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人表麵上在痛斥,實則心底都在罵竊喜,順道笑話吳王,他們正覺得天子是個妨礙,但誰敢下手?沒想到吳王就替他們辦成了。


    沒有攻下長安不說,白白葬送大軍,賠上亂臣賊子之名,吳王這一氣之下,竟一病不起,吳國世子攝政,吳國開始養精蓄銳,調養生息。


    而在昭國,昭王薨逝當日,陳夫人便暗中調換了昭王殿中宮人,強行封鎖消息,又秘密傳她父兄入宮。


    陳泰陳忌父子入宮之後,當即篡改遺詔,並召集百官,誰知百官還未聚集,遲陵直接騎馬闖入王宮,手下將士將王宮內外牢牢控製住,遲陵奪下遺詔,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焚毀詔書。


    百官一片嘩然!


    跪在下麵的哭泣的遲睿率先變了臉色,怒而起身道:“遲陵!你反了不成!父王才剛剛仙逝,你就要在此行大逆不道之事?”


    “你才大逆不道!”遲陵嗤笑一聲,直接回罵過去,“三哥,我們昭國有世子,我燒不燒這遺詔,世子都是我二哥,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遲陵上前一步,慢慢靠近遲睿,不懷好意道:“還是,你覺得詔書上寫的不是二哥的名字?難道寫的是你不成?”


    “你!”遲睿臉色大變,忍著怒氣道:“你少在這裏與我狡辯。父王下詔書,無論內容是什麽,我們身為父王的兒子,便沒有資格燒毀遺詔!”


    “哦。”遲陵掏了掏耳朵,懶洋洋道:“那我燒了,又怎麽樣?”


    遲睿眼神陰狠,咬牙道:“那自然是交出兵符,跪下認罪!詔書雖已焚毀,可父王立詔時,身邊還有兩位陳將軍,詔書上是和內容,一問便知!”


    此話一出,遲陵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大笑道:“陳將軍?你的舅舅和表兄?誰人不知,你們是一夥的?”


    “四哥!”遲妗也站了起來,有些焦急地勸道:“四哥你別鬧了,父王才剛剛仙逝,你怎麽能在殿外與三哥這般爭執!”


    遲妗如今也才十五歲,心思單純,年紀尚小,她一站起來,一邊的大公子遲斐連忙斥道:“阿妗!別胡鬧!這裏沒你說話的地兒!”


    遲妗不甘心地咬了咬唇,瞪了遲陵一眼,又被遲斐拽回到身邊去。


    遲聿在外出征的這些時日,其他官員雖知道,若無如此勇猛的世子,昭國必然也不會有今日的強盛,可眼前人畢竟隻有三公子遲睿。遲睿勤政愛民,這些年來不知拉攏多少人心,相反,一直在外打仗的遲聿,與這些大臣來往甚微。


    一時之間,百官紛紛發聲,竟大半都是支持遲睿的。


    “好、好。”遲陵環視一周,氣極反笑,鼓掌道:“當真是一群狼心狗肺之徒,五年前,楚國犯境,昭國連丟五座城池!是誰率兵收複的失地?三年前,王贇挑起昭吳之亂,又是誰以鐵血手腕鎮壓叛亂,令吳國望而卻步?”


    “這些年,你們都瞎了不成?”


    遲陵雙目猩紅,幾乎是怒吼著問出了這一句。


    他不喜歡昭國,從出生起,就不喜歡。


    昭國給他的印象,隻有無窮無盡的隱私算計,這裏的王對親生兒子不聞不問,這裏的王後懦弱不堪,這裏的百官結黨營私,隻圖利益,若非他有二哥,又那麽多一起奮戰的兄弟,誰他娘的稀罕昭國?


    “我二哥,遲聿,是天子親封的大將軍,是昭國的嫡長子,也是唯一的世子,未來的昭王!”遲陵猛地拔出劍,狠狠插在地上,冷笑道:“誰敢不服,我便用這把劍,斬了誰!”


    “遲陵!”有人憤而站起,“你這是脅迫!你就不怕後世口誅筆伐,罵遲聿王位來曆不明麽!”


    遲陵微微一笑,抬了抬下巴,不屑道:“我就是脅迫,我有兵馬,不服的打贏我再說。至於後世……”


    “你看後人,是認爾等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徒,還是認將來的明主!”


