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儀壞在明麵上,她像炮仗,一點就著,淑妃的段位比柳昭儀高得多,她不是甚好惹的角色,單從前幾次她所設下的幾乎無解的死局中便能看出來。


    一個是沒腦子的桀驁美人兒,一個是手段高明的傲嬌大小姐,後者比前者可難對付得多。


    林桑青清楚,路要一步一步腳踏實地走,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有時候鋒芒太盛並不是好事。


    簫白澤封她為宸妃倒也罷了,她的父親是三相之一,倒也勉強擔得起宸妃這個封號,若他再把參加祭天儀式的資格分給她,那才真是不合常理,不消說木秀於林了,簡直可以說是一堆芝麻裏頭混進顆大紅棗,紮眼到了一定境地。


    她要勸簫白澤收回這個荒唐的想法。


    啟明殿今兒個燒的是龍涎香,芬芳的泥土清香撲麵而來,恍若置身於雨後的山間,聞到龍涎香的味道,林桑青便曉得簫白澤在批閱奏折。


    他有個習慣,批閱奏折的時候愛點有泥土清香的龍涎香,可能這個香氣會使他的心境平和吧,看到讓人生氣的奏折時能稍微緩解一下情緒。


    她在平整的木質地板上跪下,恭恭敬敬行了個麵聖的大禮,語氣鄭重而認真道:“請皇上收回成命,重新頒布一道旨意,仍舊按照往年那樣,讓淑妃陪你參加祭天儀式。”


    簫白澤似乎不愛穿那身明黃色的帝王華服,基本上這邊散了朝,那邊他便旋即換普通的上花青色常服,順便把皇冠也一並拆下,像坊間的尋常公子哥一般,或戴玉冠,或係發帶,再也看不出他是一國之君。


    手握馬尾毛筆,簫白澤用一隻手挽住鬆鬆垮垮的廣袖,在硯盤中為毛筆蘸滿墨水,他一壁在奏折上圈圈畫畫,一壁示意她起來,“你特意為此事而來?”


    林桑青撣撣膝蓋上的灰塵,頷首道:“臣妾聽聞皇上所做的決定後很是驚訝,認為此事事關緊要,值得臣妾走這一趟,便匆匆趕過來了。”


    奏折上的墨痕未幹,簫白澤放下毛筆,將攤開的奏折推到一邊,抬起頭,他望著林桑青道:“朕知道你在想什麽。”仰躺在雕花的木椅上,他揉著酸脹的手腕,慢條斯理道:“宸妃,你無需擔心旁的,朕既然敢讓你去祭天儀式,便已經做好了後續打算,無論因此產生任何後果,朕都可以一力承擔。你隻需穿著祭天的華服,噙一抹可以稱之為母儀天下的雍容笑意,牽著我的手走過那段長長的階梯便成,帶不帶腦子都無所謂,朕會帶著。”


    隻聽簫白澤這樣形容,不去考慮後果,陪他參加祭天儀式的確是件省心省力的事情,還能在天下人麵前一展威風。但,要是將後果過細考慮一遍,便會發現很多不妥之處。


    撩起厚厚的裙擺,在簫白澤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林桑青條理清晰道:“我曉得,皇上是天子,您要做的事沒人敢阻止,縱然有一百個不情願一萬個委屈,也隻能憋在心裏,不敢吭聲。但,當不情願和委屈積累到一定程度,那些手握重權的人會產生逆反心理,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皇上,您的天下並不全是您的天下啊,其中有一半姓季呢。”她深深凝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惹惱了季家人,對您並沒有好處,同樣的,對我也沒有好處。剛從夾縫裏撿回來這條命,我可不想這麽快失去它,皇上,您還是收回成命,讓身為季家人的淑妃陪你參加祭天儀式吧。”


    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些許思索之色,簫白澤坐直身子,眨動纖長的睫毛,試探著問林桑青,“朕要是不收回成命呢,你打算怎麽做?”


    林桑青衝他微笑,“皇上無需為了林相的麵子做出這種如履薄冰的事情,您要是不收回成命,臣妾隻能硬著頭皮去參加祭天儀式,不過,恐怕這場儀式結束後,您便要趕緊為我舉辦喪禮了。季相也好,淑妃也好,他們都不會容忍有人爬在他們頭上。”


    聽了她這些話後,簫白澤並沒有露出思索的神色,似乎他早已經思考過這些事情了。不知哪句話觸到了他的心弦,那對陰柔的弦月眉深深蹙起,簫白澤不悅問她,“你覺得朕讓你參加祭天儀式是為了林相的麵子?”


