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他們是先帝的血脈啊,你怎麽忍心。”


    他連敬語都不用了,魏貴太妃有些慌張,可是看見桌上的東西她又不慌了。


    六斤拿著這東西來質問她,看著是不敬,可換個角度想,他沒去找別人做主,也正是想為她掩蓋這件事情。


    魏貴太妃輕輕的鬆了口氣,想了想,決定把這事兒合盤脫出了。


    “我也是被逼無奈。”這句話一說出口,魏貴太妃就回到了當時的心境,尤其是想起許元姝來,想起許元姝現如今已經能壓在她頭上了,魏貴太妃心中升起無限的委屈來,甚至還紅了眼圈。


    “他們兩個那天進宮,得罪了元——許貴妃,你當日不在,不知道場麵有多……”魏貴太妃歎氣。


    “許貴妃說得齊王妃啞口無言,又說霏霏跟恭越兩個要像當日踢趙貴妃一樣去踢她。”


    魏貴太妃一邊回憶一邊說,又稍稍改了些地方,聽起來就完全不一樣了。


    “後來許貴妃又去找了皇帝告狀,直接去了乾清宮——那地方連我都沒去過幾次,還都是康平帝病重的時候……”


    “我這也是為了保護他們。他們小小年紀,許貴妃如日中天,等孩子生下來……你看皇後都避讓三舍,皇帝又這樣喜歡她,將來怕是要叫她當皇後。”


    “許貴妃……前頭是在宮裏當宮女的,又在我宮裏當過差,雖然……但是我隱隱有種感覺,她想要壓著我給我臉色看。”


    “若是等她當了皇後,怕是要報複他們兩個孩子,我——”


    六斤心中閃過一絲厭惡,“那娘娘為了不叫他們死在許貴妃手上,打算先害死他們?”


    魏貴太妃一愣,臉色立即漲紅了,“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什麽時候要害死他們!”


    六斤看了看桌上的東西,“那您送這香去是為了什麽?”


    魏貴太妃眉頭一皺,立即道:“自然是為了叫他們身體虛弱,等許貴妃騰出手來,看見他們三天兩頭的生病,也不知道能不能長大,自然也就不會髒了手去對付他們了。”


    六斤心中冷笑,嘴上沒說什麽。


    魏貴太妃又補充道:“這是我第四次送東西去了,我也不是總送這樣的東西,中間也要隔一隔的,畢竟是我的孫子親孫女,又是長孫張孫女,我如何能下得了這個手?”


    說完這個,魏貴太妃回想一圈,覺得沒什麽漏洞,勉強也能算是糊弄過去,這才道:“他們兩個可好?昨兒去祭祀,沒出什麽問題吧?”


    六斤卻沒說這個,他的聲音已經不複方才的平靜,轉而有點激動,“齊王府一家大大小小加起來一共三口,今兒這個病,明兒那個病,娘娘,您真覺得別人看不出來嗎?”


    魏貴太妃心中陡然一緊,卻有點恨上六斤了,若是他不挑明,人死了都沒人知道!


    隻是沒想六斤在齊王府也有人手……


    六斤的語速更快了,“郡主跟世子從小身子健康,郡主一年都生不了一次病,可這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已經病了四次了。”


    不等魏貴太妃回答,他又質問道:“娘娘,若是她央求齊王妃找人來看看,這事兒您覺得會怎麽收場!”


    是霏霏覺得不對?魏貴太妃眼神裏閃過一絲厭惡,歎道:“罷了,既然你把東西拿來,以後就不送了,你留心看著他們兩個,別叫許貴妃害了去就成。”


    六斤依舊沒回應她這句話,反而道:“娘娘,先帝現如今一共隻剩下三個兒子。”


    “長子出繼,次子……榮親王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宮裏人人都知道,皇帝也是一樣,他不會有什麽前途了。”


    “梁親王年紀還太小……”他微微一頓,沉痛道:“娘娘,這樣小的孩子,能不能養住——”


    “你胡說!”魏貴太妃怒道:“怎麽會養不住,我好好的看著他,他能長命百歲,他能更進一步,他能——”


    差點就把能當上皇帝這句話說了出來,魏貴太妃裝作嗆住猛地咳嗽兩聲,道:“你別皺他,他就能長命百歲!”