    第72章 伏兵


    重明十六年十一月十日,吳國發兵長安。


    十一月二十日,長安被破,天子中流劍駕崩,沈熙率兵救援長安。


    逾兩日,昭世子遲聿率兵攔截吳國大軍,大軍全軍覆沒,吳王怒急攻心,大病不起。


    十二月十三,昭王薨,四公子遲陵迅速發兵控製陳夫人及其兄長侄兒,控製昭國內外。


    重明十七年元月初三,天降大雪,楚國奄奄一息,請和停戰,並獻上上萬絹帛,糧食萬石,輜重武器若幹。遲聿率軍返回昭國,繼任昭王之位。


    與此同時,沈熙帶著公主商姒,從長安千裏迢迢啟程。


    風雪呼嘯,天地皆白,萬物無聲無息。


    放眼白茫茫一片,商姒坐在馬車內,感覺到車身猛地震了一下,便掀開車簾,揚聲問道:“怎麽了?”


    外麵士兵連忙頂著風雪來到車窗前,低頭答道:“回公主,馬車陷入坑裏了,公主不必擔心。”


    商姒看著這士兵,他看起來也隻是個少年模樣,因為連夜趕路,臉上被風雪刮得通紅,也於心不忍道:“這位將軍,勞煩幫我傳話給沈大人,便跟他說:風雪甚大,不若暫且停留下來,等路好走一些了,再出發如何?”


    那士兵遲疑了半晌,應了一聲,小跑著去傳話了。


    商姒放下簾子。


    便聽見馬車外傳來沈熙的聲音,“傳令下去,停下修整!”


    商姒微微一笑。


    她道:“姣月,扶我下去。”


    姣月一愣,“公主!外麵風這麽大,您可別著涼了。”商姒卻已眼神製止了她的話,姣月悻悻閉嘴,總覺得自從上回公主蘇醒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沉穩威嚴了許多。


    姣月搓了搓手心,又輕輕哈了口熱氣,才掀開簾子跳下馬車,勉強迎著風雪撐開了傘,商姒慢慢走下馬車,抬眼忘了一下四周。


    這些士兵日夜兼程,都太過勞累了,商姒特地走下來,然後對身邊的將士道:“馬車這會兒應該好推多了,你們現在把它推出來罷,免得之後雪下得多了,車輪徹底陷進去了。”


    那幾個將士麵露驚訝之色,為首之人連忙感激道:“公主竟親自下車,末將們實在是受寵若驚!”他們對視一眼,便一齊用力去推車。


    “一、二、三!用力!”


    商姒站在一邊,攏了攏披風,沈熙看見了這裏的動靜,連忙跑過來,皺眉道:“公主下來做什麽?小心著涼了,你傷口未曾痊愈,又舊疾,怎麽還能親自站在風雪裏?”


    商姒笑道:“沈大人未免把我看得也太過嬌弱了。”


    沈熙歎了一聲,此刻,那邊的將士們已將馬車推了出來,紛紛鬆了一口氣,走到一邊歇息去了,沈熙瞧了一會兒,黑眸閃了閃,垂下眼道:“你倒是總是為別人著想,什麽時候想想你自己?”


    商姒笑著搖頭道:“正是因為自己吃過苦,明白其中苦楚,才不忍讓其他人也受此痛楚。”


    當年在南宮,一到冬日,日子便變得難捱起來,一日又一日,都不知是怎麽活過了十年。


    她幾乎是一受風寒就頭疼的毛病,尤其是後來受了箭傷,沒有好好治愈,以至於病情越發嚴重,一到冬日,姣月就在床頭哭成了個淚人兒。


    商姒畏寒,哪怕到了今生,她都對風雪都半點喜愛不來。


    沈熙卻以為她說的是從前,陷入沉默之中,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道:“將來不會讓你受苦,何必又執著於過去?”