    林桑青哂然,“不然呢?總不會是為了我吧? ”


    簫白澤沒有回答,他用深不可測的眼神凝望她,蒼白消瘦的麵容上浮現一抹林桑青從未見過的複雜神色,她形容不出來。


    不愧是皇帝的居所,啟明殿的椅子就是舒坦,整個人都陷進了椅子裏,林桑青眯著眼睛享受這一刻的舒適,對簫白澤語重心長道:“皇上,還是讓淑妃陪你去祭天大典吧,您再罩得住,也架不住前朝後宮的爾虞我詐,雷公藤和春毒的罪咱們都受過,這次可別為了一時的榮耀和我父親的麵子,而再次陷彼此於危險之中。”


    奏折上的墨痕終於幹涸,簫白澤闔上攤開的奏折,將它碼放在高高的奏折堆上,語氣低沉道:“我說過了,你不用擔心別的,我是乾朝的皇帝,縱使陷在前有狼後有虎的險境中,我也可以保護你。”


    “保護?”林桑青不由得掩唇微笑,“皇上可以保護臣妾多久呢,您能每個時辰每一刻種都陪在臣妾身邊嗎?”不等簫白澤回答,她先自問自答了,“你不能,身為一國之君,光是前朝的事情就能讓你忙得焦頭爛額,哪裏還有時間管顧後宮。說不準在你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我就鑽進了某些人設下的圈套裏,等你忙完回來,估摸正好趕得上幫我收屍。”


    幾縷碎發飄蕩在額前,隨著行動晃來晃去,簫白澤垂下眼睛,視線落在逐漸凝固的硯台上,“乾朝辦過三次祭天儀式,加這一次,是第四次。前三次都是淑妃站在我身邊,我要牽著她的手走過文武百官麵前,踩上鋪有紅地毯的台階,攜手到天壇上,共同點燃象征著祥和安順的火把。”


    他的聲音裏透著些許落寞,“林桑青,朕厭煩在眾人麵前做戲,與不喜歡的人上演夫妻情深的戲碼。這次我希望站在身旁的人是你,哪怕你什麽話都不說,隻陪我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攜手走過長長的台階,足矣。”


    殿外的日光照進室內,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影,林桑青盯著那片光影發呆,心底有一長串的疑惑緩緩湧現出來。


    簫白澤力排眾議,冒著得罪季相的風險,一改往年的慣例,要她陪他去參加祭天儀式,目的竟然隻想與她攜手走過長階?


    不是顧及林相的麵子,也不是為了給季相一個下馬威,僅僅是想與她攜手走過長階。


    為什麽?


    入宮已有半年多,與簫白澤打過的交道不少,林桑青卻始終看不透簫白澤的腦子裏究竟裝著什麽。


    她是一個善於思考的人,摸摸光滑的下巴,偷偷看簫白澤一眼,她想,難道,難道簫白澤喜歡她?


    噗,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她自己便先笑了。


    怎麽可能!簫白澤這人向來把後宮所有的女子都當做棋子用,她本來已經成了一枚棄子,被簫白澤丟進了冷宮裏,全靠著一身寶血,她才能夠置之死地而後生,要是喜歡她,簫白澤怎麽舍得把她扔去冷宮受罪呢。


    更何況,天底下的帝王都不會愛人,簫白澤是從最底層爬上來的,他更不可能因喜歡某一個人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著實猜不準簫白澤的意思,她癱坐在椅子上,將之前的意思重複表達,“皇上,臣妾委實難以擔此重任,你再想想,能不能讓寧妃陪你參加祭天儀式?”


    簇在一起的眉頭不見鬆開,簫白澤問她,“你當真不願陪朕去祭天儀式?”


    林桑青想了想,倏然挑唇笑了,“歲月長長久久,時光停停留留,皇上若真心想保我林氏一族,保我這個血象奇特的人,便暫且收斂心思,仍舊讓淑妃陪你去祭天儀式。待某一日,您將所有的權利都握在自己手中,無需瞻前顧後,那時再讓臣妾陪您去祭天儀式,陪您攜手走過長階吧。”


    目光落在她殷紅濕潤的嘴唇上,喉結滾動一下,簫白澤悶聲道:“好的,朕曉得了。”


