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來,捋了捋衣袖, 道:“就當我胡言亂語吧。”


    黎風朝門外走去,和蘇夢枕擦肩而過的時候,蘇夢枕道:“我把金風細雨樓給你。”


    黎風愣住了。


    諸葛神侯和四大名捕也愣住了。


    “蘇夢枕,你發癔症了嗎?”黎風不客氣道。


    蘇夢枕搖頭:“你先來樓裏當副樓主。”那樣子是真的要把黎風當繼承人培養了。


    黎風煩惱的抓了抓後腦勺,道:“你把神侯府的人都嚇到了,他們還以為我要奪嫡呢。”


    諸葛神侯立刻道:“二皇子慎言。”


    黎風道:“沒什麽慎言不慎言的,反正你出去亂說,陛下也是信我不信你。”


    諸葛神侯:“……”心好塞。


    蘇夢枕道:“我知道你不想當皇帝,但你想保護大宋的江山。金風細雨樓很有用。”


    黎風狐疑道:“你是不是病重了?”


    蘇夢枕苦笑:“我的病什麽時候不重?”


    黎風道:“雖說金風細雨樓一個新來的小子也能和你稱兄道弟,平起平坐,但我知道那都是企業文化……呃,我的意思是,那都是一種人格上的平等,而不是說你們樓裏就真的人人平等了。金風細雨樓家大業大,你不可能是亂來的人,上下等級和獎懲肯定都是很分明的。”


    蘇夢枕平靜的看著黎風。


    黎風繼續道:“所以新入門的兄弟雖然能和你蘇夢枕稱兄道弟,但就算是你招攬的高手,肯定也得一步一步的獲得樓裏的兄弟的認可,擁有足夠的貢獻才會登上高位,你不可能一來就給他多大的權力。不然你手中勞苦功高的老兄弟們心裏肯定不平衡,說不得就和你離了心。”


    原劇情中,莫北神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背叛蘇夢枕投靠六分半堂。


    蘇夢枕在苦水鋪和白愁飛、王小石並肩作戰之後,認白愁飛和王小石為兄弟。白愁飛試探蘇夢枕,要了金風細雨樓副樓主的位置。蘇夢枕給了白愁飛和王小石副樓主的位置,即使知道白愁飛權力欲重,對他這個大哥也沒多少發自內心的尊敬,對樓中兄弟也有些獨斷專行,仍舊對白愁飛盡量放權。


    這自然引發了一些金風細雨樓的老人們的不滿——憑什麽那個新來的無名小子要站在我頭上,給我臉色看?在蘇夢枕病入膏肓,白愁飛基本上把持金風細雨樓之後,原本忠誠於蘇夢枕的人自然背叛離開。


    黎風心思一轉,道:“你不會不明白這會造成你手下人心分裂。但你仍舊堅持這麽做的理由……你覺得自己身體不行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繼承人,你著急了。”


    蘇夢枕麵色仍舊很平靜:“是的,我著急了。”


    黎風道:“即使造成樓裏派係分裂,人心惶惶,甚至導致一些人出走,你仍舊要堅持這麽做。你的確著急了。”


    蘇夢枕道:“金風細雨樓即使分裂了,最終在新樓主的帶領下仍舊可以重新變得強大。如果我死的時候金風細雨樓還沒有一個能力足夠的新樓主,樓子就全毀了。”


    黎風道:“現在的金風細雨樓是蘇夢枕的金風細雨樓,隻有你在,金風細雨樓才在。你急切,又寧缺毋濫。寧缺毋濫,待找到才華適合的人之後,就更急切了。”


    蘇夢枕道:“的確如此,我想把金風細雨樓給你。”


    不是托付給你,是給你。


    以後金風細雨樓隻是黎風的金風細雨樓,而不是蘇夢枕理想的寄托。


    黎風隻和蘇夢枕相識不到一年,雖說算得上朋友,但兩人相性並不佳,黎風自認算不得兄弟。即使黎風在苦水鋪子幫了蘇夢枕,但也坑了蘇夢枕——蘇夢枕及時讓茶花出宮,通知楊無邪處理弓弩等軍械之事,仍舊被朝廷風聲鶴唳般的嚴打給折騰得很不舒服。


    蘇夢枕卻將這麽大的家業說給就給,絲毫不留戀。他難道是個聖人?


