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住,穩住啊。


    他清了清嗓子,愁眉不展,語氣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拍了照片發你微信,你待會兒瞧瞧,看看我有沒有說謊。我勸,他不聽,還凶人,不僅凶,還他媽動手。”


    說罷,顧和平往自己小手臂上用力一掐,“哎呦喂,他又打我了。小西,求你來管管他吧。他還說了,你不來,就不把咱趙老師那個書法得獎的外賣保溫瓶還給你了。”


    電話掛斷,顧和平迅速打開相機,對著剛才自己擰紅的手拍了個照片,附上地址定位發給趙西音。一套演技行雲流水,看得周啟深發瘋。


    “顧和平你……你有病是不是?”


    顧和平圖一樂子,“打個賭,你猜我小趙妹妹來不來?”


    周啟深:“你的小趙妹妹?——我抽你你信不信!”


    顧和平悠哉哉喝茶,“抽,你抽,正好我再補個照片給小西發過去。”


    周啟深立刻安靜閉嘴,火氣壓著不敢發。


    戴雲心被兩人嚷得腦仁疼,她向來注重保養,本就不想吃什麽火鍋,幹脆走人,“你們自己掰扯去吧。”


    顧和平蠻有禮貌地喊了聲:“戴老師,下回地方您挑。”


    人走了,周啟深沉著一張臉,“打電話,立刻。別讓人白跑一趟。”


    顧和平說:“得了吧,小西真不一定稀罕來。”


    周啟深就更加憋屈了。


    服務生進來上菜,大碗小碟擺滿了一桌子,什麽毛肚片,毛血旺,巴沙魚,都是大葷特葷,調了醬料全是辣椒油。周啟深真服了,“你當年就該去考演員,當什麽兵?”


    顧和平懶搭理,低著頭大快朵頤。


    趙西音到的時候,是十五分鍾後,一聽門口服務員引路的聲音,顧和平驚奇道:“這麽快。”邊說邊動作,眨眼之間就把自己油膩膩辣熏熏的碗勺擱在了周啟深麵前。


    周啟深光顧著心跳去了,壓根沒察覺。


    等趙西音推門進來,正好,抓了個完美現場。


    她一看這情況,神情就冷了三分,顧和平站起身,差點沒哭出來,“小西,真沒人管得住他了。”


    趙西音是從練功房出來時接到的電話,前邊說了什麽她記不住,就記住了趙老師的保溫瓶。昨天趙老師還跟她一通埋怨,說她喂狗就喂狗,幹嘛弄丟他的獎品。


    喂什麽狗啊,全她自己喝了。


    憋屈,真憋屈。


    趙西音權當是這理由讓自己生氣,一股火往胸口湧,她看著周啟深能燒起來,“和平哥,你也甭管了,自己不愛惜自己,再多的好心都得辜負。有的人就是這樣,永遠這樣,說不聽,不聽話的人,最好一天三頓都吃火鍋,晚上也拿鴛鴦鍋泡個澡,那什麽偏頭痛啊,神經痛啊,都治愈了。吃什麽止痛藥啊,喝火鍋料就挺好。”


    語氣溫溫柔柔的,字字帶刺。


    本就是顧和平瞎演戲,這姑娘一來不問青紅皂白,倒跟別人一條戰線。周啟深也惱了,站起身,揀起熱毛巾拭了拭手,然後用力丟進火鍋裏。


    紅油跟潑墨似的,十分“不小心”地濺向顧和平的白色polo衫。


    顧和平:“瞧見沒小西,打擊報複呢。”


    趙西音心說,這人真沒救了,她繞過去,擋著周啟深的道兒,“把保溫瓶還給我。”


    周啟深麵色平平,“不是說外賣打包嗎,丟了。”


    趙西音杏目澄亮,欲言又止,想駁又心虛。偏偏這男人一雙丹鳳眼狹長上挑,裏頭全是深沉濃烈。


    故意的。


    趙西音頭皮一炸,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把他往後重重一推,周啟深真沒站穩,踉蹌了下,背就挨著了牆。


    周啟深剛想往左邊走,她抬右手抵住牆。


    周啟深要往右邊走,她抬左手擋住了道。


    一來一回,完完全全被困在了手臂間。


    “讓開。”周啟深皺眉。


    趙西音仰著頭,眼神強得像月亮。


    周啟深覺得自己再待一秒,心髒都得給她弄停了。於是語氣暗含警告,“再不讓,我就鑽了啊。”


    趙西音眼睫一眨,下巴揚得更高了。


    周啟深剛想使點力來個突圍,趙西音“唰”的一下,竟抬高右腿,來了個特幹脆的一字馬。腳跟穩在牆麵,背脊筆直,颯氣爽利。


    顧和平忍不住叫好,“帥了!”


    周啟深這一生裏,真沒被哪個女人這樣壁咚過。


    兩人對視許久,一個藏著微小的得意,一個壓著內心的漣漪,漣漪漸變深海,像要把她吞噬吸納。趙西音敗下陣來,怯了場,醒了神。


    周啟深語氣又沉又溫柔,“再不讓,我就鑽了啊。”


    趙西音腦子一團亂。


    周啟深已經稍稍低下頭,與她臉對臉,眼對眼,低聲說:“……臉紅了。”,


    第17章 我心向水,君心向山(3)


    周啟深這語氣真沒個正經, 眼尾往上勾,嘴角往上翹,湊得近, 身上的香水味跟勾魂似的往鼻裏鑽。一旁的顧和平都看不下去了, “行了啊, 別欺負小趙了。”


    趙西音立刻放下腿, 收了手,往後退兩大步,目光筆筆直直地瞪著他。


    周啟深沒敢再過分,自己也站直了些, 問她:“吃飯了沒有?”