    日頭開始向西斜的時候,林桑青帶上披風上的毛邊帽子,頂著風離開啟明殿。


    對她來說,這趟來的委實不虧,在勸簫白澤收回成命的同時,她還順便曉得了簫白澤的想法——他是有除掉季家的想法的。


    她不是愛吃悶虧的人,淑妃前前後後給她下了那麽多絆子,害得她感染了入冬的第一場風寒,趴在床上咳得起不來的痛苦她還記得。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爹是宰相,娘是一品國夫人,表哥是鎮國大將軍,姑姑是皇太後——橫看豎看左看右看,淑妃的後台都極硬,她完全可以橫著走路,不把後宮任何人放在眼中。


    眼下,林桑青沒有把握與後台極硬的淑妃對著幹,她不過是普通的妃子,就是封號隆重一些,而淑妃已位居四妃之位,將來極有可能入主中宮,為了長遠考慮,她需得對她維持表麵的恭謹。


    若簫白澤真把威脅他地位的季氏一族除去,那麽到時一切便會不同,淑妃將會和柳昭儀一樣,淪落為無依無靠的孤家寡人,屆時她便能光明正大的和她對著幹了。


    隻是不知那一日何時會到來,眼下她還是暫且安分守己,守好自個兒麵前的那道紅線,以不變應萬變的策略迎接淑妃所有的陰謀詭計吧。


    祭天儀式在宮外天壇舉行,除了陪皇上參加祭天儀式的妃子外,剩下的妃嬪們無法前去觀禮,她們隻能待在四四方方的後宮院落中,聽有幸前去觀禮的宮人們栩栩如生描繪著那雄壯威儀的場麵。


    今年和往常一樣,與皇上攜手出現在天壇上的嬪妃是淑妃季如霜,那道嬌小的人影依偎在皇上身邊,配合著威嚴的宮樂聲,熟練地跪地、起身、祈天,一舉一動莫不優雅尊貴,除卻個頭不提,頗有幾分母儀天下的氣勢。


    前去觀禮的普通百姓皆言,估摸要不了多久,皇上便會冊立淑妃為皇後,不若後宮現有端莊穩重的寧妃,又有宸妃這個後起之秀,皇上作甚要讓淑妃陪他來參加這個祭天儀式呢?


    肯定是想讓淑妃在百姓麵前多亮亮相,如此冊立她為皇後之時,百姓們才會曉得他們的國母長得什麽模樣。


    祭天儀式結束後,前來觀禮的百姓三三兩兩走在一起,趁身邊人不備,幾個相熟的湊在一起,捂著嘴巴偷偷議論道:“照這個勢頭下去,這天下怕是要改姓季了。”


    有門兒清的聞言深深一笑,“嘖,你這話說得可不對,天下不是一直都姓季麽?”


    湊在一起的幾人頓覺醍醐灌頂,跟吃了三瓣大蒜似的,靈台瞬間變得清明。


    今年恰逢四年一輪轉的閏年,二月共有二十九天,比普通的年頭多出一天。


    對身處深宮中的女子來說,多過這一天少過這一天其實並沒有區別,都是抬頭望著或瓦藍或青灰的藍天,靜靜聆聽時光而耳邊擦過的聲音,有附庸風雅的人還會順便彈一首淒涼哀怨的曲子。


    林桑青不會彈曲子,也不會吟詩作畫,她在抬頭望著或瓦藍或青灰的藍天時大多是靜默著的,偶爾配以一杯清茶,看到形狀奇特的雲朵時,同身旁的楓櫟或梨奈說道說道,彼此笑上幾聲。


    這是她曾經幻想過的最安寧的後宮生活——地位不高不低,沒有寵愛加身,無需過多宮人伺候,揀兩個說得上的話的陪在身邊,一壁望天一壁喝茶,端是靜謐安詳的老年生活。但,在林清遠死在她麵前後,這份靜謐安詳的老年生活於她來說已不重要,她需要更高的位分,需要得到出宮的機會。


