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也是。


    範翕想著便笑了起來,摟住她腰,低頭吻她。


    二人在山洞中一會兒罵一會兒笑,最後斷斷續續地傳來呻吟聲,守在假山外的泉安真是如坐針氈。泉安聽得麵紅耳赤,卻又不敢不聽,怕周圍有人走來,被他錯過了。好一會兒,泉安才聽到身後有人走出。他回頭,看到是玉纖阿踩著石頭提著裙裾,纖纖柔柔地走出山洞。看到泉安望來,玉纖阿抬頭對他盈盈一笑。


    範翕在山洞中冷聲:“不許勾我仆從。”


    玉纖阿心裏翻個白眼。


    泉安臉上幾多尷尬,玉纖阿低聲和他說:“別理他,請小郎君帶我一路吧。”


    泉安不解。


    玉纖阿道:“你家公子將我的熏爐弄到水池子裏去了,難道不賠我麽?”


    泉安這才恍然大悟,他試探地回望山洞方向。但範翕沒反應,泉安自然看出公子默認的態度,連忙帶玉女走了。待泉安回來,發現範翕終於從山洞中出來了。看到範翕的樣子,泉安嚇了一跳。


    公子臉上的巴掌印……泉安惱:“那玉女也太過分了吧?”


    範翕手摸上自己的臉,覺得大約有些腫。他有些煩惱地皺了眉,說道:“看來接下來幾日不能出門了。”


    他又道:“下次我要與她約法三章,我最不愛動手打我的女子了。”


    泉安:……原來還有下次啊。


    明白了。


    他現在問也不必問,也已經不想問。在玉女一事上,公子說話反反複複如放屁,恐他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


    因範翕給玉纖阿吃了定心丸,說他絕不會和奚妍定親,是以哪怕宮中到處飛遍了這類流言,玉纖阿也不放在心上。人人都認為公主奚妍好事將近,宮中宮女們日日笑著麵對公主,奚妍心中不虞時,倒覺得麵色平靜的玉纖阿看著親近了好多。


    人人都想她嫁,隻有玉女不那樣想吧?


    不,她不是嫁,而是被獻。


    那人還不是範翕,而是周天子。


    玉女不知道那些,她恐怕以為自己即使要嫁範翕,也必然會帶著身邊侍女一道陪嫁過去,玉女才不在意。


    這一夜入睡前,是玉纖阿服侍奚妍。看玉纖阿拉下床帳便要退下,奚妍忽然伸手拉住她。玉纖阿向榻上長發披散的公主望去,隻覺得這幾日下來,公主目中不見喜色,隻愁緒滿懷,瞧著都清瘦了許多。


    奚妍懨懨道:“玉女,我心中不快活,你陪我躺躺說會兒話吧。”


    玉纖阿想了下,心中憐她,便上了床與公主並躺著。看公主臉色蒼白,玉纖阿不好說得太明白,隻委婉勸公主:“殿下不必想那麽多,若殿下不願意,事情總會有轉機的。”


    奚妍側過身,與玉纖阿麵對麵躺著。月光撒入帳中,奚妍望著玉纖阿,覺此女眉目如畫,美得脫俗,讓她一陣恍惚。這樣的美人,難怪公子翕喜歡。奚妍小聲:“你與公子翕和好了?我還是擔心你,若你像我一樣是公主就好了。我就不怕他欺你了。”


    她心想公子翕的未婚妻地位那麽高,公子翕即便帶走玉纖阿,玉纖阿恐也會吃很多苦。


    玉纖阿輕輕笑了一下,月光落在她腮畔上。她小聲道:“公主不要擔心奴婢了。他欺不了奴婢的。他即便欺了奴婢,奴婢也自有法子對付他。”


    奚妍垂下眼,有些羨慕地笑:“是啊,你是很聰明的。”


    她茫茫然然地問玉纖阿:“玉女,若是有一樁事,是我父王母後逼迫我去做的。我心裏不願,可我說服不了大家。大家將希望放到我一人身上,我是就該順著他們,還是為我自己想一想呢?”


    玉纖阿心裏一動,想奚妍說的莫非是宮中流傳的公主和範翕的好事將近?


    玉纖阿緩緩道:“那要看公主是怎麽想的了。公主才十五歲。”


    她笑了下:“比奴婢還小一歲。”


    奚妍沉默,想是啊,她還這麽年輕,就要被獻給周天子麽?周天子,是公子翕的父親啊,是和她父母一樣大年齡的人啊。


    奚妍虛弱地小聲:“我拿不定主意。我怕我反抗了,會害很多人。”


    玉纖阿道:“公主太善良了,若是奴婢,便會最先考慮自己。若是奴婢自己過得不快活,生不如死,其他的東西有什麽用?其他人的安危,總是要奴婢在保證自己的安全後再考慮吧?”


