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破舊的出租車駛進了城中村。


    上了年紀的筒子樓圍在兩旁,積滿灰塵的電驢子和小麵包隨意停放,硬生生把一條街擠成了單行道。


    這個地方不太好布控。


    普通的小車開進來都很顯眼了,更別說還要安排警力。


    林現一邊在遍布小路的巷中穿梭,一邊聯係各部門準備就緒。


    餘光往後視鏡上瞥時,他看到艾笑兩手抱著裝錢的袋子,在走神。


    掛掉了電話,林現食指輕輕在方向盤上敲了幾下。


    “怕嗎?”


    艾笑像是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在後視鏡中與他的視線交匯。


    張了張口,大概是想說沒有,不知為什麽又頓了片刻,老實承認道:“有一點。”


    林現於是笑笑:“隻是‘一點’,那還好。”


    “把耳機帶上吧。”


    她朝他後背不安地望了一眼,依言點頭:“哦。”


    耳機做得很小巧,紐扣一樣。


    艾笑用臉頰旁的頭發遮蓋住,略微調整位置。


    林現餘光留意著她的動作,於是從副駕駛的座位上拿起一對耳麥。


    才剛剛戴好,艾笑就聽見耳朵裏傳來一聲低沉而明晰的嗓音:“喂?”


    她先是一嚇,旋即意識到是他。


    林現在前麵問:“聽得見嗎?”


    “聽得見……你等等我調音量。”


    他大概也在動麥,耳機裏有一連串雜音。


    “現在好了嗎?”


    艾笑摸摸耳朵:“好了。”


    林現不時看著後視鏡繼續開車:“有沒有好一些?”


    她如實頷首回答:“聲音好多了,能聽清楚。”


    他像是很輕的笑了一下,淡淡的鼻息噴在麥上,“我不是問你聲音。”


    “我是說你的心情。”


    林現的眼睛在鏡子裏不明顯地彎了彎,“剛剛不是怕麽?這會兒還怕嗎?”


    艾笑茫然地一愣,好一陣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他的善意,掌心驀地騰起一點說不出的溫暖。她摁著耳邊的頭發:“是……沒那麽緊張了。”


    林現淡笑著收回視線:“那就好。”


    他這句話的態度過於理所當然,以至於艾笑竟感到一絲被人惦記的小歡喜,她扯了扯蕩在肩上的短發,忽然靈機一動。


    “誒,不如你等下幫我念小說吧?可以緩解焦慮的。”


    林現被她神奇的腦回路攪得一皺眉:“念小說?什麽小說?”


    “時下流行的文學作品,內容很有趣……我發你微信啊。”


    他還沒低頭去看,前麵“花椒雞”三個字已經映入眼簾。


    林現踩下刹車,平穩地停在了路邊。


    這家店麵大概荒廢很久了,招牌在風吹雨打下褪了色,卷簾門上貼著“門市出租”幾個大字。


    艾笑拎著包走出來,舉目四顧。


    現不到六點,大清早的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旁邊的空地塞滿了各種灰撲撲的舊車輛,街麵橫七豎八地散落著爛菜葉子,充滿了舊時代的氣息……


    她能夠想象綁匪把地點約在這裏的原因——


    狹小、雜亂、人口密集。


    一眼就可以認出外來者,複雜的地形也便於躲藏,同樣的,如果要處理個把屍體自然神不知鬼不覺。


    林現的出租車無法久留,很快開走了。


    他在外麵兜了一圈,將車扔在路邊,又徒步折返回那條雞零狗碎的後街,動作敏捷而警惕地鑽進了另一輛提前準備的大眾內。


    從此處隻需稍稍探頭往前看,現場的情況幾乎一覽無餘。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多分鍾。


    艾笑左右望不見人,心裏一瞬間又緊張起來,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往外冒,連頭皮都開始發麻,集體唱顫歌。


    像知道她這會兒心緒不寧似的,沉默許久的林現忽然開麥了:“艾笑。”


    他安撫說:“我在你後麵。”


    緊接著又補上一句:“不要轉頭。”


    她一顆腦袋正條件反射地要扭過去,愣是硬生生用意誌將它定在了原位,一時間手足無措,隻好再次去摁亮手機屏幕。


    五點四十五分。


    艾笑心煩意亂地做深呼吸,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這心髒跳動的速度不太正常,她一會兒就要抽過去了。


    “林現,怎麽辦,我開始慌了。你說他會不會也在什麽地方看著我?”


