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銅燈盡數休眠,透著那緊閉著的窗戶的窗紙,隻有微點月光盈進來,曲柚眼前黑漆漆的,隻能依稀看見男人的輪廓,但男人那雙灼熱發亮的深目卻清晰無比,靜謐的空氣裏,她能聽見男人胸口的心跳聲,似乎在加快,與她的心跳聲混在一起,鼻息間是男人微喘的呼吸,噴在她耳側宛若自己的整顆腦袋都被浸進了熱爐裏,全身上下都被一股淡淡的蘭花香氣籠罩。


    曲柚一直以為這蘭花香氣是顧城安從柳韞若那裏帶來的,可是柳韞若已經離世這麽多日了,男人身上為何還會有這種香氣?原來,是他自身帶的嗎?


    “嗯?”


    見女孩縮作一團,不吭聲,顧城安又咬了一口女孩的耳朵,故意扯了一下女孩的耳骨才鬆開。


    “會的。”半晌,身下的女孩才軟糯出一聲。


    曲柚本想說“殿下說不得那樣的話,殿下怎麽能挨刀子呢,柳昭訓已逝,請殿下節哀”,但她怕極了,聲音響在這格外寂靜的空氣裏又會顯得古怪,張口發出來的話,就鬼使神差地變成了兩個字。


    俄而,她聽見身上男人輕輕的低笑聲,壓著她的力道也瞬間鬆了幾分。


    曲柚又蜷縮了一點,想把自己藏進被子裏,可男人箍著她的腰肢,粗糲的大拇指移過來摩挲上她的唇,一點點往下,吐在她耳側的呼吸愈發急促,像是黑夜裏要撲跳出來捕獲獵物的猛獸,曲柚心口一抖,顫栗起來,像是哭了出來,“嗚……”


    “殿下不要……”


    曲柚確確實實被嚇哭了。


    顧城安一愣,慌忙退開曲柚的身子,滾到一邊去。


    那火爐一般滾動可怕的束縛沒了,曲柚忙將自己躲進被子裏,蜷縮成一小團。


    那厚厚的被子瞬間攏出一個小山丘,肉眼可見那小山丘在微微的抖。


    “……”


    顧城安一時手足無措,他沒想到女孩會被嚇成這樣,不過適才,他的確是想……


    想要她。


    被雲層遮住的月亮徹底露了出來,小彎鉤變成大彎鉤,幾片濃雲徐徐退到遠邊,夜空下,樹梢被寒風吹撞在一起,抖落了幾星白雪,壓住了地上的枯草,房梁上掛著的冰柱哢擦一聲,有一根斷了,砸到地上凹陷出一個小渦。


    蒙在被子裏的曲柚困得不行,可一想到還有個危險的男人躺在旁邊就又夾緊了被子往裏鑽了鑽,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再也聽不見什麽動靜,她試著把腦袋露出去一點,皺著煙眉用水眸探過去,見男人還躺在旁邊,又趕緊把頭縮了回去。


    可是稍稍冷靜下來一點,曲柚又覺得自己這樣太過可笑,等到明天,太子會不會又冷眼相對,並怪罪她?


    但這大晚上的,誰叫他突然跑來,還問她那種莫名其妙的問題,很嚇人的好嗎,要不是她膽子大,她肯定會叫出來的。


    思及顧城安身上什麽也沒蓋,就挺屍在旁邊,若著了風寒,那必定是她的罪過,曲柚猶豫一番,努力驅散掉心裏的懼意,再次將腦袋露出被子,並蚊子一般的喊了一聲:“殿下?”


