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小年紀要那麽多錢幹嘛?”她半天之內做了回過山車,整個人都風中淩亂了,“你……你要真缺錢可以開口找我借啊!至於搞這麽一出嗎?如果鬧大了讓學校知道,弄不好會被記過的!你不想讀大學了?”


    “她應該也不是為了錢。”譚悅從被揭發那刻起就閉嘴不說話,反倒是林現開了口,“還是想借此機會,讓你幫忙去找何子謙吧。”


    艾笑始料不及地一愣。


    譚悅做這個計劃,其實構思得很簡單——這就跟小孩子向大人要東西一樣,一哭二鬧三上吊,自己受了委屈,父母看見了總會心疼,那麽兩個人抱著哭一場,再提點無傷大雅的要求,比起綁架吃□□,這點小事也就不值一提了。


    她原本是打算把自己弄得淒慘一點,為此還可勁兒的用棍子自虐了一回,甚至拿小刀割腕——劃破一小張油皮。


    想著等艾笑過來,她邊哭邊說兩句好話,反正最後□□也不會響,找個綁匪故弄玄虛的理由糊弄過去,這事兒就算功德圓滿。


    艾笑肯定會答應的。


    至少譚悅是這麽認為。


    但艾笑一點也不這麽認為——她萬萬沒料到這姑娘能為何子謙做到如此程度,簡直驚呆了。


    我當年都沒這麽拚過。她想。


    *


    林現給派出所的同事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們不用來了,隨即拉著一車倒黴孩子從這片人煙稀少的地方離開,掉頭回城。


    晚上六點。


    鬧鍾裏的指針正朝著下方靠攏。


    艾笑坐在矮凳上用棉簽蘸著碘酒給林現臉邊的傷口消毒,背後的譚悅和她的“幹弟弟”並排而站,兩個人都很沉默,一副麵壁思過的樣子。


    這年頭的孩子個頭都高的離譜,男生才十五歲,已經快到一米八了,一張臉稚氣未脫,帶著些許憨態可掬的傻意。


    艾笑看著林現那道血痕,越想越生氣,怒火一發不可收拾,扭頭質問:“幹嘛往下扔木板,這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後者白長那麽大個頭,縮著腦袋聲如蚊蚋:“……我就是想嚇唬嚇唬他。”


    營造點氣氛。


    他但凡有主心骨,也就不會跟著譚悅屁股後麵跑了。


    “沒事。”林現用舌尖頂了頂受傷的位置,“一點小傷而已。”


    剛想去摸,艾笑連忙緊張地拍開他的手,“你別拿手碰,我才擦了碘酒的。”


    她對臉邊那道傷尤其關注,湊上前,眼睛睜得很大,一眨不眨地仔細觀察,滿心擔憂地發愁道:“這不會毀容吧。”


    艾笑靠過來的時候,身上有淡淡的清香,不像是香水味,大約是頭發間的,微微帶甜,隨著吐息輕噴在唇邊。


    林現坐在那裏沒有動,視線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耳廓,能看到邊緣的一顆小痣,緊貼在耳垂附近。


    眼見劃痕不淺,艾笑又氣不打一處來地對著後麵發火:“看你們倆幹的好事!”


    如果譚悅和她有血緣,估計艾笑現在已經一巴掌扇過去了。


    可惜沒有,她不能越俎。


    後者小心翼翼地拿眼神瞄她:“對不起……我也沒想真的讓你擔心的。


    “你別太生氣……”


    艾笑額頭的青筋一陣狂跳,血壓快被她這句道歉激得直線飆升。


    沒真的想讓她擔心也就是隻打算讓她受一點小驚嚇;別太生氣的意思,是普通的氣一氣也還是可以的嗎?


    她火道:“你還知道錯了啊?!”


    兩個熊孩子一聲不吭,艾笑回過頭對林現道,“你等一下,我去取紗布。”


    說著把東西放桌邊,起身走進臥室。


    林現仍舊用舌尖在嘴裏頂了頂,傷口擦完藥之後癢癢的……他又想去摸了。


    手地搭在膝蓋上來回搓了搓,目光不經意往上走,正好和那邊麵壁思過的譚悅相觸。


    後者大概是怪他半途殺出來破壞了自己的計劃,現在“當過兵”這個套近乎的屬性也不管用了,一雙眼散發著怨懟的光,想變成一把機關槍崩死他。


    林現向屋內望了一下,見艾笑還在忙,這才坐直身體輕聲對她說:“你是算準了艾笑對你有虧欠,無論多危險,都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趕過來,對吧?”


    他語速平緩,卻字字認真,“利用別人的愧疚心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你就真的那麽討厭她嗎?”