    黎風很無奈。聖人命多不好啊。


    神侯府五人麵麵相覷,知道這些事不該他們聽,但現在走又太刻意。而且蘇夢枕大概也想找神侯府做個見證,免得神侯府疑神疑鬼,誤以為黎風要奪嫡。


    黎風伸手拍了拍蘇夢枕的肩膀,道:“別灰心。我這次回來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治好你的病,我已經有頭緒了。待治好你的病,我就會離開。這爛攤子,還是你來收拾吧。”


    這下輪到蘇夢枕目瞪口呆了。


    “二皇子,你要離開?!”諸葛神侯也急了。雖然他不想看到黎風影響太子的位置,但也不想黎風離開啊!黎風這是難得有血性有能力的大宋皇族,怎麽能在大宋風雨飄搖中離開?!


    “我本非世間人,貿然插手世間事,不過是感愧這天下畢竟是我趙家人做的孽,能做一點是一點罷了。”黎風走出房門,留給幾人一個蕭瑟中帶著灑脫,十分具有矛盾感的背影。


    天知道一個背影,他們怎麽能腦補這麽多。


    黎風用一番神叨叨的話穩住諸葛神侯和蘇夢枕,讓他們暫時別煩自己之後,就去找了方應看。


    方小侯爺仍舊一副天真爛漫的笑臉,看著黎風很想在這人臉上揍出一對黑眼圈。


    “二皇子可真厲害。”方小侯爺顯然也知道黎風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單蠢了,他在試探。


    黎風懶得和他瞎逼逼,道:“把你關著的關七拉出來溜溜。”


    關七是在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平分京城江湖勢力之前,獨霸京城武林的老牌實力迷天盟老大,雷損的大舅子。當初關昭弟嫁給了雷損,並把自己的手帕交溫小白介紹給自己的哥哥。之後溫小白懷孕,關七閉關,溫小白深感寂寞,和雷損勾搭上了。雖然溫小白還在搖擺不定,但雷損卻故意將他和溫小白的曖昧關係添油加醋的告訴了正在突破緊要關頭的關七,導致關七走火入魔,變成了一個瘋子。


    之後關昭弟憤怒毒傷溫小白,雷損殺了關昭弟,方巨俠的妻子桑小娥救回了溫小白。溫小白將女兒丟給了雷損,就和方巨俠夫妻倆一起遊曆天下去了,雷損將關七和溫小白的女兒養大,取名為雷純,也就是蘇夢枕的未婚妻。這些事之前黎風已經和蘇夢枕說過了。


    當關七瘋了之後,迷天盟被六分半堂吞並,關七下落不明。迷天盟說關七還在盟中,實際上迷天盟其他幾聖大部分投靠了方應看,關七也在方應看的控製中。


    方應看冷眼旁觀著京城江湖風起雲湧,隨時準備把關七這個無差別殺傷武器投放出來攪局。


    現在他正好想把關七放出來。


    因為六分半堂倒台了,倒在了當今皇帝的怒火中,金風細雨樓一家坐大。


    方巨俠和愛妻桑小娥以及非要巴上來把夫妻同遊變成三人同遊的溫小白一起周遊天下之前,告訴方應看,京城中隻有蘇夢枕有能力的同時有血性、心懷大宋,希望自家義子能和蘇夢枕一塊兒玩,守望相助。


    方應看使勁點頭。知道了,蘇夢枕就是他想當兒皇帝最大的阻礙,一定得弄死他。


    之前沒動蘇夢枕,是因為方應看需要用金風細雨樓牽製六分半堂,而且蘇夢枕是個病秧子,活不了幾年了。現在,他就不得不出手了。


    他讓蘇夢枕去收拾迷天盟,實際上是放出關七這個大殺器把蘇夢枕揍一頓,讓蘇夢枕新傷引動舊傷舊病,早點見閻王,顯然是個非常好的主意。


    黎風說中了方應看的下一步計劃,那個甚至還沒有和米有橋商量的計劃,就讓方應看很難受了。


    方應看自視甚高,很不喜歡有人猜中自己的心思。


    黎風比自己更聰明?那一定是要想方設法把黎風殺掉了。方應看想。


    “二皇子要對金風細雨樓動手了嗎?”方應看知道黎風既然說出了這種話,他裝傻就是真傻了,不過他可以將義父拉出來溜溜,“義父離京之前說,要讓我照看蘇夢枕啊。”


    黎風挑眉:“需要我向父皇求一道聖旨?”


