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義靖唯利是圖,能說這個出來,就證明是想利用她搭上關係的。


    但是她何嚐不是?


    她也要利用許義靖讓她進宮,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上回十三皇子救她的時候,除了誌哥兒,離得最近的就是梅香了,所以許義靖是絕對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的。


    許元姝不敢再多想,驚訝的抬起頭來,臉上不用裝也是煞白的,“父親知道了?祖母……您也知道了?”


    “我原本想著不能讓祖母擔心……”許元姝說的吞吞吐吐,“莊子上又是陸二一家子看著,陸姨娘……便跟黃媽媽商量瞞了下來。”


    “是我想岔了。”


    “你能有這份用心,很好。”許義靖隻客氣了一句,便又轉到了正題,“當日你可跟他說了什麽沒有?”


    許元姝便細細講了一遍,尤其是怎麽看出來他身份尊貴的,最後又道:“原想……他問有沒有水喝,隻是我想著咱們莊子上也沒個當家的人,貿然請去怕是讓他看輕了女兒,便推辭了。”


    許義靖先是欣喜,轉而便是一臉的懊惱。


    喜的是他這個女兒才十三歲就能入了貴人的眼,懊惱的是……若是白白錯過一段好機緣。


    可恨!


    許義靖又不怎麽開心了,語氣更加嚴厲,“你這兩日做了許多針線送來,為了什麽?”


    哪有這麽問的,可是許元姝還得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我,”她猶豫片刻,抬頭看了看祖母還有許義靖,“這幾日去玲姝姐姐屋裏,她每日要做針線到天黑。又聽見大伯娘跟宋姨娘閑聊,說……”


    許元姝抿了抿嘴,“說靜姝姐姐嫁的那個姑爺,除了不用靜姝姐姐做飯,剩下的活兒都得自己做。女兒不願——女兒怕是過不了這樣日子。”


    許元姝說完便低著頭,貪圖富貴,偏愛享受,唯利是圖,母親一死就把她忘在腦後,她表現出來跟許義靖一模一樣的特質。


    許義靖會滿意嗎?


    許義靖滿意極了,他笑道:“既然如此,我許你一個好去處,下個月宮裏要補宮女,為父把你的名字報上去。”


    許元姝猛地抬頭,心裏激動不已,可是臉上還要做出微微嫌棄的表情,“宮女……怕不是得伺候人?”


    許義靖笑著罵了一句,“你當什麽人都能進宮不成?”


    接著又道:“為父給你鋪的路,能走到什麽地步,就隻能看你自己了。”


    許元姝咬著牙,故作猶豫之色,片刻之後深深地拜了下去。


    “女兒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父親的大恩大德的!”


    不會忘記你殺死母親,逼死李媽媽,害死梅香,妄圖加害誌哥兒——


    等我站在九霄之巔,咱們再一筆一筆好好的算一算!


    第28章 宮裏的生存之道


    許義靖聽見這個, 得意的笑了,道:“為父這便去準備名帖,這便投入宮中, 等三月一到……他們不知道安排什麽日子進宮。”說著又對許老太太道:“沒剩下幾天了,煩勞母親好好教導元姝。”


    等許義靖走了, 許老太太的目光落在許元姝身上,然後是站在一邊一言不發的誌哥兒, 她眼神裏閃過一絲憂慮, 隨即便恢複了正常, “你大伯娘跟玲姝姐姐想必已經來了,你去跟她們說一聲, 稍稍等等我。”


    許元姝鬆了口氣, 拉著許修誌走了。


    許修誌雖然依舊是一言不發,可是許元姝知道不能再拖了。


    宮裏三月進宮女, 她最快三月一日就能進去,距離現在不過半月之遙,她無論如何現在都要跟許修誌交底兒了, 尤其是早上說話沒避著誌哥兒。


    他現在會不會覺得連姐姐都不要他了?


