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那腰牌半晌,又看見姣月的殷殷目光,康黎忽地心念一動。


    他抬手,兩側侍衛收刀退下,康黎負手走了幾步,淡淡道:“過來說話。”


    姣月連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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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天子手書交給康黎之後,姣月再細細說了天子叮囑,讓康黎千萬小心,如今司隸校尉是遲聿的人,在長安城中無孔不入,但凡輕舉妄動,一旦被察覺便可能萬劫不複。


    康黎也知道這段時間風聲緊,歎了口氣道:“我自會小心,勞煩姣月姑娘回稟陛下,讓陛下切勿擔心,那一對婆孫,臣自會安置妥當。”


    姣月輕聲道:“除此之外,康將軍也要小心堤防身邊的熟人,他們未必沒有暗投昭。陛下如今雖然得以歸政,但到底還是身受掣肘,隻能在政事上盡量幫襯著些。”


    康黎道:“還是陛下思慮周全,臣一定謹慎行事。”康黎將那手書折好收下,又問道:“陛下還有吩咐麽?”


    姣月微微上前,附到他耳邊,悄聲道:“陛下還有最後一個吩咐。近來陸大人沉珂在榻,病情就不見好,今夜派去的禦醫回宮複命,隻說是普通傷寒,將軍若能行個方便,便暗托陸大人之子陸廣一句話,讓他提防著沈熙沈大人。”


    沈熙與陸廣是昔日同窗好友,雖當初因政見不合往來甚少,但沈熙近來去陸府也頗多。


    商姒懷疑,沈熙絕不是那麽好心擔憂陸老的身子。


    康黎一想,也起了疑竇,正色道:“我若發現沈熙當真暗中做著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定宰了他,來報答給陛下!”


    姣月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將軍千萬不要如此!將軍隻需傳達一句話便可。陛下的意思是,而今這敏感時候,千萬不要再惹出什麽事來了,便讓新舊臣子共處一室,不要操戈便好。”


    康黎漸漸冷靜下來,點頭道:“我知道了,如今形勢非比尋常,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忤逆昭國人。”


    姣月笑道:“將軍明白就好,陛下如此信任將軍,相信將軍辦事也不會讓陛下失望的。眼下時辰不早了,將軍好好保重,奴婢再不回去,恐怕是要惹人懷疑了。”


    康黎點頭,突然單膝跪地,對著天子寢殿的方向磕了一個響頭,低聲道:“那在下就不送了,姑娘快些回去罷。”說完,便若無其事地離開,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臉色卻愈發冷了下來。


    姣月心底舒了一口氣,覺得應該是不會再有什麽紕漏了,便轉身往回走,誰知還沒走多遠,剛剛到了僻靜之處,便聽人大喝一聲,“誰在那兒!”


    姣月連忙躲在樹後,心跳極快,不敢動彈絲毫。


    那人似乎並不打算放過,低聲吩咐了一些什麽,姣月便聽到腳步聲逼近的聲音,隨即她便被一群太監抓了出來,反剪著手臂壓在地上。


    麵前蹲下一個男子,那人抬起姣月的下巴,細細打量片刻,便不懷好意地笑了,“原來是陛下身邊的宮人,大半夜的在皇宮裏鬼鬼祟祟,原來陛下身邊的人是這般不懂規矩?”


    姣月睜大眼,也看清了這人的臉,驚得汗毛直立。


    是薛翕。


    這人有多陰險毒辣,見風使舵,姣月早在當年,便見識到了。


    薛翕昔日奉承陛下,轉而將陛下的秘密賣給王贇,當年才十四歲的商姒被王贇關在黑屋裏餓了三天三夜,險些就這麽死了,王贇卻一舉升官發財,成了王贇身邊的親信。


    王贇死後,他又出賣王贇,以謀得遲陵信任。


    此人……無恥之極!


    姣月連忙哀求道:“大人饒命!奴婢來到此處陛下並不知情,求大人放過奴婢一馬,否則奴婢一定會挨板子的。”


    薛翕笑眯眯道:“這可不行,宮裏有宮裏的規矩,我也不能左右。隻是這裏偏僻,你一個丫頭過來做什麽?你口口聲聲說陛下不知情,可有什麽證據?”


