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直起身子幾步走了過去將夏璃拉進懷中,直到鞭炮全部炸完。


    三人回到樓棟裏,秦智落在後麵悄悄攥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搓了搓:“這麽冷,煙花晚上還要不要下來放?”


    夏璃理所當然地說:“放,當然放了,十二點下來。”


    秦智斜了她一眼,目光裏有著縱容的寵溺:“好!”


    ……


    電視裏放著春節晚會,滿滿一桌子菜,就連黑子也加了餐,歡快地圍著桌子亂轉,夏璃說了十二點要放煙花,所以三人吃完飯又開始打鬥地主守歲。


    沒有“夏部長”外表的夏璃,雙腿盤在椅子上,坐姿隨意,幾人互侃時,頭頂的暖黃色小燈打在她的臉上,溢出柔和的溫度,長長的頭發被她卷在頭頂,不化妝的她,少了些冷豔,或許是她天生混血的麵孔,總是讓人看不出她的真實年齡,穿上職業裝像個霸氣全開的女王,此時穿著寬寬大大的毛衣,笑起來倒像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娘。


    而彭飛幾乎是出院以後頭一次開懷大笑,就因為兩人總是打不過秦智,所以夏璃暗戳戳地踢了踢彭飛,彭飛立馬意會,這是很久以前他們出差無聊時,一個老前輩教他們的一招暗語。


    於是兩人通通不叫地主,合起夥來搞秦智,難得看見秦智被他們逼得走投無路黑著臉的樣子,彭飛沒忍住笑出聲:“你也有今天。”


    秦智上去就給了他一下,彭飛立馬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黑子也跑過來湊熱鬧,夏璃抱著瓜子笑彎了眼,不大的小家卻也充斥著其樂融融的年味,頭一次讓夏璃感到不孤單的大年夜,更不用逼著自己早點上床,快快睡過去。


    十一點半的時候,三人帶上黑子開車到大壩邊上,把煙花擺了一排,十二點一到,全城喧囂,他們也將一排煙花點亮,坐在不遠的大壩上看著絢爛的煙花飛到天際,再落入長江,仿若漫天繁星劃破夜的黑。


    三人喝著啤酒昂起脖子,漫天的煙花好似就在頭頂,觸手可及。


    彭飛將啤酒幹下肚,清瘦的脖頸高高仰著,眼神撲朔迷離,自從坐下來就再次陷入沉默。


    秦智碰了碰他問道:“你家在哪?”


    彭飛慢慢收回視線低下頭把啤酒罐捏扁:“津州。”


    秦智又打開一罐遞給他,和他碰了碰杯:“多久沒回去了?”


    彭飛這次沒有回答,而是仰頭將那罐啤酒一口氣灌下肚,等秦智再轉過頭看他時,他眼角有絲濕潤,秦智便沒再說話,隻是拍了拍他的肩。


    他們已經習慣了彭飛情緒偶爾不穩定,雖然他不再會要死要活的,但總是毫無征兆地陷入沉寂,並且誰也不理,每當這時,夏璃心裏總會不大好受,她拿起啤酒喝了一口仰著頭看著天。


    秦智問她:“在想什麽?”


    她悠悠地回答:“我不會讓彭飛白白承受這一切!”


    秦智微蹙了下眉:“你有懷疑的對象?”


    夏璃搖了搖頭:“從東海岸出來後我改了名,像一張白紙從頭開始,想不到誰要這樣搞我。”


    秦智雙手撐在大壩邊抬頭看著遠處的天際,聲音有些飄渺低沉:“是啊,連我都找了這麽多年,還有誰一直惦記著你…”


    夏璃緩緩轉頭看向他,淺灰色的眸子裏忽然跳躍著複雜的光,空氣微動,長江滾滾,最後一道彩光讓天際驟亮,那一瞬間,他也轉頭看向她,目光深沉悠遠,仿佛跨越了多少個青春年華,大地歸於寂靜,煙花易燃,卻短暫即逝,秦智的手機突然響了,打破了兩人之間無聲地對視。


    他掏出手機掃了眼,接通後低低地喂了一聲,隨後轉身跳下大壩走開幾步,夏璃拿著啤酒側頭看他,他穿著深色牛仔加絨外套,身型筆直修長。


    夏璃記得他十幾歲的時候個子就很高,沒人敢惹他,她總喜歡喊他小弟弟,直到他氣得把她壓在身.下讓她自己感受他小不小。


    可那時的秦智,渾身熱血,愛憎分明,他在東海岸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好像永遠冷眼旁觀那些波橘雲詭,不屑一顧,他那麽優秀,又還那麽年輕,她真的以為他會忘了她,在她走不久後。


