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陛下幾乎不理事了,幾位大學士幾乎是從早到晚都坐在內閣裏,負責分票草擬的戴公公也是一樣,一整天都在司禮監的班房裏不帶動的。


    靖王爺帶了陛下的意思,在裏頭跟大學士說話,六斤站在外頭等著他,因為在皇宮,又是內閣這樣重要的地方,六斤越發的不能抬頭,隻能屏息靜氣像個柱子一樣站著。


    又是一天過去了……


    “六斤。”


    聽見有人叫他,六斤抬起了頭。


    戴公公就站在他麵前,身後跟著兩個太監,捧著一會要帶去乾清宮的折子。


    “戴公公。”六斤急忙行禮。


    戴恩手一抬,他身後那兩個太監就後退了幾步,留出空間來叫總管大人跟六斤說話。


    “你是康平二十三年四月進的靖王府,不過兩三個月就在靖王府站穩了腳跟,成為靖王爺身邊最近的太監。”


    “淨事房沒你的記錄,你是自己動手淨的身。一般淨身至少要三個月才能養好,加上你找親戚的時間,你該是二十二年秋冬來的京城,咱家說得可對?”


    六斤笑眯眯的行了禮,道:“戴公公聖明。”


    “你胡扯!”戴公公眉頭皺在了一起,壓低了聲音,“從嶺南到京城,這一路的客棧都沒有你住店的記錄!你究竟是哪裏來的?”


    “奴婢是嶺南人。”這一句是用土話說的,“想必戴公公也該知道,若是商隊上路,用的就是東家的傳驗了,找不到奴婢的,也不足為奇。”


    “你真的是來京城投親的,你真的舉目無親?”戴公公一邊問,一邊注視著六斤的眼睛,可惜一點破綻都看不出來。


    “奴婢……”六斤深吸了一口氣,“奴婢也希望這世上還有親人,父母雙忙舉目無親,戴公公,這滋味兒可不好受。”


    屋裏已經有了靖王爺說話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


    戴公公不想與靖王爺過多糾纏,哼了一聲抬腳就走。


    六斤說了一聲“恭送戴公公”就彎下腰來行禮,等到戴公公走遠,他這才直起腰來,看著戴公公的背影,又來了一句。


    戴公公一路走好。


    第202章 宴會


    靖王爺很快出來, 看見六斤低著頭彎著腰衝著遠處行禮,眉頭不由得一皺, 六斤也算是他的心腹了, 宮裏敢叫他這樣行禮的人可不多,“碰見誰了?”


    六斤轉身又行了個禮, 道:“戴公公剛來了,跟奴婢說了兩句話, 聽見王爺的聲音就走了。”


    靖王爺冷哼一聲, “他也就這幾天好日子過了。”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東華門, 上了馬車等馬跑了起來, 就算是前頭的車夫也聽不見了,六斤這才開口, “戴公公查了奴婢身份, 說奴婢的身份有假。”


    “宮裏人慣會栽贓嫁禍的,尤其是戴公公。”靖王爺微微皺了眉頭,“這兩日小心些, 別叫他咬住了。”


    六斤應了一聲, 欲言又止道:“還有一件事兒……”


    靖王爺瞪他一眼, “你還有什麽不敢說的?”


    “奴婢懷疑王爺身邊還有戴恩的內應。”六斤說完這個頭就低了下去。


    半晌靖王爺才出聲, “這倒是不奇怪……他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 所有的太監都該是他管的。”


    靖王爺深吸了一口氣道:“與其等著他暗算咱們,不如先出手——”


    六斤聽見那個“咱們”, 眼神一閃, 又抬起頭來, “奴婢倒是有個主意,查起居注——”


    靖王爺眉頭一皺,沒等六斤說完就打斷了,“這東西連父皇都不能看,全在翰林院手裏捏著,況且起居注記得是前朝之事,後宮諸事一概全無——倒不是看不到,隻是風險太大。”


    靖王爺是越發的急躁了,六斤故意放慢了語速。


    “起居注沒什麽可看的,要看的是記錄起居注的人,有沒有升遷不一般的,尤其是暴斃的。這就能確定陛下有沒有哪一段時間是反常的,同樣也能查一查宮裏的太監宮女,若是有一陣子死的特別多,至少能確定一個範圍。”


    靖王爺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一邊回憶一邊道。


    “父皇一登基就去禦駕親征了,回來沒多久戴恩就去他身邊伺候,應該是永和三年或者永和四年。”


    “我母妃是永和七年進宮的,我生於永和九年,前頭的事兒能問一問她,再往前有皇後,吳貴妃日夜伴駕,看來是要找個機會——”


    靖王爺忽然停住了,他急促的吸了兩口氣,“我記得我小時候,父皇很喜歡出宮,可是後來——”


    “是永和十六年!父皇換了年號康平,之後就再也沒出去過了,這一年一定發生了什麽!”


