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小張去帳篷喊夏璃過去,路上將情況告訴夏璃後,她就立刻明白這是一場多麽縝密的布局!


    這根本就是秦智親手為她布的一場局,他撒網,她引線,為的就是把大田這條大魚一網捕獲!


    他們都清楚起帝被盜竊的標書就在大田手裏,隻是商場如戰場,沒有證據沒有理由無法開戰,即使他們幾人都清楚標書失竊到底是怎麽回事,也無法拿大田問罪,這也是倪敏囂張的資本。


    起初他們偷標書大約是想讓起帝來不及參與投標,而過了第二天八點的投標時間,參標人就視為自動棄標!


    沒人能想到夏璃會給自己留一手,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會臨時替換數據,這在實際投標中風險性太大,沒有人會這麽幹,畢竟投標數據是經過反複測試得出的結論,就連經驗非常豐富的技術員都不敢冒這種風險私自攥改數據,隻是他們千算萬算,算漏了一點,他們的這個競爭對手從來就是反其道而行之!


    所以隻要項目傾向性倒向實評結果,一定會逼得大田自亂陣腳,拿出手中的底牌,一旦他們拿數據發難,那麽剩下的隻需要夏璃過來收線捉魚即可。


    他為她搭好了戲台子,唱戲,她會。


    ……


    就在這時趙單翼接到一個電話,立馬臉色變了連聲應道:“是是。”


    然後不停對夏璃招手,夏璃不明所以地走過去,聽見趙單翼說:“呂總剛剛到了!”


    夏璃見到呂總的時候,他已經聽趙單翼把剛才的事情匯報過了,呂總本來打算先和周總會個麵,不過聽說周總那邊現在是焦頭爛額,所以先找到了夏璃。


    塔瑪幹的傍晚太陽依然當空照,空氣中透著幹裂的燥熱,呂總嫌帳篷裏待得悶,夏璃幹脆提議帶他在營區裏逛逛。


    今天拉力賽的人陸續都撤走了,他們這裏的測評結束,明天過後也會相繼離開。


    呂總見她那腿上還裹著紗布,讓她也別走了,兩人就找了個小沙丘坐了下來。


    呂總將近六十的年紀,是眾翔的副總,主管營銷,底下三大品牌,輝倫,斯博亞和起帝,不過歲數大了,近兩年出差越來越少,夏璃沒想到他這次會親自到塔瑪幹來。


    呂總有些泛白的頭發在陽光的照耀下躍著金色,他語氣責備地訓斥著夏璃:“別以為剛才威風了一把自己就立功了,我都聽趙總說了,他一個難搞的人都說你難搞,你說你這脾氣,叫你收斂收斂,跟你說了多少遍,處世有境界,做人知方圓。”


    夏璃心不在焉地抓著一把沙子,再看著沙子從指縫中溜走,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模樣。


    呂總直接上手拍掉她手中的沙子問道:“我給你的那些管理書籍你看沒看?”


    夏璃拍了拍手:“早看完了。”


    呂總指了指她:“你啊,做事我不擔心,做人老要我操心,你技術出身不懂管理,不擅長人與人之間的那一套,多看多學,我明年就退休了,我這個位置多少人惦記著,我為什麽把起帝交給你,也是給你一個更高的起點,我問你,你知道我叫你無論如何給我拿下這個項目是為什麽嗎?”


    夏璃伸直了雙腿:“知道,拿這個項目封住那些嚼我舌根的人。”


    呂總語重心長地說:“我是讓你手上有點實力,給你增加手上的籌碼,輝倫和斯博亞,一個做新能源,一個轎車普及率那麽高,你手上有哪點比過人家?”


    夏璃歪著頭,將腦後的馬尾轉了個圈圍成了一個發包,用手腕上的黑色皮筋一綁,看著那輪不肯屈服的驕陽,眼裏燃氣一片火焰:“放心老呂,你要是走了,你這個位置隻能是我的!”