    大學豐富多彩的生活和他美好的藍圖最終會將她從他記憶中徹底移除,直到剛才夏璃親耳聽見那句“連我都找了這麽多年”。


    她雙腿蜷了起來抱著膝蓋一直牢牢看著他,看著他鋒利俊挺的輪廓,和高大頎長的身影,有些東西在心裏支離破碎地拚湊了起來,例如那早已丟棄的純粹。


    秦智打了好一會電話,眉峰緊緊鎖著,點起一根煙,有些煩躁地猛吸了一口,說了幾句後他掛了電話,目光複雜地盯著一麵江水,一個人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抽著煙。


    直到…他滅了煙後,才轉過身朝她走來,她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麽事,隻是這樣安靜地看著他,等著他先說話。


    他一躍上了大壩,坐在她旁邊,良久,才對她說:“南禹衡的電話。”


    夏璃聽見遠在南城的名字,已經猜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但她沒有吱聲,隻是默默地等著,他開口說:“我明天一早要回去。”


    她點點頭,沒有挽留,沒有道別,回身跳下大壩淡淡地說:“走吧,我冷了。”


    秦智望著她的背影,眉峰越擰越緊,麵色在黑暗中藏著些許隱忍。


    彭飛太久沒這麽喝過,整個人已經躺在大壩上,意識模糊了,秦智拍了他兩下把他扛了下來背到肩上,回到家後,彭飛已經完全醉了,倒在沙發上就沒了知覺。


    那天夜裏,秦智的情緒有點不對勁,他一直緊緊抱著夏璃,呼吸很沉,雖然閉著眼,可夏璃知道他始終沒有睡著,她稍稍動一下,又回被他重新撈進懷中。


    快到淩晨的時候,夏璃轉過身睜開眼看著他,她在等他說些什麽,他卻依然閉著眼,呼吸紊亂沉重,她終於忍不住說道:“需要幫忙的你開口。”


    秦智才緩緩睜開眼,漆黑的眼裏布滿了血絲,透著無法壓抑的情緒,僅一個眼神,就讓夏璃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凝重,他聲音略微沙啞地說:“我要你。”


    他的眼神裏是讓夏璃無法拒絕的憔悴,她沒有抗拒,承受著他無邊的發泄,雖然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夏璃能感覺出來他心頭壓著一座巨山,似乎一夜之間要將他壓垮。


    她沒有看過這樣的秦智,猩紅的雙眼像頭凶殘的野獸,啃噬著她每一顆細胞,將她送入雲霄,再猛地拉入深淵,如此反複,不知疲倦。


    晨曦微亮時,他放過了她,夏璃已經連睜開眼的力氣也沒有了,她蜷縮在他懷裏聲音呢喃地問:“什麽時候回來?”


    他的唇埋在她的發絲間,氣息濃厚:“不知道。”


    她的意識徹底渙散,之後,夏璃做了一個荒誕的夢,夢中她穿著潔白的婚紗,新郎站在紅毯的另一頭,她戴著頭紗,視線被那層輕盈的頭紗阻隔,怎麽也看不清紅毯那頭的男人。


    她的身旁是她的生父,那個傳說中的巴西男人,她側頭去看他,薄薄的頭紗卻阻隔了她的視線,直到走到紅毯盡頭,她的父親終於把她的手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中,就在她的頭紗要被掀開的那一刻,夢突然醒了,她猛地坐起身,身邊早空無一人。


    秦智在那天清晨搭最早的航班離開了蕪茳,而那個年也隨著他的離開再次恢複成了一個普通的日子,冷清且平淡,直到年後他也沒有再回來。


    他陪她打贏了漂亮的一仗,卻在大戰在即時離開了她,夏璃那終日惶惶不安的心終於應驗了。


    第59章 (第二更) ...


