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深的那根弦斷了,意誌也散了。


    “你是男人嗎,你他媽是男人嗎?!你要膩了,不愛了,你別傷她啊,你把她還給我,你把小西還給我!”孟惟悉嗓子啞了,風度失了,單薄的淺色襯衫上,染的也不知道是誰的血。


    他一遍遍地重複,“你要什麽我都給,能不能把小西還給我。”


    哽咽裏,孟惟悉眼眶跟著紅了。


    一個男人以強硬做鎧甲,在這輩子的敵人麵前,卻以脆弱示了人。


    周啟深魂飛九天,這一秒回神。


    也沒再拳腳相向,也無用戾氣比氣勢,他陰沉、深邃,神情落敗頹廢,隻說了一句,“這個女人,我要定了。”


    空曠的停車場,仿佛是由心碎織了一張網,兩人在網裏互揭傷疤,痛苦沉淪,全是敗將。


    周啟深撐著身子,踉蹌站起。


    孟惟悉眼神鋒利,丟過最致命的一刀,“周啟深,趙西音本就不該是你的。你當年不做人事,怎麽搶走她的,你心裏清楚。她是你不配擁有的福報,你折煞她,也不怕自己遭報應?”


    說完,孟惟悉捂著受傷的右肩,一步步上了自己的白色跑車。


    周啟深停住腳步,背影襤褸,脊梁卻依舊筆直。


    幾秒安靜,周啟深慢慢扭過頭,肅著臉色,從容淡定地也回到車裏。


    喧囂落地,車燈明晃,好似一切塵歸塵,土歸土,方才的對峙不過一場幻夢。


    周啟深甚至還點了一根煙,夾在指間也不抽,手肘慵懶懶地搭在窗沿。然後倒擋,單手轉動方向盤,油門一踩,碩|大的路虎猶如猛獸失控,伴著輪胎擦地的尖銳噪響,直接對著孟惟悉的車尾撞上去。


    “砰!”聲巨響,驚擾了附近的車輛警報,一陣亂象,毫無章法。


    孟惟悉坐在車裏,被撞得向前一栽,幸虧安全帶拽著,沒有丟了半條命。


    周啟深下頜骨繃緊,眼裏毫無感情,殺機盡露。


    他咬著煙,重複倒擋動作,然後又撞了上去。


    bugatti veyron到底不及路虎的重碾,周啟深加速,推著孟惟悉的車尾一路往前,大有同歸於盡的架勢。孟惟悉踩下製動,頂級豪車紮實,竟生生把車停穩了。


    周啟深下車,走過來對著孟惟悉的車門就是狠狠一腳飛踹。也不再動手了,就站在車窗外,就這麽看著孟惟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結了婚,趙西音就是我妻子,是我周啟深戶口本上的人兒。你他媽還有臉了,你要還有點臉,就不會在她結婚之後,還玩兒藕斷絲連,還玩兒難舍難分!!”


    周啟深眼底赤紅一片,分不清是淚還是血,最後一句話,兵敗如山倒,那些陳年舊恨拉出來又重新輪了一遍,傷的他一敗塗地。


    周啟深冷笑,笑得惡劣又殘忍,“男小三?挺好,你來我往的,誰也不輸誰,你和我都當一遍,打了平手。孟總,孟公子,孟少東家,咱倆誰也沒比誰高貴,都他媽狼心狗肺,都他媽幹過畜生事兒。”


    這邊劍拔弩張,一片狼藉。


    周啟深的胸口忽然毫無征兆地疼了一下,疼得他甚至扶了一把車門才站穩。像是心靈感應,他下意識地回頭,不遠處的電梯門,晃晃悠悠地又合上了。


    指示燈樓層往上-1,1,2,3……


    距離漸遠。


    第40章 你真不是東西(1)


    周啟深很快反應過來, 忍著一身傷痛上車, 把廢了半個車頭的路虎開得風馳電掣,追命似的往地麵去。


    眉骨的傷口沒止血,血不停湧出, 糊著他的眼睛又辣又疼。視線看不清, 跟半個盲人一樣, 刮倒了一片指示標誌和路障。


    周啟深手背抹了把眼睛, 血蹭得滿臉都是,看見燈光明亮的東門口,趙西音跑著出來。


    周啟深油門一加,甩了把方向盤, 車身幾乎是九十度轉頭,截了趙西音的去路。他下車,渾身是血,觸目驚心。每往前一步,趙西音就後退一步。


    說什麽?還用得著說什麽呢?


