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轟隆、轟隆!


    在那一刻,囚龍觀上空頓時劇烈雷聲響徹。


    明明之於越陽樓而言,他也僅僅是輕輕把‘刀’拔出了‘鞘’而已。


    可當無數驚雷迸發的時候,卻宛如是整個昏暗的世界都那耀眼灼目的的烈光照亮一樣,十道、百道、千道……其恐怖的威勢,甚至讓人錯以為那是根本無窮無盡的海洋。


    一聲刀來,


    餘韻未盡就有龐然雷鳴聲相合。


    蓋因時來天地同借力,此時此刻,感受到那些恐怖的天地之威就這樣被自己攥入掌心之中,他隻覺得自己好似化作了天地之間某種現象的具體顯現一樣,所有的事象運行於意誌之下,俱是一體,連自身的存在也顯得渺小了起來,既是風、也是雨。


    師殺徒,徒弑師。


    在無功縣這最後一出戲碼的舞台之上,隔著囚龍觀的祠堂內外,朦朧的大雨之中,越陽樓和白渡子兩個男人相對,身上的氣息有些類似,卻又截然不同。


    似乎命運的恰巧使然,又似乎是早有預謀的安排。


    憑借著[九牛二虎大神通力]這一道術的奇詭,又摻雜了幾分先前從演法中領悟到的兩儀劫雷的變化。


    伴隨著那一聲聲的雷鳴,也伴隨著那一道道的電光。


    名為“越陽樓”的存在,就這樣作為主軸毫無滯澀的嵌入到了天劫之雲這麽一架無人操控的龐大機器之中,統領著無窮盡的暴虐力量——作為自己這位便宜師傅最後的一劫。


    “我要殺了你。”他字字清晰的這麽說道。


    那個昂首的道人隻是說了一個字:“來。”


    鏗鏘!


    就在那一刻,天際上響起了清晰而冷厲的聲響。


    轉瞬間,隻見無盡的雷擊海洋湧動,就好像是這暴虐的天象也具備了靈智的基礎一樣,在那個渺小的人類輕輕抬起的手中,臨時的被塑造成了激蕩而灼熱的形態……


    從未知道該如何駕馭這份足以媲美劫境的力量。


    不要緊。


    那就遵從靈魂深處湧現出來的深層本能吧。


    在那一刻,感受著如同意識延伸般的力量,越陽樓沒有假以任何思索過程的,隻是輕微動彈一下了手指,那無盡的暴虐雷光就仿佛是他的肢體一部分似的,順從他的欲望、順從著他的殺意、順從他優美如詩的輕聲吟誦,盡數傾瀉而下!


    “薄暮雷電,歸何憂?”


    ——天色已經向晚,薄暮的雲層中閃著電光,既然歸去又為何要憂愁?


    嗤!


    龐大陰雲之下,驟然有烈光閃耀,無數劫雷成刀,覆蓋目光所及能及之處,那化為實體的暴虐殺意,即刻就犁過了大地——伴隨著極高溫度的絢麗弧光。


    或許僅僅單一個體的威力,還遠遠不如一開始的陽極劫雷,可雲層之下,這等熾熱雷雨的洗禮,卻也並非是造成具體的殺傷……


    唰啦啦。


    絢麗到讓人生厭的五色光彩波動——籠罩於祠堂之上,那是十幾顆肢體之木撐起的、名喚作‘逆五行真性自如解化神光’的道術,它深入到物質細微層麵,臨時改變某些基本微粒的排列,似乎正是這樣,原本僅僅是血肉的這些東西,才有了足以抵擋兩儀劫雷的特性。


    隻不過……


    “第一問,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著沒有任何消耗的道術麽?”


    “第二問,僅僅是半步踏入的白渡子,是否能做到一直保有這個狀態呢?”


    “第三問,按照當前局勢下的情況發展,究竟是誰會先因為大量消耗而陷入無力呢?”


    維持著劫雷的傾瀉,越陽樓依次掰著手指頭,一番話說罷,然後又搖了搖頭,看著眼前逐漸泛起了波動,顯露出破綻的道術神光,緊接著就再度抬起了手。


    機械性降下的天劫,和受到人為操控的天劫,最重要的區別就在於前者隻是自發性的產物,而知曉變通的後者,卻會抓住每一個可以利用的破綻。


    孽龍這類存在最擅長千變萬化的特性,他早就知道了,而此刻白渡子創造出來的這門道術也同樣精擅於此,若是不想他轉瞬就喘息過來的話,也隻有足以稱得上決定性的攻擊才會有用處……


    不管是“漆水製龍五凶大纛”也好,還是[脫鱗披甲轉龍法]帶來的種種延伸能力也好。


    在眼下的時候,這些還停留在難境、禍境的東西都暫時沒有了意義,能製造出這種足以擊潰道術神光、真正威脅到白渡子的力量,他也隻有手中這把僅僅的“劫雷之刀”。


    錚。


    清脆的刀鳴聲震顫。


    越陽樓他手指輕柔撫過‘暮垂雪’的鋒刃,那一層血色薄殼就自行溶解了下來,重新顯露出呈現妖異暗青之色的真正刀身。


    即便其中積蓄的雷機先前就已經衝霄而去,可此刻觸摸之時,越陽樓卻仍然是感覺到一股酥麻的感覺竄動,滲入到血肉之中。


    刀來?刀去?