    “奴婢沒有那樣遠大的抱負啊。”


    奚妍盯著她,若有所思,不再說話了。


    ——


    玉纖阿心中是有預感的。


    甚至說,她有誘拐著奚妍反抗的意思。


    她是不願奚妍被配給範翕的,單是範翕的拒絕,並不能讓玉纖阿放下心。隻有奚妍也反抗,這樁婚事才不能成。玉纖阿到底受製於信息有限,不能做出最完美的判斷。


    但她想著,若奚妍不喜歡公子翕,為什麽要淌這個渾水呢?哪怕自己判斷失誤,公主做了自己最想要的選擇,也算是一個好結果。


    三月底的最後一天,郎中令呂歸卸職離開。作為郎中令最好的朋友,九公主奚妍決定出宮駕車,送郎中令一回。玉纖阿送奚妍出宮殿時,奚妍回頭對她一笑,玉纖阿睫毛輕輕一顫,若有所覺。


    奚妍上了馬車,扶在車窗上,目光茫茫地盯著身後的宮城看了許久。奚妍低頭,一眼對上玉纖阿清澈的目光。


    奚妍嚇了一跳,直覺玉女目光清透,似看穿了她一般。奚妍捂住心髒,眼睛一眨不眨。她與玉纖阿對視片刻,玉纖阿移開了目光,並沒有阻止什麽。奚妍鬆了口氣,放下簾子,她坐在車上,輕輕對玉女道了聲謝。


    想玉纖阿那般聰明,應該察覺了她的選擇。玉女卻沒有阻攔。


    奚妍小聲:“謝謝。”


    ——


    奚妍走了兩日未曾回宮,公主宮中的人也並未覺得如何,因公主本就喜歡在宮外玩,玩個一兩日也沒什麽。玉纖阿也如其他宮人一般度日,隻這日王後派來人,說公子翕病了,要公主去為公子翕送些藥。


    公主宮中的宮女們暗自嘀咕,想這公子翕怎麽三天兩頭的生病。可惜她們公主不在宮中啊……她們正打算告訴來人說公主不在時,玉纖阿已上前,溫柔謝過了王後宮中派來的宮女,端過了藥。


    王後宮中的人走後,玉纖阿和宮中的大宮女一商量,大宮女這幾日也是心情鬱鬱,她看了玉纖阿一眼,想到公主離宮前曾說過讓她們對玉女好一些。也許未來緣分在玉女身上。大宮女並不知公主的意思是什麽,但看玉女有送藥的意思,大宮女就點了頭,為玉纖阿多派了幾人陪同。


    幾女去範翕宮中送藥。


    往日公主總是帶著玉女去,不帶她們。這次她們想到能見到公子翕,一路上都分外高興,討論著公子翕。甚至討論若是自家公主嫁給了公子翕,公主會帶哪些宮人離開……她們說得太興奮,玉纖阿隻含著笑聆聽。這些宮人知道玉女往日看不上公子翕,是以也不會主動問玉女的看法。


    宮女們入了公子翕的宮苑後,才安靜下來。她們屏著呼吸被侍女帶去給公子送藥,看玉纖阿走在最後心不在焉,一宮女想多在公子翕的舍中留一會兒,便搶了玉纖阿手中端著的藥材,笑道:“玉女,你身體弱,去歇一會兒,我幫你端著藥吧。”


    搶藥時,宮女暗自恐慌,怕玉女不肯。因玉女平時看著柔弱,但也有些手腕……誰知玉女愕然地被端走了手中藥盤,倒並不生氣見公子翕的機會被她搶了。玉纖阿笑了一下,囑咐她小心些。


    此女便又羞愧,覺得自己妄自揣度了玉女。


    一列宮女們從眼前走開了,玉纖阿有些無聊地在宮苑中晃悠。範翕的宮中分外寂靜,侍從宮女都少一些。且這裏人對她多多少少有些印象,玉纖阿在宮苑中閑走,她心中警惕,但並不見人攔她。


    玉纖阿碰上一位認識的侍女,那侍女認得她,便對她一笑,問:“玉女來了,怎麽不去見公子?公子若是知道了,又該生惱了。”


    玉纖阿問:“公子真的生病了麽?”


    侍女便抿著唇笑:“倒不是生病吧,隻是不能見人……這事兒,玉女不清楚麽?”


    玉纖阿回笑,心中卻真的不清楚這和自己有什麽關係。那侍女與她說完話便走了,玉纖阿已經從她那裏試探出了答案——無論如何,公子翕是不能見人的。既不能見人,自然便不會出門了。


    那倒是方便了她。


    玉纖阿心跳飛快,緊張又鎮定地在這處宮苑行走,越走越偏,越來越偏離正道。她腦中想著那晚範翕抱她出來時她所見到的,那地兒與範翕的寢舍在同一個方向,但中有廊子隔著,也不算太近。憑著記憶摸索,玉纖阿到了那廊子盡頭,辨認一二,認出了麵前屋舍正是自己那晚所見到的老人家住的那個屋子。


    左右看看無人,玉纖阿提著裙子上了台階,極快地敲門:“老伯,老伯……”


    門中無人應答,玉纖阿一用力,竟從外推開了門。她遲疑著進屋,迅速關上門入內。但進去後看到屋舍中徒有四壁,家具等物都空了,根本沒有人居住的意思。恐就是住過,現在也搬走了……玉纖阿暗自一驚,想自己恐怕上當受騙了。


