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清遠從此卻瘸了一條腿,行動變得不方便。


    她便把他要到繁光宮,讓他做了繁光宮裏的太監總管,什麽事兒都不做,就陪她吃喝玩樂,偶爾照顧下她的衣食起居。


    華蓋馬車繞著皇城轉了半圈,盛放的各色菊花將半闕天都染上了顏色,蓋頂積滿落英繽紛,亂花漸欲迷人眼,看著看著,她漸漸生出意興闌珊之意,不想再繼續看下去了。


    恰好附近有一群人聚在一起,朝著前方指指點點,神情很是唏噓感慨,不知在圍觀什麽。那時她愛湊熱鬧,見此情景哪有不湊上去的道理,不顧清遠阻攔,她從華蓋馬車上跳下去,撥開擋路的人,便這麽冒著雨一路橫衝直撞走到人群最前麵。


    不時有人皺著眉頭望向她,“誰啊這是,穿得衣裳倒精致,怎麽做起事情來這麽沒禮貌,插隊就算了,推人家作甚麽。”


    她囂張跋扈慣了,橫著眼睛瞪說話的人一眼,誰也不理睬,仍舊我行我素。


    出現在眼前的是她從未見過的殘酷景象,一位身形消瘦的少年趴著蜷縮在水痕斑駁的青石板路上,渾身沾滿泥汙,他動也不動,像死掉了一樣。在他旁邊,有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手拿長鞭,毫不留情地朝他甩去,哪怕消瘦少年身上已經全是鞭子打出的血痕,氣息奄奄,他也沒有收手的意思。


    父皇一直將她保護的很好,從不讓她見這些血腥的場麵,繁光宮小廚房殺條魚也要避開她。乍然見到這種血淋淋的場麵,她一時驚住了,隻呆呆看著,說不出話來。


    五大三粗的漢子一邊拿鞭子抽瘦弱少年,一邊惡狠狠道:“跑啊,你怎麽不跑了?爺可告訴你,是我將你從那荒蕪凋敝的地兒帶出來的,要是沒有我,你現在隻怕還在泔水桶裏找吃的呢。爺也不要你拿性命報答恩情,但你心裏得有數,你這輩子生是歡袖坊的人,死了也是歡袖坊的鬼——吃泔水長大的人還當自己是什麽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貴人物嗎,不過是給人玩弄的低等貨色罷了,跟我在這兒裝什麽高風亮節呢。”


    她又聽到圍觀的人們議論道:“可惜了……這麽好的一個孩子,長得跟天上的仙君似的,怎麽偏生命數這麽差,讓歡袖坊的人盯上了呢。他要是真進了歡袖坊,隻怕整條街的花魁都得失業,當然,隻怕他也活不長……”


    周朝的民風素來開放,好男風者眾多,她雖然不曉得“歡袖坊”是什麽地兒,但從那位五大三粗的漢子和圍觀民眾的話聽來,應該不是甚好地方,估摸同書裏的妓.院差不多,左不過接的是男客。


    鞭子一下下打在瘦弱少年的皮肉上,連衣裳都破了,她膽戰心驚地捂住眼睛,隻覺得光看著就很疼了,根本不敢想象那鞭子抽在自己身上是什麽滋味。


    圍觀民眾議論紛紛,皆充滿對少年的惋惜和同情,隻是,說歸說,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止,好像他們隻長了嘴巴,沒有長手似的。


    她從來不為任何人說話的,懶得張那個口,但那天卻不知怎麽的,她居然一反常態,為素不相識的少年破了例。


    “住手。”她沉眸對手握長鞭的漢子道:“他是人,不是牲口,你這樣會把他打死的。”


    似乎沒想到有人敢製止他,手握長鞭的漢子愣怔一瞬,上下打量她良久,歪頭不屑道:“爺想打就打,連本地府尹都管不著我,你一個黃毛丫頭主持什麽正義,趕緊回家繡枕頭去!”


    少年時不識畏懼,也不懂利益勾結,她越過看熱鬧的人群,走到五大三粗的漢子對麵,揚起下巴道:“本地府尹叫什麽名字,你告訴我,我要去問問他,是否當真管不著你。”


    漢子被她問毛了,長鞭一甩,居然朝她揮來,“你是什麽東西,敢管本大爺的事情,還不滾遠些!”


    她在整個周朝皇室的嗬護下長到十四歲,別說鞭子了,連巴掌都沒有挨過。咬牙挨下這一鞭子,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樣疼痛,不知挨了那麽多下鞭子的少年有何體味。


    忍住因疼痛而上湧的眼淚,她擼起袖子,望著胳膊上快速腫起來的紅綹子,低下頭輕描淡寫道:“孤本來不想管到底的,現在看來,不管到底是不行了。”


    漢子滿不在乎地環臂看她,故意嘲諷道:“怎麽,一鞭子不夠你長記性的,還想再來一鞭子?”


