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深看了很久,看得眼神一會兒升溫一會兒降溫。最後答:“隨你。”


    語氣雲淡風輕,深明大義,其實心裏的不快早已發酸發酵。趙西音太懂他了,當天晚上故意穿著,倚在門口衝他揮手,“周哥兒,拜拜啦。”


    二十三歲的女孩兒鮮豔美好,一顰一笑能亂他七情六欲。


    周啟深認了慫,上去就把她一頓親,說:“去他的‘隨你’!”


    趙西音再沒機會把那件衣服穿出門,因為當晚就被周啟深給撕成了碎片兒。


    柴米油鹽是生活,嬌嗔癡怨也是生活。


    趙西音每每回憶過去,都是有內容填充的。不管之後兩人決裂得多難看、難堪,不可否認,周啟深那幾年,是盡到了一個丈夫的責任與擔當。


    看著地上一堆包,趙文春想得倒是直白,歎氣說:“家裏地方小,放不下了,放不下了。”


    趙西音挺平靜,說:“沒事,放得下。”


    第二天,她把這些包送去了壹號院。


    離婚後,周啟深就再沒來過這間屋子,但他的東西都還在。一年四季的衣服,半隻沒用完的男士潔麵乳,甚至一些個人投資的重要資料。


    離婚時他說,你都丟了吧,我不要了。


    不知是否魔怔,兩年多過去,趙西音也沒把它們丟掉。


    此時黃昏傍晚,秋日夕陽繾綣罩於臥室,趙西音蹲在衣櫃前發呆,半分鍾後,才把那些包整整齊齊收進去,然後離開。


    ——


    周一這天,孟惟悉從日本出差歸國,下飛機後,張一傑說:“孟總,一塊兒吃飯?”


    孟惟悉看了看時間,“我不去了,你帶他們去,簽我的單。”


    張一傑雖是他下屬,但亦兄亦友亦是真心實意。他關切道:“飯點了,吃飯再忙,你這兩天還受寒了,別誤了身體。”


    孟惟悉接了個電話,行李交給助理,孑然一人乘電梯去停車場。到約定的西餐廳時,一短發女生對他笑著招手,“惟悉,這兒。”


    孟惟悉走近,坐在她對麵,笑著說:“對不住了,路上堵得厲害,讓你等這麽久。”


    “我可不白等啊,這頓飯你請。”


    短發女生叫白琪,與孟惟悉是高中同學,兩人關係挺好,反正這麽多年友誼和聯係一直沒散。白琪那時候還喜歡過孟惟悉,告白失敗後也蠻坦然,性格十分開朗爽快。她大學畢業後就結了婚,現在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孟惟悉說:“從日本給你孩子們帶了禮物,明天讓助理送去你公司。”


    白琪調侃,“喲,派頭這麽大啦。”


    “東西,辦的托運,我趕著過來不就沒等了麽。”孟惟悉合上菜單,“你別刺激我,這招沒用,收禮物就是。”


    白琪咯咯笑,“行吧,謝了啊惟悉。”


    “你家老爺子身體還行?”


    “蠻好的,在郊區開了一塊地,種菜啊養雞啊,最近聽說還在種小麥。”


    孟惟悉笑了笑,“白老爺子也是辛苦半輩子,返璞歸真了。”


    白琪點點頭,不再說客套話,她知道孟惟悉在等什麽,“上次你托我那事兒,可能有點困難。”


    孟惟悉抬起眼,一刹沉重之後,笑著問:“吳嶽不肯?”


    說起這個也煩心,白琪愁眉哀色,“我家吳先生別的都很好說話,就在工作問題上,那是絕對的盡職盡責。三年前是周啟深的私人法務,現在雖已辭任,但他倆一直有聯係,偶爾還一起打牌。我老公多精明一人啊,我剛開口兩句話,就問一句今天是不是和周總吃飯。他就直接告訴我,別打探他曾經當事人的信息。”


    孟惟悉神情嚴峻,指腹有下沒下地摩挲玻璃杯壁。


    白琪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幾番猶豫後,一聲歎息,“惟悉,你還放不下西音嗎?”