    趙西音嗯了聲,伸手,“保溫瓶還給我。”


    周啟深說:“我給趙老師收好,這會沒帶在身邊,下次我給他送過去。”


    趙西音當即拒絕, “你別送。”


    他一送, 就什麽都穿幫了, 老趙又得一頓擔心。


    “你放戴老師那兒,下次我去拿。要覺得麻煩,你就扔了吧。”趙西音語氣平平,沒再留, 要走。


    周啟深下意識地邁步,“送你。”


    趙西音連頭都沒回, “不用。”


    人走後,顧和平向前撞了撞周啟深的肩,“你有事沒事,她說不用,你就真不送了?”


    周啟深說:“上次我讓她開車回家,她答應的好好,轉個身就把車停在了醫院。她不想做的事,強求也沒用。”話到後半句,他聲音越來越低,眼底露了兩分怯,三分傷,說:“我不會再勉強她。”


    顧和平是知道前因後果的,這麽一聽,著實心酸。拍了拍他的背,不再勸。


    ——


    這邊,戴雲心到車庫剛停好車,就接到了孟惟悉的電話。


    孟惟悉態度誠懇,第一句就是道歉話,“戴老師,今兒我態度不好,是我的錯,讓您受委屈了,時間太晚,怕打擾您休息,明天我一定登門請罪。”


    戴雲心笑了笑,心想,關心則亂,但到底是個聰明人。


    “登門就不必了。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的心意,你自然也清楚。小趙願意再跳舞,不容易。這也沒捷徑,勤學苦練,方能成才。讓她純粹一點,才是真的幫她。”


    孟惟悉連聲應是,幾句閑聊之後,他語氣輕鬆道:“戴老師,您和小西這兩年也沒有過聯係麽?”


    “沒,這孩子野,去外頭旅遊了,一年多沒回北京。”


    “她一個人?家裏人也不過問嗎?”


    孟惟悉話裏的試探之意,戴雲心一下子就聽了出來,停頓片刻,戴雲心直截了當:“小孟,我知道你想問什麽。”


    孟惟悉的心狠狠刺了一下,壓著聲,一個字一個字的,“我就想知道,姓周的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戴雲心:“先不說原因我知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小孟,感情就是這樣,錯與對,都是當事人自己的事。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你和小趙當年也那麽好,我真以為你們會走到最後。可結果呢?一樣的道理,人生際遇自有緣法,強求不得。小趙不願說,周啟深不願說,是他們兩人的事。你這麽執著,知道原因又怎樣?除了再揭一遍姑娘的傷疤,還有別的作用麽?”


    戴雲心掛了電話。


    孟惟悉手機還擱在耳畔,他轉過身,就看見顏品蘭站在門邊。顏品蘭眼神閃爍,隨即展開笑臉,“喝杯牛奶再休息。”


    孟惟悉往床上一躺,抬手蓋住了眼睛。


    顏品蘭放下牛奶,對他說:“兒子,如果你真的,真的放不下。媽媽,媽媽去找她,幫你說好話……”


    孟惟悉猛地轉過頭,眼神薄得像刀片,“您敢去找她,我立刻回美國。”


    這一晚過後,趙西音又被臨時調配到一個組裏,同時又打亂幾個隊員的順序,隻說是隨著訓練進展,隨時調整隊伍。這個解釋合理自然,那些冒頭的流言蜚語跟著偃旗息鼓。


    連著幾天訓練,彼此的情況都能摸個大概。


    休息的時候,岑月藏不住話,小聲跟趙西音說:“大家都跳得好好哦,一組的第一個,三組那個單眼皮的,還有你,是我覺得最好噠。”


    趙西音的頭偏向她,“這麽多關卡選拔,能來的都是尖尖。這話你別到處說,得罪人,明白麽?”


    岑月嘻嘻笑,“有走後門的呀。我就是走後門兒的。”


    趙西音噎住,嗤聲樂了,“別頑皮。”


    岑月嘟嘟嘴,心眼純淨,“真的,其實我一點也不想來。”


    趙西音一直沒問過她,這會倒起了好奇心,“你哪兒人?”


    “山西。”


    趙西音調侃:“家裏有礦?”


    岑月鄭重點頭,“有的。”


    趙西音樂了,“那你學的是什麽舞?”


    “鋼管舞呀,我超愛的。”


    權當玩笑話,趙西音嘴角彎了彎,沒再聊這茬。岑月扯了扯她胳膊,眼神往左邊飄,“那個女孩兒。”


    趙西音順著望過去,倪蕊。


    “她最喜歡背後說人了,就跟那幾個女孩兒好,不知道說了多少人的壞話。其實她們都很精明的,就她自己不知道。”


    岑月看著傻白甜,其實心裏頭透亮的很。


    趙西音淡淡別開眼,沒應。


    中午短暫午休,趙西音特意在走道上等了會,倪蕊拎著包包從更衣室出來,跟沒見著人似的,招呼都不打一個。


    擦肩而過時,趙西音側過頭,“這地方不比別處,嘴巴閉上點總不會錯,不然以後吃了虧,還不知道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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