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顯得遲鈍,慢慢轉過頭來,道:“父皇是真的……”說完這一句,他才想明白方才靖王爺問得是什麽,“我來給父皇請安,看見戴公公一身是血的外頭。”


    靖王爺見他這個樣子,知道他這是被嚇著了,心裏警惕漸去,伸手拍拍他肩膀,道:“別擔心,有太醫在。”


    魯王爺不由得想,若是太醫管用,那時幹嘛還要給他衝喜?隻是這話卻是不能出口的,魯王爺歎了口氣,道:“我去外頭透個氣。”


    這時候要走?靖王爺心中生出幾分笑意來,他對皇位的確是半點心思也沒有。


    想到這兒,靖王爺給六斤使了個眼色,站在皇帝床邊最好的位置不動了,總之皇帝若是能醒,第一個看見的就是他,若是不醒……大臣們進來,看見的就是他距離皇帝最近。


    過了片刻,內閣幾位大學士還有六部尚書到了,皇後吩咐太監擺了屏風,把嬪妃這邊遮住,這才叫幾位大學士進來。


    幾人上前行禮,隔著屏風跟皇後說了兩句話,又問了問太醫皇帝近況,便去了隔壁房間等著。


    六斤是個太監,穿著內使宮人的蟒袍,在乾清宮裏一點都不打眼,靖王爺不過喝了杯茶,稍稍動了兩下,就看見六斤已經站在皇後身邊了。


    真是……得這麽一個人三生有幸。靖王爺想起這一路的艱難,不由得歎了口氣,隻是現在的情況容不得他分心,他又老老實實站著,等著父皇——


    要麽醒要麽死。


    在六斤過來的一瞬間,皇後就發現了,靖王爺身邊最得力的太監,戴恩差人去打聽他的底細,非但沒打聽出來,反而自己先栽了。


    靖王爺這兩年裏頭,又有多少主意是他出的呢?


    “娘娘。”六斤輕輕叫了一聲,皇後回頭看他一眼,站起身來,小聲道:“宋媽媽在這裏看著,本宮去更衣。”


    六斤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旁邊沒人的屋子,湘君守在門口,六斤上前行了個禮,道:“恭喜皇後娘娘。”


    皇後臉色一變,眼睛眯了起來,道:“陛下重病,這有什麽可恭喜的?”


    六斤笑道:“當皇後要受製於人,當太後就是一家獨大了,因此奴婢才要說,恭喜娘娘。”


    皇後臉上帶了淡淡的笑意,說話卻還是冷冰冰的,“陛下是一定會好的。”


    六斤同樣也是臉色一變,堅定無比道:“陛下洪福齊天,是上天之子,又有太醫看著,必定能逢凶化吉。”


    兩人虛假地打過寒暄,六斤關切的問:“娘娘,不知道戴公公怎麽樣了?聽說陛下一個鎮紙砸在了他頭上,戴公公年紀大了,奴婢這心裏著實有些擔心。”


    皇後心中一聲冷笑,道:“倒是流了不少血,不過宮裏好東西多,若是真要救,應該也是能救過來的,隻是他年紀大了,這次虛下去,怕是好不了了。”


    六斤歎了口氣,道:“陛下這病著……若是萬一太醫失了手,那戴公公可就是陛下昏迷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了,陛下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會不會已經跟戴公公說了屬意的人選?”


    皇後的臉色漸漸嚴肅起來。


    六斤又道:“聽說前頭司禮監有個太監跟艾王走得很近,這會不會是戴公公授意的?”