    呂總被她氣得吹鼻子瞪眼:“趙總電話裏把你說的都快一命嗚呼了,我帶人連夜趕飛機跑這麽遠過來,我看你現在活蹦亂跳的!早知道不來了!”


    夏璃看著他笑,剛認識呂總那會,他還是挺意氣風發的一個中年老頭,這兩年臨近退休,有時候私下說話愈發孩子氣。


    呂總見她還笑,對她瞪著眼:“回去好好給我捋捋人際關係,像趙單翼這樣的人以後你要用得上的。


    對了,你爸那邊有消息了嗎?”


    第26章


    提起父親這個陌生的角色, 縱使夏璃活了將近三十個年頭, 依然有些茫然,她撥弄著手邊的沙子回道:“盛子鳴查到了一個地址, 在巴西的西北部, 朗多尼亞,他讓我先別急著聯係, 畢竟過去那麽多年,還不知道消息靠不靠譜, 他下個月放假抽空親自過去一趟, 如果確認是,再安排我們見麵。”


    盛子鳴,也就是郝爽他們口中的盛博士,是呂總發小的兒子, 從小看著長大, 他的用意呂總閉著眼都能想到。


    這麽多年沒見過麵,那個男人現在什麽狀態未知, 肯不肯認夏璃還難說, 盛子鳴親自過去一趟大概也想探探底, 免得夏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畢竟要說起來, 那個男人也算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呂總側頭望著她微皺的眉,換了個口吻,像慈祥的長輩一樣關心道:“你和小盛的事到底怎麽說?”


    夏璃偏過頭目光淡靜:“他臨走時不是和你說過嗎?”


    呂總歎了一聲:“是和我說過,他說整個眾翔, 你是看著最沒上進心的一個,但也是野心最大的一個,所以他把起帝這個位置留給你出了國,還不是為了能夠創造更好的條件回國後能給你想要的東西。”


    夏璃玩味地看著呂總:“我想要什麽?”


    呂總慢慢眯起眼睛,老神在在地說:“那得問問你自己,你歲數不小了,小盛明年回國,有些事情該定下來了。”


    夏璃有些煩躁地站起身拍了拍身後的沙子:“你操心這個還不如把人給我落實落實,部門要發展就要人才,每次人事那邊招來幾個像樣的人全都往輝倫和斯博亞送,既然要我把銷量衝上去,你得給我幾個營銷方麵的人啊,你倒是知道我技術出身!”


    呂總一聽她又問他要人,頭都大,岔開話題跟她說:“回去再談這事,忘了告訴你,照顧彭飛的那個護工辭職了,受不了壓力,說彭飛想盡一切辦法要自殺,他幹不下去了!”


    夏璃猛然一驚回過身:“什麽?什麽時候辭職的?你怎麽不告訴我?我給他錢還少了?說辭職就辭職!”


    呂總朝她擺擺手:“你在外麵出差我告訴你不也鬧心嘛,我說小夏,他今天這個樣子你也盡力了。”


    夏璃雙手叉著腰望著半掛的落日,起伏綿延的黃沙與天相接,仿若根本沒有盡頭,就像她此時的心情,悶得找不到出口,被無邊無際的黃沙淹沒。


    她倏地回頭看著呂總:“老呂啊,你到底來幹嘛的?別和我說來看我這套,你知道我死不了。”


    呂總有些褶皺的雙眼透出精明的笑意,無奈地搖了搖頭:“沒大沒小的。”


    繼而說道:“我來跟周總周旋周旋,那個老東西趙單翼是搞不定的,這是我退休前為你出的最後一份力,你還不知道感恩?”


    夏璃立馬雙手合十朝他鞠了一躬:“阿彌陀佛,感恩感恩,那這裏交給你了,我先回去了。”


    說完她當真就撒開步子大步往回走,把呂總震驚得都從沙地裏差點彈了起來,對著她吼道:“你回去哪啊?你這傷!”