    哪怕就此深陷泥潭之中,也沒什麽要緊的。


    祭天儀式結束後的好一段日子,簫白澤都宿在淑妃宮裏,連午膳也在淑華宮吃,出行皆由淑妃陪同,壓根不去其他嬪妃的宮殿,也不見其他妃嬪。


    恍若淑妃剛進宮的那幾年一樣,他專寵這個容顏俏麗的嬌小貴家女,真到了六宮寵愛在一身,三千粉黛無顏色的地步。


    愛惹是生非的柳昭儀已經化作了一捧塵土,現在留在宮裏的都是安分守己的妃嬪,大家對淑妃專寵這件事並無異議,也沒有因吃醋而生出什麽風波,後宮當真是一派祥和。


    前朝亦是如此,季相仍舊有著能夠左右朝堂的威信,林相剛在尚書省站穩腳跟,門下省宰相慕容升照舊做著他的醬油宰相,三足鼎立的局麵暫時還沒有形成,大家都安分得很。


    不過,平靜之下可否有暗流洶湧,外人便猜不出來了。


    當自在悠閑地漫步在後宮的園子中,率先感受春日的氛圍時,林桑青曾偶然聽到淑妃身邊老姑姑無比惆悵的對淑妃道:“小姐,或許在外人看來,皇上這些日子都宿在淑華宮,這是寵幸您的表現,但老身曉得的,到了晚上皇上總是和您分床睡。您得想想辦法,讓皇上和您做該做的事情啊,季大人一再叮囑,隻有懷上皇嗣您才能名正言順的登上後位,大人在前朝助力,您在後宮也要加把勁。”


    那時她被一叢開始返青的高大灌木擋住,灌木那頭的人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灌木那頭的光景,隻能聽得到刻意壓低的聲音。


    淑妃的語氣不大高興,“想辦法?你讓本宮怎麽想辦法?皇上不願意做的事情,本宮如何能強迫他去做?”


    老姑姑語重心長地叮囑她,“娘娘,有時候您要學會放下身段,用一些旁門左道的法子去討好皇上,皇上不主動,您可以主動啊,隻要有一方主動了,那事兒保準能成。”


    淑妃很是不屑,“本宮是喜歡皇上不假,但要本宮像寧妃那樣諂媚,差不多將自己當成一粒卑微到泥土中的沙礫,本宮倒寧願維持現狀,才不要委屈自己去做可能沒結果的事情。姑姑方才說用一些旁門左道的法子——”冷冷笑一聲,“什麽叫旁門左道,用春毒嗎?我季如霜何時墮落到要靠春毒來留住心愛的男子了?”


    老姑姑被她咄咄逼人的語氣說得默了半晌,沒察覺到周圍有人在偷聽,她歎口氣,提起了在宮中被列為禁忌的那個人名,“依老身說,這事兒全怪昭陽。她活著的時候和太後作對,攪和得您和老爺不對付,現在她死了,還要在皇上心裏占有一席之地。皇上不肯寵幸他人,暗裏說是有不舉之症,但他的不舉之症治了這麽多年都不見好轉,他甚至連後妃們的床榻都不上,如此遠離女色,難道不是在為昭陽守節嗎?”


    淑妃的語氣聽起來不大友善,該是生氣了,“住口,昭陽已經死去多年了你還要說她的壞話,本宮早和你們說了許多次,不能讓皇上喜歡是本宮的錯,與昭陽毫無關係。以後姑姑若還是故意說這種挑撥離間的話,便請您回府上盡忠吧,本宮可以一個人在宮裏,無需他人輔佐左右。”


    老姑姑忙訕笑著安撫她,“主子息怒,老身隻是為您抱不平罷了···”聲音漸漸遠去,她們離開此處了。


    待灌木叢邊重新恢複平靜後,林桑青揉著鼻子慢吞吞走出來,世人都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那麽趴在灌木叢後偷聽一席話勝讀十本宮闈秘史。


    咋?她睜著杏仁一樣的眼睛想,簫白澤在淑華宮住了半個多月了,這半個月來他非但沒有寵幸淑妃,甚至連淑妃的床都沒上,嘩,這家夥禁欲的功力可以啊,他不是柳下惠誰還能是柳下惠。


    啊?原來淑妃她們也曉得蕭白澤有不舉之症是假,不願寵幸後宮嬪妃是真啊,她還以為隻有她曉得這個秘密呢。也是,倘使有不舉之症,蕭白澤也該親近女色才是,哪有正值壯年的男子不愛美色的,後宮的女兒花千嬌百媚,他卻一朵也不采,這顯然不合常理,日子久了,這些機警的老人精定會有所察覺。


    啥?蕭白澤不寵幸後宮的嬪妃是為了昭陽守節?


    這個信息最讓林桑青驚訝了。


    她從來沒往這方麵思考過,蕭白澤所說的話、所做的事無不顯示他厭惡昭陽這個人,且厭惡至深,他親口說過的,找到昭陽後要將她千刀萬剮,那他怎麽會為了厭惡的人守節呢。


    除非,除非他說的都是口是心非的氣話,實則他很喜歡昭陽,喜歡到願意為了她放棄帝王的特權,以自己的大好名聲和策馬楊歡為代價,隻為她一人潔身自好。


    可能嗎?