    “戴公公……忠心耿耿,陛下對他又有知遇之恩,想必是會依著陛下的吩咐,把陛下的臨終之語完完整整的轉述出來吧。”


    六斤說完,又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長長舒了口氣。


    皇後自然是聽懂了,什麽跟艾王走的近,什麽陛下見過的最後一個人,都是托詞,他想說的意思隻有一個。


    若是陛下死了,戴恩還活著,靖王爺的皇位怕是要起波瀾。


    戴恩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是他們幾個練手做的,皇後出了主意,靖王爺去找的漏洞,若是給戴恩機會開口說話,那皇帝屬意的人選肯定不會是靖王爺了。


    而靖王爺在宮裏也沒什麽人手,現在這個時候,能做手腳的隻有皇後一個了,這太監是要告訴她,既然結盟了就別不做事兒,把戴恩看牢了。


    想明白這個,皇後歎道:“本宮當年還在家裏做姑娘的時候,曾聽人說話一個傳說,說是狗忠誠一生,主人死了要麽絕食要麽撞牆,絕對不會獨活於世的。”


    六斤自然也是聽懂了的,皇後這是承諾,如果陛下醒不過來了,戴恩也是一樣。


    他同樣歎道:“娘娘說的是,該給他立個義犬墓才是。”


    六斤說完就走了出去,皇後娘娘叫來幾人吩咐兩句,這才又回到皇帝臥室。


    房間裏這會兒有點嘈雜,剩下幾個皇子也都來了,他們都住在宮外,太監得傳旨,他們再進來,因此比在前朝的大學士和尚書們來得都晚。


    還有一個尚在宮裏居住的二十一皇子尚悅,他在前頭書房上課,雖然得到消息早,隻是人走得慢,加上中途又回去換了身衣裳,因此隻比他的皇兄們早到了不過一盅茶的功夫。


    “父皇怎麽會突然暈了?”


    “太醫是怎麽看的?怎麽還不醒?”


    “若是看不好本王要你的腦袋!”


    房間雜七雜八的言語叫皇後腦袋都疼了起來,她重重地一拍扶手,怒道:“都給我閉嘴!”


    屋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不過片刻之後,穎王忽然說話了,道:“怎麽,皇後娘娘這次打算把父皇的病栽在誰的身上?”


    這是舊怨了,皇後臉色一變,隔著絡紗刺繡的屏風,她甚至能想象到穎王臉上挑釁的表情。


    “去叫幾個侍衛守在門口。”皇後頭一偏,輕輕地對身邊的太監道,她聲音雖輕,可是屋裏很是安靜,方才穎王那句話出口,又叫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等著皇後的回應。


    說完這一句話,皇後站起身來,揚聲道:“誰若是敢再打攪太醫給皇帝看診,本宮就不留情麵了。”


    六哥還是太過衝了些,靖王爺半真半假的感歎一句,忽然發現出去吩咐侍衛的居然是六斤。


    靖王爺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六斤著實是個棟梁之才!


    這麽一想,靖王爺也就不好奇方才六斤跟皇後私底下究竟說了什麽,總之最後當皇帝的……隻能是他!


    時間一點點過去,到了日上三竿,皇後吩咐禦膳房準備了簡單的食物,眾人草草吃了,依舊在房間裏等著。


    皇帝還是沒醒。


    院使又下了一回針,還掰開皇帝嘴喂了些老山參湯,隻是看樣子好像都流了出來,也不知道皇帝究竟喝下去多少。


    氣氛漸漸凝重。


    皇後帶著嬪妃坐在床位這半邊,中間隔著一扇屏風,那邊站著的是諸位王爺們。


    就是英王這等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現如今也一點都不敢喊累了。


    在外間的大臣們時不時進來看兩眼,又有一負責起草聖旨的翰林院修撰立在皇帝床頭等著,他年紀尚輕,才入朝為官沒兩年,現在已經緊張得渾身都是汗了。


    眼看著已經到了申時,皇後不由得想起太醫說的,“天黑之前若是能醒來……”,現在距離天黑已經沒多少功夫了。


    正想著,她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咳嗽。


    誰這麽大膽?皇後頭一扭,就發現這人還是靖王爺帶進宮的太監。


    他又有什麽話要說?


    皇後這會兒已經有點亂了,她發現皇帝真病跟假病是真的不一樣,她還發現緊要關頭,她居然沒有一個太監鎮定……


    她更是發現,她能在後宮攪動風雨,其實靠著的還是皇帝……


    皇後皺起眉頭站起身來,又是輕輕一聲,道:“本宮去更衣。”


    站了幾乎一天,眾人一個個都是腰酸腿疼,皇後這麽一動,眾人的目光又都移了過來。


    靖王爺看見六斤陪著皇後出去,心中不由得一喜,不管怎麽樣,有變化就好,再這麽煎熬下去……他已經有點撐不住了。


    依舊是旁邊那間小屋。


    六斤行了個禮,道:“娘娘……您看是不是該宣公主,還有諸位女眷進宮了?”