    “去還車,然後回家。”


    “……”


    十分鍾後,夏璃已經拎著之前收拾好的包直接甩在了艾山那租來的小車上,然後從一輛備用颶風上下了一個行車記錄儀帶著一起上了路。


    剛拐出營區的時候,巧了,正好碰見了倪敏小妹妹,那臉腫起來比前一天更加慘不忍睹,這姑娘也不知道抽什麽筋,一個人站在大太陽下麵各種自拍。


    她是想著一定要把自己最慘的一麵拍清楚了,回去找他叔叔告狀,也能少挨點罵。


    結果拍得太認真了,全然沒注意夏璃將車子停在她旁邊,突然探出車窗湊到她腦袋邊對著鏡頭翻了個白眼,倪敏正好按下拍照鍵,被鏡頭中多出來的一個腦袋嚇得大叫一聲,差點把手機摔了。


    回身看見夏璃又若無其事地坐回車中,對著她就罵道:“神經病啊!”


    夏璃看著她那樣,心情頗好地說:“你問問人家我們兩誰看著像神經病,自戀沒關係,但你這個鬼樣孬好開個美顏啊。”


    倪敏被堵得一口氣上不來,瞪著眼睛防備地盯著她,夏璃已經優哉遊哉卡上墨鏡準備走人,踩下油門前,她忽然側過頭嘴角一斜:“上次在華嶺那一巴掌我可記著的,我這人沒什麽優點,就是記仇,打在我身上的巴掌我都會加倍還回去,跟我鬥,小妹妹,你還嫩點,下次看見我記得繞道。”


    說完囂張的白色小車踏著沙土絕塵而去…


    秦智第一次去找夏璃的時候,眾翔的同事說大領導來了,夏璃在和領導談事情,秦智便沒去打擾,等日落時分他再去找她的時候,結果別人說她走了!


    他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掀開帳篷的刹那,他整張臉都黑了,帳篷裏空空如也,夏璃的東西全部不見了,他轉過身,看見帳篷裏口貼了一張便利貼,上麵幾個大字:謝了小弟弟,青山綠水,江湖再見。


    還幾筆勾勒了一個壞笑的表情,秦智撕下那張便利貼眼裏瞬間暗沉一片,將手中的小紙條握成一團。


    莊子靠在皮卡上,椅背放得老低,雙腿敲在車前正悠閑地聽著一首美國鄉村音樂,望著這大漠之上的落日,別有一番情懷,還準備看看自己有沒有吟詩作對的天賦,打算即興賦詩一首發到朋友圈裝個逼。


    結果就看見秦智從老遠的地方走來,那眼神,那煞氣,那勁頭,就跟聖鬥士星矢要開戰了一樣,周身還冒火的,隻見他一把拉開車門往莊子旁邊一坐就扯掉他的耳機。


    莊子那是一愣一愣的,坐直了身子:“我靠,怎麽了?你不是去找小姐姐了嗎?”


    秦智一巴掌拍在方向盤上咒罵了句:“媽的被她耍了!”


    莊子一臉懵逼:“什麽情況?”


    秦智舌尖在唇齒間裹了一圈,眉峰緊鎖,眼裏猶如刮起八級台風,駭人陰冷。


    “她做事謹慎,但凡離開車輛,哪怕隻是簡單的午休,再上車肯定會進行車輛檢查,又怎麽可能在拉力測試前沒有發現輪胎有問題?”


    莊子還是有點懵地說:“也許,倪敏紮得太小了,她沒發現出來?”


    “不可能。”秦智一口否決,幾乎同時臉色煞白!


    他想起了夏璃臨出發前說的話,她問他有沒有聽見什麽,隨後又望著遠處的茫茫黃沙莫名其妙地說今天特別安靜!


    她感覺到了,在出發前,她可能就感覺到要起沙塵暴了!


    忽然一層寒意從腳底蔓延至他全身,秦智低著頭喃喃地說:“我讓她保證安全,她當時反問我一句‘要是保證不了呢?’她知道,她根本就知道那一腳油門踩出去一定會出事,她個瘋女人!”