    譚悅為了表示憤怒,一直噘著嘴磨牙,聽到此處才忽然反駁:“我沒有很討厭她。”


    她看了林現一眼,挪開視線,仍舊是不情不願的口氣,“以前是討厭過一陣子。”


    相反,譚悅其實挺佩服艾笑的。


    她打小脾氣就衝,哥哥卻是個軟性子的老好人,話少心實,爹媽過世後人便更加沉默寡言了,隻知道一味地寵妹妹。


    在得到他遇難的消息時,譚悅才九歲多點。


    處於半大不大,半懂不懂的年紀。


    有一天,哥哥遠方來的戰友帶著水果和營養品上門拜訪。


    都是些心思粗糙的男人,不怎麽會哄小孩兒,隻跟她反複強調:“譚譚,別人怎麽講你都不要往心裏去,隻記住一點。”


    “你哥是為抗震救災犧牲的,不是被誰給害死的,這種說法本身就是在侮辱他。我們遵循的信念隻有救人,沒有什麽值得救,什麽不值得救。”


    可惜她那個時候還小,不太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隻知道自己沒了哥哥,挺難過。


    “鄰居的阿姨對我說,是這個人害死我哥,所以一開始我特別討厭她,也朝她扔過東西。”


    不過艾笑做事是真的很執著,畢竟是當年死纏爛打把何子謙追到手的人,她有足夠的耐心去融化一座堅冰。


    “她曾聽我哥提起我喜歡吃巧克力,此後每年生日那天,都會準時寄過來——一大盒,某個英文牌子,我也不認識,聽人說很貴,一粒好像都是幾十塊。”


    譚悅眯起眼睛回想,“後來相處久了,發現艾笑也不是那麽壞。她居然肯大方地承認對我好就是因為愧疚,就是因為覺得對不起我哥。


    “我一開始想,這個人怎麽那麽不要臉呢?之後年齡大了,仔細一琢磨也是,我一個撈不到油水的窮丫頭,人家憑什麽掏心掏肺呢——衝這一點吧,我覺得她挺實誠。沒有其他大人這麽虛偽。”


    一個人到底是不是真心,靠言語是撐不起來的,時間一長總會知道。


    就在這時,艾笑拎著幹淨的紗布出來,他們二人便很有默契地不再交談。


    *


    出租屋本來就不大,平時隻她獨居,多進來兩隻蚊子都覺得地方擁擠,此刻一下子站三個人,空間立刻便不夠用了。


    艾笑沒讓譚悅留宿——她現在看見她有點生理不適。


    隻對熊孩子進行了一番社會教育,再一人煮了一碗速凍餃子,這才打發各回各家。


    “今天的事情我沒告訴你們班主任,回頭要問到了,就說出去玩了一天手機沒電——你自己想辦法統一口徑。”


    末了又惡狠狠地補充:“下次再有什麽,我可不管了,別來找我!”


    譚悅自覺理虧,老老實實地點頭,拖著她的幹弟弟灰溜溜告辭。


    送走了這倆胎神,艾笑還得係上圍裙洗剩下的碗筷。


    隻覺得自己真像拖家帶口地養了個孩子,心累的不行。


    如果以後有了女兒,等到青春期也會像譚悅這樣嗎?


    想想她就不寒而栗……


    食材還剩下一點,艾笑洗完了碗,邊擦手邊往外走:“七點了,林現你餓嗎,要不要也……”


    話沒說完,抬頭才發現他倚在沙發上睡著了。


    艾笑瞬間刹住聲音。


    家裏沒了其他的動靜,這一刻安靜極了。


    她先是伸腦袋往前看了看,緊接著輕手輕腳過去。


    這張布藝沙發是除了電腦以外家中價格排第二的物品,艾笑自己掏錢買的,躺上去尤其舒服。


    大概也是太累的緣故,林現抱著靠枕歪頭倒在一旁,居然睡得很熟。


    她原本想把他叫起來,轉眼見林現虛張著嘴,呼吸均勻,一臉無害的模樣,那一瞬竟有些不忍心。


    艾笑在邊上靜靜瞧了一陣,轉身去屋內翻出一件毛毯,輕手輕腳地給他蓋上。


    林現居然沒醒,隻側了側頭,還那麽睡著。


    她小心翼翼地收手,支起下巴在旁邊看。


    因為幼年時父母上班忙,艾笑讀書讀得很早,五歲就入學了,算一算他比她大兩歲。


    幾年的當兵生涯將林現磨礪得內斂持重,像塊不露鋒芒的玉石,平時總有種老成矜持的感覺。


    而他睡覺時會卸下些許防備,舒展的眉眼裏帶著一點明朗的青澀。


    “好好休息吧。”艾笑在心中想,“又辛苦你陪我跑一天了。”


    她把兩指並攏,放到嘴唇間貼了一下,最後探身上前,在他眉心的位置輕輕一點。


    第32章


    到了春季,夜裏的天色逐漸黑得比以前要晚了。


    八點的時候堪堪華燈初上,深藍色的背景下,街邊亮著一排明黃的光。


    艾笑躺在旁邊的沙發上,背對著林現,舉起手機百無聊賴地玩。


    她沒有打遊戲的愛好,吃完了日常的熱搜瓜便無事可幹了,在應用市場裏翻半天,最後把黃金礦工下載下來準備回味童年。


    不承想,開局不利,撈到一根□□,當場炸得滿屏開花。


    艾笑被爆炸的特效嚇得一抖,手機直接砸臉上了,還一波三折,順著她的臉劃到了後麵去,砰一聲摔了林現一腦袋。


    後者如夢初醒地一個激靈,像是什麽應激反應,猛地坐了起來。


    艾笑:“……”


    對不起,沒拿穩。


    林現頂著滿臉的“這是哪裏我是誰今天中午吃什麽”,茫然地向四周環顧了一圈,總算想起前因後果。


    他看著搭在身上的毛毯,轉頭望向艾笑:“我睡著了嗎?”


    “……怎麽不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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