    層層陰雲之下,將刀身殘餘血跡一振,他大笑著步步踏入到祠堂之中,劈碎了那扇朱漆大門,僅僅是抬起手中妖刀,天上的暴虐雷光紫電就驟然迸射輝煌,將重重漆黑夜幕撕裂!


    迎著那看似道術神光流轉萬法不侵,實則早已是強弩之末的白渡子,他隻是說了簡單的兩句話。


    “刀就在此,我來殺你。”


    前一句話,他還隻是平靜的說,而後一句話,他就抬高了聲音,暴喝一聲道:“道就在此,吾來殺汝!”


    轟隆!


    驟然間,就在越陽樓從極靜轉化為極動之時,而天際奔湧的暴虐劫雷也跟著動了,從大的變成小的、從熾熱的變成冷酷的、從至陽至剛的變成至凶至邪的,為他的殺意所浸染。


    以決為鋒,以斷為鍔,以剛烈為脊,以果敢為譚,以勇猛為夾。


    如雷霆之震,主宰生殺權宜,上斬頸領,下決肝肺,誅人間之惡黨,斬地下之鬼精!


    ——此乃匹夫庶人之刀!


    “叫白渡子的老狗,且來試看越某這紫雷七擊第八擊-天打雷劈屠真龍!”


    轟隆隆!


    在那一刻,話音未盡,而雷光卻已先落,天上千萬刀匯成一刀,地下一刀衍化為千萬刀,一縱一橫,似乎直接把逆五行解化神光所有沒有餘力覆蓋到之處的破綻都給打了出來,同時硬生生轟碎!


    變化?


    去你媽的變化!


    既然找出破綻麻煩,那就幹脆把你打成破綻吧!


    連實際上支撐著道術改變物質結構所消耗之需的十幾顆肢體之木都被瞬間蕩滅,而身上衰朽死意越來越重,早就是強弩之末的白渡子,又怎能抵擋這一極招!


    天打他媽的雷劈屠真龍。


    這就是他媽的老子要給你轟殺至渣口牙!


    崩!崩!崩!崩!崩!


    越陽樓他足踐破碎大地,步步踏聲如雷緊逼,正如急急火電之勢,再催神力,宏大強勁的心音擴散,[九牛二虎大神通力]這門道術就被他以這樣一種形式強行發動,用自身的存在將每一寸空氣霸道擠占,化作一體。


    那一刻。


    他雖然僅僅是揮出一刀,可卻像是有千個人揮千把刀一樣。


    天上地下的所有絢麗光彩,都被那一刀的風華所攝取,成了它的附屬,心甘情願為此獻出一切,為見到那理所應當的結果而讓路、臣服。


    無處遁藏、無處躲逃,無處容身。


    從原先的至大,到先前的至小,到現在的複歸至大。


    當這一刀仿佛汲取了天地間所有的光彩之後,卻反而是變得幽幽暗暗、不知從何處捉摸了似的,隱約透露出一種大毀滅、大破壞的意境出來,無可抵擋,也無法抵擋。


    以兩儀劫雷推動的天打雷劈屠真龍,僅僅是輕輕一蕩,就讓白渡子周身最後那層最後的殘光破碎,也無法維持強行從底層重新排列物質結構的道術了,再沒有辦法抵擋那長驅直入的劫雷之刀。


    千變萬化?


    無用無用無用無用無用無用!


    連基本的存在結構都被凐滅了,還談什麽千變萬化!


    “錚!”


    隻聽聞遲遲的尖銳顫鳴聲響起。


    在那之前,一線隱藏在紫雷電芒的鋒刃就已經輕描淡寫的斬落,抵在了白渡子的脖頸之上,頓了頓,然後,毫不猶豫的再進一步——斬首!


    嗤拉。


    金屬撕裂血肉撕裂的聲音響起,既難聽,又刺耳,而白渡子這具表麵上看上去垂垂老矣衰朽不堪,實則渡完三劫之後即將蛻變到劫境的身軀,也讓他感覺出乎意料的難斬,刀痕僅僅是從鎖骨斜斬到了胸鎖關節、胸骨體的部分就無法繼續。


    似乎亦是天意如此。


    極招天打雷劈屠真龍前後兩擊之後,同樣劇烈的消耗之下,那暴虐的力量也幾乎驟然一空,如此突破到此的兩儀劫雷,已是最後的餘力。


    劫過,道明。


    而剩下的越陽樓也重新成為了凡人。


    感受到了“時來天地同借力”的下一句話——“運去英雄不自由”!


    啪嗒。


    一隻蒼老而枯瘦的手按在了那把嵌在了他骨骼中的妖刀之上。


    那個從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也漸漸蛻變的白渡子,就偏過頭,看著站在身側的逆徒,露出了溫和的笑容:“怎麽樣,這番複仇的快感……”


    崩!


    暴戾之色從燃燒著的熔金蛇瞳中閃過,越陽樓一手扶住刀柄,直接橫拳砸在刀背之上,讓楔入白渡子骨骼的刀鋒被砸的更深。


    “——我去你媽的天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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