    男人沒應她。


    曲柚緊咬了一下唇,試著卷著身上的被子挪過去,被子太厚,她挪得很費力,借著那微薄的月光,曲柚黑汪的水眸看去,似乎男人睡著了,雙手抱在胸口,一隻腿彎曲著,睡姿慵懶,男人半點不像是躺在大冬天裏的床上,而是躺在涼爽夏夜的草坪上看著天上的星星,隻是眼睛閉著的。


    曲柚心裏佩服了一聲,“這樣都能睡著。”


    她卷著被子努力再挪過去一點。


    女孩身上很香,那香味愈發靠近,不多時,那像蝸牛一般的小山丘已經挪到他身側,與他緊貼在一起,他能感覺到那小山丘動了動,然後被子一邊就被一隻又白又軟的小手揭開蓋到他身上,他差點凍僵的身子終於被帶著香味的暖流包裹。


    顧城安怕嚇著女孩,繼續裝睡,怎想女孩主動貼過來,一雙小手抱到他的腰上……


    曲柚擰著眉,微微嘟嘴,她其實並不想這樣,但怕第二天醒來顧城安會怪罪,她不得不拋掉心裏的那點忸怩和膽怯試著主動討好男人。


    如果第二天男人睡著了醒來,發現她在他懷裏,不悅的心情會被她的乖巧哄回去一點吧?


    希望是這樣……


    實在太困了,顧城安的身子又燙得緊,抱著雖然沒有暖手袋舒服,但也湊合,那綿長香甜的呼吸聲便漸漸從曲柚的小嘴裏呼出來。


    她入睡沒多久,被她抱著的男人徒然睜開了他那雙炯亮的黑眸。


    翌日醒來,不是曲柚抱著顧城安,而是顧城安抱著曲柚,女孩小臉埋在他胸脯裏。


    “娘娘,快起來了,今日得去兩宮請安,奴婢都給您選好了去請安穿的衣……”


    流雲嚇住,伸過去準備揭被子的手猛地頓在半空中,她狂眨了眨眼,某種興奮又驚訝的情緒湧進腦袋裏。


    似被她的聲音吵到,男人濃眉壓出褶皺,一顆比他的腦袋小上一倍的小腦袋也鑽出了被子,揉揉眼睛看向她。


    流雲福了一下身,忙退出去,端著洗漱物什步進殿中的青葇和綠蓉都被她喊了出去。


    曲柚掀了掀惺忪的眼皮,發現自己被顧城安抱在懷裏,下巴還磕在男人的胸膛上,臉色明顯變了變,但她努力鎮定下來,保持原狀,乖乖窩在男人懷裏不動。


    試著抬眼去瞅了瞅,男人也看過來,視線對上那一刹,她慌忙移開眼珠又埋下頭去,把小臉埋進男人懷裏。


    這副樣子跟那膽小的貓兒有什麽區別?又軟又萌,還那麽美,顧城安回想起上一世見到張孫梨兒的第一眼,長孫梨兒就是這般怯弱模樣,嬌小的她害怕地縮在那個男人身後,小手緊緊攥著那個男人的衣角,入了他的狼窩,她骨子裏那倔強的勁兒盡數被他逼了出來,他縱著她,她更是得寸進尺,膽子愈發大得沒邊,拒絕起人來,那叫一個狠一個絕。


    “殿下……早上好。”


    最後還是曲柚主動開口說了話,她小手摳在顧城安領口的扣子上,她總是下意識地去摳近前的東西,意思到自己這個舉動不太好立馬頓住了手,將手縮進被子裏。


    顧城安捕捉到女孩的小動作,將她的小手抓出來,捏了捏,拾到唇邊輕輕地吮,渾厚的嗓音流出來,“嗯。”


    順著吮下去,曲柚的袖口滑落,顧城安的唇再次光顧到曲柚手腕上那隻栩栩如生的藍色蝴蝶。


    生此胎記,絕世傾城,夜夜入他的夢……


    曲柚突然想起迷迷糊糊中,流雲叫她起床時說的話,便想從顧城安懷裏起來,怕耽誤了時辰,她剛想開口同顧城安說些什麽,抱在她腰肢上的長臂一鬆,不多時她被男人反壓在了身下。


