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靈聆趕忙解釋道:“是一個廠,但不是一個部門。”


    她挺起胸膛介紹道:“鍾藤他主要是負責產品製造工藝。”


    雖然林爸林媽不知道產品製造工藝具體是幹什麽的,但聽上去貌似有點高大上,於是林爸看他的眼神也緩和了一些,問道:“你們這個工作挺有技術含量的吧?”


    鍾藤很平靜地回道:“就是塗裝廠的工人。”


    林爸撇了林靈聆一眼拿起一根油條沒說話,林媽的臉色有了細微的變化,林靈聆埋頭喝粥。


    氣氛僵持了一會,林媽招呼著鍾藤:“小夥子,吃啊,別拘謹。”


    鍾藤才再次拿起勺子,林媽便隨口問道:“你家在哪啊?”


    鍾藤陷入短暫的沉默,林靈聆趕忙抬起頭說道:“他是南城人。”


    林爸倒是很務實地問了句:“南城是個好地方啊,家裏是做什麽的?怎麽想起來到我們蕪茳發展?”


    林靈聆隨後接道:“他家裏是做生意的。”


    林爸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番,他倒是做了一輩子會計,也算閱人無數,橫看豎看麵前這個小夥子的氣質都不太像個普通工人。


    他還沒說話,林媽又插嘴道:“哦?做生意啊?做什麽生意的?”


    林靈聆隨口敷衍道:“總之做得很大的,很多地方都有他們家的產業…”


    “大多數倒閉了。”鍾藤一邊喝著粥一邊不鹹不淡地接了一句。


    林靈聆眉毛一跳,林媽不動聲色地問:“那你父母平時挺忙的吧?”


    “她父母挺好的…”林靈聆一邊說一邊在桌子下踩了鍾藤一腳。


    鍾藤麵無表情地側過頭,用眼神詢問她踩他幹嗎?然後平靜無波地回答林媽的話:“我媽去世了,我爸坐牢才出來。”


    一句話把桌上的氣氛徹底打入冰點,林靈聆此時隻想把稀飯蓋他臉上,要不要這麽誠實啊大哥?這尼瑪又不是麵對審訊,隨便糊弄一下趕緊走人啊!


    本來打算說點好聽的,他家人也不會怪她亂交朋友,這下好了,估計她得被她媽上思想教育課了,林靈聆喪氣地垂著腦袋喝粥,一點都不敢抬頭去看爸媽的表情。


    林媽臉色有點不太好看,站起身說去洗碗,倒是這時候林爸接了個電話,好似是工作上的事情,他皺起眉頭走到一邊對電話裏說:“怎麽會單證不齊?這外貿我也沒接觸過。”


    林靈聆撇了老爸一眼,拽了拽鍾藤的衣服對他“嘶嘶”了兩聲,一歪頭示意他趕緊溜!


    於是她輕悄悄地踮著腳跑到門口對鍾藤比著口型:“快走!”


    鍾藤剛站起身卻聽見林爸有些愁地說:“退不了稅得谘詢一下,實在不行做零申報處理,等我馬上到了再看。”


    他掛了電話,卻忽然聽見鍾藤對他說道:“這個先征後退,退稅是出口單證齊全後才能辦理,你現在要把出口銷售額零申報,抵扣進項稅額後會出現期末留抵稅額。另外年底匯算清繳不能走費用賬,利潤無形中會增加很多。”


    林爸微微一愣,突然肅然起敬起來:“那應該怎麽操作?”


    鍾藤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廠服淡淡地說:“內銷征稅。”


    林爸還想細問,林靈聆趕忙喊道:“爸,我們要遲到了。”然後不停朝鍾藤揮著手。


    鍾藤對林爸微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剛下樓,林靈聆就很生氣地質問他:“你怎麽回事?醒了為什麽不喊我?怎麽還出房間了?”


    鍾藤將已經幹了的廠服甩在肩膀上,裏麵隻有一件單薄的黑色針織衫,斜了她一眼冷冷地說:“我已經盡力喊你了。”


    林靈聆頭一歪:“什麽意思?”


    “喊不醒。”


    鍾藤一大早差點把她整個人從床上倒過來,結果動靜太大,沒把她喊醒,倒是把她媽吸引過來了,一開門就看見鍾藤站在林靈聆的床邊,這幅場景換做一般人尷尬癌都要犯了。


    不過這位仁兄也算大起大落,從小到大什麽操蛋的事都經曆過,所以在他和林媽足足對視三分鍾之久後,他很平淡地說了一個“早”字!


