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緊不慢:“我隻是想表達——道理是一樣的。”


    林現抬手摁在橘貓的頭上,聲音輕得有些意味深長。


    “記得你以前曾經說過喜歡他的理由,我想,你應該會明白。”


    艾笑搖椅的動作忽然一止,她仰頭安靜的回憶起來,仿佛從林現剛才那一段隻言片語裏,體會到了一點感同身受的澀然。


    僅僅隻是代入了一下,便覺得心疼得不行。


    這份感情才剛剛起步,根基不穩,搖搖欲墜。就像當初大學時候的自己一樣,他小心翼翼的維護,如履薄冰的保存,唯恐做錯了什麽,讓好不容易搭建的積木高樓轟然倒塌。


    一個工作而已,不接受拒絕就好了。


    我幹嘛要跟他吵架呢?


    她捫心自省。


    然後暗暗地給自己定下了一個約定——一年之內不許再衝林現發脾氣。


    厚重的暖氣逐漸將一片窗戶熏得白霧微茫,大雪下到夜裏,屋頂與樹梢攢著薄薄的一層。


    或許明天睜開眼,外麵便會是銀裝玉砌的世界。


    林現走了個神回來,胸口上的橘貓正極舒適地撐開懶腰,長手長腳的糊了他一身。


    十二點過了。


    他把貓放下,剛要去叫艾笑,一轉頭才發現她睡著了。


    模樣安安靜靜的。


    林現嘴邊的話悄無聲息地歎了出去,彎下腰輕手輕腳地抱起她回房間,朦朧中艾笑或許短暫地醒了,但一挨著枕頭很快又進入夢鄉。


    他站在床邊,默然佇立良久。


    林現隱約回想起白天她強行憋著眼淚的樣子,好像現在淚痕也沒有幹。


    他用手背輕輕拂過艾笑的臉頰,自言自語般輕聲詢問:“艾笑,我可以親你嗎?”


    沒有等到回答,他卻宛如得到回應一般,頷首說了句“謝謝”,垂下的睫毛蓋住了眼底的神色。


    林現手撐在枕側,緩慢地俯下身去,吻著她的唇。


    不輕也不重,與□□無關,仿佛羽毛沾過片刻,稍縱即逝。


    一旁的燈光昏暗又溫暖,他離開來,仍舊支在上方,專注地凝視著艾笑,手指輕輕穿過她散在床邊的頭發。


    隔了好一會兒,林現才幾不可聞地開口:“對不起。”


    “我一直都沒能了解你。”


    *


    那天的事情就如一段小插曲,第二日睡醒大家誰也沒再提。


    艾笑從之前過度玩命的狀態下解放出來,隱約認識到自己可能的確太急進了,以目前的硬性基礎,是無法在短時間內看見成效的,必須接受這個現實。


    她慢慢地把心放平,不再強行擬一些不切實際的學習任務。


    這個世界上的天才本來就是鳳毛麟角。


    有沒有天賦真的重要嗎?


    一個人,假如能傾其一生潛心於某一樣事物,那她縱然不能成為一代名家,也足以從普通人中脫穎而出。


    之後不久艾笑特地跑了一趟洋城日報,找到聯係過她的主編把工作推掉了。


    對方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很隨和地沒有多問。


    臨走前,也許是出於禮貌,他給了一句忠告:“你想要再積累點經驗,其實挺好的。小網媒也不是學不了東西,主要得看你怎麽去做。幹我們這一行,就是要往人多的地方走。”


    艾笑聽得出,這些話肯定不是林現讓他講的。


    於是站定了腳。


    “從你的方案裏,我多少可以看出一點靈氣,不隨大流已經一件難得的事情了,所以你也不必太灰心。”他頷首說,“新聞本身是最重要的,記者的首要任務是揭示真相[注],多去網上逛一逛,你會發現自己缺少的是什麽。”


    因為這段話,她決心先不跳槽,再在鑫龍待幾年。


    消息傳回公司,懷達自然十分高興,開開心心的給她畫大餅說要漲薪水,而白琰對此就顯得比較失落了,念叨了一整天,還在可惜她浪費掉一個大好的機會。


    時光飛逝,一天又一天。


    日曆越來越薄,今年於是也不知不覺混到了底。又到了各大行業開始刷業績,為年終獎拚死一搏的日子,艾笑帶著新入職的小編輯,隔三差五的加班趕稿。


    等晚上,四周大樓的燈皆全部熄滅,隻剩下對麵做軟件設計的程序員還在埋頭苦幹,她一眼望出去,不禁想起上一年的這個時候。


    原來這短短的十二個月裏已經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嗎?


    仔細回味,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依舊有與往年不同的地方——比如,她現在下樓,會有人在路邊停著車,準備送她回家。


    由於上一次春節假期,林現已經到花城去拜訪過艾笑的父母,故而今年過年他們打算去帝都,見見林家的兩位商界大佬。


    離放假明明還有幾個月,這已經都安排完畢了。


    “不出意外應該是除夕晚上的飛機,嗯……嗯……”林現從辦公室出來,手機那頭不知講了什麽,他忽然微微一笑,“她很少照相的,等見了麵你就知道了。”


    “你先不要太正式,她會緊張……好了我快下班了,有事再打給你。”


    掛掉電話,迎麵幾個年輕的民警抱著一堆檔案朝這邊走,遠遠的同他打了聲招呼。


    “林隊。”


    “林隊。”


    林現點了點頭,朝文件上掃了一眼,順口問:“什麽案子?怎麽要這麽多舊檔?”


