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洗完澡,程梨躺在床上睡不著,起來抽了一根煙後發現是臨僅晚上十二點。


    推開窗,一陣清涼的風吹來。天上銀河閃閃,似朝地潑了一地的水。


    蟲鳴在叫,老人在裏麵那個房間安穩得睡著發出輕微的鼾聲。


    程梨還是想確認下和廖飛宇在一起的事是不是真實的。


    她點開微信,找到廖飛宇的對話框:hi,男朋友。


    程梨把手機蓋在窗台,幾分鍾後傳來叮咚的響聲。


    hi,女朋友。


    是廖飛宇發來的,竟配合她的一時心起。


    之後的日子裏,廖飛宇不再吃閔從語帶的便當,他和程梨經常一起去吃飯。程梨身邊遞青蘋果的人變成了廖飛宇。


    廖飛宇去自習的時候,身邊會留出一個位置給程梨。盡管他在作業,程梨不是在用耳機搖頭晃腦地聽歌,就是趴在桌子上給自己塗上寇丹色的指甲油。


    “幫我吹一下唄?男朋友。”程梨不怕死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


    廖飛宇握著筆的手一頓,他眯了眯眼,聲音壓得很低:“我沒把你指甲剪禿嚕皮就不錯了。”


    他實在不懂,女生給手指塗各色指甲油的審美。


    部分人覺得震驚,大部分人都是她們的校園童話幻想碎了,剩下的一小部分人覺得程梨和廖飛宇還挺配。


    壞女孩和痞少爺的搭配,隻等著看他們到底是誰馴服誰。


    周末,程梨做到兼職後,披著月色回家。


    程梨手機聽著歌,白色耳機線裏塞在耳朵裏,所以她什麽都沒聽到。


    隻是走到家門口才注意到原本她奶每天隻為她亮一盞燈的小房間,忽然整套小房子都變得燈火通明。


    程梨發現院子裏的門是虛掩著的。比起期待明天的天氣會怎麽樣,計劃做什麽事,早餐想要吃到巷口那家粥鋪剛炸出鍋第一口酥脆的油條,一旦有了細小的期待更絕望的是,有更大的黑暗籠罩著你。


    瘦峰大刺刺地坐在沙發上,其他幾個幫手大概是在旁邊等得不耐煩了,在客廳四處轉悠,偶爾不小心碰到東西。


    物件掉在地上發出“哐鐺”的聲響,老人聞聲躬著腰走出來。


    瘦峰癱在沙發上抽煙,整個人沒骨頭一樣地窩在那兒,他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煙灰,走近老太太。


    “我說老太太,這天都黑了,你孫女可不是丟下你跟人跑了吧?”瘦猴表麵客氣,實際用地按著老太太的肩膀,讓她坐下。


    “再等三分鍾,您孫女再不來,我們可就要拆家咯。”瘦峰吹了一個口哨。


    老太太推開瘦峰搭在肩膀上的手,聲音微弱:“你們別欺負……囡囡,我……有……”


    “奶。”程梨出聲製止。


    程梨走進來,不動聲色地剜了在動手動腳地幾個人一眼。


    幾個小混混被程梨淩厲的眼神一刺,竟然下意識地把手一收。


    嘿,一個小丫頭片子,還能被他的氣場唬住不成。混混心裏想到。


    “奶,我先扶你回房。”程梨走進來,誰也沒看,就要去扶老太太。


    瘦峰見自己被忽視得徹底,心裏不爽,嘴裏說道:“大小姐,好久不見,您就是這麽個待客之道嗎?”


    程梨攙著老太太,看了全身上下無一不流裏流氣的瘦峰一眼,瞥他一眼:“知道我最煩什麽嗎?流氓還裝文化人!”


    這一句實打實地戳到瘦峰的痛處,氣得他差點沒跳起來:“你!”


    瘦峰不過隻比程梨大個幾歲,兩人的人生現在看起來已經存在不同,更別說以後他們隻會有雲泥之別。


    瘦峰初中讀了半年就輟學了,開始跟馬客收高利貸,收租……一個混混做過的事,他都做了。


    而程梨呢,雖然家庭也不好,但她再讀書,讀完初中上高中,以後上大學。


    瘦峰知道,程梨和他不同,程梨長得美,骨相又好看,對自己也狠。


    一般對自己狠的人都是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的人能成大事。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鳳。”


    而他瘦峰呢,估計一輩子隻能拘泥於這個巷口,當馬仔,靠著收租收息生活。


    對於美好的事物,瘦峰不是欣賞和羨慕,他是想要毀壞,拉人一起下地獄。


    他對程梨就是這樣。程梨應該是跟他這樣的人一起的,身陷泥濘,還渴望什麽陽光。


    於是瘦峰每次來收錢,看到程梨痛苦,變相折磨她,都會疼到一種快感。


    “你爸欠的爛帳什麽時候還?不要每次讓我撿點零頭回去,這讓我很難辦啊。”瘦峰把手搭在程梨胳膊上,阻攔程梨扶老太太回房。


    程梨低頭看了一眼搭在自己的胳膊上的手,渾身起雞皮疙瘩,感覺附上了黏膩的惡心的東西。


    “放手。”程梨語氣頗冷。


    瘦峰看出了程梨的嫌棄,心裏更為冒火。


    “十萬,利息你總得交!”瘦峰抓起茶幾邊的一個杯子往地上一砸。


    老太太嚇得肩膀一抖,程梨動作輕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看著瘦峰,眼底卻波瀾不驚:“五萬。”


