家父……唉,晚輩真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鬼穀子一哼接著道:“令尊不論生死如何,他文公達都應該沒有反對自己兒子一下討到這麽三房媳婦的理由!”


    文束玉期期道:“可是”


    鬼穀子截著道:“關於天龍、七巧兩魔女,老漢說過了,那是老漢和鬼斧趙老兒兩人的事!”


    文束玉皺眉又道:“但家父”


    鬼穀子點頭接口道:“這一點可以商量,為人子者,理應如此,現在是談‘文定’以後,三年五年後,你們這些小兒女如何了心願,將是你們文家兒媳婦的家務事,外人誰也無權幹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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