    “早幾年的毒品案,趙隊長帶人過來拿的,啊對了,正好就是您經辦過的那一樁。”


    大概是以前在禁毒支隊待過,他總會習慣性的關心兩句:“有新線索了嗎?”


    後者回答,“是啊,禁毒那邊重新立案了,現在正在調檔。”說完靦腆地笑笑,“這不是要到年底了嗎,上麵考核得嚴,大家都忙。”


    好在,林現已經忙完了,最近不在“大家”的範圍之內。


    一般而言,他在年初到春節這期間是比較清閑的,也許犯案也要看日子,臨近節假,想作妖的人都沒心情,一門心思賺錢過年。


    倒是派出所和反扒大隊更焦頭爛額一些,畢竟各路小偷已經紛紛出沒了。


    他到家時,艾笑剛伺候完橘貓洗澡。


    今天是周末,她捧著一桶某鬆鼠家的爆米花坐在電腦麵前認真地刷著什麽,聽見開門聲,隻敷衍地開了一句口:“回來啦?”


    林現喝完水,切了盤什錦水果給她端進屋。


    住一起這麽久了,他總算明白艾笑不愛吃瓜果的一大原因,不是認為不好吃,而是嫌削皮麻煩,她所喜歡的那幾種果品,基本是洗洗就能吃的類型。


    這邊她剛張開嘴要塞爆米花,下一秒一瓣柑橘眼疾手快地放了進來。


    口感出現了極大的偏差,艾笑當即皺起五官。


    “哇,好酸啊……”


    她轉過頭用眼神譴責麵前的這個罪人,後者若無其事地跟著吃一塊。


    林現:“果酸味,提神醒腦的。”


    他順勢坐在她身後,修長的手臂繞過脖頸,慵懶地將人攬進懷中,低頭去在她頸窩處吻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問:“昨天不是說已經加完班了嗎?還在看什麽?”


    艾笑於是趁機借林現的胸膛當靠墊,舒舒服服地倚著,“哦,閑著沒事幹,在看人家寫的新聞……誒,你怎麽這麽早,不用值班了?”


    “最近沒我什麽活兒,就先早退了,反正是周六。”


    艾笑:“你上班可真自由……”


    林現用手揉著她的耳垂:“不自由的情況居多……我剛剛跟我媽提了你要去北京的事。”


    “你就去說了?”她一聽立馬側過身,帶著忐忑和期待,“那她怎麽講?”


    林現笑了笑,故意賣了兩秒鍾的關子,“她也沒講什麽,隻說……會好好準備。”


    艾笑糾著眉在上麵掛了一個問號:“準備?”


    “她要準備什麽?”


    未知的前途讓她瞬間如臨大敵,對林家的畏懼感油然而生,眼前宛如有一座勾心鬥角的深宅大院迎麵敞開。


    “那、那那……我是不是也要準備一下?實話講我已經不記得你媽長什麽樣子了,要不趁現在還有時間,你來給我惡補惡補廚藝?”


    然後又自我推翻,“哎,不好不好,南北飲食習慣有差異,還是從泡茶煮咖啡開始吧。你媽平時愛喝什麽飲料?喜歡玩茶寵嗎?不如我去學個長嘴壺倒茶雜技讓老人家高興高興?”


    林現笑了一聲,拉著她的手放在唇邊,“好了不用擔心,我家有人做飯的。你呢……這些天就負責吃好一點,睡飽一點,養足精神,開開心心地去北京玩一趟就行了。”


    末了又補充,“我媽比較喜歡有朝氣的女孩子。”


    這是一個宏大又簡單的目標,乍然聽上去很像養豬,不過貴在操作容易,艾笑覺得自己別的不在行,吃喝玩樂倒是沒問題,便十分安心的答應下來,有恃無恐地繼續翻她的新聞案例。


    林現就坐在一旁陪著她一塊兒看。


    頁麵上晃了幾張熟悉的圖片過去,他才發現這是艾笑當初地震出事後的新聞。


    “怎麽在看這個?”


    “哦,也沒什麽。”她叼了一塊蘋果吃,“我想那個作者寫的文章既然能引起那麽大的反應,應該是有什麽過人之處,所以打算仔細研究一下。”


    林現不以為意地頷首,文字太密,看得吃力,他隻把視線落在配圖上。


    這一份新聞用到的照片比他上次找的那一篇更多,幾乎全方位地展示了一個荒涼的鄉村。


    畫麵中的房屋陳舊簡陋,人煙稀少,背景裏許多佝僂瘦弱的身影模糊不清。


    好像本來就是一片災區,然而天災使得它看上去更破敗了。


    林現隱約感覺這個地方有點眼熟,一時間卻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見過。


    不知道為什麽,那些圖片看得越多,即視感感越強烈。


    有一種自己曾經去過的錯覺。


    “艾笑,鼠標先給我一下。”


    他把照片放大了一點,又放大了一點,緊盯著某一處認真細看。


    艾笑奇怪道:“照片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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