    大概要不是他比較出眾的長相,林媽就要直接報警了,所以警察蜀黍早晨沒有把他帶走,全歸功於這是一個看臉的時代!


    林靈聆各種教育他:“我都跟我爸媽說你家做生意的了,你還非要補一句倒閉幹什麽?”


    “你的謊撒得漏洞百出,不倒閉我為什麽會來這裏打工?”他回得理所當然。


    林靈聆又不服氣地說道:“那我都說你是搞產品製造工藝的了,你還非要解釋得那麽直白!”


    鍾藤皺了下眉:“我的廠服掛在椅背上,你以為你家人和你一樣不動腦子?還有我為什麽要配合你胡說八道?”


    林靈聆被他堵得無話可說,於是各種懊悔啊,難受啊,忐忑啊,她都能想象晚上回家她爸媽得怎麽削她了!


    她媽媽從上大學時就不停給她洗腦,讓她以後找對象吧,一定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不求家裏條件多好,但一定要為人正直,父母健康,家世清白。


    現在好了,她估計著她和鍾藤以後隻能當純兄弟了,還是24k純的那種!


    不過身旁的鍾藤完全察覺不到她的憂心,依然跟沒事人一樣長腿闊步地走在她前麵,她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跟在他後麵。


    快出小區的時候,突然有人喊了她一聲:“靈聆。”


    她一回頭就看見一輛嶄新的寶馬停在她旁邊,車窗落下的瞬間,她可以確定,今天真是不宜出門的一天,居然這個點還能碰到那位渣渣前男友,並且這位渣渣前男友還很騷包地刷了個油頭,一臉容光煥發的樣子。


    林靈聆不是個喜歡把場麵弄得多難看的人,所以嘴角揚起職業性的假笑打了個招呼:“上班啊?”


    渣渣男友很傲嬌地炫耀道:“是啊,才買的新車,以後可以遲點出門了。”


    林靈聆伸頭看了眼方向盤:“唔…寶馬,有錢淫。”


    她也隻是隨意恭維了一句,豈料渣渣男友非常受用,故意在林靈聆麵前顯擺著:“我剛升職,漲了不少薪,你呢?現在還在做文員啊?”


    說罷拍了拍自己嶄新的副駕駛:“要麽我送你一段吧。”


    她這個渣渣前男友從上學時就在她麵前有種莫名的優越感,那時他是班長,學習成績優異受到老師器重,林靈聆一開始還挺崇拜他來著,覺得他自帶學霸光環,後來相處的那兩個月,他不時冒出的那種冷嘲熱諷的語氣的確讓林靈聆感覺十分不舒服。


    看著他快飛起的嘴角,林靈聆努力壓製住內心的惡心,剛想拒絕,肩膀突然被人摟住,在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時,嬌小的身軀已經被鍾藤帶進懷中,眼睜睜看著鍾藤緩緩轉過頭,那雙細長的眼睛泛著森森的冷意問道:“他誰?”


    在這個有些寒冷的深秋清晨,她的身體被他的溫熱包圍,一種難掩的激動從她那雙大眼中蹦躂了出來,她立馬紅了耳根說道:“就是…那個老同學。”


    車裏的男人倒是回道:“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啊?”


    他一句很不要臉的話故意說給鍾藤聽,鍾藤側過頭緩緩看向渣渣,他天生有一雙細而長的眼睛,不管笑還是不笑都給人一種陰冷凶狠的感覺,聲音沉沉地對林靈聆說:“你原來眼瞎啊?這種人都能瞧得上。”


    說罷收回視線看向她:“幸虧我把你眼睛瞎治好了。”


    雖然林靈聆知道鍾藤是說給渣渣聽的,可當她看見鍾藤眼裏流露出的笑意和溫柔時,她的心髒在一瞬間快要爆炸了,那一刻,什麽渣渣前男友,什麽早晨被爸媽抓包全部拋到了腦後,她隻感覺自己快溺死在他的眼神裏。


    然而如此美好的氛圍卻被渣渣男友破壞了,他清大八早氣得不輕,正好看見搭在鍾藤肩膀上的廠服,仿佛找到出氣筒一般,大罵了一句:“窮逼!”