    商姒微微一笑,並不作答,隻道:“既然車推出來了,姣月,我們坐回去吧。”


    她轉身,沈熙佇立在風雪中,緊緊盯著她的背影,卻聽見風雪中十分不清晰的一句話——


    “但是有些過去,我非計較不可。”


    後來,大軍重新出發,跨過了岐山,抵達了璋山腳下。


    大雪初停,天地隻餘下風的呼嘯聲,放眼望去,群山延綿起伏,宛若一條雪白的天然屏障,將大軍和昭國分割開來。


    隻要越過這座山,便抵達昭國境內。


    馬上的沈熙不由得轉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馬車。


    隻要越過這座山,他與她……亦再無可能。


    臨到末了,沈熙驀地有一股帶著她私奔的荒唐念頭,但現實如此,普天之下都不會有他和她的容身之處,與其糾結於情愛,不如將來好好建功立業。


    這是他父親一直期盼的,他從戰場千裏迢迢趕回長安,父親心知大曄亡國在即,緊緊握著他的雙手,一遍又一遍地叮囑,“為父一生為大曄之臣,但你不是,兒啊,將來無論在哪位君主的跟前,都要好好待百姓。”


    “為父深陷泥沼,救不得這天下,但你,還有無限的機會。”


    “你若能看到這天下一統之日,也不失為達成為父心願。”


    言猶在耳,沈熙跪倒在父親跟前,沈恪卻忽然吐出血來,一病不起。


    料理完父親的喪事後,沈熙便遣散了所有的家丁,夜以繼日地安置長安的百姓。


    沈熙收回思緒,放眼望去,卻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他策馬走到另一輛馬車邊,低聲喚道:“宋大人。”


    宋勖掀開車簾,掩唇咳了咳,問道:“怎麽了?”


    沈熙低聲道:“抵達璋山腳下了,此處地勢,卻有些奇怪,您看……會不會有伏兵?”


    雖然此刻,按理說應不敢再有哪路諸侯在此設下埋伏,可凡事總有萬一,此地凶險,一旦中了埋伏,後果不堪設想。


    宋勖聞言走下馬車,四處觀望一番,終於露出了凝重了臉色。


    ……


    宋勖與沈熙原地商議片刻,沈熙便下令,命一隊人馬在前探路,再令大軍分散,在後跟隨,以便及時對埋伏做出反應。


    但戰事遠比預期來得猝不及防。


    大軍前進不過數十裏,便聽見一聲戰鼓猛地擂響,號角隨之響起,破天怒吼之下,巨石滾滾而下,密集的箭雨從天而降,生生逼得前麵探路士兵人仰馬翻,徹底亂了陣腳。


    隨後又是一波巨石,士兵被撞得肝膽俱碎,口吐鮮血,慘叫聲不絕於耳,戰馬亂蹄,也徹底失了控製,竟一連踩死了許多人。


    “撤軍!撤軍!”沈熙揮劍劈開流箭,急急下令,環顧四野,卻發現身後也有敵軍衝來。


    前麵仍有埋伏,後有伏兵,哪怕沈熙提前料到埋伏,也不曾想,對方竟會設下這麽嚴密的埋伏!


    這接二連三的殺機,是鐵了心要將他們這些人盡數埋葬至此!


    “殺宋勖,奪大曄公主者,賞千金!封萬戶侯!”


    “殺啊——”


    血霧彌漫,風雪隻隻灌入口鼻,沈熙持刀在手,哪怕從未親自殺過人,此刻也策馬衝入敵陣,護衛在商姒馬車周圍,一刀將一人砍下馬來,怒道:“公主在裏麵坐好!千萬別出來!”


    商姒坐在馬車裏,有敵軍衝入馬車,抓著她便往外拖,卻被沈熙一刀砍下頭顱,一邊的姣月看著麵前的人頭,嚇得尖叫出聲,死死地抱住商姒,任憑眼淚流了滿臉。商姒看著車幔上驟然噴濺上的一灘鮮血,隻覺頭暈目眩,閉上了眼。


    袖中手攥得死緊,腦中反複閃爍著一片血紅的畫麵。


    又是那個畫麵。


    她捂著胸口的箭,勉強站在城牆上,四顧惶然,站在她身邊的人都被射死,他們睜大眼睛看著她,鮮血從脖頸上汩汩流出,仿佛在對她說,就是你害了我們。


    可她什麽也沒做。


    而城牆下,那個騎在馬上的男子,卻拉滿弓弦,笑意冰冷地看著她,嘲弄道:“你還以為你是天子?亂賊,還不束手就擒!”


    男子手一揮,身後的士兵悉數湧上城牆,將她反手壓起來,緊緊捆起。


    臉貼著冰涼的城垛,商姒心底一片冰冷。


    天旋地轉,黑暗瞬間將她吞噬。


    “嗚——”


    一聲震天號角,在不遠處驟然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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