    方應看臉色立刻很難看。


    他討厭被人威脅。即使對方和自己目標一致。


    “二皇子說笑了,我唯二皇子馬首是瞻。”方應看能屈能伸,屈得越厲害,反彈就越厲害。在他心中,已經想好了怎麽把黎風千刀萬剮了。


    “那你就現在帶我去看看關七吧。”黎風微笑,“我對他很好奇,所謂戰神關七,是不是真的有三頭六臂。”


    第34章


    方應看心裏想著黎風的一百種死法, 麵上仍舊十分恭敬的笑著,親自帶黎風去“參觀”戰神關七。


    關七此刻被禁錮在一個囚車裏, 身上帶著特製的鐐銬, 就像是一個重刑犯人,曾經的意氣風發英雄氣概已經成了過眼煙雲。


    聽著關七碎碎念著“小白”,黎風問道:“你知道溫小白在哪, 沒告訴他?”


    方應看眼眸一閃,微笑不語。


    黎風嗤笑:“也是,溫小白是你初戀,你怎麽會告訴他。”


    方應看身上殺意暴漲。他差點忍不住攻擊黎風。不過很快,他殺意就消散了。


    黎風高深莫測, 在樞密院還有簇擁,沒有一擊致命的把握, 他不能動手。


    “二皇子你說笑了。”方應看繼續微笑。


    黎風仿佛沒察覺方應看的殺意似的, 白了方應看一眼:“你當初失戀崩潰,你義母才讓你替父入京接受冊封,這又不是什麽秘密。”


    方應看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黑一會兒白一會兒紅,臉色變換之快, 跟學了川劇變臉似的,特別精彩。


    他以為塵封在心底,隻有他和義父義母以及溫小白才知道的令他暴戾的失敗戀情,難道宮裏的人早就知道了, 說不定還將他當做笑話?


    黎風打擊方應看之後,就沒再管他。他走到囚車旁, 感受著關七身上的氣勢。


    關七身上的內力的確和他不同,仿佛不是一個力量層次。


    黎風:【小八,能解析嗎?】


    小八:【可以。不過最好是讓他親口將先天無相神功的秘訣告訴你。】


    黎風沉思了一會兒,傳音入密道:“我告訴你溫小白在哪。”


    念念叨叨、兩眼無神的關七眼神一亮,瘋狂掙紮,那特製的囚車仿佛搖搖欲墜:“在哪!在哪!在哪!告訴我小白在哪!”


    “二殿下,這裏危險,我們先離開吧。”方應看回過神來,壓抑住自己心底暴虐的情緒,勸說道。


    黎風繼續傳音入密:“不過你隻問溫小白,不問問你的妹妹關昭弟嗎?”


    關七像又呆滯了:“關……昭弟?”


    黎風繼續道:“或者是雷損?”


    關七再次瘋狂:“雷損!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囚車哢擦哢擦響,仿佛下一刻關七就會衝出來。


    周圍人嚇得麵如土色,方應看再次勸說道:“二殿下,危險!”


    “你怕的話就自己先離開吧。”黎風道,“挺有趣,我再繼續看看。”


    方應看:“……”原本以為二皇子就是一個和當今皇上一樣的隻懂風花雪月的才子,現在他才知道,黎風或許還是個瘋子。


    黎風繼續傳音入密撩撥:“對了,你還有一個和溫小白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女兒,她的名字叫雷純,你知道嗎?”


    關七又呆滯了。


    黎風差點笑出聲。關七這樣一驚一乍真好玩,跟貓似的。


    “距離你走火入魔,已經快十八年了。你的妹妹因為溫小白的雙重背叛襲擊溫小白不成,被雷損所殺,屍骨無存;溫小白將女兒丟給雷損養後與方巨俠夫妻倆攜手同遊,逍遙自在;你的女兒認賊作父,但仍舊是千金大小姐,日子過得十分滋潤。所以你不用這麽著急,你的妻女都過得非常非常好,隻有你妹妹,唯一為了你憤怒悲傷的妹妹成了孤魂野鬼。”


    “但你從未提過她,大概心裏除了你的愛情,除了溫小白,妹妹什麽,也無所謂吧。說不定她還活著,你還會為了她襲擊溫小白而親手殺了她?”


    “有情飲水飽,骨肉相連的妹妹算什麽?死了就死了,誰會關心呢?”


    黎風嘴唇微動,方應看終於看出他在和關七傳音入密了。


    傳音入密需要高深的內力,連他都做不到這一點,黎風果然深藏不漏。


    關七的眼神仍舊那麽迷茫,他愣愣的看著黎風,好似已經停止了思考。


    “你想要什麽。”


    關七的聲音在黎風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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