    放下衣袖,把紅腫的地方蓋好,她抬起頭,斜目冷冷道:“你方才問孤是誰?”臉色陡然一轉,她眯著眼睛深深笑道:“孤是昭陽啊。”


    手握長鞭的漢子笑得前仰後合,身上的肥肉抖動不止,“昭什麽陽?還膽敢自稱孤,你怕不是睡蒙了,把自個兒當做聖玄長公主了吧?”


    圍觀的群眾亦發出低低嘲笑,沒有幾個人當真,他們都以為她在撒謊——聖玄長公主哎,那可是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女兒,捧在手裏怕壞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怎麽可能會讓她獨自一人出宮呢,不得叫上一二百個侍衛跟著。


    華晟便是在眾人低聲嗤笑的檔口出現的。


    他領著二三十口禦林軍,急急忙忙穿過人群,一路連奔帶跑走到她身邊,長籲一口氣後,翹著蘭花指道:“長公主殿下,您怎麽又偷偷跑出來了,讓老奴好找,魂兒都差點嚇飛了。”見她孑然一身,又沒有撐傘,頭發上有幾顆濕漉漉的水珠,華晟誇張驚呼道:“哎喲我的小祖宗,您怎麽不撐把傘啊,這要是淋壞了,老奴就是賠上這條老命也不夠!”


    華晟是周皇手底下最得力的太監,自小是看著她長大的,除卻娘娘腔愛咋呼這兩點,其他的倒都還好。她剛學會走路那會兒就知道,眼淚是最好利用的武器,抬手捂住眼睛,恰到好處露出手臂上的紅綹子,她哭著向華晟告狀道:“公公,他打我。”


    華晟做事情利索,沒等她擠出來的眼淚淌到下巴頦,拿鞭子打她的漢子便已被禦林軍按倒在地。


    她踩著渾濁的泥水走到跪在地上的漢子身邊,臉上的眼淚還沒有擦去,扯起唇角,笑得邪魅而猖狂,“人我幫定了,鞭子我也要了,至於你……”彎腰撿起長鞭,她挑眉不屑一顧道:“敢打傷本公主,你等著去天牢裏蹲到死吧。”


    五大三粗的漢子見狀連聲求饒,“長公主殿下饒命!”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輕蔑,如看不值一提的螻蟻,“要求饒找閻王去,在本公主這兒求什麽求,我是隻會索命的瘟神,可救不了人。”


    禦林軍將不斷求饒的漢子押了下去,她也不管裙擺會不會沾到渾濁的泥水,蹲下身,用食指戳了戳渾身血跡斑斑的少年,“喂,你死了沒有。”


    少年沒有吱聲。


    她以為他死了,正要喊華晟找人挖個坑把他埋了,少年卻突然翻了個身,幹涸的、新鮮的血滲入地麵的雨水中,很快氤氳成大團大團妖冶的紅色。


    沾滿泥濘的臉被雨水衝刷幹淨一半,露出半張驚為天人的臉,白得像母妃佩戴的羊脂玉,俊得像畫上的小仙君、媚得像勾魂的蘇妲己。


    難以想象,俊和媚能同時出現在一張臉上,且對方還是個瘦弱的少年郎。


    饒是見多了美人兒的她,也怔住了。


    少年伸手拽住了她的裙角,她聽到他氣息微弱道:“帶我走。”


    托起下巴,她眯著眼睛笑嘻嘻道:“嘿嘿,我為什麽要幫你。”


    少年的眼皮子抖動幾下,“我不想死。”


    這倒是實打實的內心話,一點水分都不帶摻的,她想了想,又問他,“你都會些什麽?繁光宮裏不養閑人的。”


    他道:“唱曲兒。我可以唱曲兒給你聽。”


    她捧著下巴思索道:“哎?繁光宮好像是沒有會唱曲兒的奴役,你來了就有了。”她起身呼喚華晟,“公公,咱們回宮吧。”頓一頓,她指著躺在泥濘中的少年,又補充一句,“記得把他帶上。”


    命運的齒輪從此刻開始攪動,於是,從那日起,看似毫不相關的兩人有了交集。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時過多年,林桑青仍然記得,她還是周朝的長公主那會兒,有許多小愛好。遇見簫白澤的那段日子,她的喜好是養寵物,大到汗血寶馬,小到金錢龜,她都養過,繁光宮差點成了第二個百獸園。


    且她十分熱衷於給寵物取名字,連禦膳房養來準備煲湯喝的黑烏雞她都給取了個威風凜凜的名兒:小黑鬼。


    將少年帶進宮後,她安排他住在繁光宮偏殿,邁幾步路便能到正殿,算是給自己找了個新玩伴兒。


    少年洗淨臉上的泥汙,換上一身錦袍,先前的落魄勁兒一掃而光,若是不曉得他的來曆,單看他如今的樣子氣態,沒準會把他認成某位王爺家的世子。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隔三差五換個花樣喊他,一會兒是小哥哥,一會兒是那誰誰,一會兒又換成撿來的家夥。直到有一日,她再也想不到該喚他什麽好,於是她像對待寵物一般,動起了給他取名字的念頭。


    她問他,“你有名字嗎?”