    吃了一頓滋味全無的早飯, 許元姝還沒想出來該怎麽跟誌哥兒開口, 尤其是第一句話該怎麽說,許老太太忽然道:“元姝,你先別走,我有事跟你說。”


    等眾人離開,萬媽媽端了茶來, 許元姝接過奉給祖母,道:“請祖母教我。”


    許老太太端起茶杯,氣定神閑的打開蓋子,將茶水上漂浮的浮沫撇在一邊,輕輕抿了一口,“你可知我手上拿的茶杯,叫什麽名字?”


    方才這茶就是許元姝進給許老太太的,她想了想茶杯在手上的質感,薄如蟬翼,胎體光滑瑩潤,上有透明的圖案,映出裏頭顏色略深的茶水。


    她正想抬頭仔細看一看,就聽見許老太太道:“不許抬頭。”


    許元姝半閉了眼睛回憶,道:“是薄胎玲瓏瓷,白色的,用金粉勾了邊,上頭繪著菊花的圖案。”


    許老太太嘴角一翹,“裏頭泡的又是什麽茶?”


    “有麥冬、枸杞、山楂……還有決明子。”


    許老太太聲音徹底放鬆了下來,“很好,若是你連這個都做不到,我是不會放你入宮的。”


    許元姝心頭一震,聽見許老太太道:“若是隻想進宮做個宮女,找口飯吃,蠢笨一點的好,可若是想著有個前程,僅僅聰明細心是不夠的。”


    細心說的是她方才隻一眼就知道茶杯還有茶水?那祖母說這個不夠……許元姝認真聽著。


    “我七歲進宮……”許老太太幽幽一聲,目光透過渺渺升起的水汽看向許元姝。


    不過許元姝覺得祖母的目光並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透過她看著別的東西……比方說當年隻有七歲的自己。


    “我七歲進宮,在宮裏伺候了十六年,換了三個主子,改了三個姓,五個名字,就是最後放我出宮,又給我準備了嫁妝的蘭妃娘娘,也給我改了兩個名字。”


    許老太太收回視線,語氣也變得無比堅定,“所以進宮了之後,你是一個物件,你是擺設,你是放盆子用的架子,也有可能是插蠟燭的燭台。在主子麵前,你唯獨不是個人。”


    許元姝這才敢鬆開憋住的那口氣,道:“我記住了,多謝祖母教誨。”


    許老太太忽然一笑,道:“當然自從祺貴妃虐待宮女致死之後,後宮裏好了許多。再不許隨便給宮女改名字,也不叫任意打罵宮女了,況且你進去,八成是個女官,也不用太擔心。”


    許元姝剛鬆口氣,許老太太語氣又是一變,“不過主子要是想折騰死一個人,還是有法子的,宮裏不在人身上留下痕跡的法子實在是太多了。”


    許元姝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我一定都記在心裏。”


    “宮裏的主子多半都是喜怒無常的,”許老太太又提點道:“你要切記這一點,時刻小心謹慎才是。”


    許元姝點頭說記住了。


    許老太太歎氣,“你且去吧,等我再想起來什麽,再叫你過來。”


    從祖母屋裏出來,許元姝竟然覺得陽光有點刺眼,明明沒說什麽,但是轉眼就是半個時辰過去。


    誌哥兒已經開始練字了,祖母剛教導完自己……不如等下午再去,他們兩個每日下午都是要出來走一走,曬一曬太陽的。


    申時二刻,姐弟兩個照例在門口見麵,沿著祖母院子裏的抄手遊廊一圈一圈的走。


    隻是這一次,兩人都有點沉默。


    許元姝問了兩句諸如“早上練了幾頁字”、“中午休息的好不好”之類的就沒話說了。


    許修誌也是一樣,嗯了兩聲便安靜了下來。


    雖然前幾日也是這樣,不過卻沒這樣難受。


    許元姝想了想,道:“昨天聽萬媽媽說,那邊花園已經修好一半了,咱們去看看可好?”