    還沒驚回神,嘴瓣已經被那炙熱的呼吸堵住,這一次,顧城安還將舌頭伸進她嘴裏,不過隻是勾了勾她的舌尖,很快退開,然後含住她耳朵,廝磨出聲:“今日請安,孤陪你。”


    -


    每日的衣裳都是流雲負責給曲柚搭配的,沒有人比流雲更了解曲柚的穿衣風格和喜好,今日外麵雖然飛著小雪,但雲堆裏透出許多熙光,冷風裏含了暖意,流雲本來給曲柚選了一件端莊正式的茶白色雪狐如意月裙,配素絨祥雀鬥篷。


    但見顧城安終於大駕光臨,流雲立馬把衣裳抱回衣櫃裏落好,然後吭哧選出一件藕粉色對襟琵琶裙,上身搭一件粉嫩嫩的洋縐小棉襖,再選了一件粉色軟絨暖裘。


    “……”


    看著流雲捧到眼前那一堆粉得不能再粉的衣裳,曲柚皺了小臉,“不要穿這個。”


    流雲回頭去瞥,見太子去了屏風後麵攏外袍,她忙湊進曲柚耳邊壓低聲音說:“娘娘,男人都喜歡女子粉嫩嫩或者紅豔豔的,就拿柳昭訓來說,她在世的時候每日穿得多風姿綽約?您穿這個殿下一定會喜歡的,而且奴婢盡量選了款式端莊的,太後和皇後娘娘見了肯定不會多有微詞,好不容易殿下來了,娘娘要把握機會啊。”


    “換別的吧。”雖然覺得流雲說的幾分在理,但曲柚沒法忍受自己穿得這麽粉,其中一樣是粉色的她可以接受,但從裏到外都是粉色的,她不敢想象。


    “好吧,那、那奴婢換回原來的就是。”太強迫曲柚,流雲也舍不得,見曲柚實在不願意,她遺憾了一下抱著衣服轉身就走,準備換回她早些選的那套,卻突然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掌,摸到她手裏的衣服上。


    “太子妃不願意穿?”男人似笑非笑地問。


    流雲點點頭。


    顧城安溢了笑,“粉粉的多好看,拿給孤,孤親自伺候太子妃穿。”


    他話音剛落不過須臾,屏風內的少女幾乎是差點破了嗓音喊出來:“流雲拿進來,本宮就穿那套!你、你快來服侍本宮更衣!”


    流雲愣了一大下,反應過來什麽,立馬“哦”了一聲,說“奴婢這就來!”對顧城安福了福身,隨即返回身跑過去。


    她跑回屏風另一側,裏麵朱玉未沾、青絲披肩的少女果然紅透了一張小臉。


    顧城安無奈一笑,擦擦嘴角的位置,他春風滿麵地走出去。


    怕極了顧城安“親自伺候”那幾個字,曲柚半點沒再嫌棄那堆粉粉的衣裳,乖乖任流雲將衣裳盡數穿到她身上,流雲叫她抬胳膊她就抬胳膊,叫她轉身她就轉身,腦海裏浮現出那夜顧城安撕她衣裳的畫麵,心頭不由打顫。


    第31章 他瘋了...


    顧城安步出殿外不久,見李明德像是老了十歲,風塵仆仆的回來,身後跟著兩個小廝,兩個小廝身後跟著五六個女子,年齡約莫十七八歲,濃眉微微挑起弧度。


    “殿下,奴才回來了。”李明德眼睛一亮,快步走過去對顧城安作揖。


    這小丫鬟好買,可要買到合太子要求的,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這幾天他可是又掉頭發又熬肝的,這會子買回來了,也不知道太子合不合意,不,應該說太子妃合不合意。


    顧城安將幾個女子隨便看了看,對李明德揮袖,“先帶去偏殿。”


    “是。”李明德招呼著兩個小廝把人都帶去了偏殿。


    好巧不巧,負責將柳韞若的屍體按照柳韞若意願送去尛城安葬的東宮侍衛副統領武豪,也快馬加鞭返回東宮,上前半跪下,對顧城安抱拳道:“殿下,柳昭訓的後事屬下已經打點妥當。”