    第215章 皇帝之死(三)


    從中午起, 許元姝就知道不太對了。


    張忠海原本是隔一天出去一次,到她的莊子宅子鋪子轉一圈, 隻是今天才領了腰牌出去, 沒到中午就回來了。


    “娘娘, 城門的侍衛從兩個變成了十個,而且隻開了半扇門, 街上的士兵也多了起來,奴婢沒敢出城, 怕是後頭回不來了。”


    甘巧接過腰牌,張忠海又提了一嘴道:“怕是宮裏……誰不好了。”


    能叫封皇城還能調動士兵的事兒著實不多,加上沒有太後,皇後一直身體健康沒病沒災的,剩下的可能性就隻剩下那麽一個了。


    她這一屋子的人都是宮裏出來的,皇帝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人人都知道, 從兩年前就開始傳皇帝病重體虛了, 終於到了現在。


    “我知道了。”許元姝應道:“你……警醒著些, 按說是跟咱們沒關係的,王爺也不是會湊熱鬧的人。”


    隻要王爺沒事兒,她們這些女眷們等著便是了。


    等到皇帝賓天, 第二天才會叫女眷們進宮上香,她這樣的側妃, 興許要再往後排一排。


    雖然是這麽說的, 不過許元姝也是按捺不住, 略有些坐立不安。可是這個時候還是得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畢竟皇帝還在……事先準備什麽的,可是犯大忌諱的。


    許元姝繡了一下午的帕子,到了申時,張忠海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道:“娘娘,宮裏來人了,叫女眷進宮,施太監去找王妃了,奴婢在一邊聽了兩耳朵,說還宣了公主,叫一起去給陛下請安。”


    他緊張的聲音裏還夾雜了一點如釋重負,像是在感慨終於到了這一步。


    許元姝站起身來,早上聽見消息,中午歇過她便換了一身素雅的衣裳,倒是沒什麽可避諱的。


    “這是皇帝的口諭,還是皇後的?”許元姝問道。


    張忠海斬釘截鐵地回答,“來人沒說。”


    那就隻能是皇後的了,畢竟如果是皇帝開口,一點可避諱的地方都沒有。


    況且她在宮裏一年多,皇帝著實不像是疼愛子孫的,他連自己的女兒都很少召見,又要看女眷做什麽?


    比方魏妃的靜安公主,因為公公死了,駙馬又是嫡長子的緣故要守孝三年,因此不能主動進攻,可這三年裏頭,皇帝一次想起她都沒有。


    許元姝深吸了一口氣,皇後啊……


    她們進去這是要做人質,可皇後想威脅的是誰呢?


    許元姝把腰牌給了張忠海,道:“跟著施公公。”


    乾清宮裏,皇後又一次坐了下來,六斤依舊站在她身後,看也不看靖王爺一眼。


    皇後半閉著眼睛,似乎是在養神,腦海裏想的卻是方才六斤的話。


    雖然明麵上他說的是皇帝子女眾多,這個時候若是有人圍著,換地必定也是開心的,況且萬一真的不行了,難道不該叫她們見陛下最後一麵?


    乍一聽說得很是在理,可是後頭還有一句,“尤其是六王爺,皇帝待他可是不一般啊。”


    聽見這話,皇後二話不說就同意了六斤的提議。


    雖然她覺得穎王沒機會翻盤了,不過就這麽幾年他三番幾次的頂撞自己,就是方才,穎王絲毫都不客氣。


    現如今有了個機會,皇後打算也要利用起來的。況且為了防止意外,女眷還是留在宮裏的好,不是嗎?


    皇後輕輕舒了口氣,站在她身後的六斤也是一樣。


    很順利……他要皇後接女眷和子嗣進宮,可不是什麽人質這等狗屁理由。


    說白了全都是為了他自己,為了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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