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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寒夜,又是寒雨。


    淒冷的烈烈狂風卷過山崗,將冰涼透骨的濕氣吹入了破舊的寺廟之內,浸透殘破窗紙,給屋內本就聊勝於無的微弱火苗,又帶來了搖晃,險些滅了。


    無人聲、無人息。


    陰暗潮濕的破廟中,隻有火堆裏木質燃燒的劈啪聲,以及從某處不斷傳來的齧齒類動物開始活動窸窸窣窣聲,是如此的清晰。


    寂靜中,蠟黃臉漢子裹著身單薄衣服縮在角落裏麵,盯著那僅剩火光中漸漸焦黑猙獰的佛頭,隨著時間推移,神色便越發驚慌不安,好似覺得無數螞蟻在身上爬,周圍有無數雙惡意的眼睛在凝視著自己。


    就好像是成了以往那些打上印記後,被他用無時無刻的幻覺折磨的蠢蛋一樣,在越陽樓久久未曾到來的情況下,他心中同樣也有著些壓抑的情緒在滋生蔓延,反複念叨著:''怎麽還不來、怎麽還不來啊……''


    轟隆!


    一道驚雷驟然從雲層上劈落,震震爚爚,蜿蜒如龍蛇。


    短暫即逝的明亮中,蠟黃臉漢子本能抬頭,借著閃現的電光,朝破廟外的沉沉雨幕望去,忽然一下臉色驚變,恐懼無比。


    踏、踏、踏……


    嘩啦啦的雨落聲中,清晰異常的腳步聲響起,在接近。


    是誰?


    還能是誰?


    好似是一步步腳踏著隆隆聲響,那男人毫不掩飾自身的存在到來,自陰暗雨幕深處,便施施然走了出來,少許在破廟門口站定了。


    轟隆。又一次雷光閃爍,緊跟著照亮了雨夜來者的俊秀麵容,以及他那一襲青衫、那一把紙傘……還有那一柄令蠟黃臉漢子各位恐懼的無鞘長刀!


    轉瞬即逝的電光中,長刀光滑的刀鋒折射出一片銀亮寒芒,倒映著天空蜿蜒落雷,格外森冷。


    ——‘他要殺我?他到這破廟裏隻是要為了殺我?’


    一瞬間,見越陽樓未曾立刻進門,好似在思考著什麽的樣子,蠟黃臉漢子本來鬆弛了些的心神頓時又緊繃了起來,再顧不上在角落裏瑟瑟發抖了,趕忙連滾帶爬的上前,砰砰砰的便是率先磕了幾個響頭,滿臉糊塗涕淚的,將些搜腸刮肚出來的認錯求饒之言給一股腦吐露了出來。


    “大人,我知道我……”


    嘭。


    一聲下巴和泥土碰撞的音響。


    “閉嘴。”越陽樓隻是淡淡的說了兩個字,眼神漠然冰冷,看著腳下那個再不敢隨意把髒手伸上前的家夥,絲毫不因蠟黃臉漢子故意表現出來的慘狀的而動搖。


    明明是一副少年的樣子,可在此刻,蠟黃臉漢子卻是在他身上半點這個年紀的少年該有的天真軟弱,那種極其非人的疏離質感,更是與白天時人前表現出來溫和親切截然相反。


    ……就好像,在他眼裏根本沒有什麽與常人的同理心一樣。


    ——也許,這才是這個怪物的真麵目也說不一定。


    蠟黃臉漢子頓時恍然大悟後,隨之而來的是深深的後怕,卻再也不敢多動多說什麽了,滿臉鼻涕和眼淚,整個人就那麽滑稽的癱在地上,保持著臉部著地的動作,絲毫不敢動彈,生怕越陽樓不耐了,腳上加點力氣,幹脆給他腦袋上開個翻了的顏料鋪子。


    看到他這個樣子,越陽樓可算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用刀麵將蠟黃臉漢子的下巴挑了上去,勉強抬起頭,輕笑著囑咐:“我需要的隻有不會說話的工具,沒有吩咐你的時候,下回可不要瞎動作了呀。”


    “大、大人您說的是。”蠟黃臉漢子結巴著回答,要不是怕托在下巴上的長刀,這一刻他肯定是會瘋狂點頭的。


    至於越陽樓要留下他的命做什麽嘛……


    他也不敢說,他也不敢問。


    “早像現在這麽聽話就對了嘛!”


    越陽樓滿意頷首,這才收起了長刀,並將紙傘放下,抖了抖上麵的雨水,自顧自的先一步走進了破廟,打量起正堂上供奉的那尊無頭木佛像。


    “原來你在這兒。”他挑眉道了一聲,隨後走到火堆前,將燃燒著的佛頭撿了起來,笑了笑後,便徑直將焦黑猙獰的佛頭給殘缺的佛像重新安了上去,湊成了個古怪的模樣,隻是再也沒有半點原來的慈祥可親。


    忙完了後,越陽樓終於注意到蠟黃臉漢子了,見他還癱在原地不敢動彈,便朝他不耐道:“還愣在那裏幹什麽,不趕緊滾進來?”


    “是,大人!小的我這就滾進來!”