    耳機裏的男聲從容而溫和:“沒事,你什麽也不用做。周圍我都幫你盯著的。”


    “好……”她情緒正逐漸穩定,旋即又焦慮道,“那你說說話,你別冷場……”


    林現:“……”


    這下他倒是有點為難了:“我……沒太多話可說。”


    艾笑:“那、那你可以念小說。”


    車裏的林現別無他法,隻得把剛剛她找來的圖書點開。


    抬頭的一行書名便令人額頭青筋一跳——《一覺睡醒之後我成了總裁的嬌妻》。


    頂級總統套房內,燈光纏綿,她睜開眼睛,看著麵前臉色潮紅的男人……啊!這是哪裏?我是誰?我……


    林現果斷地退出了閱讀器。


    他摁著眉心,不由開始擔心起艾笑的日常讀物。


    對著手機沉默三秒之後,林現把之前存的一篇《愛的教育》翻了出來,略清了清嗓子,聲音明朗的誦讀道:“今天開學了,鄉間的三個月,夢也似的過去,又回到了這丘林的學校裏來了……”


    艾笑:“???”


    *


    臨近六點,春日的天已快大亮,滿世界佛光普照。


    譚悅心如死灰地倚在牆上發呆,幾縷日光正燦爛地抹在她額頭,防盜窗的欄杆均勻地將一張臉分成了田字格。


    這是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外麵有什麽動靜,裏邊兒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哐當”一聲,不知道是有人進來還是有人出去,門關上的時候滿屋子一顫。


    傻大個弟弟從地上探出頭來,伸長脖子朝客廳張望,自告奮勇:“我去看看什麽情況。”


    說著,便蠕動他被捆成人棍的身體,姿勢別扭的向門口挪。


    譚悅隻見大個子細長的一條滾出了臥室,很快又慌裏慌張的滾了回來,口中叼著一張紙,先給呸到地上。


    “走了一個人!現在外麵就剩倆。”


    譚悅:“什麽意思,他是去跟艾笑交易嗎?”


    然後又奇怪:“不對啊,我們還在這兒呢,他不打算帶我們了?”


    幹弟弟把地上那張紙用下巴蹭到她跟前去,“你快看看這個,我在他們背包旁邊撿到的。廚房案板上還有把殺豬刀。”


    那像是某種化學藥品上的標簽,字寫得龍飛鳳舞,英文和數字簡直快黏在了一起,難分彼此。


    大個子磕磕巴巴地念道:“h……2……so4……是什麽?”


    譚悅:“……”


    硫酸。


    她腦子裏瞬間炸開了花,心想完蛋了,這是要撕票的節奏!


    譚悅病急亂投醫地上下左右環顧,然而地方就那麽大一點兒,別說逃命了,她現在連站起來都難。


    目光來來回回掃蕩了幾圈,最後鎖定在那扇緊閉的老式窗上。


    飽經歲月摧殘的防護網鏽跡斑斑,接口處有明顯的裂痕,如果力氣夠大,一腳踩下去沒準能踹個窟窿。


    就是不知道這樓究竟有多高……


    不過仔細想想,老房七層頂天了,底下還有雨棚呢,摔不死的。


    她把心一橫,一咬牙,張開血盆大口,對著幹弟弟手腕上的尼龍繩咬了下去——


    *


    六點整,遠處已經有居民起床了。


    陽台傳來鍋碗瓢盆碰撞出的洗漱聲音,上了年紀的大爺將噴嚏打得震天響。


    天氣很好,太陽不冷不熱的漫過梢頭,如果不是因為綁匪的糟心事,這應該會是挺不錯的一天。


    林現看了看腕表,終於放下手機不再折磨艾笑的耳朵。


    這一片區好像沒什麽人住,頭頂的筒子樓一直靜悄悄的。


    “時間差不多了。”他摁著耳機提醒,“等下人要是出現,記得離對方遠一點,保持安全距離,以防他會有什麽舉動。


    “別怕,如果譚悅在,用不了三分鍾就能結束,綁匪要是朝你跑過來,往我這邊躲。”


    艾笑應了一聲,視線忐忑而焦慮地在四周不停打轉。


    從林現的語氣中多少聽得出,歹徒放過她的可能性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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