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都過去三萬年了,也不知道千夜種出來點什麽沒有……


    基於以上三點,又恰逢鬼市即將開張,我怎能不去湊湊熱鬧?


    臨行那日,李知州沒有現身相送,聽說他看到被衙役送回來的李菲菲人皮,當場昏死過去。已經是夫人的趙眉替夫送客,她儀態萬方,客客氣氣與南嫿寒暄,我的眼神卻止不住瞥向她的影子,無聲無息的影。


    我歎了口氣,一轉身看到胭脂海棠色之間,滄濯和李衣衣避開眾人獨處。他們在聊什麽?莫不是李衣衣終於鼓起勇氣決定訴衷情了吧!我突然有點亢奮,悄悄踱步到離他們不近不遠的一顆海棠樹後,手指輕輕撥開遮擋視野的花枝,眯起眼睛幹著不道德的偷窺之事。


    我這個角度隻能看見滄濯的背影和李衣衣不太好看的臉色,滄濯這是說了什麽無情的話,人家小姑娘眼看著都要哭了。


    “請回吧。”滄濯聲音冰冷,絲毫沒有因憐香惜玉而心軟。


    唉,碰上如此不識風月情趣之人,李衣衣怕是芳心無處寄托咯。


    什麽也沒聽到,我悻悻退回原處,不多時,紅著眼眶的李衣衣向我跑來,她先是斂眉呢喃道:“是她,不是她,原是如此,真對不起,我之前不知道。”接著衝我羞澀一笑福身離開。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描述的正是我此刻的心情。我愣神思考著她說的“是與不是”言論,尚未琢磨出頭緒,眼前被一片藍衣遮住景物。


    一抬頭,對上滄濯琉璃般通透的眸子,他手臂舉起,我隻覺發頂有什麽輕輕拂過,眼前的掌中已然靜靜臥著一朵火照紅妝的海棠。


    滄濯眼中閃過促狹笑意,看得我一陣心虛,旋即轉念一想,我有什麽好怕的?


    又沒撞見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僅敢偷聽,我還敢光明正大的問!


    “師兄,你對李衣衣說了什麽?她為何要同我道歉?”我好奇道。


    滄濯平淡睨了我一眼:“該走了。”


    說完這短短三個字,他轉身向門口走去,留下我獨自生悶氣。


    離開的時候,因他們的貴客待遇讓我身心皆得到滿足,我十分熱情的揮手告別:“希望下次還有機會來府上作客。”


    此話一出,知州府眾人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有的甚至揮袖擦起了額頭上的汗珠。我欲再補充兩句,卻被粗魯的南嫿捂住嘴巴拖走。


    事後我斟酌再三,終於想清楚了個中原委,他們的想法大約就和遵紀守法的好百姓不想看到官差是一個道理,是以他們的歡送是真心的送,期望一輩子都別再需要見到我們的那種。


    分頭趕到酆都落腳,南嫿先捎了信給青陽老頭匯報情況,待天色全黑,我們出了客棧。


    酆都不愧有“鬼城”之名,夜晚街上空無一人,伸手不見五指,家家門窗緊閉,伴著呼嘯風聲,宛若厲鬼在耳邊嚎叫。


    走過三五餘裏,周圍忽的熱鬧了起來,不過這並非人間的熱鬧,而是冥界的狂歡。


    可是,鬼市門口何時多了鬼差守衛?不是自由進出的麽?


    走到鬼市入口處,一道蕩著波紋禁製的拱形咒門攔住去路,南嫿扭頭問我:“這是什麽?”


    “鬼市的門禁啊,你們連這都不知?”路旁挎著菜籃子的老婦人,呃,老婦鬼尖著嗓子說道,“鬼市向來有不許人入內的規定,但屢有犯禁者,直至十年前有人在鬼市內被活吃了,冥王大怒,便設了禁製,以防再生禍端。”


    “不同你們說了,我還要趕著搶駐顏丹。”老婦鬼擺了擺手,穿過咒門,門上淩空浮現紅色的“鬼”字,她的身影隨即消失在門後。


    我心情不是很好,千裏迢迢趕來,卻告訴我不準進,我歎了口氣看向身側的南嫿,這一看,身側空空如也,哪還有人?


    “南嫿進去了。”滄濯指了指門提醒我,我順勢望去,恰好見南嫿慢悠悠走進了咒門,門上同之前一樣浮現“鬼”字。


    莫不是這門年久失修,失效了?我心頭大喜,道:“南嫿都進去了,我們肯定也能進去,走。”


    滄濯點頭,走到咒門前探出手,手臂從波紋間穿了過去,他也能進!這門果然是壞了!隻是這回門上寫的不是“鬼”,而是金色的“神”。我思考了一下,未得果,大概是為了看上去厲害隨便標點什麽。總之,能進就好。


    我甩開膀子準備迎接鬼市內的盛況,剛觸及拱門,方才仿似不存在的波紋突然猶如鋼鐵堅硬,把沒有任何防備的我狠狠彈開。


    我捂著撞疼的鼻子,瞪向門側舉著三叉戟,隻有我膝蓋高的鬼差,恨道:“憑什麽不讓我進去?”