    然後一腳油門就開出了小區,排氣管都被他轟得直冒煙,鍾藤渾身僵硬,他這輩子被罵過殘暴、冷血、不孝、敗家、混蛋甚至畜生,但還是第一次被人罵窮逼!竟然如此新奇!


    他推開林靈聆,一臉殺人的表情大步往外走,林靈聆笑著喊他:“你走啊,繼續走啊,你知道往哪走嗎?”


    一句話讓他的腳步戛然而止,冰冷地站在原地,他的背脊很好看,廠服掛在肩膀上有種莫名的帥氣,像極了林靈聆學生時期仰望過的那些打籃球很好的校草,她突然有種衝過去抱住他的衝動。


    但是她的確衝過去了,可是沒敢抱他,隻是對他說:“要遲到了!”


    鍾藤跟在她後麵走到公交站台上了公交車,車子一路往產業園開去,他們兩坐在後排,誰也沒和誰說話,林靈聆因為鍾藤摟了她一下臉紅了一路,而鍾藤腦中不停縈繞著“窮逼”二字,跟特麽魔咒一樣!


    下了車後,兩人進了廠,在十字路口分道揚鑣,林靈聆對他說:“走了。”


    鍾藤“哦”了一聲,她轉過身走了好幾步,卻突然被他叫住:“喂。”


    林靈聆轉過頭,看見他手一抬,一個東西朝她拋了過來,她伸出雙手接住拿到眼前一看,居然是那個“大蛇丸”的掛件,再抬頭看去時,鍾藤已經轉身走遠了,他腿很長走路快,沒一會人都看不見了。


    林靈聆緊緊攥著那個掛件嘴角揚起大大的笑容,雖然她覺得鍾藤把這個送給她,很有可能隻是不好意思借宿一晚,但對她來說心裏卻像被灌了蜜一樣。


    她後來回到辦公室才發現那個大蛇丸其實是一個非常精細的木雕,腳底還有一個日文的名字,她請教了同辦公室會日文的小姐姐,又上網查了一下,才發現這個落款的人是日本一位非常有名的雕刻大師,並且早已閉關,不再出售自己的作品,他曆來的作品也都是一些藝術品之類的。


    她不知道鍾藤是怎麽能讓這位大師雕刻一個動漫人物的,但她終於知道鍾藤為什麽如此寶貝這個東西,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將這枚雕刻收了起來。


    第99章


    在那天以後, 林靈聆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鍾藤, 他和夏璃去了一趟德國,為了穩住家裏這邊的溝通聯係, 林靈聆被夏璃留在了國內, 而帶了另外一名會德語的助理和懂金融助理,加上盛子鳴和他們臨時搭建的一個小團隊, 一群人就這樣秘密抵達德國,與wor的總裁雷奧見麵, 並表達了收購的意願。


    那段時間, 整個眾翔都進入高度緊張的狀態中,夏璃身邊的所有人都前所未有的緊繃起神經,對抗著這場硬仗。


    雖然wor的總裁十分看重盛子鳴,但卻對眾翔這個沒什麽名氣的車企不太重視, 所有會預料到的結果在出國前他們已經考慮到, 那次洽談在夏璃的臨時決定下,突然延期行程, 鍾藤帶著財務顧問直接和wor那邊的首席財務官進行為期一周的交流。


    盛子鳴也和雷奧進行了密切的溝通, 然而最後在一場會議中, 他們的銷售總監卻直接甩出了wor的年銷售數據來挑釁眾翔, 甚至質疑眾翔到底有沒有能力收購。


    財務團隊和夏璃身邊那位負責交流的助理一時都無話可說, 談判陷入僵局,沒人能想到這個全程一直沉默寡言的女管理者突然發話,夏璃的聲音就這樣響徹在整個會議室內,從大環境到外匯儲備, 再到工業發展,和技術融合帶來的前景進行了一番激昂的講話,整個大會議室一片安靜,她全程用英文,分毫不差地表達了自己想說的內容和深埋在內心已久的信念,這也是她早就準備好的,隻是對方的謹慎超出她的預料,所以她提前說出這番準備已久的發言。


    也是在她的發言過後,雷奧幾天以來第一次比較慎重地打量著她,而後和身邊的團隊商量完畢,決定他們要先評估研究,再進行第二輪的談判。


    就在他們準備回國的前一天,那個很性感的ivy突然找到了他們,當時盛子鳴和夏璃都在,她的到來傳遞給了他們一個消息!