    隨著這個春節的結束, 眾翔徹底大洗牌, 秦部長及其手下幾個領導被逮捕,李澤濤順利上位, 夏璃出席了集團的任命大會, 身著一身黑色長款大衣,胸前一朵很小巧的胸花, 精致,體麵, 且沒有溫度。


    李澤濤在會上進行了一番激昂的陳詞, 大致會如何如何帶領斯博亞創造更美好的明天雲雲,結束時還強調絕對杜絕任何有損公司利益的事件再次發生,也絕對不會允許有任何人濫用職權試圖讓斯博亞這個品牌受損。


    說完還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夏璃和安部長。


    結束後,安部長上前和李澤濤握手道喜, 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兩人相談甚歡,夏璃隻是站在另一邊, 直到李澤濤朝她看來, 她才報以微笑, 然後轉身進了電梯。


    下樓沒走幾步身後有人喊她:“夏部長。”


    她回頭看見安之筆麵色和善地朝她走來, 她對郝爽說:“你去開車吧。”


    說話間安部長已經走到她身邊, 他看了眼郝爽的背影,隨口問道:“助理換人了?不是上次那位秦助理了?哦,聽說現在他破格升為副部長了?”


    夏璃麵無表情地說:“他有點事請假了。”


    安部長溫和地笑了笑:“夏部長節前送我的禮我收到了,和李部長之間的小誤會也解開了, 多虧夏部長費心。”


    夏璃略皺了下眉,意識到是年前他對李澤濤的暗示。


    她一邊和安部長往大樓外走,一邊有些訝異地側過頭:“安部長和李部長之間有過誤會?”


    她無懈可擊的掩飾,讓安部長也露出些許笑意,李澤濤上台對他們意味著什麽兩人都心照不宣。


    冬日的暖陽照在兩人身上,他們同時停下腳步,一個年過來讓安部長更加富態了一些,他雙手插在羽絨服口袋裏抬頭望著有些蒼白的天空說:“夏部長剛調來蕪茳的時候讓我眼前一亮,我雖然生活在南方,不過我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我在夏部長身上看到了我們那裏人的直爽,讓人不禁生出欣賞,但夏部長適應能力很強,短短兩三年已經越來越有南方人的心思細膩,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郝爽將車子停在不遠處,夏璃揚起嘴角:“入鄉隨俗罷了,安部長不也是嗎?”


    安之筆麵色淡然地挺起胸膛,突然聚精會神地盯著天空中某處,吃驚道:“我沒看錯吧,這個天還有大雁?”


    夏璃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然看見一隻孤孤單單的鳥兒在空中盤旋,形單影隻,不知道什麽原因離開了大部隊。


    安之筆嘴邊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高深莫測:“一隻可憐的小鳥,失去庇護還能在這個冬天活多久呢?”


    夏璃的麵色有些僵硬,安部長卻突然轉過身,聲音壓低了些:“我們兩都是落單的小鳥,誰都挨不過這個冬天,是手足相殘還是抱團取暖,決定權在夏部長手中。”


    說完他直起背意味深長地說:“上次和夏部長的合作很愉快,期待下一次合作。”


    夏璃慢慢收回視線側過眼神盯著安之筆,他若無其事地說:“我還有會要開,先走了夏部長。”


    夏璃也掛著淺笑對他點了點頭,卻在他轉身的刹那,嘴邊的笑意立馬消失了,深鎖著眉盯著安之筆的背影。


    這對夏璃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一步,如今李澤濤空降斯博亞,他是李家的長孫,董事長的親侄子,早在年前企業內部就傳得沸沸揚揚,董事長有意讓李澤濤接手呂總的位置,而李澤濤這人生性多疑,還沒上位就分別找過夏璃和安之筆,剛才會議上的幾句話更是有幾分當家作主的味道,怕就怕他會先拿夏璃或者安之筆當中的某一個人先開刀。


    如今和安部長聯手的確是一個能穩住局勢的選擇,但是,安部長這個人終日笑麵迎人,進眾翔五年,也有一些關於他的流言蜚語,他之前待在一家進口車企業,老婆也是一個單位的,後來和他們領導搞在一起,據說照片都滿天飛,他是在那裏待不下去才跳槽到眾翔,所以很多人至今都喊他綠帽安,他似乎也並不建議,從來沒見他和誰鬧過矛盾。


    一開始來隻是個營銷經理,卻用了僅僅兩年時間擠走了輝倫上任部長,自己爬了上來,雖然他為人一派和氣,一路走來和誰也沒紅過臉,但正是因為這樣一個找不到任何瑕疵的人,才讓夏璃更加舉棋不定!


