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都這樣發話了,眾人皆放開拘束心,左不過大人們還是顯得有些拘束,畏手畏腳的拉不開架子,年紀小一些的後輩們歡歡喜喜鬧開了。


    林桑青坐在太後身邊隨意掃了掃,一眼看過去,竟看到幾張熟悉的麵孔。


    承毓自是不用說,她是乾朝唯一的郡主,哪怕所有的後輩都不邀請,也得先邀請她。承毓性格活潑,她纏在魏虞旁邊,“魏先生魏先生”喊個沒完,完全不在乎周圍人怎麽看她。


    有意思的是,縱橫興業街的紈絝小霸王溫裕居然也來赴宴了。


    溫裕臭著一張臉,悶悶捏著繪有翠竹的陶瓷小酒盞,看上去不怎麽開心,八成是被他爹硬揪來赴宴的。


    視線冷不丁對上,溫裕欠兒欠兒地衝林桑青挑挑眉毛,咧嘴綻放一個燦爛的微笑,少年心性一覽無餘。


    林桑青朝他擠擠眼睛,笑得風輕雲淡。


    一切盡在不言中。


    承毓她爹是兵馬大將軍,掌管著乾朝一部分兵馬,大將軍馳騁沙場多年,降得住凶猛的敵人,卻降不住自己的女兒。“承毓,”他喚黏著魏虞的嬌俏少女,“你別老纏著魏先生啊,過來,到爹身邊老老實實坐著。”


    承毓不悅嘟嘴道:“女兒哪裏纏著魏先生了,不過是坐得離他近一些,爹你胡說什麽嘛。”


    大將軍寵溺地看著承毓,笑嗬嗬地和坐在他旁邊的兵部副侍郎道:“哈哈,我這個女兒被寵壞了,一點兒都不像個女孩家。”


    坐他旁邊的兵部副侍郎正是溫裕他老爹,斜眼瞪悶悶喝酒的溫裕一眼,侍郎君捋著胡子道:“犬子也被老夫慣得不成樣子,一把年紀了,還沒有任何建樹,一天到晚隻知混吃等死,忒不成器。”


    平陽城最溺愛孩子的兩位父親湊到一起也算是種緣分啊。


    承毓終於回她老爹身邊坐著去了,魏虞整整衣裳,顯然鬆了一口氣。


    溫裕原本不打算和承毓說話的,他今兒個和醉花樓的小姐姐約好了,準備過去陪她們吃酒酒,但他爹硬拽著他來宮裏赴宴,所以他心情不好,除了青青之外,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但有句話他不吐不快,“你這還不叫纏著人家魏先生呢,”他對坐回自己位置上的承毓道:“我方才晃了晃神,還以為你是從他身上長出來的呢。”


    承毓大小姐何時被人這樣揶揄過,她氣得拍桌子,“你!”


    溫裕撇撇嘴,故意笑嘻嘻道:“嘛,我怎麽了,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承毓掐著腰憤憤看著他,眼角餘光瞥向桌子,似乎在琢磨該用哪樣東西打他。混世魔王遇著蠻橫郡主,誰也不肯讓著誰,周圍頓時升起劍拔弩張之勢,坐在他們附近的人都有些擔憂,擔憂等下他倆打起來會殃及池魚。


    好在很快有新事物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不若今兒的宴會很有可能被這兩位小祖宗攪和了。


    宴會正式開始沒多久,太後身邊的巫安姑姑突然進殿,她沒有走到太後身邊,而是在大殿中間的空地上跪下,當著滿殿賓客的麵高聲對太後道:“太後,丞相攜二小姐在殿外候著,您看……”


    太後聞言很是驚喜,“兄長和如笙來了?”坐直身子,她吩咐巫安,“快請進來。”


    季相年輕時在軍營待過,這麽多年來一直以軍營的規格嚴格要求自己,勤於鍛煉、遵時守約,但不知道為何今日卻姍姍來遲,且還是在重要的闔宮之宴上來遲。


    進殿以後,季相對著坐在高座之上的太後和蕭白澤行了一個常禮,跟在他身後的季二小姐季如笙行了個麵聖的大禮,“臣女給皇上請安,給太後請安。”