    就在昨天的會議結束後,雷奧找人調查了一下夏璃,當發現夏璃十分懂技術後,雷奧那群人突然產生了濃烈的興趣,因為這幫德國人很看重技術發展,之前也有歐洲公司要競購wor,隻是他們多半看重的是品牌影響力,沒有人談到技術前景,這是很好的一個突破口。


    但同時ivy帶來了一個更為犀利的消息,他們會間閑聊時,雷奧無意中說了句,如果是盛子鳴,事情會好辦很多,隻是對於夏璃,一個華人女性領導者,剛接觸不久,並不能夠建立很好的信任感。


    ivy很直白地說:“所以我建議,今天的晚宴,你們最好能向雷奧透露你們是彼此伴侶的信息,這比任何語言都容易贏得他的信任。”


    夏璃和盛子鳴對視了一眼,兩人又同時收回視線不再說話。


    ivy聳了聳肩:“你們商量一下吧。”


    她隨後離開了房間,可是剛走到走廊,夏璃便出來喊了她一聲,她停住腳步回過頭,夏璃幾步走到她的麵前,她穿著淺色的職業套裝,很豐滿誘人,夏璃對她笑了下說道:“謝謝你來告訴我們這個消息,這對我們來說很寶貴,也給我們找到了努力的方向,隻不過,關於我和盛子鳴的事,你怎麽看?”


    ivy笑得真誠:“我很欣賞盛,他是一個有魅力也有潛力的男人,我樂意成就他,但有一點我不得不提醒你們,雷奧做事非常小心,他會用各種方法調查你們關係的真實性。”


    夏璃的眉峰漸漸攏起,ivy媚眼如絲地睨著她:“但同樣,機會不是人人都有的。”


    說完她朝夏璃回以禮貌的笑容轉身離開。


    回到房間後,盛子鳴靠在酒店套間的吧台邊,他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夏璃清楚,盛子鳴在等著她的決定。


    她身上背負著一個企業上萬號人的命運,她很想在這個大浪淘沙的市場上帶領眾翔走出去!真正的擺脫現在停滯不前的發展。


    但同樣,一旦她采納ivy的建議,那麽也許從明天開始她個人的未來將會葬送在自己手中!


    從前她聽說過做大事的人勢必要犧牲小我,就像李董,他犧牲了他第一個家庭才有了今天的眾翔,或許他曾幾何時也後悔過,但每個走到這個位置的人要承受的壓力本就和一般人不同,這的確是個很好的機會,一個可以給整個團隊省去很多力氣的途徑。


    她不是一個猶豫的人,在這種大事當前,她從來都是不假思索,可此時此刻,她的腦中卻出現了那個俊挺的輪廓,讓她心髒好似堵著一塊大石,呼吸困難。


    盛子鳴回身倒了兩杯酒,一杯端在手中,一杯遞向她,夏璃緩緩抬眸看著他手中的酒杯,良久,才一步步走向他接過那杯酒,抬起頭定定地望著他,眉宇間隱著藏不住的愁緒對他說:“我以前思考過這個問題,如果有一天非要找個人陪我上刀山下火海,你是最合適的那個。”


    盛子鳴低頭看著酒杯中的液體自嘲地笑了笑:“因為不愛,所以可以一直維持這種關係,互相扶持,不會被感情左右,不會背叛,利益永存。”


    他抬眸眼裏溢出一絲悲涼的笑意,夏璃也跟著笑了,他懂她,或許在這個世界上,盛子鳴要比她任何一個親人都要懂她!


    她朝著他的酒杯上輕輕碰了一下:“這是我們最重要的合作,我們背後有四萬多人等著我們回去,所以隻能贏,不能輸。”


    盛子鳴眼裏散發出一絲堅定的光,點了點頭喝幹了酒。


    那天臨別的晚宴,正好是當地的一個商會舉辦的年度聚會,夏璃穿了一條魚尾長款禮服,細小的美鑽在燈光下耀眼奪目,光彩瀲灩,像個高貴的女王,她挽著盛子鳴出現在宴會上時,驚豔了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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