    孟惟悉低了低頭,似是自嘲一笑,“放不下,這輩子都放不下。”


    白琪為難道:“她離婚的原因我打聽不到,但我有次聽我老公打電話,依稀聽到的是新房戶主更迭的事。當然了,這也算不上秘密,圈裏人都知道,周總和小趙結婚時,國貿大樓對麵的房子,就是無條件贈與小趙的。他們倆……夫妻感情應該是很好很好的。”


    孟惟悉聽不得這話,握著水杯的手指關節哢哢作響。半晌,才輕鬆笑笑,“還是多謝你,吃飯吧。”


    除了這樁不愉快,兩人之間還是有許多昔日話題一起閑聊的。平和友善的晚餐臨近尾聲,白琪忽然靈光一現,“啊,我想起來了。”


    “什麽?”


    “我大學師兄在協和醫院,那天我家孩子發高燒,請他幫忙上家裏看看,你當時正好跟我發了微信語音,提到小趙的名字。”白琪回憶說:“我師兄當時就嘀咕了一句,說小趙的名字挺耳熟,像他曾經接診過的一位病患。”


    第28章 於萬丈紅塵中(2)


    白琪這位師兄是哈佛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 主攻臨床醫學外科, 幾年前博士畢業回國,在一家私立連鎖醫院實習過。時至今日,接待過的病患不計其數, 極大可能是記岔了名字。


    白琪當時就求證:“真有印象?趙錢孫李的趙, 東南西北的西, 音樂的音。趙西音, 記得麽?”


    師兄嚴謹慣了,仔細琢磨了番,又給否認了。


    白琪隻當這事是個不值一提的插曲,也就順口給孟惟悉說了一嘴。她是開車來的, 紅色小法拉耀眼奪目,孟惟悉看車開遠後,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那頭很快接聽,孟惟悉說:“幫我查個人,查他三年前實習的醫院是哪一家。”


    剛掛, 張一傑的電話又打了過來。他說:“孟總, 有件事跟你匯報一下。覃總那邊想推薦個領舞來團裏跟著一起參與拍攝。”


    孟惟悉皺眉, “人都沒來,直接就領舞了?”


    “名字你應該有點印象,林琅,上一屆全國青年舞蹈大賽的冠軍。還是個微博小紅人, 粉絲上百萬了,挺有活躍度。這姑娘不是花架子, 專業能力很強,正兒八經的舞蹈學院畢業,跟小趙一個學校。”


    張一傑很少費這麽多口舌去讚揚一個年輕新人,他的態度已經很明確,有背景,也自帶話題,這人招進來,對項目不虧。


    孟惟悉問得直接:“覃總和她什麽關係?”


    “純賞識吧。”


    孟惟悉不屑一笑,沒答。


    張一傑明白他的意思,也笑著說:“孟總,一視同仁啊。你覺得小趙純不純?”


    孟惟悉十分不悅地皺起眉頭,“別拿任何人跟她比。”


    ——


    趙西音那次病假休了五六天,回來後大家都還挺客氣,也沒人八卦打聽她病假的原因,隻過來叮囑她注意身體。她平時低調的很,也不太惹事兒,路人緣還是挺好的。


    這天走完隊形,岑月跑過來小聲告訴:“聽說團裏要來新成員了。”


    趙西音側頭,“嗯?”


    “應該是往領舞位置上送的。”岑月說:“挺厲害的,和阮黛簽的是一家公司,半出道狀態,粉絲還挺多。”


    趙西音沒在意,“正常。”


    岑月拉了拉她的手,聲音更小了些,“你就不想當領舞嗎?”


