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沒離開多久,曲柚又吐了,請來太醫診治過後,就躺到床上去一直躺到現在,顧城安臉色瞬間不好了,手上的青筋凸了凸,他解掉身上的貂裘隨手丟給身後的宮女,走上前落坐到床邊。


    “你這丫頭!”顧城安使勁搓自己的雙掌,把手搓熱乎了才敢伸過去碰曲柚的身子。


    曲柚是被顧城安從被窩裏抱出來的,剛被抱出來,流雲早準備好在手裏的暖裘就朝她裹過來。


    第27章 他有病...


    冬雪一片一片,在窗外隨著寒風肆意,入了夜也不見雪有停下來的跡象,殿內那白銅炭爐內的炭火燒成血紅色,顧城安將曲柚抱在懷裏,一口一口地給她喂飯,像懷裏窩了隻小貓,這隻小貓聽話得很,卻也嬌弱得很,似乎他下手重一點就能將這隻小貓弄斷了氣。


    那紫薯山藥粥喂到半碗,曲柚就皺緊眉頭把小嘴閉得緊緊的,任顧城安怎麽喂她都不肯吃了。


    顧城安握著勺的大掌發抖,這人又不是鐵做的,每頓飯還沒兔子吃得多,這長久下去怎麽可以,但怕硬喂進曲柚小嘴裏到時候這丫頭又吐又嘔的,顧城安隻能落了勺,將流雲叫過來,“太子妃平日裏可有什麽貪嘴的吃食?”


    他記得上一世長孫梨兒愛極了梨花酥還有街邊烤的那種小串串,這一世,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一樣。


    “回殿下,娘娘沒得胃疾之前貪嘴的吃食還……挺多的。”流雲一笑,“隻不過被胃疾纏了身後,大夫囑咐娘娘很多東西都吃不得了,隻是有一樣,還是吃得的。”


    顧城安看了一眼懷裏的小貓,抬眸,不等流雲說完,他開口道:“梨花酥?”


    “……”


    曲柚昏昏沉沉的意誌清醒了一些,有氣無力耷拉著的眼皮掀開,仰頭去看男人,她是窩在顧城安懷前的,而且縮在厚厚的暖裘裏,仰起頭來隻能看見男人冒了胡渣的下頜。


    她幾分疑惑,顧城安竟然知道她的喜好。


    流雲也微驚,因為之前顧城安從未朝她以及其他宮女打聽過曲柚的喜好,這會子像是心有靈犀一般說出來,實在令人意想不到。


    “是的殿下,就是梨花酥。”


    顧城安這才想起來昨日刑部侍中來同他匯報柳韞若中毒一事調查情況時,說過曲柚曾派兩個小太監出宮買梨花酥。


    如今是冬季,梨花隻在春末夏初開,宮中養不出梨花來,自然是沒有梨花給小丫頭做她愛吃的梨花酥,怪不得要派人去外頭買。


    不等他開口,流雲又說道:“不瞞殿下說,為了能在這寒冬臘月吃上梨花酥,娘娘還派過兩個小太監去宮外買,就在前幾日。城中北街王記能在這大冬日裏弄到梨花,他家做的梨花酥是一等一的好吃,而且一年四季不斷貨。”


    曲柚得胃病前那是一個杠杠的吃貨,自她父親曲回文升了官,從尾雲縣搬到滬陽不久,她就帶著府裏的小丫鬟將滬陽城盛名的美食吃了個遍。


    顧城安聽罷,將曲柚的小下巴勾過來,摩挲著說:“那孤明日出宮去給你買回來。”


    曲柚心裏微顫了一下,對顧城安點點頭,“謝謝殿下。”


    說這四個字的時候,曲柚聲音又沙又啞,還虛弱得厲害,像是下一秒會斷氣的那種感覺,讓顧城安呼吸發沉,不由想起前世大晉國太子妃死於胃疾之事。


    他埋下頭在曲柚的小臉上輕輕蹭著,看不見的地方,手漸漸握拳。


    時空轉換,身份轉變,老天爺沒有將他的命收去,還將他換了身份從東周國重生到這大晉國來,樣貌如舊、身體如舊。


    他曾認為這是一種煎熬和折磨,因為這一世沒有長孫梨兒,且他已經當過一遍皇帝,世間繁華和榮耀,能經曆的他上輩子差不多都經曆過了。


    上一輩子的三十年過得養尊處優、萬人敬仰,剜心的遺憾是那得不到一顆真心,重生一世依舊沒有,活著的意義便隻剩下了這萬裏江山、宏圖霸業,可他不稀罕,隻覺得冷清寂寞、內心空虛。


    而今,長孫梨兒也重生了,隻是同他一般,人還是那個人,隻是身份轉變,名叫曲柚,他孤寂了二十四年的心如蒙熾火,他相信這世界冥冥之中自有玄妙,女孩來到身邊,他無論如何,都絕對不會讓她同前世大晉國太子妃有一樣的命運。