    許修誌飛快的抬起頭看她一眼,道:“好。”


    她們兩個跟著祖母住在最西邊,出來一路往東先是經過陸姨娘她們幾個妾住的院子。


    原本這院子是母親的,不過現在大門已經被封上了,隻在東側開了個拱門,通向顧氏的院子。


    顧氏院子裏聽著很是熱鬧,好像是那邊修花園的人過來問要栽什麽樹,顧氏的那個丫鬟素雲也在院子裏,指點著要把這院子也改一改。


    再往過一個院子,最裏頭是原先誌哥兒他們上課的書房,前頭是奴仆群房和馬廄,再過去就是許義靖為了顧氏進門新盤的院子。


    現如今已經改成了花園。


    前頭半個修好了,中間砌了一道一人高的薄牆,暫時隔開了。


    許元姝一眼一眼看著,等她能出宮的時候,許家想必已經大變樣了。


    花園修得很是別致。


    前年許家翻新院子的時候,就找了工部下頭的匠人,這次也是一樣,小小的院子修得五髒俱全,卻又不顯雜亂。


    兩人沿著石板鋪就的道路繞行在還沒長開的花草樹木中。一眼玩去,就能看見這花園裏頭沒有人,許元姝放下心來。


    “早上你聽見了吧,我要進宮了。”


    “當宮女嗎?”許修誌問道,聲音沉悶。


    “對,當宮女。”許元姝堅定的說:“咱們家裏……父親是不管後院事情的,顧氏年紀尚輕也不曾生育,更加不會細心為咱們著想,所以姐姐要自己找出路了。”


    她沒有提還有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許修誌,是不想給他找壓力。


    更不敢說母親是被父親害死的,生怕他露出破綻被人瞧了去。


    “不止這些吧……”許修誌輕聲問道,他抬起眼睛看了許元姝一眼。


    這一開口,許元姝反而不難過了,深吸了一口氣,“當然不止這些,這家裏不懷好意的人有,落井下石的人有——”


    她換了個委婉的說法,“父親喜歡顧氏,等她生了孩子下來,不管是你,哪怕是許修成,也要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你好好住在祖母院子裏,聽祖母的話,好好讀書,等姐姐出來——”


    “姐姐十年就能出來,等我出來給你找個好先生,那時候你十七八歲的年紀,剛好開始舉業。”


    “十年……”許修誌喃喃自語道。


    許元姝更加的坦率,這些話她不曾在祖母麵前說過,隻在心裏盤算過,這還是第一次,怕也是最後一次在人前吐露。


    “原先祖母說過,出宮的宮女是有很多人家求的,比方中年喪偶的武官們,又或者老年喪妻的功勳貴族,等姐姐嫁了人,咱們就什麽都不怕了。”


    當然許元姝還有一點沒說,中年喪偶的武官們喜歡找宮女,是因為宮女見多識廣,能一個人操持家務,方便他們在外征戰平亂。


    老年喪妻的功勳貴族們喜歡找宮女,是因為宮女是在皇宮裏頭長大的,各種醃臢事情見了許多,並不阻止他們尋歡作樂。


    這樣的相處,許元姝求之不得,她寧可隻當個擺設這麽過,也不願意糊裏糊塗丟了性命。


    不過還有一點她沒說,宮女出宮還能去比方教坊司或者女監做個官員,隻是這個太難了。


    教坊司跟女監加起來才有幾個職位?


    這跟中了狀元要當首輔是一個難度。


    許修誌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許元姝又隱晦的提醒道:“人常說有了繼母,就連爹也要變成假的了。父親原來就不曾親近咱們,你也不用太放心上,也不用往他身前湊。”


    許修誌嗯了一聲,“我都聽姐姐的。”


    “還有讀書。原先祖母督促大伯父讀書,大伯父還中了舉人……所以三年孝期一過,祖母是肯定要給你們再請個先生的,許修成不是讀書的料,你隻管按照你的進度走,別叫他拖累了你。”


    許元姝正想著還有什麽要說的,忽然間許修誌猛地抬頭看了她一眼,這個眼神明顯是欲言又止有什麽話要說,她為難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怎麽了?”許元姝停下腳步,“許修成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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