    不知是名字太庸俗說不出口,還是有什麽其他原因,少年囁嚅稍許,最後搖頭道:“沒有。”


    她又問,“你姓什麽?”


    少年抬起黑若磁石的眼眸望著她,“簫。”


    她托著下巴坐在天井中的秋千上,伴著飄搖的落花晃著雙腿,沉吟須臾,激動拍掌道:“不如叫簫白澤?”


    少年沒有問她為何挑這兩個字給他做名字,不假思索,他從容點頭道:“好。”似乎哪怕她取的名字再難聽,和阿貓阿狗的名字一樣隨便,他也會接受一樣。


    到現在林桑青也沒有告訴簫白澤,她給他取的名字究竟有何用意:給他取名之前,她湊巧看過《白澤精怪圖》。白澤是地位崇高的神獸,也是祥瑞的象征,更是令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獸,她給他取名白澤,便是希望他能夠人如其名。


    那是當年嬌縱桀驁的長公主給予過旁人最好的祝願。


    外來的男子是不能留宿在後宮中的,更別說過夜了,這是周朝成立幾百年來的規矩,從未有人違背過。


    母妃很快曉得她收容陌生男子住在繁光宮偏殿的事情,並專門抽出時間,語重心長地同她談話道:“昭陽,你是周朝的長公主,怎能讓男子與你住在一起,這事若是傳出去,不單對你的名聲不好,對他的名聲也有損傷。從今日開始,白澤搬到別處居住,你收收心,好生準備過段時日的及笄之禮,別整日欺負人家了。”


    聽聞母妃要讓簫白澤搬走,她氣得原地跺腳,“我不我不,我就是要白澤陪著我。他是我撿來的,名字也是我給他取的,那他就是我的人了,母妃,我為何不能同我的人住在一起?”


    母妃苦口婆心勸她,“昭陽乖,你還小,有許多事情你尚且不懂。這樣,你聽母妃的話,讓白澤搬出去住好不好?母妃會和你父皇說說,讓白澤時常過來陪你玩,除了不住在一所宮殿以外,其他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她哭鬧歸哭鬧,眼力勁兒還是有的,從母妃眼中讀出這件事沒有商量和回旋的餘地,她抽抽鼻子,淚眼婆娑地望著簫白澤道:“好,母妃,你別騙我,若是你騙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母妃滿意誇她,“昭陽真乖。”


    她撿來的少年束手站立在一旁,低垂著纖長的脖頸,什麽話都不說,像被遺棄的玩偶。母妃伸手牽過他,含著親切的笑容道:“白澤,你不要害怕,昭陽雖然脾氣差了些,但她的心地不壞,就是嘴巴厲害些。你要努力變得強大,爭取將來有一日脾氣比她還差,嘴巴比她還厲害,這樣她便欺負不到你了。”


    母妃居然教別人怎麽反抗她,她氣得扭過身子,臉色發黑道:“我不要理母妃了。”


    母妃笑得止不住,良久,才平靜道:“好了好了,再說下去有人要跳腳了。走白澤,我領你去新住處,先同我說你喜歡什麽東西,我讓宮人們備好。”


    她看到簫白澤紅了眼眶,嗓音沙啞道:“謝謝娘娘。”


    母妃輕笑,“喊我娘娘做什麽,太見外了,若是不介意,你可以和昭陽一樣,喚我母妃。”


    簫白澤捏了捏拳頭,眼底光彩熄滅又閃爍、閃爍又熄滅,到最後,也沒喊母妃,仍舊尊稱她為“娘娘”。


    母妃總是這樣溫柔和順,待人接物沒有任何架子,林桑青幾乎從未見過她與誰紅過臉。就連皇後有時刻意為難,母妃也不會生氣,笑一笑便過去了。大多是她氣不過,暗地裏想些壞點子,稍稍回敬皇後一下,為母妃出出氣。


    靖堯姑姑曾說過,她天生是宮鬥的好材料,活該生在帝王家,如此才不算屈才。


    世人都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那會兒她渾渾噩噩的不上進,再加上同樣不上進的季如霜和方舒玉,她們仨剛好湊成個諸葛亮。