    多日不見,季二小姐風華如舊,今日前來赴宴的官夫人官小姐眾多,每個人都精心打扮過,綺月台原本呈現出百花齊放的平和景象,季二小姐乍一出現,殿內的風光頓時被她一人獨占了去,百花齊放轉變成了一枝獨秀。


    殿內諸人皆將目光投向季二小姐,有些年輕的少年郎已經看癡了,美人常見,但是美成這個樣子的美人屬實難見,她的美不沾分毫世俗氣息,倒像是遺世獨立的仙子,姿態翩然脫塵,一舉一動莫不彰顯著大家閨秀溫婉有禮的形象。


    望著季二小姐如花似玉的美人麵龐,林桑青的右眼皮突突跳的厲害,她覺得,今兒個可能會發生什麽事情。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飲酒的眾人暫時放下了手中酒盞,都盯著季二小姐看,要是旁人被這麽多的視線盯著,也許會緊張或局促不安,季二小姐卻表現得很從容,翩然的儀態一點兒沒受影響。


    太後細細打量著季二小姐,略顯渾濁的眼眸裏滿是笑意,“上次見如笙還是幾年前,那會兒她還是個小女孩,現在竟出落成了俏生生的大姑娘了,瞧瞧這模樣,比如霜還要俊俏。”她問季相,“如笙今年多大了?”


    季相在預留給他的位置上坐下,“前幾日剛過完十七歲生辰。”示意季如笙坐在他身邊,像個上了年紀卻還操心兒女的老父親一般嘮叨道:“如霜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準備嫁進皇宮了,她卻渾然不在意自己的終身大事,整天在外麵瞎跑。前段時間她還去了趟受洪災侵害的武鳴縣,若非我派人去把她接回來,估計她現在還在武鳴縣忙著幫災民們重整家園。明明是嬌養長大的官小姐,卻偏偏把自己當不要錢的壯勞力使,也不知是怎麽想的。”


    分明是抱怨和數落的話語,林桑青卻從中聽出些許欣慰的意味,不知是她聽錯了,還是季相的確在明貶暗褒。


    “哦?”太後饒有興致地看著季二小姐,連連頷首道:“如笙竟如此樂善好施,不錯不錯。”說完這句話,她似乎才察覺到殿中的安靜,環顧四周道:“哎,你們怎麽都停下來了,繼續宴飲啊。”


    官員與家眷們這才添酒開宴。


    鼓樂鳴奏聲重新響起,快活的氛圍再度歸來,殿外照舊華燈璀璨,但殿內的氣氛卻有了微妙的變化,這變化微乎其微,隻有寥寥幾人感受到了。


    酒至半酣,季相對季二小姐道:“如笙,去給你姑母倒一杯酒。”頓一頓,又道:“也給你姐夫倒一杯。”


    季二小姐提著青花小酒壺翩然起身,她先給太後斟了一杯酒,動作如行雲流水,沒出什麽差錯,然而給蕭白澤倒酒的時候,不知是薄醉之意作祟還是怎麽的,竟然把放在蕭白澤麵前的酒盞碰灑了。


    清澈的酒水很快順著桌子淌到蕭白澤的衣服上,明黃色的帝王華服上很快出現一片水痕。


    麵頰因飲酒而變得緋紅,瞧上去像傍晚的雲彩,季二小姐含羞帶怯地瞥蕭白澤一眼,不好意思道:“臣女……臣女無心之失,還望皇上恕罪。”


    美人一笑,連大好春光都要黯然失色,殿內因她這一笑生出不少旖旎風光。


    似是無心欣賞季二小姐的如花笑顏,隨手把倒下的酒盞扶起來,蕭白澤低頭平靜道:“無礙,你不用自責。”


    季二小姐抵唇輕笑,眉目宛然若桃李,“臣女贈給皇上的手帕可還在?”見蕭白澤不回答,她已知曉結果,善解人意道:“弄丟了也沒關係,臣女這裏還有,您稍微等等,待臣女找張帕子幫您擦拭水漬。”說著,她伸手去衣袖中掏手帕。


