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伯陽順著容容的手指看去,小溪的河道裏滿是積雪和冰。溪邊一塊巨大的石頭下,有一大團白色的東西,那白與周圍雪的顏色略有不同,它旁邊還露出一塊黑一塊紅的顏色。


    “籲~~”雲伯陽停住了運柴車,一個縱身,跳下車,向溪穀下快步走去。


    溪穀裏滿是積雪,在大片雪花的縫隙間,容容看到爹爹連滑帶跑的下到溪穀裏,轉眼就出現在了巨石邊。


    “是個人!”她聽見雲伯陽忽然喊了一聲。


    然後,慧娘讓容容呆在車上不要動,自己也跳下了車。


    隻一會兒,慧娘又跑回車邊,對容容道,“容容,你蓋的小被子給我用一下。你自己再拿一條被子出來蓋上。”


    說完,也不等容容回答,便把她身前的小被子掀了起來,卷了卷抱在懷裏,回身又下到溪穀裏。


    容容突然被拿走了保暖的被子,感覺身上一涼,“啊~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她趕緊從空間裏又拽了一條被子出來,把自己整個包裹了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容容看見溪穀裏,爹爹把一團白色的東西抱到了被子上,然後和娘親兩個人一起抬著那團東西,從溪穀裏緩緩走了上來。


    到了近前,容容才看出來,那果然是一個人。白色的一團是他外麵的披風,此時,披風翻轉過來,一側沾染了一大片紅色的血跡。披風下是一身藏藍色的長袍,那人身形不高,儼然是個半大的少年。他的臉色慘白,額頭上也有星星點點的血跡,雙眼緊閉,什麽表情也沒有。


    “他死了嗎?”容容問。她還沒見過什麽人,被別人這麽搬來搬去也沒反應的。


    “還沒有。”雲伯陽道,“但是,如果不管他,就快了。”


    剛才為了輕車簡行,運柴車的後麵沒有放什麽東西,此時卻方便了。


    雲伯陽撣了撣車後麵的積雪,轉身用被子將那個人一裹,雙手打橫把他抱起,平放到車後麵的木板上,又給他掖了掖被角,才和慧娘一起坐回前麵,繼續趕車前行。


    容容回頭好奇地看著後麵。被子卷一動不動,一縷漆黑的頭發從裏麵露出來,蜿蜒著鋪在木板的積雪上,漆黑與雪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容容看了一會兒後頭的人,見他沒有動靜,覺得沒趣,便轉回頭,繼續看周圍的景色。


    天上一團一團的雪仍在不停滾落,她問,“爹爹,我們要把他帶到哪兒去?”


    雲伯陽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麵的山路,道,“此人暈了,身上也受了些傷,去不了別的地方,我們先帶他回家吧。”


    “哦……”容容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問,“那讓他住哪兒呀?和我們一起住嗎?”


    雲伯陽被問的一愣,是呀,住哪兒呢?小茅屋很小,住他們三個已經勉強,但住外麵,這麽冷的天,肯定也不行。


    “放在灶房裏吧?”慧娘忽然道,“那裏還暖和一點,等會兒我收拾一下就行了。”


    雲伯陽“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運柴車繼續在山路上嘎吱嘎吱的走,不過比起剛才來,多少快了那麽一點,隻一點。


    ------


    回到小茅屋,三人顧不上歇息,就各自忙活開了。


    雲伯陽把少年抱進屋裏,打算用他僅有的那點兒藥草知識,給少年上藥。


    慧娘讓容容用火球術燒點熱水給雲伯陽用,自己則進了灶房開始收拾。


    容容站在水缸前,伸出手,一縷火苗飄進缸裏。火苗不大,但是燃燒的時間很長。直到缸裏的水都融化了,她才把火苗熄滅。


    這是容容最近在後院化冰得出來的經驗。她發現,並不是火苗越大化的水越多,化水關鍵要看火苗的持久力,就算很小的火苗,如果一直燃燒,也能化出不少水。想要保持火苗不熄滅,也並不需要一個接一個地使用火球術,而是隻要盡量保持靈氣的輸出就可以了。有了靈氣的支持,火苗就可以一直在冰上燃燒,直到把水融化。


    水化好了,容容又運轉慧靈訣,讓水缸裏的水飛進灶上的大鍋裏。她又一揮手,一個小火球飛進灶裏。灶膛內發出“轟”的一聲,火著了起來。


    容容想把鍋蓋給蓋上,讓水燒得更快些,便伸手去夠灶台裏麵放著的鍋蓋。奈何她手腳太短,踮著腳尖,依然夠不著。正當想爬上灶台時,忽然一隻手把她抱了下來。然後,容容就看見娘親站到她旁邊,伸手把鍋蓋蓋在了大鍋上。