    他頭也沒抬,掃了一眼咒門,道:“咒門驗靈為凡人,鬼市規矩,萬靈皆可入內,除了人。”


    我一看,門上還真是飄著白色的“人”字,逗我玩呢?我是人,滄濯是神,南嫿是鬼?


    心情已經從不太好過渡到極差,我擼起袖子:“你們這咒門壞了!它一點也不準!”矮子鬼差沒理我,我繼續喝道,“把千夜給我叫出來,我要舉報他種族歧視!”


    三叉戟“咣當”杵了下地,鬼差終於仰頭:“大膽!冥王的名號是你區區……”話至半截,他瞪大牛眼,顫著聲音道,“山……山主。”


    怎麽,我不周山主的名號已經響亮到冥界了麽?我背過手,垂眸睨他一眼:“還不開門?”


    “是是是,小的這就給山主開門。”小短腿連滾帶爬念了咒,拱門上波紋瞬間消失,我咳嗽兩聲,相當招搖的晃了進去。


    鬼市內燈火如晝,除去其中皆是妖魔鬼怪,和人間的廟會倒有異曲同工之妙。南嫿皺眉道:“你動作真慢,我都等急了,各逛各的,寅時鬼市閉市時門口會合。”


    《肖妄人間記事》有雲:南嫿此人,但逢逛街一事,必不可打擾,否則六親不認。


    我並未阻止南嫿衝進鬼群裏的動作,但她似乎忘了,在人間她是個有錢人,在冥界她一個大活人可是身無分文的。


    至於我,當然要避開他們偷摸摸用千夜的承諾買東西了。


    等了半晌,見滄濯不為所動,一副鐵了心要跟在我身後的模樣,我有點按捺不住,笑著說:“師兄,你是不是也想單獨去逛逛?那我們就分頭行動,寅時會合即可。”


    “我不想。”


    “你肯定想。”我故作羞澀的低頭斂眉,“師兄,人家是女孩子,要逛女孩子才能去的店鋪,你一個大男人不能跟著的。”


    滄濯:“……”


    “那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回見。”我眉開眼笑,衝他揮揮手,一溜煙跑出幾裏遠,心頭樂開了花。


    不管之後如何造作,正事要緊,我沿著石板路行一段,終於找到鬼市鼎鼎有名的藥鋪“回死堂”。甫一進門,大櫃台處有如長龍的隊伍令我一驚,我盤算了一下,照這長度,買到藥恐怕要排上兩三個時辰。


    這年頭藥鋪都火爆成這樣了?


    再仔細一看,排隊的皆是女妖女鬼之類,而先前鬼市門口挎著菜籃子的老婦鬼也在隊列中,我遂擠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問道:“請問這是在排隊買什麽好東西?”


    “小姑娘死的早就算了,見識還短,回死堂的招牌靈藥駐顏丹都沒聽過?”她嫌棄瞅我,得意摸了摸自己的臉,“看看我就知藥效有多好,別耽誤我排隊,到一邊兒玩去。”


    藥效……在哪呢……我怎麽看不見……


    我僵著身子把她似樹皮般溝壑叢生煞白的鬼臉看了又看,得出了結論,什麽“駐顏丹”果然是騙鬼的!


    我突然就對“回死堂”這個響亮的招牌產生了懷疑,尚在思考要不要委曲求全排上三個時辰幫南嫿買藥,蜿蜒曲折的隊伍拱動了起來,我瘦小的身板被撞來撞去,更過分的是,她們居然把我活生生擠出了大門!


    作者有話要說:  滄濯對李衣衣說了什麽呢?以後會揭開的。


    冥王與時俱進呐,冥界安檢係統,你值得擁有。


    滄濯:敢問什麽是女孩子要買,男孩子不能跟著的???


    第19章


    “姑娘,你沒事吧?”


    我爬起身,發現自己方才撲倒在擺滿了藥瓶子的桌子上,藥瓶“叮叮當當”碰倒了一片。店老板笑著扶起我,我的目光卻被他金燦燦的兩顆門牙牢牢粘住。


    “姑娘,我看你從回死堂出來,可是要買藥?”大金牙熱情問道。


    “啊……嗯……”我訕訕摸了摸鼻子,瞅了一眼攤子旁邊立著的“回魂藥鋪”旗子,疑惑問他,“老板,回魂二字作何解?”


    大金牙清了清嗓子,背過手,語速極快解釋道:“但凡做了鬼未能及時投胎的,心中大多存有一份執念,鄙人做的正是這樁心願生意,經過我精心研製三百年的回魂藥丸,隻要屍體尚在,服下便可回魂十二時辰,完成未了心願,祝君安安穩穩投胎,絕不再做釘子鬼。”


    這麽神奇?我捏起一個青花小瓷瓶,挑眉問道:“當真可以使魂魄回歸本體?”