    如霜是季家專門送進宮陪伴她的世家女,除了隔段時間會定時回家住上幾天外,剩下的時間大多在宮裏陪著她。如霜打小便沒有娘親,季相又鮮少管她,由於長久缺乏親情,有人稍微給她一些親情,她便牢牢記在心裏了。


    她比如霜年長一歲,於是,如霜把她當成了姐姐,素日裏很愛黏著她,像個跟屁蟲似的。


    舒玉是禦膳房廚娘的孩子,本來應該和她們這些貴族小姐沒有交集的,但她娘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很合林桑青的心意,周皇也很喜歡,甚至特意賜過金鍋鏟給舒玉她娘。愛桂花糖蒸栗粉糕及製作出桂花糖蒸栗粉糕的廚娘的女兒,是以,她把方舒玉當成了臭皮匠組合中的一員,三人廝混在一起,幹了不少令人頭疼的事兒。


    她初撿到簫白澤那會兒,季如霜回家探親去了,方舒玉也不在宮裏,等到她們倆都回宮,她第一時間對她們道:“姐妹們,我前幾天從坊間帶回來一位少年郎,他長得可好看了,唱曲兒也好聽,我引他和你們見一麵。”


    少年換下了錦緞華服,改穿一身寬鬆飄逸的花青色常服,愈發襯得他仙風道骨,容貌姿態更似仙君了。該是她那極富有審美觀的母妃給他準備的。


    如霜和舒玉都呆住了,良久,舒玉揉揉鼻子道:“哎,昭陽,你確定他是男的?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男人啊!”


    如霜瞪她一眼。


    她很滿意如霜和舒玉的表現,心情愉悅得像是獻寶之人得到了帝王的誇獎,並被封個一官半爵。她呼喚站在樹下的俊美少年,“白澤,你來唱支曲子。”


    他抬起刷子一樣濃密的眼睫毛,容色平靜道:“不會。”


    她皺眉,“昨兒你還唱曲子給我聽的呀,怎麽現在又說不會了,你什麽意思?”


    他隔著木質欄杆看向她,眼底澄透一片,隻倒映出她一個人的影子,“我說了唱給你聽,沒說唱給別人聽。”


    方舒玉聞言咋舌道:“哇,昭陽,他怎麽這個樣子啊。”


    她應該生氣的,從來沒有人敢拒絕長公主的要求,她要什麽皇宮裏的人便給她什麽,從不敢違背。但那天她卻沒有生氣,心情反而格外愉悅,“呐,不唱就不唱。”她眯眼滿足笑道:“如霜和阿玉什麽好聽的曲子沒有聽過,應該不稀罕我們白澤開口,你……別唱了。”


    她想要他今後隻哼曲子給她一人聽。


    往後半月,烏坎族族長呼延瞬入皇城,帶了足以塞滿半個繁光宮的彩禮,想要求娶她最喜歡的靖堯姑姑。


    靖堯郡主是周朝的一麵震軍大旗,因為有她在,周皇才能穩坐江山,諸如季、金、劉幾家才不敢輕舉妄動,她彌補了她哥哥的不足。


    父皇對靖堯姑姑不單有親情、君臣之情,更有數不盡的感激之情。他認真詢問了靖堯姑姑的意見,問她可願嫁給呼延瞬。


    靖堯姑姑漫不經心地擦拭著銅杆銀槍,頭也不抬道:“呼延瞬小孩子一個,哪懂得什麽情愛,不過在戰場上輸給我兩次,竟然妄圖求娶我,當真可笑。兄長,幫我打發他回去,讓他自此以後死了這條心。”


    父皇了然。他沒給呼延瞬麵子,怎麽來的便讓他怎樣回去了,連靖堯姑姑的麵都沒讓他瞧見。


    周朝百姓皆言父皇做的好,他們有如女戰神一般勇猛的靖堯郡主豈能嫁入外族,更何況對方還是北方一個小部落的族長,根本配不上靖堯郡主。


    當年的林桑青也是這樣認為的。


    在此之後的某一日,天光晴朗,母妃在天井中教如霜和白澤寫字,她在清遠的陪伴下,平躺在太陽底下的青草地中間,盡情享受陽光的照耀。


    她問清遠,“公公,為何呼延瞬敢求娶我的靖堯姑姑,難道他不知道他配不上姑姑嗎?他的年紀——噗,可以給姑姑當侄兒了。”


    清遠的眼神朦朧而飄忽,越過天井中花苞初綻的錦葵花,越過修剪整齊的綠色灌木,最後,放在低眉淺笑的聖熙貴妃身上,“因為愛啊,明知不可以,明知配不上,卻還如飛蛾撲火一般,甘願為她做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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