    那晚所見,說不定是範翕故意讓她看到,用來試探她的。


    玉纖阿咬唇,屋中沒有她要見的人,她拉開門便出門。而一拉開門,玉纖阿目中一凝,看到門外廊上石欄處,範翕一身白衫,含笑而坐。他手托著腮,靠坐在石欄上,就這麽凝視著她。


    範翕道:“聽說有人在我的宮中到處亂走,我一猜便是你。”


    旁邊放一碗藥汁,他端著藥碗喝一口。大約是藥太苦,他皺了下眉,側過了臉。而這一側臉,玉纖阿便吃驚地看到他臉上的巴掌印居然還沒消掉……這臉皮也太薄了。


    果然是病秧子。


    範翕皺著眉咽下口中那藥,回頭看玉纖阿還站在屋門口距離自己一段距離。他懶洋洋地招招手:“過來。”


    玉纖阿遲疑一下,向他走了過去,站在他三步外。她低頭端詳他,一身雪袍,青絲束冠。她滿目憂心地看他臉上五指印時,範翕也發現了。範翕摸了下自己的臉,道:“都是你打的。”


    他頓一下,說:“以後不許打我。”


    玉纖阿窘了下,輕聲:“是我的錯。我本來也從不這樣的。是那日心情不好。”


    範翕笑嗔她一眼,他托著腮,慢悠悠:“九公主宮中的人來探我病,你怎麽不來?你不是九公主宮中的人麽?下次不許這樣。”


    玉纖阿見他總跟她說這些閑話,卻不提正事,她倒是忍不住。玉纖阿問:“公子,這屋中老翁,被你弄去了哪裏?你可是傷了他?”


    範翕漫不經心,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藥碗,笑了一笑,伸手扯過玉纖阿腰下垂著的帛帶,在手中玩弄。


    玉纖阿有求於他,便壓低聲音:“想來公子知道我入宮前的事,是從老伯口中知道的。他是好人,曾在我落難時收留過我。他年紀已經大了,經不起公子你這樣的折騰。公子便放過他吧。”


    範翕低頭扯著她的帛帶玩,心不在焉問:“你是什麽意思呢?”


    玉纖阿看他沒有明確拒絕,便上前一步,柔聲道:“公子讓我帶走他吧。他對公子又沒什麽用。公子若真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我自己告訴公子便是。公子何必為難一個老人家?”


    範翕:“我怎知你是不是在騙我?”


    看他話裏意思並不是拒絕,心知自己有希望,玉纖阿麵上便笑了。她站著,他坐著。她手搭在他肩上,輕輕推了他一下。範翕手上勾著她的帛帶,被她一推,便抬眼看她。玉纖阿淒楚道:“我如今落在你手中,哪裏還敢騙你?”


    範翕盯她一會兒,移開目光:“哼,你騙我的次數多了。少和我裝模作樣。”


    玉纖阿淡了臉:“所以你不肯將人給我?”


    範翕說:“我也沒說不肯啊。”


    他低頭,玩著她的帛帶,卻不說話了。


    玉纖阿茫茫然地看他半天,不知他這是什麽意思。範翕抬眼,瞪她一眼。玉纖阿被他瞪得分外莫名,她眨眨目光,見範翕勾著她腰下帛帶,將她向他坐著的方向又扯了扯。


    瞬時間,福至心靈,玉纖阿一下子明白他這勾勾搭搭的意思了。


    她抿唇。


    範翕威脅她:“不許笑。”


    玉纖阿才不理他,她還是捂著腮幫笑出了聲。原本對範翕滿心提防,他一這樣,她心裏就愛他十分。愛他分明想她靠近,偏偏不說,非要她自己領會……天啊,她和他才認識多久啊,她又不是他肚子裏蛔蟲,她哪裏知道他整天在想什麽?


    玉纖阿忍笑再邁前一步,這次他伸手,直接就將她抱坐到了懷裏。迫不及待般,他將她摟在懷裏,便勾著她親上她。玉纖阿別頭躲開,輕聲:“你是要拿我與你歡好,來換老伯跟我走麽?”


    範翕慵懶的:“嗯。”


    他頓半晌,聲音沙啞:“看你能不能讓我盡興。”


    二人在廊下勾勾扯扯,親親抱抱,小聲說著話。一會兒,範翕便笑起來,不再懶懶地坐著了。他抱著懷裏衣衫淩亂的女郎站起來,目中濕潤,眼尾赤紅,抱著她便要回舍去。


    匆匆的,仆從腳步聲傳來。


    隔著段距離,泉安也不敢過來,隻焦聲:“公子,九公主宮中來了人,王後要問話,叫玉女回去。”


    範翕臉瞬間拉了下來。


    他分明不願,玉纖阿卻紅著臉從他懷裏掙脫,低頭係自己被扯開的衣帶。顧不上和範翕多說什麽,玉纖阿整理好衣容便下了台階,去向自己那方的宮女們跑去。範翕伸手攔她,攔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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