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你忙到現在?”


    後者貼了個“人間不值得”的表情:“其實十一點半就結束了,不過晚上車不好打,等了半個多小時。”


    林現正想打“你沒有車?”寫到一半又刪了,換成“沒有學車嗎?”


    “……沒有,我開碰碰車都能懟幾分鍾的牆,就不去當馬路殺手了。”


    “……”


    他還準備再多問兩句,瞧見右上角顯示的時間,到底忍住了。


    “那你早點休息,熬夜對身體不好。”


    “我這麽胖隻配吃空氣”迅速回複:“好的好的!”


    看來真的是困極了……


    發了一個“再見”的表情後,那邊很快沒了動靜,估計是已經睡下。


    淩晨時分,滿城靜謐,然而林現讓這段聊天一攪合,反倒失去了困意。


    他翻來覆去半刻鍾,最後幹脆披衣服下床,到書桌邊坐著。


    將台燈的光稍稍調亮一些,林現打開手機,支起臉頰,又把之前的聊天記錄重新翻了一遍。


    裏麵的對話三句不離表情包,而且種類奇多,看得出是個資深網民。


    他眸中浮現出一種極難得的溫柔,移上去點開她的頭像。


    艾笑的朋友圈並不多,一個月也就幾條,她似乎不愛拍照,所有的內容都是日常生活和吐槽。在外擼到了貓,發一條;吃到好吃的甜品,發一條;被領導留下來加班,發一條……估計是有屏蔽相關人物,純文字一大篇的碎碎念,怨氣都快溢出屏幕了。


    “下輩子想投胎做貓,品種貓,不是近親交/配的那種。然後去給有錢人當寵物,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心情好的時候賣個萌,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拆家。


    “貓糧要吃進口的,一周得改善一次夥食給我煮牛肉和魚肉;貓窩都是裝飾品,我想睡床就睡床,想睡沙發就睡沙發……不用寫稿,不用加班,什麽都不必幹還會有人寵我!”


    ……


    林現看到這裏輕輕一笑,但再往後翻,她設置了權限,內容隻顯示半年。


    他稍有些遺憾地抿唇,放下手機,端起水杯漫無目的地喝了兩口,目光遊離了一圈,最後落在桌上的鑰匙串間。


    鑰匙扣是新的,在一片冷硬的金屬色中格格不入的插進一塊裝飾用的小木牌,牌子明顯上了年紀,斑駁陳舊,依稀可見刻了個“林”字。


    林現靜靜注視片刻,拿起來在指腹下小心摩挲。


    這塊當初她心血來潮買的小掛件,一不留神都有了八/九年的高齡。


    也不知道在畢業後的數年時光裏,都發生了些什麽。


    那是他從來不曾參與過的。


    忽然就有點想了解……


    *


    艾笑的假期三天連著一個周末,等同於休了國慶黃金周。


    她五天沒出過家門,靠著存糧和外賣度日,早起睜眼就是中午十二點,冬天被窩又暖和,再打幾個滾賴一陣床,生活過得頹廢又放縱。


    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多久前開始變得這麽宅的,總而言之,她的休息日就沒有外出這一說。


    隻要踏出家門,那就不是周末了,而是工作日,區別大相徑庭。


    艾笑蹲在電腦麵前吸酸奶,微博上娛樂圈的妖風還在往四麵八方吹,有人結婚了,有人出軌了,還有人生娃了……熱搜就像古代的宅門後院,全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她完成任務似的吃完今天的瓜,點開日劇準備消磨人生,這個時候,一通電話打來。


    “喂?”


    對方是她媽。


    “笑兒啊,在幹什麽呢?吃飯了沒?”


    母親已經退休了,以前是大學的任課教師,但凡當過老師的人,總有一張很難閑住的嘴。


    她在那邊嘚啵嘚啵地拉家常,艾笑在另外一邊塞上耳塞,一點也不走心地“嗯嗯啊啊”。


    不知道前情提要是什麽,艾媽媽話鋒一轉,“你還記不記得,念高中那會兒,咱們樓棟住了個跟你同班的同學?是個男孩子。”


    她一頓,總算舍得把電視劇摁上暫停了,“記得啊,姓林是吧?”


    “沒錯,就是他。小時候成績很拔尖,他爸爸是不是叫林一平?”


    “我哪兒知道……”


    她媽的聲音倒是頗激動的樣子:“我最近聽到一個消息……他們家當時不是挺有錢嗎?好像父母都是自己開公司的小老板,孩子高中畢業一家人就搬走了。據說兩口子後來去了北京做網絡傳媒,還做得很不錯,事業風生水起的,就是現在的那個……”


    話沒說完,艾笑手機裏就響起了另一個號碼要插隊的聲音,她垂眸一看——不太妙,是懷達。


    “媽,我主編電話來了,晚點再和你講。”


    然後深吸一口氣,做好最壞的打算迎接地獄。


    “老大?”