    不等她把手帕掏出來,蕭白澤微微側首,隔著太後和淑妃呼喚坐在不遠處的林桑青,“宸妃。”


    求救似的。


    從季二小姐提著酒壺起身開始,林桑青便一直偷偷觀望著她的一舉一動,她親眼目睹季二小姐把酒水灑在蕭白澤身上,看上去倒真像是無意的。


    蕭白澤隻是喊了她一聲,並沒有說要她做什麽,但林桑青還是在第一時間領會了他的意思。


    “皇上怎麽這麽不小心。”快速起身走到蕭白澤身邊,林桑青動作麻利的從廣袖裏掏出手帕,伸手遞給他,“這張帕子是您昨日落在繁光宮的,臣妾已經清洗幹淨,請您用它擦拭酒漬吧。”


    蕭白澤給了她一個眼神,似乎示意她靠近一些,林桑青又往前挪了挪,蕭白澤拿手帕遮住嘴巴,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想辦法把她支走,她身上的香味太濃,我消受不了。”


    季二小姐身上的確有股子香味,但那股香味並不衝鼻,淡淡的,很好聞,像雨後新綻的晨花香,不知蕭白澤為何消受不了。


    但蕭白澤這人怪癖多多,也許不喜歡聞季二小姐的體香又是他近來新增的怪癖之一。


    林桑青十分善解人意,神色如常地站直身子,她仰起臉,對季二小姐友好笑道:“如笙既是淑妃的妹妹,那麽也便是本宮的妹妹了。妹妹無須害怕,咱們皇上不是計較的人,他隻是稍微有些潔癖,不喜用他人的東西罷了。”她故作熱情地牽住季二小姐柔軟的手,領著她往她方才落座的位置走去,“來,如笙你和我們一起坐吧,正好可以同淑妃說說話。”


    虧得季二小姐還能記住曾經贈與簫白澤的那張手帕,隻是,她可能料想不到,那張她親手送出去的含香帕子已經淪為了擦拭桌子的抹布。


    季二小姐溫和笑道:“多謝宸妃娘娘。”


    太後噙著和藹的笑容看著她們,似乎想說些什麽,恰好昌國公府的大夫人過來向她問安,大夫人是太後的舊相識,她們已有多年未見,此次相逢自是有許多話要說。


    太後把視線從幾個年輕的小輩身上挪開,轉而和昌國公府的大夫人敘起舊來。


    拉著季二小姐坐在淑妃和她中間,林桑青鬆開手,故作熱絡道:“本宮沒有姐妹,上頭隻有個糙漢子一樣的哥哥,哥哥雖然挺疼愛我,但到底不如姊妹貼心,有許多話都不能對他說。”斂裙坐在椅子上,她扶一扶頭上的簪花,“本宮很羨慕有姊妹的人呢。”


    這句全然是空話,她與大姐林忘語相處十幾載,受盡了她的欺負,有娘在大姐身後撐腰,她想找人告狀都找不到。她一點兒都不羨慕有姊妹的人。


    季二小姐笑一笑,精致的眉眼如墨筆繪就一般,偏頭與淑妃道:“姐姐近來身體可好?前段時間四葉城的府尹送了爹爹一箱子上好的枇杷果,如笙本打算帶些給姐姐的,可出門的時候太匆忙,竟然忘了此事。等會兒回府,我即刻讓下人送枇杷果給您,如笙還記得,姐姐您最喜歡吃枇杷果了。”


    沒有想象中姐妹情深的場麵,淑妃頭也不抬地把玩著手中酒盞,似乎當季如笙是一團不起眼的空氣,她們姐妹倆生分得很。


    季二小姐不覺尷尬,她仍舊衝淑妃笑得謙卑溫和,似乎早已習慣淑妃這樣對她了。


    林桑青正在揣摩她們姐妹倆之間是什麽個情況,身旁突然傳來周萍熟悉的嗓音,“春春啊。”


    寧妃穩重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姨母,你怎麽在這裏?”