    林桑青無法得知,她始終琢磨不透蕭白澤這個人,他的身上像蒙了好多層曦光紗,揭開一層還有一層,難以窺見全貌。


    晚間日光熄滅,天地重新趨於黑暗,林桑青正坐在銅鏡旁邊拆卸發飾,楓櫟端了一盆浣手的溫水進來,丟幾瓣曬幹的玫瑰花在盆裏,楓櫟溫聲叮嚀她,“娘娘,您最近不要到怡微宮走動了,寧妃娘娘犯了錯,太後責罰她閉門思過,您若與她交往過密,仔細太後生氣,繼而再牽連到您身上。”


    林桑青昨兒個才到寧妃的怡微宮去拜訪過,那時寧妃還好好的坐在桌子前,與她暢聊沒遇到蕭白澤之前的事情,現在不過過去了一夜,她竟然被太後責罰了。世事無常堪玩味啊。


    把卸下的簪花丟進梳妝匣子裏,林桑青不動聲色地撇撇嘴,“太後就這麽不喜歡寧妃嗎?”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楓櫟展眉微笑,“這件事不怪太後,是寧妃娘娘自個兒做事不當心。寧妃娘娘在入宮以前是惑陽城手藝最好的繡娘,她繡出來的東西都像活得一樣,達官貴人們想花錢買都買不到。前些日子淑妃不是陪皇上參加祭天儀式去了嗎,她在儀式上穿的華服是寧妃娘娘準備的,按理說寧妃現在是正兒八經的主子娘娘了,身份尊貴,不用再拿起針線做刺繡的活計,但淑妃執意要在穿去祭天儀式的華服衣角繡一簇牡丹花,寧妃向來不敢拒絕淑妃的要求,她便應允了此事,替淑妃準備穿去祭天儀式的華服。”話語不停,手底下的動作也不停,從架子上取過一條幹毛巾浸泡在水中,她揉著毛巾繼續道:“誰知淑妃在穿那件華服的時候刺傷了指頭,後背也有劃痕,她身邊的宮人覺得不對勁,祭天儀式結束後,趕緊把衣服拿過去細細查找,結果從那件華服中找到了一枚斷針,就是那枚斷針劃傷的淑妃。”


    “淑妃娘娘一向不喜歡寧妃,這下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寧妃準備的衣裳裏麵藏有斷針,淑妃正好拿這件事做文章。她將此事告訴了太後,而太後向來袒護淑妃,沒有過多查證,太後便以失職為罪名,暫時剝奪了寧妃娘娘的協理六宮之權,罰她閉門思過。”


    聽楓櫟講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兩道彎彎的眉毛深深蹙起,林桑青將雙手浸泡在溫水中,將信將疑道:“寧妃娘娘做事再穩妥不過了,不若皇上怎能力排眾議將協理六宮之權交到她手裏這麽多年,我估計那件華服裏的斷針來路蹊蹺,寧妃恐怕是被冤枉的。”


    楓櫟把擰幹的毛巾遞給她,歪著腦袋疑惑道:“奴婢也覺得此事奇怪,寧妃曉得華服是做給淑妃穿的,她怎麽還敢往衣服裏放斷針呢,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把濕熱的毛巾蓋在臉上,林桑青不置可否。一縷縷熱氣順著毛孔鑽進腦袋裏,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拿下蓋在臉上的毛巾,她問楓櫟,“淑妃穿去祭天儀式的華服是不是淺金色的?裙踞大概拖了一尺長?”


    楓櫟驚訝地望著她,“娘娘怎麽曉得?”


    心髒猛烈地跳動幾下,林桑青重新把毛巾蓋在臉上,閉上嘴巴沒有說話。


    前些日子去寧妃宮裏做客時,她曾看到過那件華服,寧妃剛繡完最後一朵牡丹花,把華服疊放在桌子上,等著誰來取走。她覺得衣裳的式樣好看,還特意把華服抖開來看了看,按照她抖衣裳的力氣,別說斷針了,就是草芥也得讓她抖下來,裏麵決計不會藏東西。


    禮貌起見,她還親自動手將抖亂的華服疊起來,衣裳剛疊好,還買來得及放回桌子上便被內廷司的人取走了,寧妃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往裏麵放斷針。


    看來,在忍耐協理六宮之權落入他人手中幾年後,淑妃終於忍不住開始向寧妃出手了啊。


    拔去簪釵後,齊腰的黑發自然垂落在身後,像一匹上好的絲綢,隻是這匹絲綢缺了些光澤度,看上去有些晦暗。


    聽說經常吃黑芝麻的人頭發會變得烏黑油亮,林桑青讓楓櫟煮一碗黏糊糊的黑芝麻糊來,準備靠後天的食補養出一頭烏黑油亮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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