    姣月臉色霎時慘白,麵無人色。


    薛翕笑意加深了。


    那不自量力的天子,之前仗著身份,還敢在遲陵府中警告他踐踏他,他當時不過是暫且隱忍,也正是因為此事,薛翕更加迫不及待地想除掉天子了。


    一日不除,她便極有可能反咬他一口。


    可誰知道,他還什麽都沒做呢,此刻就有人送上門來了。


    姣月大半夜在這裏鬼鬼祟祟,肯定是奉了她主子的命令,隻是不知是什麽事情,這般小心謹慎,若是被世子知道,會不會對天子不利呢?


    薛翕起身,對身邊悠閑旁觀的將軍道:“這個人行蹤可疑,不若交給司隸校尉好好拷問一番?”


    那將軍摸著下巴,想了想,道:“犯不著這麽麻煩,宮裏守衛森嚴,這宮女走錯了路,被侍衛當刺客殺了也是尋常,不若直接杖殺了吧。”


    薛翕還想繼續說話,那將軍瞥了他一眼,眼神似笑非笑的,帶了兩分審視。薛翕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得過於明顯,沉默下來,抬手吩咐宮人將姣月的嘴堵上,冷冷道:“那就以刺客之名,直接推出去殺了。”


    “帶走!”


    時辰已是不早,乾康殿一片寂靜涼冷,商姒披著狐裘坐在禦座上,看著角落裏那縷不斷跳躍的燭火,驀地燈火一顫,險些熄滅了去,又漸漸亮起來,恢複了它本來的形狀。


    藍衣推門進來,衣袖帶起了一陣清風,“時辰不早了,陛下還不歇息嗎?”


    商姒皺著眉搖頭,紅唇抿得越發緊,雙眸蒙上一層冰寒。


    這麽晚了,姣月還不回來,便極有可能是出事了。


    皇宮之中殺機暗藏,在那些人麵前,禦前宮女的身份不會帶給姣月方便,隻會給她更快地帶來危險。


    姣月若隨便碰上一個人,便有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商姒霍然起身。


    藍衣不解道:“……陛下?”


    商姒振袖冷道:“叫崔公公擺駕,朕現在要出去。”


    “陛下這麽晚出去……恐怕不太妥。”


    商姒腳步一頓,回身看著藍衣,“藍衣,你今晚不要聲張。”


    藍衣越發懷疑,終是妥協道:“奴婢明白。”


    深夜天子臨時起意要在皇宮裏散步,崔公公不知這又打著什麽主意,暗暗叫苦,倒也吩咐了宮人侍衛前後隨行,商姒一路走得極快,穿越禦花園,直往東華門方向走去,才走得沒多遠,便聽見有宮人低聲絮語道:“方才你瞧見了沒?方才侍衛似乎抓到了一個刺客,現在正要直接處死呢。”


    另一人驚奇道:“而今宮中戒備這麽嚴,居然還會有刺客?”


    商姒腳一頓,眼皮倏然一跳。


    袖中手攥緊成拳,她腳步一轉,走到那宮人跟前去,斷喝道:“什麽刺客?”


    那兩個宮人齊齊抬頭,隻見眼前少年逆著光,眉眼鋒銳似刀,一身玄金龍袍,威嚴非凡,禦前總管崔公公正滿頭大汗地跟在身後,不由得眼前一黑……


    商姒得知抓到一個刺客,還是個宮人之時,心底便是一沉。


    她原本想要不動聲色,不能打草驚蛇,但姣月若是出事,她非但心裏過不去,自己也未必可以獨善其身。


    對方既然殺姣月,便是要和她明目張膽地作對了。


    這件事情,她終究要直接麵對了。


    商姒暗暗咬牙,沉著臉色吩咐宮人四散尋找,自己繼續沿著東華門走,還未走多遠,便聽見廷杖沉沉擊打的聲音,她想也不想,直接冷喝道:“全部給朕停手!”