    六斤顯然是已經聽出來魏貴太妃言語裏的未盡之意,心中對魏貴太妃越發的厭惡了,他猛地一甩袖子,道:“萬一有個什麽閃失,娘娘,留著世子至少將來還能過繼一個有先帝血脈的孩子!不至於叫先帝這一支斷了根!”


    這話也叫魏貴太妃的怒氣再也壓不住了,“你說什麽!”她猛地站起身來,麵色漲得通紅,“你不過一個太監!你忘了先帝是怎麽對你的了!”


    六斤一拱手,一聲“奴婢告辭”就走了,魏貴太妃氣得抓起杯子扔他,可惜六斤速度極快,兩下就出了屋子,那杯子摔在地上直接碎了。


    魏貴太妃氣得胸口不住起伏,看見桌上的東西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功虧一簣!


    “來人!青花!把這東西拿去燒了!一點都別留下來!”


    六斤沒想著避諱人,所以到了下午,宮裏就流傳起六斤對魏貴太妃不敬的傳言來。


    許元姝自然也聽見了。


    六斤若是想瞞著什麽事兒,那是一點消息都不會有的,現如今既然搞得宮裏人人都知道……


    許元姝看了看天色,皇帝快回來了,她要幫一幫六斤。


    “去叫六斤來,我問問究竟怎麽回事兒,魏貴太妃畢竟是主子,再是司禮監,也不過是個太監。”


    第418章 死無對證


    未時二刻,張忠海找到了六斤, “娘娘請您去一趟。”


    司禮監裏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有人看著戴恩,有人看著施忠福。


    戴恩年紀大了, 眼皮子也是鬆的, 耷拉下來把眼睛擋了一半,誰也看不清他究竟是個什麽態度。


    施忠福臉上倒是露出點幸災樂禍來,還狠狠踢了一腳身邊的小太監,“愣什麽!若是把墨汁滴在折子上,我扒了你的皮!”


    六斤放下手裏東西, 又同跟著他的小太監說了些什麽,理了理衣服,跟著張忠海出來了。


    張忠海的野心,充其量隻支持他打算一直牢牢保持著長樂宮總管太監這個位置, 對於司禮監,他暫時還沒那個打算。


    所以對於六斤來說, 既然是沒有利益衝突的人, 總是能帶著一點善意的。


    隻是私下說主子怎麽樣,也不是太監該幹的事兒,所以張忠海隻提了一句,“娘娘一向和善,魏貴太妃這兩日總來陪她說話。”


    聽著沒頭沒尾的,兩句話也不太搭嘎,不過說到這份上, 已經足夠了。


    六斤輕輕嗯了一聲,跟著張忠海到了長樂宮。


    許元姝坐在前頭明間裏的寶座上,六斤上前行了禮,叫了聲“娘娘”。


    許元姝原本的打算,就是把六斤一直留到皇帝回來,這宮裏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最後能決定的隻有皇帝,他們要做的也隻是叫皇帝知道。


    “前兩日公公去給先帝掃墓可順利?”許元姝一邊問,一邊拿起茶杯來抿了兩口,再一看六斤,許是去祭祀累著了,看著有些憔悴,一會兒皇帝回來肯定是要問話的,還得叫他歇一歇。


    這個時候六斤自然是不能回話的,可是等許元姝放下茶杯,她又說了,“怎麽不給六斤公公上杯茶?再給他搬把椅子來坐一坐。”


    張忠海應了聲是,又有小太監和宮女過來,上茶的上茶,搬椅子的搬椅子。


    隻是看見六斤毫不客氣就這麽坐了下來,張忠海心裏不由得生出幾分佩服來。


    不過這麽看……六斤一點不心虛的樣子,八成還是魏貴太妃那邊出了什麽事兒。


    “先帝去了快一年了……”許元姝歎道,“你跟我好好說說。”


    “奴婢是一早出宮的,先去齊王府帶了郡主跟世子兩個,然後——”


    所以這事兒還跟霏霏跟恭越有關係?許元姝一點點聽著,時不時的端起茶杯來抿兩口,又問兩句。


    待六斤說完了祭拜,許元姝又道:“先帝去了不過一年,魏貴太妃既是主子又是長輩,我聽宮裏人說你對她不敬,可有此事?”