    慧娘順手摸了摸她頭頂的小丸子,微笑道,“火球術用得不錯哦!來跟我一起收拾吧?”說完,扶著她的肩膀,把她領到灶房的另一邊。


    這裏原來放著一個架子,架子上擱著一些平時不常用的碗、盆和罐子。此時,架子被挪到了門口,架子上的東西也都被雜七雜八的堆在灶台上。


    慧娘讓容容把灶台上的盆盆罐罐放回架子上,自己則拿了一個小苕帚,把地麵和牆麵打掃幹淨。然後,又和容容去院子的雜物棚裏找了幾塊比較長的木板,連同幾捆雲伯陽之前給小毛驢打的草料一起,用容容的儲物空間全給搬到了灶間裏。


    天上扔在飄著雪花,不過,比剛才小了一些。


    她們用木板在打掃幹淨的地上搭了個簡單的床鋪,鋪上柔軟的幹草,又在上麵鋪了兩層褥子,一個簡單的床就搭好了。容容爬上去躺了躺,好舒服呀,她都不想起來了。


    此時,雲伯陽邁步進來,要溫水給少年擦洗傷口。


    熱水剛燒好。慧娘從水缸裏舀了一些涼水,倒進盆裏,又從大鍋裏舀了一些開水摻到一起,試了試水溫合適,才交給雲伯陽端回屋,自己和容容也跟在雲伯陽身後進了屋。


    “怎麽樣?”容容聽見娘親問爹爹。


    “頭上有點擦傷。”爹爹邊答邊放下水盆,“一隻胳膊和一條腿折了。身上有沒有內傷就不知道了。”


    “這麽嚴重?”慧娘皺眉。


    雲伯陽拿了塊手巾,蘸濕了,給少年擦拭額頭。


    他們在山裏生活,家裏常年備有治跌打損傷的小藥。此時,雲伯陽拿出來一些,給少年敷在了傷處,又從雜物棚裏砍了兩根粗樹枝,把他的斷胳膊斷腿都給固定住。


    或許是碰到了傷口,少年緊閉著雙眼,皺了皺眉。


    雲伯陽又拿布蘸了點溫水,打濕少年的嘴唇。少年或許是感覺到了水的滋潤,張口要水喝。雲伯陽扶起他,給他喂了半碗溫水下去,少年才又昏昏睡去。


    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外麵的大雪也下了三天三夜。


    期間,一家人該幹啥還幹啥,隻雲伯陽時不時的過去看看,給少年喂點水,換點藥。


    少年發了燒,退了又燒,燒了又退,反反複複好幾次,終於漸漸正常。


    容容那天著了涼。但她畢竟已經煉氣三層了,到底沒有病倒,隻是這幾天給小毛驢發草芽時,都流著兩管鼻涕。


    還有一件事讓容容很是鬱悶。從集市上回來的第二日,當她拿起筆,想把在街上看到的景物都畫下來時,突然發現,那些她試圖記在腦子裏的畫麵,都變得模模糊糊了。那些她看了半天記住的細節,在落筆時,卻好像隻是個大概印象,畫出來也跟當時看到的完全不同了。


    容容看著麵前畫得亂七八糟的一堆畫紙,心情就像那畫紙一樣亂七八糟。


    慧娘坐在她旁邊縫衣服,見她拿著畫筆看著桌子發呆,傾過身,問她怎麽了。容容把一堆畫紙推到她麵前,耷拉著眉毛說,“我本來想把在街上看到的東西畫下來,可是,全忘了,畫不出來!”


    慧娘掃了一眼桌子上的畫,繼續縫手裏的衣服,歎道,“看來,光靠眼睛和腦子,果然還是不能完全記住呀!”


    容容咕噥著,“我那時以為,自己一定能記住的。空間裏複雜的花紋我都能記住。”


    慧娘笑道,“嗯,你有時能一下子記住,有時則不能。”


    “對呀!”容容感歎。


    慧娘想了想,問,“你覺得,如果當時旁邊沒有那麽多人,你把看到的東西畫下來了,現在還會有這些煩惱嗎?”


    “那肯定沒有啊。”容容搖頭,又道,“可是,我很不喜歡被人盯著看的感覺。”


    “嗯。”慧娘一邊縫,一邊道,“我覺得,你可以想想,在你心裏什麽更重要一些呢?是你的畫更重要呢?還是那些不認識的人更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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