    本來夏璃有什麽事還能找呂總商量商量,一個年過來,呂總突然查出來得了心血管疾病,近來也沒什麽心思再問公司裏的事情。


    夏璃突然有種孤軍奮戰的無力感,然而秦智始終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他的請假事由依然掛著萬年不變的…他妹生小孩。


    有時候夏璃獨自加班到夜深人靜之際,會情不自禁地打開他的請假欄,偶爾拿起手機,翻出他的號碼,但最終都沒有給他撥過去。


    那段時間,夏璃做了兩件事,退了房換了車,她換了輛起帝颶風,空間的確大了很多,蕪茳的房價並不高,她買了棟小公寓,交了首付。


    搬家的時候彭飛、郝爽、林靈聆都去了,夏璃東西不多,兩個行李就離開了那個老舊的出租屋,結束了漂泊的生活,住進了自己的小家。


    郝爽他們去停車,彭飛先幫夏璃把行李拖上樓,在電梯裏的時候,彭飛問了夏璃一句:“智哥知道你搬家的事嗎?”


    夏璃看著上升的數字,直到電梯停下才回道:“我沒告訴他。”


    說完她拖著行李箱走了出去,彭飛跟在她後麵追問:“你不用跟他說一聲嗎?萬一他回來找不到你。”


    夏璃大步走到門口,刷開大門,回身看了眼彭飛,最終什麽話也沒說。


    ……秦智離開的這幾個月裏,最讓人欣慰的是彭飛的狀態越來越好,身體也比從前壯實了一圈,他重組了部門,開始實施有效的門店管理方案,門店是這半年整個部門的重中之重,他的回歸解了夏璃的燃眉之急,夏璃也正式安排林靈聆跟著彭飛一起幹。


    起帝的工作在按部就班的推進,一切看似風平浪靜,卻在四月底的某一天,夏璃正在外麵和一個合作商談事情,突然接到電話,問他認不認識彭飛?讓她趕緊到方化路的警局!


    等夏璃到了那裏的時候,眼睜睜看著彭飛戴著手銬被帶進小黑屋裏,外套上還有血漬,夏璃的心猛然一沉,衝過去就問他出了什麽事?彭飛隻是低著頭,一言不語。


    警察攔住了她,把她帶到另一間房,坐下後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方燕的女人,夏璃點點頭,告訴警察是彭飛的前女友。


    之後辦案民警告訴夏璃,彭飛一個小時前捅了方燕的老公盧誌強,現在盧誌強被送進了醫院,彭飛可能構成故意傷害罪被起訴,問夏璃認不認識他的家人?


    夏璃告訴警察,他沒有家人,很多年都不聯係了,警察陷入了沉默,最後讓她回去等通知,夏璃提出想見見彭飛,卻遭到了拒絕。


    她都不知道那天自己怎麽走出警局的,當得知彭飛被拘留還有可能被起訴坐牢時,她就感覺腦袋中一根弦突然斷了,耳朵裏一直充斥著嗡嗡嗡的聲音。


    這幾年有多少次夏璃把他從黑暗中拉了回來,他對她說不想活了,對她說他在這個世上什麽都沒有了!


    她和彭飛共同經曆了太多,生與死,孤獨和遺棄,掙紮和重生。


    她都快忘了有家人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自從她媽過世,她始終披著堅硬的外殼,無論是到了東海岸,還是後來離開那裏踏入社會飄蕩。


    他從醫院出來的那段時間,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脆弱得像個孩子,他沒有家,她也沒有家,他就像她的弟弟。


    她也會發狂,因為他的折騰,因為他失控的情緒,最嚴重的一次,夏璃砸了家裏的東西,對他說明天開始再也不會管他!再瘋就把他送去精神病醫院!


    那天夜裏,她看見彭飛抱著膝蓋偷偷地哭,那是夏璃第一次看見彭飛哭,縱使他在醫院裏渾身是傷,縱使方燕離開了他,他也沒掉過一滴眼淚,卻在夏璃要放棄他的那晚,他哭得像個大男孩!


    那一次,夏璃心軟了,她緊緊握著彭飛的手告訴他,她不會放棄他,永遠!


    後來她工作越來越忙,無法整天看著他,隻有把他送進療養院。


    這幾年,她做了各種努力,到後來已經不知道是為彭飛替自己擋的災在贖罪,還是早已把他當作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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