    趙西音把車庫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揭了傷疤, 撒一撮鹽, 最後往沸騰的油鍋裏一丟,這兩年好不容易新長的血肉,又都炸開了。


    “藕斷絲連”“難舍難分”,這些字眼跟過山車似的在她腦裏衝撞。趙西音看著周啟深血紅的眼, 幾乎瞬間就崩潰了。


    時至今日,他周啟深還是不相信她。


    重逢之後的點滴溫情和躍躍欲試, 不過是扯了時間做遮羞布,說到底,他周啟深也沒真正說服自己。趙西音覺得,“粉飾太平”這個詞,簡直為他倆量身定做。


    周啟深又返身朝車邊走去。


    他拉開副駕門,把香檳玫瑰拿出,花和禮物往趙西音懷裏一塞。


    男人眼裏全是紅血絲,眉骨豁開的口子讓他看起來像是從修羅場爬出的死士。自始至終,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周啟深瞧不出情緒,身上除了血還是血。


    送完禮物他又坐回駕駛位,五官跟凝固了一樣麵無表情,可係安全帶時,右手卻控製不住地發抖。三百多萬的路虎,就像一堆破銅爛鐵搖搖欲墜。


    趙西音猛地跑上前,把玫瑰和禮物全砸還給了周啟深。


    “你都這樣了還想幹嗎,開車上路是想自個兒死嗎?你作死沒事,但別連累無辜的人!”


    花枝上的刺刮到周啟深的傷口,往火上澆了一瓢油。他擰過頭,頑劣一笑,“誰無辜?姓孟的?你想心疼他就明著說,他還在車庫裏待著,回頭你告訴他,最好給我長點教訓,爺今兒沒把他撞死是他命大。”


    男人真要頑劣無情,誰都攔不住,攔不住囂張氣焰,攔不住出口傷人。偏偏還一雙眸子坦蕩蕩地望著你,氣勢如風起,壓住一身狼狽,唯我獨尊。


    趙西音氣暈了,氣得語不成調,氣得喉嚨眼彌漫血腥味。


    她揚起手,巴掌落了下來。


    周啟深臉一偏,挨的是左邊。


    疼麽?


    一點也不疼。


    她窩著掌心,落下的時候也挑了地方,往他沒傷的位置打。這哪是打人,最多隻是泄憤,一個狐假虎威的耳光,其實內裏都是失意委屈。


    周啟深幾乎一下子軟了心。


    趙西音多恨啊,抬腳就往他車門踹,她跳舞穿的平底鞋,薄薄的鞋底踹在鋼板上。一腳接一腳,身體晃動的時候,眼淚也跟著飛。


    周啟深繃著臉,沒幾秒就解了車鎖,自己把車門打開,緊著嗓子沒好語氣,“踹什麽門?門硬還是你腳硬啊?踹傷了還跳不跳舞了?”


    趙西音眼淚更洶湧了,全往他腿上踢了。


    周啟深就這麽坐著,任她踢,踢得眼皮都不掀一下。再鐵的身體也扛不住這等淩虐,他耐不住,煩躁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趙西音!”


    趙西音凶回去,“周啟深!”


    雙目相對,一刹安靜。


    兩人的眸子裏,湊齊了貪嗔癡恨愛惡欲七宗罪。


    周啟深沒崩住,拽緊她的手猛地往跟前帶,一手扣住她後腦勺,下一秒,男人冰涼的唇齒落在女孩兒的脖頸。


    趙西音一聲痛叫,痛得她眼淚如雨下,幾近聲嘶力竭,“周啟深你個混蛋!”