    “咱們鬼市做生意,講究的就是誠信二字,童叟無欺,若藥無效,我提頭來見。”大金牙正氣凜然捶了下胸口。


    “那這藥多少錢?”


    “三千冥幣,謝絕還價。”


    我想了想,能回魂十二時辰,足夠我先找滄濯報仇再交代後事了,順便還能告訴小白肖妄就是我,那以後用這具身體重振山門,一統人間,還不是信手拈來的事?


    劃算呐!我豪邁一拍桌子:“成交!”


    “好嘞!”大金牙笑嘻嘻遞上一塊鐵板,示意我把右手印上去,我老實照做後,鐵板紅光一閃,大金牙皺著眉道:“姑娘,您這賬上沒錢啊?還是您要直接付冥幣?”


    怎麽可能?我可是有冥王千夜的……我舉起纖纖如玉的右手,和我常年握劍長滿老繭的手天壤之別,壞了壞了壞了,我怎麽把這茬忘了。


    我現在是八十三啊!


    我把手揣進袖子,附到大金牙耳邊低語:“老板,商量一下,我要你這回魂藥正是想回去讓那些不孝子孫多給我燒點紙錢。”


    大金牙頭搖的和撥浪鼓似的:“對不起,本店概不賒賬……除非姑娘你記賬。”


    鬼市這些個奇奇怪怪的規矩,我早有耳聞,倘若在人間,店老板願意記賬的,不是對你愛的深沉,便是腦子不太好;擱在冥界,情況則大不相同,因冥界賬簿與投胎息息相關,賬頭未清,不得投胎,時間耽誤久了,下場隻有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故一般沒有鬼膽敢記賬。


    我沉吟片刻,終是咬牙點了點頭,一回酆都我就給八十三燒紙把錢還了,絕不耽誤她投胎。


    揣著藥瓶,我心頭沉甸甸的,欠債的感覺委實不好受,尤其當我做人是個窮人,做鬼還是個窮鬼的時候就更不好受了!


    沒有錢,我對眼前的一切繁華興致缺缺,直至聽見一句音量不大的吆喝:“賣好吃的咯。”


    鬼市何時還賣吃的了?鬼不是不用吃飯的麽!我沿著聲音來處尋去,到了一人寬的巷子盡頭,四周烏漆麻黑,沒有半點亮光。


    一看就不是正經做生意的。


    黑暗中,長著牛角的牛頭怪寬鼻噴出粗氣,鼻上的鐵環“叮當”響,他眨了下眼,意味深長問道:“小姑娘,你是來買貨的?”


    觀他模樣,似話中有話,可我一頭霧水領悟不到其中奧妙,隻好學著他的模樣眨了下眼,賊兮兮回答:“有什麽貨?”


    “近日市場上運來一批頂好的水果,吃了保準功法大進。”他瞪著牛眼衝我挑眉一笑。


    哦?我倒是來了興趣,吃了能增進功法的水果?有點意思。


    “怎麽賣?”


    “貨色不同價不同,”牛頭怪掂了掂手中紅棕色葡萄籽,對著我擠眉弄眼,“這是同批最好的一個,加個百八十年功力不成問題,我看姑娘也是個懂行的人,折扣價,五千冥幣。”


    “老板你耍我玩呢?給我個葡萄籽讓我吃?”我錯愕問道。


    “咱賣的葡萄,能和一般葡萄比麽?你隻消回去往土裏一埋,澆上水等個一炷香,即可種出葡萄,姑娘放心,我這是老攤子了,有半分虛言我老牛把頭割下來給你。”


    敢問你們冥界的頭是批發的麽?


    三千賬是記,八千也是記,我狠心一跺腳喝道:“買!”


    又欠了一筆錢,我拖了個小板凳坐在角落裏,掰著手指頭算數,八千冥幣,換成人間的銀兩,怎麽也得八百銀,好像不是個小數目,夭壽,我到哪去弄銀子,要是找南嫿借她會借我麽?


    我還在捧著下巴發愁,眼前倏爾多了幾條黑影把我團團圍住,身側幽幽飄來聲響:“聖主,就是這個可惡的女人冒充您,我一時不察,才放了她進鬼市。”


    我納悶抬頭,看見先前鬼市門口那隻膝蓋高的鬼差張牙舞爪舉著三叉戟指向我,在他身旁,一名白衣女子如蓮玉立。


    四目相接時,我與她皆傻了。


    她長得和我一模一樣,或者該說,我這具身體長得同她一模一樣?


    “八十三?”我小心試探問道。


    白衣女子尚未開口,短腿鬼差先跳起腳來:“大膽,聖主都來了,還不速速變回本來麵目。”


    噢,我還道自己名氣響當當,原來是小鬼差口齒不清,讓我一時把聖主聽成了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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