    張忠海就在一邊陪著,原以為就這麽過去了,進來說兩句話冷一冷再敲打敲打就算完事兒,沒想能這樣直接的問出來。


    原本他還是鬆鬆散散的站著,聽見這話,隻覺得身上寒毛一豎,整個人都警醒了。


    “娘娘。”聽見這樣的話,六斤是不可能繼續坐著了,他起身行禮,“娘娘,這流言不知道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聽著倒是沒什麽,他態度倒也恭敬,可仔細想想,他一張口就說這是流言,那為了流言找他過來的娘娘又是什麽?


    張忠海忍不住就想咳嗽了。


    許元姝笑了笑,道:“流言?”她又指了指椅子,拿腔作調道:“你坐,站起來做什麽?既然是流言,我要問問你,早上你跟魏貴太妃說了什麽,又怎麽會有這樣的流言出來?”


    六斤眉頭一皺,道:“娘娘,這……”聲音聽著很是猶豫,像是不想告訴她。


    許元姝冷笑一聲,直接站了起來,道:“我原先替你——既然這樣,你等著皇帝問你吧!”說完她又看了一眼張忠海,“走!叫他一個人好好反省反省!”


    原本就是臨近申時,皇帝來回的動靜許元姝早就爛熟於心,她這一出來,就正好跟回來的皇帝打了個照麵。


    “陛下。”許元姝福了福身子,告狀了。


    “……想叫他來問一問的,沒想什麽都不說,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一臉的委屈,倒是我成了惡人了……”


    皇帝笑了笑,道:“他原本嘴就緊,你問不出來倒是也沒什麽奇怪的。”


    許元姝瞪他一眼,道:“我先去吩咐晚飯了。”


    皇帝到了前頭正屋,想了想先叫跟著的太監下去了。


    六斤看見皇帝進來,急忙上前行禮,皇帝說了句免禮,走到上頭坐了下來,這才道:“究竟是怎麽回事?魏貴太妃下午還宣了太醫。”


    原先當皇子的時候,皇帝還有點得過且過的心理,不過當了皇帝就不行了,若是皇帝也這麽來,那小事兒就得給拖成大事兒,所以但凡有個什麽不對的地方,那是一點都不能拖的。


    六斤麵上有些猶豫,猶豫裏還有點痛苦,“陛下……奴婢前兩日去祭祀先帝,有齊王府的郡主跟世子同行。”


    這事兒皇帝知道,當下嗯了一聲,不過潛意識裏還浮出一個念頭,方才元姝說怎麽問他都不說來著。


    “郡主跟世子看著有些憔悴。”


    皇帝對這兩個孩子印象不是太好,尤其是上回進宮鬧得那一場,再加上先帝那個被榮親王害死的嬪妃,他對先帝的所有孩子都有點忌憚。


    哪怕連話都還說不利索的梁親王,皇帝也是敬而遠之的。


    “你繼續說。”


    “魏貴太妃叫他們兩個整日的抄經書,一天二十頁抄下來,別的什麽都不能做了。”


    六斤半低著頭,“奴婢鬥膽,這兩個孩子性子有些擰巴,原先在靖王府的時候就……就不太謙虛,正是該好好讀書明理的時候。”


    “先帝過繼他們兩個給齊王府,原是好心,可要是這麽教下去,怕是要讓齊王府蒙羞了,也要連累先帝的名聲。”


    “奴婢覺得魏貴太妃這樣做有失偏頗,便勸了兩句。”


    皇帝皺了皺眉頭,怕不是勸,魏貴太妃下午宣了太醫去,若不是氣得狠了,又怎麽會大張旗鼓的請太醫,這是專門做給人看的。


    皇帝想了想,道:“魏貴太妃年紀大了……這樣,還是要叫他們兩個念書的,回頭朕派人去齊王府說一聲,給請個先生。”


    “你……”皇帝歎道:“去給魏貴太妃賠個不是,她是主子。”


    哪知道這話說出來,六斤直接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想去。”


    皇帝驚了一驚,差點站了起來。


    皇帝覺得這事兒不太對,他是怎麽當上皇帝的,他這輩子都忘不了,所以那天早上六斤是怎麽維護先帝,怎麽維護魏貴太妃的,皇帝都牢牢記著。


    他連命都能不要……可現在竟然不想跟魏貴太妃說話了。


    不知道為什麽,皇帝心中忽然生出點慶幸來,現如今六斤跟他更加的親近,居然敢在他麵前說出這樣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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