    慢吞吞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支起手肘,用酒杯擋住半張臉,林桑青裝作若無其事地輕嗅酒水。


    周萍訕訕笑笑,“這個說來話長啊,你那沒出息的姨夫死了,我帶著忘語孤兒寡母的不好生活,隻能再次下嫁。我這次尋了個好人家,嫁的是平陽城的府尹金生水,這才有機會進宮赴宴。”也許怕寧妃問她是正室還是妾室,周萍很快把這篇話翻過去,開始恭維起寧妃,“上次見你還是楊妃,這次就成了有封號的寧妃,咱們周家真是揚眉吐氣了,可惜你爹娘早早撒手人寰,沒有福分見證這一刻,不若他們也可以跟著你享享清福。”


    寧妃拿帕子擦擦嘴巴,“爹娘泉下有知,也會為我高興的。”


    周萍敷衍地點點頭,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寧妃的臉色,不停用舌頭舔嘴巴,似乎有話想說,又不好意思開口。磨蹭良久,還是說出來了,“那個,春春啊,我上次和你說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寧妃挪開擦拭嘴巴的手帕,“幫忘語姨妹找婆家的事情嗎?”眉心因為為難而微微蹙起,寧妃悵然道:“姨母您看,我身處深宮之中,實在沒有機會接觸外人,我們楊家也不是甚豪門氏族,攀附不著好關係,為忘語姨妹找個好婆家這事的確不容易……”


    寧妃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周萍再不識相也能聽明白,“哦,這樣啊。”臉色有些難看,她輕飄飄對對寧妃道。


    除了林桑青外,淑妃也一直在暗暗留意寧妃這邊的動靜,聽到寧妃的姨母再嫁,且再嫁的男子是平陽府尹金生水,淑妃霎時間來了興致。“你嫁給金生水了?”起身走到寧妃落座的桌子邊,淑妃一連串問了周萍好幾個問題,“是正室夫人嗎?那金府的夫人田悠然呢?本宮可是聽著金大人和金夫人的愛情故事長大的,他該不會休了田悠然吧?”


    周萍是以妾室的身份進金府的,她是嫁過一回的寡婦,不能和清白姑娘比,是以她嫁給金生水的時候沒有舉辦任何儀式,隻是收拾收拾細軟住進金府而已。淑妃突然湊過來問她是不是正室夫人,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暗暗在心底翻個白眼,周萍陰陽怪氣道:“休掉她是遲早的事情,年紀一大把了還一天到晚扮柔弱,動不動就說心口疼,這樣的女人留著有什麽用。往後啊,我才是金夫人,不然生水作甚帶我來赴宴。”


    要不是今兒個場合特殊,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人又是當朝淑妃,依照周萍平日裏的性子,早罵罵咧咧吵嚷開了。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淑妃嘲諷地笑上一聲,“嗬嗬,金夫人?”不屑而輕蔑的眼神在身著華服的周萍身上晃悠兩圈,別有所指道:“金夫人的姻緣花常開不敗,真令人羨慕呢,尤其夫人的身材也不錯,一點看不出曾經生過兩個女兒。”


    “兩個女兒?”沒聽出來淑妃話裏的深層意思,周萍抓住其中一句話辯解道:“娘娘恐怕是記錯了,臣婦隻生養過一個孩子。”


    嬌小的身軀中散發出倨傲孤冷的氣息,淑妃低頭整理橙金色宮裝的衣袖,慢悠悠道:“金夫人的記性可能不大好,本宮可還清楚記得呢,去年你逼死了親生女兒,惹得整條街上的民眾頗為不平,聯名將此事捅到官衙去了。你往牢獄裏走過一趟,便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女兒的事情嗎?”


    見淑妃舊事重提,周萍並沒有表現得太過反常,眼角餘光似是不經意從坐在不遠處的林桑青身上掃過,她吐出一個深埋多年的秘密,“這樣和你說吧,死去的那個孩子是我前夫的女兒,和我可沒有一丁點兒關係。”怕淑妃不理解,她特意解釋了一番,“當年我第一任夫君病死,隻留下我和忘語孤兒寡母,難以維持生計。我帶著忘語從鄉下到城裏來投奔親戚,走到一片荒郊野嶺,正好碰到他們父女倆。我還記得,當時那個孩子病病殃殃的,身上全是傷,我看他們父女倆可憐,這才大發善心與他結為半路夫妻。多年來,我一直把那個孩子視為己出,吃穿用度從未缺過她的,隻是偶爾會讓她搭把手做些事情罷了,算是盡足了後娘的本分。她自己想不開要往死路上走,跟我有勞什子關係?”