    六斤坐在那裏行了個禮,道:“恭喜王爺。”


    靖王爺麵色泛紅,道:“錦衣衛的指揮使也看不慣戴恩,原本錦衣衛才是皇帝心腹,是皇帝手中刀劍,現在被個太監騎在頭上,還得看太監的臉色行事——戴恩啊戴恩,我看這回你怎麽死。”


    許修誌還不到十歲,這個年紀還沒接觸到更加高深的比如立身之類的書籍,他現在讀的都是真·聖賢書。


    講解了一晚上聖賢書的魯王爺雖然沒什麽別的想法了,不過依舊選擇歇在會寧館。


    從小在皇宮長大,爭寵這種事情都是無師自通的,他若是真這麽走了,明天府裏就要傳出來許側妃失寵的消息了。


    這麽一想,魯王爺又覺得今天王妃前頭管家不叫到處亂逛,不叫二門外跟二門裏的人隨便接觸,其實也挺好的。


    可是再往下一想,就不那麽愉快了,魯王爺第一次被人這樣掃麵子,內心升起前所未有的煩躁。


    “睡吧。”許元姝輕輕一聲,把魯王爺從煩躁裏拉了出來,找件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心情好了許多。


    “他這個年紀,這樣的學問,的確是不錯了。”魯王爺跟他的許側妃兩個從前頭廂房出來,想起自己的弟弟們,魯王爺不由得點了點頭。


    “懂事沉穩,不像是才十歲——”魯王爺讚了一句,心中卻越發的肯定許側妃前頭說她母親的死因有異了。


    再一想起這沉穩懂事是怎麽來的,魯王爺就覺得他前頭的停頓太過生硬了些,隻是又不能安慰,魯王爺記得自己母妃剛死的時候,父皇是下旨把葬禮提了一檔的,那幾天後宮妃子們借著吊唁,天天來他麵前安慰他。


    “別傷心,你母妃在天之靈會保佑你的。”


    “別哭了,想你母妃看見你這個樣子也會傷心的。”


    “雖然你母妃死了,可皇後娘娘還在呢。”


    這哪裏是安慰,這分明是揭傷疤戳刀子,當時他還不太明白,可是看見他的許側妃,他忽然明白安慰人不是這麽安慰的。


    兩人回到屋裏,丫鬟上來伺候著分別洗漱,換了輕便柔軟的寢衣之後,兩人躺在了床上。


    屋裏隻剩下一根蠟燭,插在上回魯王爺送來的那個玉石的小燈籠裏,就放在窗台下頭。


    雖然是月底,月亮隻剩下一條細線,玉石將燭火變得越發瑩潤,有了幾分月光的感覺。


    “前些日子說要給你辦個及笄宴,我看了看黃曆,九月初三是個好日,不如選在那一天如何?”


    “我查了古書,上頭說及笄最開始是女子定親之後,用婆家送來的簪子梳頭——隻是你頭上戴的身上用的,都已經是王府的東西了,咱們就光辦個宴席,也就不用梳頭綰發髻了。”


    “怎好叫王爺幫著辦這個。”許元姝不過客氣了一句,就爽快的到了聲謝,“也別請外人,就王府的人吃飯開宴可好?過了重陽,七公主就要出嫁,怕是忙不過來。”


    這有什麽忙不過來的?不過吃飯而已。


    隻是魯王爺轉念一想,便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了。


    身份不夠。


    這一天的事兒,許元姝已經有點困了,迷迷糊糊中感覺手被人拉住了,“睡吧。”耳邊又傳來了魯王爺的聲音。


    至於後頭又說了什麽,倒是含含糊糊的沒怎麽聽清楚。


    第二天一早,魯王爺就又進宮了,先去給皇帝請安,然後去戶部點卯,他的婚假還剩了一天,還因此得了皇帝幾句誇獎。


    王妃昨天才說了不叫亂逛,讓好好在屋裏歇著,雖然許元姝每天早上都會去花園裏走一圈,不過這時候撞上去顯得有點傻,所以今天早上起來,她選在院子裏繞著抄手遊廊一圈圈走。


    不知道是膽子太大,還是破罐子破摔的緣故,梅氏早上起來,就去恩敬和容娟屋裏拜訪了。


    看見她來,恩敬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容娟讓了讓,叫梅氏一起去裏頭說話了。


    “要我說側妃的規矩就是大。”梅氏半真半假的抱怨道:“前些日子我去給許側妃的請安的時候,她隻叫我在第一進帶著,都不叫我去裏頭。都是姐妹,怎麽好這樣無情?”