    莊子抓了抓頭,有一句沒一句的,沒聽明白過來。


    “智哥你什麽意思呐?你是說夏璃出發前就知道車子被倪敏動了手腳,她故意讓車子失事回來甩鍋給倪敏?不可能啊,那她怎麽敢保證自己一定能脫困,沙塵暴啊大哥!”


    秦智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漸漸握緊:“如果她事先知道路線呢?她去過撒哈拉,熟悉沙漠駕駛,拉力測試前一天,她隨參賽車輛跑過場地,路線和地形早就刻在她腦中,她隻要在沙塵暴來之前迅速找到一塊流沙地,試圖讓車子側翻,然後立即朝著記憶中選好的遮風地躲避就有可能完美地避開這場沙塵暴!


    你別忘了,那群賽車手是怎麽說的,這條賽道隻有鬃山地那片戈壁有岩層,離她出事的地點有一定距離,如果沙塵暴發生後她再走過去根本難以辦到,但如果她在沙塵暴來襲前就動身呢?


    颶風從測試基地出發後就一直是失聯的狀態,她特地趕走了自己隨車的技術員!


    這一切都說明了一點,那天上午她發現車子被大田動了手腳後,就打算以身試險,把大田拖下水!”


    莊子這下忽然聽明白了,整個人就有種細思極恐的感覺,汗毛炸起,一連串“臥槽”過後,驚恐地叫道:“這尼瑪騷操作不要命了啊,這女人是要上天啊?大田偷了她標書,她為了把他們弄出項目連自己都搞,狠得一匹啊!這簡直是做大事的人啊!”


    秦智卻聲音低沉地說:“恐怕她要的不止讓大田出局這麽簡單!”


    莊子那一身汗毛還在炸著,轉過頭一臉害怕地說:“她不會還要扛原.子.彈去炸了大田吧?”


    秦智眼裏挑起一絲冷笑,很快凝結成細小的冰晶狠狠紮進他的心底。


    他錯了,她想算計的人根本就不是倪敏,而是他自己,他甚至懷疑她那一身傷,她脆弱的模樣,她敞開心扉告訴他家裏的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出手幫她將大田壓得翻不了身!


    因為她猜到了他和周總另有合作,她也看清了整個測試基地隻有他的話,周總會聽,就連他對她的感情,她拿捏得都遊刃有餘。


    他抬起頭目光悠遠,落日的餘暉灑在沙天交接的地方,仿若蒙上了一層紗,朦朧扭曲,讓人看不清,就如她的笑,她的溫柔,她的挑逗,她的那句“愛過”。


    遠處想起一陣吵鬧聲,好多人都往營地外跑去,莊子探頭問道:“你們幹嘛去?”


    一個人喊道:“海市蜃樓啊,快下來看!”


    莊子激動地拽著秦智跟著人群,很遠的地方,一排伊.斯蘭風格的房子鱗次櫛比,像一幅歡鬧的集市,秦智停下腳步,莊子發出一聲讚歎:“哇,跟真的一樣,真壯觀。”


    他趕忙拿出手機拍著照,秦智隻是沉靜地望著那虛幻的場景,良久,悠悠說了句:“這種幻境害死過多少在沙漠中迷路的人,但總有人前仆後繼對這些虛幻的東西窮追不舍。”


    說完忽然側頭看著莊子,莊子被他盯得發怵,緩緩轉過頭:“看啥?”


    秦智唇角揚起張狂的笑意用勁拍了拍莊子:“兄弟啊,我看這海市蜃樓不順眼,你說怎麽辦?”


    莊子眨了眨眼沒跟上他的腦回路:“你要投資沙漠建設啊?”


    卻看見秦智已經轉過身:“回去。”


    “回哪啊?回去幹嘛?”


    秦智低頭打開手機往後一拋:“蕪茳,打工。”


    莊子接住手機,屏幕上顯示一條招聘信息“眾翔起帝品牌部招聘—營銷專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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