    “哪有想與不想就能達成願望的事呢?”趙西音笑了笑,“我真沒考慮那麽多,反正好好跳吧,對得起觀眾就行。”


    《九思》的劇本構思精妙,以唐朝為背景,通過幾個視角的分線同時空發生,突出溫良恭儉,忠孝仁義的主旨。其中“藝”的部分,是全劇最柔情旖旎的一段,以師徒之情展開,蘇穎是“師”,領銜第一舞蹈場景的c位,後因遭奸人陷害,負冤離世,其徒兒為其平反吃盡苦頭,最終得以沉冤昭雪。第二舞蹈場景則由她的“徒”來領跳,完成“傳承”。


    “徒”的人選懸而未決,但大家心知肚明,若論專業表現,十有八|九是趙西音的。但今天這消息一出,就真說不準了。


    趙西音自己沒多想,可下午會議一開,那人一露臉,她就怔住。


    數月不見,林琅愈發|漂亮。她是那種濃烈明豔的美,眼睛輪廓尤其深邃,化了眼妝後,異域風情撲麵而來。林琅站在台上,大大方方鞠躬微笑,“希望與大家共同進步,也請指導老師們多多關照啦。”


    岑月小聲說:“我之前就在外邊見到她了,好幾個老師跟她有說有笑,估計就是內定的領舞位置了。”


    趙西音沒吭聲,神思悠悵,麵無表情。


    林琅給每個人帶了禮物,十分懂得籠絡人心。她在行業內算是冉冉新星,炙手可熱,發個微博都有一兩千的粉絲評論。這一來,自帶光芒,很快成為年輕小姑娘們趨之若鶩的中心。


    趙西音站在角落,自顧自地收拾東西。


    林琅被很多人圍著,她挑高眉尾,站在三四米遠的地方忽然聲音清脆,“小西!我看過你的訓練視頻,跳的不比大學時候差哦。”


    一刹安靜,眾人目光齊齊落向趙西音。


    岑月也納悶了,蹭蹭她的肩,“你倆認識?”


    林琅走過來,雙手親密熱絡地搭在趙西音肩上,笑眼彎彎,“對呀,我倆是大學同學,隔壁寢室呢。西音很優秀的,大一就參加過青年舞蹈大賽,拿了第一名你們竟然不知道?”


    “以前考試的時候,她總是第一,我都要跟她學習呢,真是我們學校當年的風雲人物。”林琅笑著跟她貼了貼臉,友誼萬歲的模樣。


    趙西音撥開她的手,十分清冷地說:“哪裏,你現在前途大好,是前輩了。”


    林琅也不自謙,愉悅道:“以後又能並肩作戰嘍。”


    趙西音敷衍地笑了下,在眾多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裏,心平氣和地往門外走。不多時,岑月在樓道窗戶邊找到她,秋風正盛,十月末的涼意已起。


    “怎麽啦,心情不好呀?”岑月貼心問。


    “沒事。”


    “你倆真是同學?”


    “嗯。”


    “我知道她,微博粉絲還挺多的。但我覺得她跳舞沒你好看,長得也沒你漂亮,她當時出名好像就是一組跳舞的藝術照,說是路人抓拍,我看就是擺拍的。營銷號轉發量特別大,標題特詭異——落入凡塵,不戀天堂。雞皮疙瘩都起來啦!”


    趙西音嘴角揚了揚,低著頭,任長發遮住側臉。


    岑月說:“她好像簽了經紀公司,上這部戲,估計就是借此正式入圈了。小西,你想沒想過也走這條路?”


    “沒。”趙西音堅定道:“我隻是喜歡跳舞。”


    岑月歎氣,“我也喜歡跳舞,但我隻喜歡跳鋼管舞。”


    趙西音笑了,“特別好,我沒學過,要不你下次教我?”


    岑月鼓鼓下巴,伸出手,“一言為定。”


    一聲擊掌,兩個姑娘都樂不可支。兩人站在窗戶邊,秋日黃昏慵懶,天色稍暗,世界都安寧些許。岑月忽然哎了聲,手指向右邊,“小西,那是不是倪蕊?”


    後門靠街邊,倪蕊興高采烈地上了一輛白色轎車。


    趙西音記性不錯,倪蕊家好像也是輛白色白馬,但車牌號顯然不是這個。


    二樓距離稍遠,岑月沒看清,一再問她。


    趙西音既平靜也肯定,“不是,你看錯人了。”


    林琅這天露了個麵後,連著兩三天沒出現。據說是去拍攝一個產品的宣傳海報,大家樂此不疲地刷著她的微博,無不羨慕。


    戴雲心下午來到練功室隨團指導,結束後把趙西音單獨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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