    容娟心裏一聲冷笑,看來她也察覺到許側妃的威脅最大了。


    不過沒等她說話,恩敬先開口刺了一句,“姐妹?你覺得她是姐妹,她可不覺得你是姐妹。你是哪兒來的?父母不詳宮女出身,她又是什麽?七品官的女兒,有嫁妝是良妾。這王府裏能稱姐妹的,也就是王妃還有兩位側妃了。”


    諷刺中帶著自嘲,聽著很是刺耳。


    梅氏把臉一板,容娟急忙道:“先喝茶,這是王爺最喜歡的白茶。”


    梅氏也跟著冷笑一聲,“可惜不見王爺。”


    眼看著兩人刺著刺著就要動真火,容娟把腳一剁,“咱們都是一樣的出身,何苦窩裏鬥?”


    兩人喘了兩口氣,臉上掛上了笑容,雖然有點假,不過的確是不吵了。


    梅氏道:“我就不信王妃心裏不妒忌,昨兒中午王爺就在許側妃屋裏吃的飯,晚上也是,還過夜了,接了許側妃的弟弟來當正經親戚款待,王妃心裏就真的能跟個觀音似的,站在那兒看?”


    恩敬容娟兩個也是說了一夜的,當下恩敬猶猶豫豫道:“興許是……捧殺?”


    這話說得不太肯定,畢竟連王爺都得罪了,再說王爺那個脾氣,也不是喜新厭舊的人,怕隻怕捧是捧上去了,殺的卻是自己。


    屋裏正安靜,外頭丫鬟忽然進來,道:“郭側妃來了。”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站了起來,容娟道:“快請進。”


    “是我不請自來,打擾了。”外頭傳來郭玄妙的聲音,越來越近,“方才踩在石頭上,腳不太舒服,想在兩位妹妹這兒歇一歇,若是——”


    看見梅氏也在,郭玄妙忽然頓住了,隨即她笑了起來,道:“這感情好,咱們一起說說話,也好熱鬧熱鬧。”


    不用說,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四人又分別坐了下來,梅氏左右一看,郭側妃的年紀聽說比許側妃年紀還要小,大小何氏雖然在王爺身邊伺候得最久,可是出宮建府從六月到現在,王爺也沒在她們屋裏歇著。


    這麽一想,梅氏心中升起淡淡的優越感來,道:“前頭第一次是我去跟王妃說的,昨兒王爺在許側妃屋裏過夜,你們誰去告訴王妃?”


    郭玄妙是看不起梅氏的,雖然頂著衝喜的名號,可卻是教喜宮女出身,一來不是完璧之身,二來也沒有大小何氏兩個有資曆,除了衝鋒陷陣,一點用都沒有。


    再說她們這些人,又有哪個有在大家族裏生活的經驗?這一點就連王妃都比不上她。


    郭玄妙笑道:“你莫急,這種事情是不好當麵說的,再者王妃也是知道的,你這貿然去撕了王妃麵子,反而叫王妃在你身上撒氣,不過就那麽些氣,都撒在你身上,那就沒剩多少在許側妃哪兒了。”


    “要我說不如等兩天。”


    梅氏本來就不太想去,她打的也是攛掇別人的注意,當下點頭表示受教。


    郭玄妙又道:“說起來我早上聽見個事兒,想請大家幫我參詳參詳。”


    “聽說早上施公公去廚房吩咐了,九月初三咱們府上要辦宴席,還請了戲班來唱戲。聽說菜色不錯,是最高規格的宴席。”


    郭玄妙左右一看,紅唇微張,“擺在許側妃院子裏。”


    “這又是為什麽?”梅氏驚訝地問了一句。


    郭玄妙的目光落在大小何氏臉上,半晌恩敬憤憤道:“這有什麽可奇怪的?王爺可憐許側妃,進宮的時候還不到十三,衝喜過來什麽都沒有,說要給她辦及笄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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