    這一世她才是曲柚,即便同上一世的曲柚同樣換上了胃疾,有他在,一定可以改變這結局。


    用完晚膳不久,洪太醫親自送來一包藥,這包藥不內服,而是泡進水中做成藥湯給曲柚泡身子,以盡快驅走她身體裏鬱積的寒氣。


    顧城安旋即著人拿了藥包去浴房安排,洪太醫囑咐道:“殿下,先等這藥被水泡醒了,約莫得半個時辰,再讓娘娘下浴,娘娘泡這藥湯的時間不宜太久,也不宜太短,一個時辰最合適。”


    “嗯。”顧城安心裏翻出了個小本本認真把洪太醫的話記下。


    看天色也不早了,顧城安對洪太醫揮揮袖,“有勞了,回去吧。”


    洪太醫卻沒有立即告辭,而是老臉爬上為難的神色,顧城安自然察覺了出來,濃眉蹙起,“怎麽了?”


    洪太醫左看看右看看,眨了眨眼,咬咬老牙,最後還是沒說什麽,雙手拱禮,扯上淡笑:“無事,適才老臣就是不小心走了神,人老了反應慢了啊,不打擾殿下了,望娘娘早日康複,老臣這就退下。”


    “慢著。”男人道。


    洪太醫隻能頓住身子。


    顧城安轉著手裏的藍色琉璃珠,掀開珠簾瞥了一眼裏麵的水藍色小丫頭。


    小丫頭正乖乖地坐在矮桌邊捧著一本書看,那本《資治通鑒》是他強塞給她的,怕她沒事做早早地就往床上躺,他想著讓她看書解解悶,但小丫頭似乎並不喜歡看書,隻是怕他不高興就假巴模樣在那看,現下都不知道打上第幾個哈欠了。


    欣賞了一會曲柚打哈欠的美萌模樣,顧城安放下珠簾,扯著洪太醫的袖子,將他帶到偏殿去。


    洪太醫老額冒汗。


    “可是皇後宣過你?”


    到偏殿後,顧城安對洪太醫問。


    洪太醫老眸微微睜大,眉頭扭出緊張的弧度,垂下首:“原來殿下知道。”


    自己母後的心思,顧城安自是最了解,他道:“皇後可是問了你太子妃的病情?”


    洪太醫點頭,忽的又趕忙說:“殿下放心,老臣絕沒有將太子妃的真實病情說予皇後娘娘聽,老臣說的是太子妃感染了風寒,隻要用心調理,便會痊愈。”


    顧城安轉著手裏的藍色琉璃球,眼神微暗:“不僅皇後那裏,太子妃的病情,誰也不得透露半個字。”


    “老臣謹記。”洪太醫擦擦額頭的汗。


    “皇後若再宣你去,你就說太子妃身子很好,隻是天太冷了容易感染風寒,讓她不必掛心。”顧城安睨著洪太醫頭頂的太醫帽說。


    同為男子,但顧城安身形高,洪太醫又勾著背,他幾乎是垂著眼與洪太醫說話。


    “老臣遵命。”


    知曉皇後一直不滿意曲柚的出生,打心眼裏不認同曲柚這個兒媳婦,這時候卻這麽關心她的病情,實在古怪,顧城安不放心,便又說道:“以後皇後宣你過去,同你說了什麽,反應如何,你都過來向孤稟報。”


    “……”


    “老臣遵命。”


    洪太醫離開,顧城安回主殿的路上遇見了柳韞若。


    冬日寒風凜烈,大雪紛飛,女人卻一身輕盈的大紅色絨錦卷雲裙,袖口上的兩朵牡丹花繡得精致,引人注目,跟屋廊外那濃密的積雪和鵝毛雪片形成鮮明對比。


    女人扭著腰肢款款走過來,臉上是溫柔又帶著嫵媚的笑意。


    看見顧城安那一刻,女人流光瀅瀅的杏眸濕潤,她福□□,聲音幾分哽咽:“殿下。”


    顧城安遽然又頭疼起來,掐掐眉心骨。


    六月前,他帶兵突破北燕大軍的包圍,廝殺進平蕪,分明快要成功,誰知半路突遇山體滑坡,那厚厚的積雪壓下來砸到他和身後一隊將士身上。


    身後幾十個將士盡數葬身在積雪之下,救援兵遲遲未趕來,是一個紅衣女人硬生生將他從雪堆裏拽出來。


    這個女人就是柳韞若。


    他詢問得知,柳韞若原是前正六品通判袁濤的女兒袁若水,袁濤因貪汙受賄,全族被官府查處,家眷流放嶺南,中途袁若水同被流放的家人和官兵走散,淪落平蕪,被迫改名為“柳韞若”,在當地一家有名的藝館做了琴伎。


    於是他為了報恩,將柳韞若贖了身,之後柳韞若在他麵前哭訴若放她走了,她一個人也不知道去哪,找不到親人孤苦無依,怕是過不來多久還是會落到風塵之地,他賞她金銀財寶她也不要,她說她隻想跟著他。