    周萍說的這些事與在座諸人都沒有關係,他們隨意聽一聽,聽完便任這些話從耳朵眼裏溜走。


    林桑青卻驚的灑了抵在唇邊的酒水。


    娘說的什麽視為己出、未缺吃穿這些虛偽的假話暫時按下不提,她驚的是——她竟然不是娘親生的孩子麽?!


    她不止一次問過林清遠,也問過周萍,問她是否是他們的親生孩子,爹每次都斬釘截鐵的說“是”,娘也從未否認過,問得多了她便也開始深信不疑。


    到頭來,她的深信不疑全是一場空。


    她並未覺得失落,甚至心底隱隱開始慶幸——慶幸周萍不是她的親生母親。


    酒菜已經上齊,梨奈不用再在禦膳房盯著了,她怕林桑青身邊無人可使,便沒回繁光宮,趕著來綺月台找自家主子。


    抵達宴飲的大殿中,剛好看到林桑青把酒水灑在身上,梨奈忙不迭把腰間別著的手帕遞給她,“娘娘,您是不是太累了?”


    神色自然地接過手帕,林桑青竭力維持鎮定,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正常,“哈哈,灑酒可能會傳染,皇上剛灑過,本宮也開始步他的後塵。”她偏頭對坐姿優美的季二小姐道:“二小姐可要小心些,別被本宮傳染了。”


    季二小姐掩唇微笑,“娘娘說笑了。”


    宴會已經過了一半,酒菜的滋味都已嚐遍,該聊的天也聊得差不多,這個時候正適合表演歌舞助興。


    握著柔軟的手帕,林桑青裝作若無其事地坐直身子,抬頭吩咐梨奈道:“梨奈,去把表演助興節目的樂師舞姬們都叫出來吧。”


    梨奈脆生生應了,轉身去殿外傳等候多時的樂師舞姬們。


    樂師和舞姬很快進殿,走在最前麵的是身穿七彩舞衣的年輕舞姬,樂師們抱著自己的樂器走在後麵,他們都低著頭,腳步不疾不徐往前走。


    這些舞姬和樂師林桑青都不熟悉,她隻和彈琵琶好聽的那位女師傅說過話,並且她還許下承諾,說要把繁光宮裏的紫檀琵琶送給她。她翹起脖子找了找,彈琵琶好聽的那位女師傅走在隊尾,她緊緊抱著懷中泛著淡紅色光澤的紅木琵琶,低下頭跟著前麵的人挪動腳步。與前麵人相比,她的步伐看上去有些淩亂,不知是緊張還是怎麽的。


    快到林桑青身邊時,女師傅稍稍偏頭瞥她一眼,接著不動聲色地加快腳步,似乎不想和她打照麵。林桑青凝神看著她懷中泛著淡紅色光澤的紅木琵琶,越看越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她一時說不出來。


    視線不經意觸及身下的紅木餐桌,黑紅透亮,可見歲月沉澱的痕跡,她愣怔一瞬,倏然間覺得靈台一片清明——淡紅色?


    不對!她平日裏用的並不是現在抱著的這把琵琶!


    林桑青出身不高,沒有機會接觸琵琶這種高雅玩意兒,但基本的生活常識她還是有的。她知道紅木有老紅木和新紅木之分,老紅木顏色呈黑紅色,新紅木呈淡紅色,彈琵琶的女師傅前段時間一直用一把黑紅色的老紅木琵琶,但今兒個她抱著的這把琵琶呈現淡紅色,顯然是新紅木製成的。


    新紅木與老紅木雖然都是紅木,但價格天差地別,她是宮裏的老樂師了,沒道理在排練的時候用價格不菲的老紅木琵琶,而到了正式上場卻換成略次一等的新紅木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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