    那處所有人皆是一驚,悉數轉頭看來,見到是商姒陰鷙至極的臉色之時,執杖宮人手下一軟,廷杖摔落在地。


    他打了個寒戰,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奴、奴才見過陛下!”


    商姒的目光掃過麵前亂象,定格在並肩站著的兩位男子身上。


    薛翕,沈熙。


    這兩個人為什麽會在一處?


    難不成……沈熙當真和薛翕一樣,也投靠了遲聿?


    商姒目光一跳,甩袖道:“兩位愛卿,真是好巧啊。”


    薛翕麵色變了又變,沈熙臉色並不好看,聞聲垂下眼,慢慢跪了下來,溫聲道:“臣叩見陛下。”


    他倒是恭敬謙卑,十分尊敬。


    薛翕站了許久,袖中手狠狠一捏,終是一咬牙,也跪了下來,“臣薛翕……拜見陛下。”


    第37章 失態


    月光泛白,冷徹心扉,夜裏的風一陣陣鼓動廣袖,風的嗚咽聲在暗夜顯得清幽。


    商姒垂袖站在暗夜裏,四周伏跪下去一片,唯有她一人是站著的。


    她臉色冰寒,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定格在跪著的薛翕和沈熙身上。


    “沈熙。”她不喚薛翕,當先喚沈熙的名字,語調清冷道:“宮門下鑰,你為何會在此處?”


    沈熙微微直起了身子,抬頭看向居高臨下睥睨著他的商姒。


    目光微閃。


    沈熙原本是跟蹤薛翕過來的。


    薛翕此人狂妄不羈,自投誠於遲陵之後,自以為有了靠山,便屢屢得罪朝中大臣,又巧言令色,討好昭國的將軍們,暗通司隸校尉,想要對有些素來與他有恩怨的人下手。


    沈熙今日便看見薛翕與參軍杜放一同了走了出去。


    兩人似乎低聲談論著什麽,這幾日是多事之秋,小人作祟,人心惶惶,沈熙直覺有異,便特意借酒錯過宮門下鑰的時間,留在皇宮裏暗中觀察。


    便看見薛翕抓住了姣月,意欲杖殺,那杜將軍倒是極為謹慎,對薛翕也隻是淺交而已,不等將人殺了便直接離去。


    沈熙看隻剩下一個薛翕,便出麵阻止。


    不過是一個宮女而已,還是禦前的宮人,先斬後奏是不將天子放在眼裏。


    薛翕還真就不欲放在眼裏,沈熙與他的一番談話算不得愉快,薛翕哪有沈熙口齒伶俐?說不過後,便冷哼著甩下一句“沈大人這是不向著遲將軍麽?”


    沈熙驀地清醒過來。


    他還想在遲聿麵前謀得信任,否則將來步步維艱,薛翕果真知道他的軟肋,打蛇打七寸,隻一句話便讓他不能繼續阻止下去。若他阻止了,就是與薛翕作對,薛翕自然會進獻讒言。


    沈熙雙手捏拳,冷著臉站在一邊,看著他們將不斷求饒的姣月拖上長凳。


    才僅僅是打了兩下,商姒便及時出現。


    她一身龍袍,氣勢淩厲,甫一出現,尖銳鋒芒便直逼罪魁禍首。


    沈熙看著商姒,淡淡笑道:“臣今日進宮議事,隨後受到幾位將軍邀請,飲了一些酒,便順著禦花園散步醒酒,不料竟是忘了時辰。”


    而今皇宮裏勢力複雜,自昭勢力入駐長安,皇宮也不如曾經那般規矩森嚴,這些大臣們,是極有可能在宮裏與昭國將軍們一起議事的。


    商姒眸光一黯,上前幾步,低頭看著他,“禦花園?禦花園離此處倒是極遠。”


    “是。”沈熙點頭,含笑反問道:“隻是乾康殿離此處也遠,陛下的貼身宮女,是怎麽到此處來的呢?”


    “你放肆!”商姒驀然冷喝。


    沈熙垂眸道:“臣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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