    “笑兒,你明天回來上班是吧?”那邊的懷達劈裏啪啦地在敲字,“正好呢明天上午洋城冬季馬拉鬆開幕,你去賽場走一趟,如果可以的話,再拍一拍賽程和結果。”


    “……我一個人去,不太能應付這種場麵。”她一字一頓,邊說邊想台詞,“而且那個,運動的畫麵我拍不好。”


    “那把小魏配給你攝像吧,早去早回啊。”


    艾笑在掛掉電話後,迅速推開窗感受了一下室外的溫度。


    洋城的冬天已經來了,雪風拂麵。


    要死!


    她美好的假期時光終於喪命在最後一天。


    艾笑並不是個敬業的新聞人,和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社畜一樣,工作隻是為了糊口,談不上真情實感。


    如此冷的天出外差,從身體到心理都是抵觸的。然而抵觸並沒有什麽用,她最後選擇了大學生們軍訓時常使用的傳統招數——


    “求雨啊!!!”


    翌日的早晨,林現正在開電視電話會,就刷到了她昨天晚上的“求雨求雪求冰雹”三連發。


    幾張拜天跪地的表情近乎刷了屏。


    他若有所思地揚起一邊的眉,乍然想到似乎今早上班時還真的在下雨,看樣子她運氣不錯。


    剛剛這樣想,艾笑新的一條朋友圈便彈了出來。


    是一張現場的照片,她難得自拍一次。


    周圍人潮如海,頭頂的小雨夾著細雪,吹了她一鼻子一臉。


    ——“恭喜我,求雨成功了。原來馬拉鬆不是軍訓,下雨並不會取消哦。”


    他一時間沒忍住,鼻息裏發出短促的笑聲。


    臨近的幾個刑警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平常很會管理表情的林隊突然握拳掩著嘴笑了一下,一瞬間各自都有些詫異驚悚——鐵樹開花了!


    林現並無察覺地翻著她動態裏的留言,因為看不見其他人的評論,隻有從艾笑的回複裏去猜測前因後果。


    ——“昨天主編臨時給我安排的,結果人家那邊根本不讓我們進場!”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咱們網站逼格不夠……”


    ——“求不提!就猜到老天爺不會對我那麽好。”


    劉隊順著眾人的目光狐疑地朝旁邊瞅,第一眼沒瞧見林現的動作,第二眼才猛地轉過來,抬手朝他桌上點了點。


    “誒,誒,誒,注意會場紀律。”


    後者聞言,朝四下掃了一圈,便十分聽話地將手機丟進抽屜裏。


    會議結束得早,大家散會過後各忙各的,走廊人來人往,林現回辦公室的途中發現艾笑還在朋友圈涕淚交加。


    ——“我和阿魏往回走了,一路吃西北風,冷成鵪鶉。”


    ——“現在到處都在交通管製,連個車都搭不了……”


    他停住腳,盯著那幾個字猶豫片刻,最後打出去一通電話。


    “喂,陳隊嗎?我是林現。”


    “今天香草園到福泰路這邊的交通是你負責對吧?”


    “嗯……嗯,不好意思,我有個朋友身體不太好,我可能要去接她一下,麻煩你幫個忙。”


    第5章


    馬拉鬆開始快有一個小時了。


    艾笑哆哆嗦嗦地看手機,這個地方現在連網約車都沒法接單,他們是打出租來的,返程沒有交通工具,要出活動區域大概還得走半個小時。


    她把兩手踹兜裏,跟攝像小哥落魄地迎著西北風打顫,覺得自己連半分鍾都撐不下去了。


    筆直的街道,兩旁樹木鬱鬱蔥蔥,店鋪卻很少,好半天才瞧見一個煎餅店,兩個人實在是忍不住,一前一後地進去買了點熱食,縮在一旁的塑料桌椅裏啃煎餅果子。


    巴掌大的小店設施簡陋,隻在外麵撐了把帳篷傘,假裝它能擋風。


    艾笑吸了口豆漿,捧著煎餅暖手,攝像小哥吃得並不痛快,因為得時刻看著器材。


    “現在十點半,估計結束得到下午去了。”


    她咬一口餅,深深地感到決定來跑這一趟的自己也十分有病,“你說咱們又不是做體育新聞的,幹什麽非得拿一手資料,等活動完了轉載人家的不行嗎?”


    “一個不夠,還搭上一個,這麽浪費人力……”


    說話間正好吹來一道冷風,艾笑嘶嘶地抽涼氣,轉頭去看同事,“你已經是個成熟的攝像了,以後要學會自己拍新聞,自己寫稿子,不能總是依賴編輯。”


    攝像:“……”


    被主編拜托來的隔壁文娛部的攝像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艾笑喝完了手裏的豆漿,大概是冷,還差點飽意,“我再去買一個……你還要嗎?”


    攝像小哥沒她那麽好的胃口,搖了搖頭。


    她這次點了番茄醬味的,趁店家攤煎餅,伸出手在爐子上麵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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