    聽到這話後,蠟黃臉漢子如蒙大赦,臉上擠出阿諛奉承的模樣,真的按照他所說的滾了進來。


    看到他這個樣子,越陽樓反而皺了皺眉,不過卻沒有說什麽,而是撣了撣佛像前供桌上灰塵,又指了指對方道:“過來,躺上去。”


    蠟黃臉漢子不敢反抗,依話照做後,但最終還是忍不住不詳的預感,猶豫著問道:“……大人,這是要做什麽?”


    寂靜中,越陽樓隨意撇了他一眼,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擔憂恐懼,隨即拿出一塊細膩白布,一邊擦拭著長刀,一邊象征性的道:“隻是要從你的身體取出一塊不該在身上的肉而已,不必擔心,取出後,你也就對我沒用了。”


    由於隻剩下最後的一根稻草,他這話落在蠟黃臉漢子耳中後,便自動理解為了隻要配合越陽樓的動作,自己的小命就能得到保全!


    咚、咚、咚。


    蠟黃臉漢子激動的心跳加快,隻一瞬間,越陽樓便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重新燃燒起來的點點希望、以及頑強無比的求生欲望。


    真是有趣啊……越陽樓輕笑在心中玩味感慨了一聲,不知道是出於憐憫、還是出於想看樂子,最終並沒有戳破他那一廂情願的自我欺騙。


    一個草芥人命、妄用邪術害人的渣滓而已,能以性命提前他道術修行之路,安樂而死,豈非上輩子積下來的福報,快哉快哉也?


    “道術呀~”


    他輕聲呢喃那兩個凝結凡人一切美好企盼的字眼,語氣感慨無比。


    十七年來,他一直要追尋的超凡力量終於要為他掌握了,隻要從眼前這個惡棍身體裏提取出命叢,並移植到自己的身上,那扇大門便將在自己的麵前開啟。


    道術是淩駕於武功之上的事物!


    自五感之前完全被蠟黃臉漢子欺騙後,越陽樓便深刻明白了這一點,哪怕如今對方依然被自己拿捏在手中,他也仍然不會忘記,那份屬於[道術]的強大。


    他敗,隻是因為他遇到的是自己而已,絕不能代表[道術]的弱小!


    “……隻可惜,時不我待啊。”越陽樓長長吐出了一口氣,聯想到現在自己的處境,心中端的是惋惜無比。


    雖然他這一身力量主要是依靠了自己的不斷努力和學習,但天生自帶的[仙道禁書目錄]卻也畢竟是他靈魂的一部分,作為一個一向有自知之明的有一說一理性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更是他一直以來的好習慣。


    眼下囚龍觀中疑雲密布,命叢又就在眼前,情況很明顯已是來不及給他慢慢進門修習真正[道術]的時候了,為了力求自保,弱小無比的他,當然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將就著金手指中的武功隨即進行推演,想辦法把[仙道禁書目錄]的作用發揮到最大了。


    越陽樓再一次的歎息,極度的惋惜之意溢於言表:“如今之計,我也唯有暫時放棄“白衣劍仙”這個理想畫風,暫時背叛金手指“仙道“禁書目錄之名了啊。”


    他心中明了。


    ‘[仙道禁書目錄]的強大之處,在於符合條件下,根本不講道理的推演效果,即使身體上先前從未有過習武的痕跡,在功法推演出來之後,也會強行賦予能適配功法的身體強度和天資稟賦。’


    ‘融合一篇殘句級仙道知識的南鬥飛鳥拳並沒有達到極限,而我眼下又有一篇斷章級別的[地罡召考籙]……’


    ‘命叢移植需要適配度和調整手術不假,但如果……我在推演時,同時將命叢也加入進去呢?’


    ‘以命叢的效果為核心、為目標,輔以[地罡召考籙]這門仙道知識當做填充的血肉和大體框架,[仙道禁書目錄]又會不會強行忽略掉這個相關因素,直接賦予相對應的資質,將一切都一步到位呢?’


    雖然極有可能是肯定,但越陽樓卻也不能完全保證。


    “來吧,賭一賭。”他愉快的低聲輕笑,抬頭看了一眼破廟外陰雲密布的天穹,不知道是在向誰說話,還是在向自己說話。


    隨即,越陽樓又轉念回過神來,趁著蠟黃臉漢子一個不注意,便憑著習武後對人體的了解,給了他一個物理麻醉術,拔出路上順便新買的長刀,照著他全身生物磁場最凝聚的地方,手起刀落,揮灑銀芒,瞬間將他頭蓋骨分毫不差的給劈了開來。


    這荒郊野外的,他也找不到什麽手術器械,幹脆便直接動手拎著對方的頭發,把那片還連帶著絲絲頭皮的頭蓋骨掀開了。


    在空氣中,蠟黃臉漢子的顱骨內,一片紅白相間的大腦暴露了出來,而借著恰巧轉瞬即逝的雷光,越陽樓便看到,在對方顫顫巍巍的大腦上,同樣也有一從與“拘製”有些類似的青黑色甲質觸須叢趴伏著,不過大體結構更加趨於中心化,形象類似於一條將觸足改為觸須的蜈蚣。


    越陽樓心中思量。


    ‘這就是命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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