    周啟深鬼迷心竅地咬了她一口,不是火辣,不是溫柔,白牙血口地往下咬。皮膚先是泛白,然後血液集湧,成了一圈帶著血絲的痕印。


    趙西音顧著疼,眼看著那堆破銅爛鐵凶猛地開上了主路。她蹲在地上,散碎一地的玫瑰花瓣悲情壯闊,眼淚漸漸模糊了視線。


    ——


    周啟深心裏有數,開了十分鍾不到就靠邊停車了。


    孟惟悉太狠,先發製人,那幾拳都砸在了要害處。周啟深右腳痛得鑽心,差點刹車都踩不住。他喘著氣,給顧和平打了個電話,“你跟老程過來一趟,我開不了車。”


    之後,老程那輛黑黢黢的奔馳g500打著雙閃,橫衝直撞著過來了。老程下車時對顧和平丟了句,“駕駛本借我扣分啊。”


    顧和平靠了一聲,“你找周老板,他的爛攤子。”


    等看清周啟深的車後,兩人都愣了。車頭撞成這樣,撞泰山呢?老程敲了敲車窗,十來秒後車窗才慢悠悠地滑落。


    沉穩如老程都沉不住了,怒氣上臉,“操,哪邊孫子幹的?”


    周啟深沒吱聲,甚至連頭沒回,往後一靠,一臉幽深平靜。


    車裏借了城市燈光,渾濁的光影打在他臉畔,幹涸的血痂橫在鼻間,眉骨的傷口仍然不斷滲出血珠子。這種新舊交疊的畫麵,分外妖冶詭異。


    到了醫院,下車後,老程才發現他身上的傷遠比方才看到的嚴重。


    亮堂處,能看清深色褲子上一片濕漉漉的血跡,十有八|九是浸透了。顧和平看得觸目驚心,“周,周老板,您這是被,被人斷了命根子?”


    周啟深勾了一把他肩膀,手勁不減,勒得顧和平差點斷氣。


    他啞聲問:“要不要給你個喇叭?”


    醫院這邊都打好招呼,把人拉去照了片,做了核磁。結果出來,骨頭裂了,輕微腦震蕩,他大腿上的血口是被銳器劃的,保守起見,周啟深挨了一針破傷風。


    顧和平感歎,“孟惟悉有一手啊,這小子當年見他跟個純情富二代似的,這幾年真是成長迅速啊。能讓周哥兒吃癟,人才。”


    老程一眼示意,顧和平嘴特賤,明知故問:“孟惟悉仨字不能提?孟惟悉,孟惟悉,孟……”


    “他知道我和小西離婚的原因了。”周啟深不惱,隻低聲。


    顧和平愣了下,“啊。”


    “他知道是我推了小西,知道她受傷,知道我動的手。”周啟深低著頭,鼻梁一道血痕,從左眼下方橫到了右臉。


    老程說:“失手,你也不想的。”


    “可我還是傷了她。”周啟深輕輕閉上眼,那天情景曆曆在目。他和趙西音激烈爭吵,吵得昏天暗地,吵得撕破臉麵,吵得王八窩囊,趙西音哭著罵他,“周啟深,你這個混蛋!”


    趙西音生氣時的樣子色厲內荏,其實都是紙老虎,跟剛才一樣,幾年過去了,她罵得最狠的詞,永遠隻有混蛋。


    周啟深時常想,如果那時他忍一忍,讓一讓,是不是就跟所有夫妻一樣,床頭吵架床尾和,而不是像現在,她擇路而逃,春明門外即天涯。


    顧和平冷不丁地一笑,“失手是根本原因麽?老程你別慣著他,周哥兒你自己說,你不失手,小趙沒受傷,你倆就能好好的了?就你這心態,我要是小西,照樣跟你離。”


    周啟深心口疼,針紮似的,他抄起枕頭往顧和平身上扔,“你不說話得死。”


    “小爺我瀟灑得很,”顧和平損他,“周老板還是顧著點自己吧。”


    忠言逆耳的體己話,周啟深自然分得清好歹。


    這邊差不多了,老程說:“和平你回家,我今晚守著他。”


    “那你放心,他也不敢讓我留,我這張嘴說一晚上,能讓他明兒開遺體告別會你信麽。”


    周啟深被吵得心煩意燥,說:“老程你也回去,昭昭不是不敢一個人睡覺嗎。我沒事,自己待著。”


    老程見他人模狗樣都是皮外傷,也就不假客氣。


    顧和平短暫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領了個二十出頭的漂亮女孩進來,眉飛色舞地指著周啟深,桃花眼挑出個不正經,“喏,伺候好這位爺,下個月學費哥哥就幫你出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百年好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咬春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咬春餅並收藏百年好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