    若當時知道曲柚就是長孫梨兒,他絕對不會同意帶柳韞若進宮,隻是當時既以在太後拿出先帝的禦令下同曲柚成了婚,他看柳韞若可憐,便覺得都娶了一個,再多一個又何妨。


    此時心尖上的人就在身邊,他自然後悔起了當初的決定。


    “身子養好了?”前些日子柳韞若中毒,顧城安隻過問了幾聲,此時他渾厚的聲音發出,雖然似隻是隨便問問,而不是真的關心,還是將柳韞若眼眶問紅了。


    “殿下放心,妾身無礙。”柳韞若回答間,時不時抬眸看顧城安一眼,似想讓男人看見她眸子裏的淚瀅而我見猶憐。


    豈料,顧城安接下來的話,讓她像全身脫光了衣服被扔進那冰涼的雪泊中,脊背發寒。


    第28章 他瘋了...


    寒風霜露,紅梅白雪,皆是一樣的,可平蕪的同東宮的比起來,刺骨又悲戚,是一個身穿鎧甲、戎裝英發的男人將她帶離那數年凍寒的世界。


    曾有不少男人想帶她走,她都瞧不上他們,可是站在茶樓上,隻是那麽遠遠地觀見騎在戰馬上的他一眼,整顆心就被什麽東西抓住,臉紅心跳。


    某種渴望在心底野蠻生長起來。


    若那太子妃沒有她絕色,男人動心的那個人,會是她嗎?


    答案似乎是不會的。


    若能動心,男人早動心了,有人說過她是雪地裏張揚盛開的牡丹花,骨子裏從不自認低賤,一娉一笑都是自信和高傲的,哪怕屏風後麵坐著的金主讓她叫出幾聲討人歡心,哪怕館裏的媽媽跟她商議出場費價格時眼神充滿戲謔。


    他們說,隻要她願意,可以帶她去過任何一種生活,她這樣的女人就應該被養在金窩子裏,她這樣的女人,是不會沒有男人動心的。


    然而顧城安自始至終看她的眼神跟看街上那些大爺大媽的眼神根本沒什麽不同,那雙眸子什麽時候都是沉鬱寡淡的。


    可適才,她從男人的目光裏,竟然看到一種可怕的流光,亮得宛若天上的星辰,看見她走過來,男人眸底的流光隨即罩上隔離膜。


    那流光是因為太子妃嗎?


    “自導自演了一場中毒大戲,很辛苦吧?”男人麵無表情地說,聲音淡淡的,白皙修長的大掌仍然捏轉著手裏的那顆藍色琉璃珠。


    月光灑下來,男人半邊側臉冷酷得令人發寒。


    這猝不及防的一句話,讓柳韞若差點站不穩,她輕如飛燕的身子微微顫了顫,聲音更加哽咽起來:“妾身隻是想讓殿下多看妾身一眼。”


    顧城安眯眸,渾厚的嗓音驟冷:“順帶陷害孤的太子妃?”


    上一世他為了得到皇位,和手足明裏鬥,暗裏鬥,不知道見過了多少陰謀詭計,後宮裏的女人為了討得他的歡心,更是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輪番上演一次宮鬥大戲。


    柳韞若這點小把戲,他又怎會看不出來。


    宮裏除了太子妃,誰會起心思給她下那種絕育的毒,而他的小柚子病病嬌嬌的,連吃飯的力氣都不夠,又是上一世他的心尖寵,怎可能做這種事情。


    唯一的可能,隻會是柳韞若拿自己的身子做賭注,目的不過為了爭寵。


    柳韞若紅唇顫抖,跪了下來,不打算否認,掙紮已是無用,隻會更顯得醜陋,她雙眸泛紅,用繡有牡丹花的袖子擦去流出來的兩絲淚瀅,“殿下,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卻還留著妾身的性命,說明殿下心裏還是有妾身的,妾身就算死,也無憾了。”


    顧城安轉著藍色琉璃珠的手停住,他道:“不,孤不殺你,是因為你救過孤的命,孤不會忘記這份恩情。”


    隻有死過一次的人,才會知道生命是何等的可貴,當時他覺得即便自己被積雪壓了,其實也無妨,因為沒有什麽東西給他力量,讓他使勁爬出來。


    隻是終歸在這大晉生活了二十四年,再冷漠也是有感情的,大晉帝和大晉國皇後都給過他溫暖,他不想讓大晉上演前世國破山河的命運。


    可那根求生的稻草,並不足夠強烈和深入骨髓,他掙紮了幾個時辰,最終安於放棄,在他以為再次死期將至的那一刻,身上壓得人快斷了氣的積雪被挖開,一雙纖細的手伸進來拽住他的胳膊……


    如果不是柳韞若,他也不會知道長孫梨兒變成了曲柚,來到了他的身邊。


    “孤不會殺自己的救命恩人,你意圖陷害太子妃,已然是犯了死罪,孤饒你一命,也算兩清了,明日孤會派人送你出宮。”


    柳韞若心口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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