    顧城安“嗯”了一聲,微微斂眸,“你派人去尋一尋柳韞若可還有親人在世,若能尋見什麽親戚,哪怕是遠親,孤要重賞。”


    活生生的一條命是因他而亡,這個恩情顧城安不會忘,他沒法做到因這個女人的死,而對她產生多少感情,隻能竭盡全力用別的方式去償還。


    -


    又叫來林傑交待了些事情,顧城安見曲柚還沒拾掇好自己,在珠簾外品著暖身的熱茶耐心地等,也才剛品上幾口,聽見珠簾發出清脆的“啪嗒”聲,青葇和綠蓉將珠簾挽起,那人兒走出來。


    人兒看見他,還很是乖巧的喚了一聲“殿下。”


    入眼是一團粉,和那精致得讓人根本舍不得挪開眼的小臉,桃花美眸隻是輕輕眨了那麽一下,都讓他心尖兒發顫。


    如此美人,這一世,終於落在他手裏。


    瞳孔擴張開來,顧城安頓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將手裏的茶杯落下,對曲柚勾勾手指。


    “……”


    這個動作就跟勾小狗似的,曲柚麵頰微燙,牙根咬緊,很不想過去,但男人那亮得怕人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


    猶豫一番,曲柚選擇上前幾步,並沒有走到男人身前,扯上一抹笑容,半邊臉頰上的小梨渦露出來,“殿下,時辰不早了,臣妾得去兩宮請安,若殿下忙,不必陪著臣妾。”


    太子遵儲君製,請安之禮可免。


    顧城安還在盯著曲柚的小臉看,心魂又被迷住,因為曲柚笑了,哪怕隻是輕輕地一笑,都甚像九天的小仙女下入凡間,讓他們這些俗世的男子著迷入骨髓。


    曲柚被盯著渾身不自在,躲閃掉顧城安的目光,過了一小會,男人才起身,朝她走過來。


    “今天粉嫩嫩的,嗯?”顧城安抬起手捏到曲柚小臉上。


    曲柚沒反應,男人捏了捏她的小臉,竟扣了她的後腦勺在她臉上親了親,硬是把曲柚的小臉給親紅了。


    周圍的幾個宮女連忙低下頭去,隻有紫蔓偷偷抬頭瞟,紅到耳根子。


    外麵飄著小雪,顧城安牽著曲柚走出殿,流雲攥了把傘快步走過來,綠蓉也去拿了傘,但半路被紫蔓搶了去。


    “紫蔓姐姐,你……”綠蓉震驚地看著紫蔓。


    紫蔓微微一笑道:“妹妹,你以為這舉傘是輕巧活?可會把手凍僵的,即便等會娘娘和殿下要乘轎攆,但這路上少不得打傘的時候,看這雪越下越大,我怎麽舍得讓你來幹這苦差事。”


    綠蓉心頭驀的一暖,“那謝謝紫蔓姐姐了。”


    “沒事沒事,這有什麽打緊的,都是宮裏的姐妹。”紫蔓笑著拍拍綠蓉的肩,抱著傘追到流雲身後。


    綠蓉心想這紫蔓雖然愛出風頭,但心眼也有好的時候,但等她跟著青葇走出去,瞬間就黑了臉。


    隻見流雲走過去給太子妃撐起了傘,而紫蔓走到了太子的旁邊,將傘麵撐開,然後對太子笑臉盈盈,嘴都合不攏了。


    綠蓉再一次被自己蠢哭。


    不過俄而,她黑下的小臉立馬白了回去。


    顧城安拿過紫蔓手裏的傘,對她揮了揮袖,示意她退到後麵,然後手攬到曲柚嬌小的肩膀上,將他往懷前抱了抱,生生將曲柚從流雲的傘麵下抱到自己的傘麵下,手上的傘也往曲柚整個小身子傾,一邊肩膀落了雪片也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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