    “哎呦,什麽時候還跟我討價還價了?”瘦峰勾著嘴角看她。


    “這本來也不是我的債,要多沒有。”程梨紅唇輕啟。


    “成。”瘦峰想了一下。


    要慢慢折磨她,看她掙紮才有意思,他的生活也就這點樂趣了。


    “一周後。”程梨談判道。


    她手裏的錢,加上那個人每個月定期給她打的錢,她一直沒動過,七七八八應該有。


    程梨還有薪水月底支付,所以說一周。


    “聽說你交新男朋友了?對方長得帥還有錢?”瘦峰撓了撓下巴開始靠近她。


    “程梨,你手段可以啊。”瘦峰盯著她。


    程梨真的非常討厭他的靠近,於是語氣譏諷:“關你什麽事?”


    “再怎麽樣也輪不上你。”程梨字字清晰道。


    瘦峰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忽然直接拽過程梨。


    將程梨拎到胳膊底下,揚手給她一巴掌,然後直接把她重重地扔到地上。


    老人嚇得發出嗚咽,跪在地上,小聲地哭,急忙去拉程梨。瘦峰慢慢蹲下身,抬手托著程梨的下巴,說道:“你跟你媽一樣騷。”


    說完瘦峰就帶著幾個人,吹著口哨心情極好地走了。


    程梨背手摸到地上一個硬件,用盡全力朝瘦峰的背影砸過去。


    夏天的夜,一室寂靜,隻剩下蟲鳴在叫。程梨好不容易安撫好老人,並再三確認自己沒事,把她哄睡了,再收拾家裏,整個人已經精疲力盡。


    老人臨睡前一直拉著她的手,嗓音沙啞:“你這孩子,我是你的拖累。”


    “說什麽傻話,有您在我才幸福。”程梨強擠出一個笑容。


    程梨拖著疲憊的身體去洗了個澡和頭,頭發吹到半幹,她就開始站在陽台邊上抽煙。


    程梨拿著鏡子照了一下自己的臉,右邊臉腫得不行,嘴角還滲出了血絲。


    “操,瘦峰這個神經病。”程梨捂著發疼的嘴角。


    她那個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爸,欠下一筆爛帳,就跑了。


    讓程梨和她奶每天都活在被這群爛人,支配的恐懼中。


    起初是半夜砸門,潑油漆,但再怎麽恐嚇,也收不到錢,孤兒寡母。


    程梨還小的時候,就指著兩人這點社會保障金過日子。再到後來,收不到錢,就開始搬家裏值錢的物件。


    到程梨有能力掙錢做兼職的時候,瘦峰他們就開始逼她還錢了。


    程梨指間的煙霧嫋嫋上升,她看了一眼天。


    圓圓的月亮掛在天空上,有著綠的光愣,疏離又帶著悲天憫人的溫柔,仔細想想,月亮才是公平的,既不因為誰大誰小,公平地不留餘力地照在大地的每一寸。


    人生漫漫,她該怎麽走。


    倏忽,放在陽台上的手機響起一連串急促的鈴聲。


    程梨低頭一看,是廖飛宇,她想沒也想就按了掛斷。


    以她現在的心情,不想接任何人的電話。


    接了也可能會吵架。


    可廖飛宇就跟她杠上似的,鈴聲不停地響,有一種不接他能打到明年的陣勢。


    程梨把煙放在嘴裏,接了電話,卻什麽也沒說。


    她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


    電話這邊久久沒有聲響,廖飛宇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勁,他試探性地問了句:“程梨?”


    程梨拿著煙呼了一口,一開口,發現聲音啞得很:“什麽事?”


    廖飛宇一聽就不對勁,程梨何時這樣有氣無力地跟他說話,所以他問:“發生了什麽事?”


    “你在幹什麽?”程梨並不想談這件事,主動岔開了話題。


    廖飛宇是個聰明人,知道他不想談就主動接下這個話題:“剛在遊泳。”


    周末,廖飛宇偶爾會回老宅一次,今天他閑得沒事幹,就在家裏遊泳。


    廖飛宇脖子上搭著一塊白色的毛巾,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擦著頭發,在跟程梨說話。


    “我不會遊泳。”程梨掐滅了煙。


    “下次教你。”廖飛宇說道。


    “嗯,”程梨應道,有人和她說話感覺還蠻好的,雖然都是些無關同癢的小事。


    程梨想象了一下廖飛宇遊完剛上岸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


    程梨的聲音不似北川的朗朗大聲,而似帶了一種腔調,細細的,酥得廖飛宇喉嚨發癢。


    他一手用手機貼著耳朵,另一隻手臂去拿地上的礦泉水,反手一仍,礦泉水打了個轉重新回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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