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那批人進了城後,就被城中將軍帶去收錄。而玉纖阿這些小廝,則被領去了一極大的院子。領路的管事介紹,說事急從權,這處院子隻臨時收拾出來,給公子翕住。說太子一家也住在其中。公子翕與太子情深義重,兄弟二人自然要住在一起了。


    仆從們連連點頭。


    玉纖阿抓到重點,問:“太子一家?”


    那管事回頭,恍然想起來一般與他們說:“哦,是。你們當不知道,太子妃跟隨太子一起,正在城父。你們中……嗯,公子翕竟沒有帶侍女來?”


    管事眼中略微失望。


    他道:“本還想請侍女去服侍太子妃的。”


    玉纖阿微微一笑,心想貴族架子可真大。


    但她同時吃驚,心想不是女子隨軍不安全麽?為何太子妃會在這裏?


    怎麽人家太子能帶著太子妃隨軍,範翕就不肯帶上她?!人家太子不嫌太子妃麻煩,怎麽範翕就嫌她是累贅?她偷偷女扮男裝,是以為隨軍途中,一個女子都不能出現呢。


    玉纖阿隱隱不悅,然她又想到周洛情況不妥,太子帶著太子妃恐怕也是不願太子妃陷於周洛那個麻煩地,是保護太子妃。然而……無論如何說,都可見太子對太子妃是看重的。


    玉纖阿這般胡亂想著時,聽前方一女子溫和道:“這些人便是七郎身邊服侍的人了吧?”


    玉纖阿抬目,看爛爛玉蘭花樹下,長廊落日間,一女子立在廊口,身後跟著兩個五大三粗的老嫗。玉纖阿眯眸,微微吃了一驚。


    她吃驚的,倒不是這女子相貌清雅,跟隨的仆婦卻看著粗笨不堪,而是這位女子……手捂著自己的腰,大腹便便。


    管事在旁恭敬道:“還不與我見過太子妃?”


    玉纖阿這才知道,原來太子妃……竟是有了身孕。


    難怪太子在城父這樣久,也不離去。竟是因太子妃有了身孕。玉纖阿悄悄觀察太子妃的肚子……她是未嫁女,她不知太子妃這是懷孕了幾月。她隻能看出這肚子已經有些大,但還不妨礙日常行走。


    太子妃祝吟,站在廊口,溫和地打量一番這些小廝。祝吟看到一眾小廝中,有一少年大膽向她望來一眼。太子妃露出和氣的笑,本想誇人眉清目秀,但是看那少年平淡無奇的臉……祝吟隻道:“七郎身邊的人,當都是不錯的。”


    管事不安道:“殿下親自來過問這些仆從的事?恐、恐不合身份。”


    祝吟道:“無妨。後院無女君,無侍女,我尚能走動,便幫著照看一二吧。”


    如此可見,太子妃的脾性應是極不錯的。


    說話相處都讓人很舒服。


    玉纖阿意外了一下,見過了吳國公主奚妍,見過了楚國公主楚寧晰……再加上以前在薄家時見過的女公子們。玉纖阿一度以為所有的貴族女郎都高高在上,身上有貴女的通病。未曾料到太子妃倒是脾氣很好的樣子。


    ——


    玉纖阿沒想太多,因太子妃安排他們住下後,向他們訓了話後,這些小廝便忙著布置屋舍,迎公子回來。公子翕中途交代了一聲自己要回來,玉纖阿便和諸人一起燒好了熱水,等範翕回來洗浴。


    玉纖阿在屋中,已經將範翕換洗的衣物準備好,又有仆從過來,說太子留公子用晚膳,公子也許回來晚些。


    那洗浴的熱水便是白燒了。


    諸人哀嚎一聲,但也放鬆下來。畢竟服侍公子總是個體力活。範翕既然回來的會晚些,仆從們便三三兩兩地散了,笑鬧著去用晚膳。他們叫了玉纖阿一聲,玉纖阿溫柔答自己要將淨室收拾幹淨再出去。


    眾人便道:“好吧,你總是這麽仔細。其實我們吃過晚膳再收拾也無妨啊。”


    “月奴就是心細啊。”


    諸人笑著走遠了。


    玉纖阿立在範翕的屋舍中,將門窗全都關好。她靠著門靜聽著外麵的聲音,聽到眾人的聲音遠去了,她微微鬆口氣。走到淨室間,玉纖阿俯眼盯著剛燒好的一桶熱水,微微思量。


    想著範翕既然不回來,這水便浪費了。


    這裏是範翕的屋舍,那些仆從不敢進來。且他們這會兒去用晚膳了。


    離範翕回來前當有一個左右的時辰,她大約可以在無人敢闖入的這段時間,將自己收拾一下。趕了那麽長的路,她一直隻敢拿巾子沾了水,在夜深人靜時偷偷擦身子。但是實在悶得慌,玉纖阿想要整理一下自己。


    她慢慢將衣衫退下,長發散下。她立在熱氣蒸騰的木桶前,端著一方銅鏡,小心地摘掉自己臉上的假麵皮。那皮貼著她的肌膚,極為脆弱。多虧她出汗少,若是多一些,這麵皮早就毀了……


    女郎便衣裳半解,隻留胸口束著的束帶。長發如墨披散,女郎對鏡,專注地摘著自己的麵具。


    而正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聲音極輕,玉纖阿沒有聽到。但那人越過了屏風,進了淨室。玉纖阿透過銅鏡,看到了那好奇立在門口的人。她一下子渾身僵硬。


    範翕麵無表情地靠門而立。


    他盯著她的背影。


    她落在地上的小廝服飾疊堆在一起,他目光順著她纖細的小腿向上攀爬。看到她腰上紮著的束帶,看到她的長發……範翕道:“你是何人?”


    他聲音……隱含怒。


    他其實沒有看到她的正臉,隻看到了她的後背,那婀娜後背,還被她的束帶遮住了一大半。但是,少女的身量,和少年的身量,總是不一樣的。


    除非他瞎了。


    他才會認不出。


    而他寧可他瞎了!


    第87章


    範翕實則做了個局。


    他對月奴一直持有懷疑態度, 但礙於他太忙, 沒心思和月奴玩捉迷藏的遊戲, 他才什麽也沒做。但是兵至城父的當天中午, 範翕便收到了早就該收到的泉安的密信。


    泉安說了越國一事已談妥,越國贈兵贈金,已渡長江。曾先生等人, 包括吳國公主奚妍這些人, 都已北上,相信不日便可與公子匯合。


    最後,泉安將什麽都說了。


    把自己和玉纖阿犯的錯一五一十地道出, 求公子諒解。


    範翕一下午都被太子領著和城中將軍、大臣們認臉,他麵上帶著溫煦的笑,心裏暴風雨起, 已扭曲了一下午。晚上太子留他用膳,他便做了這個局——先讓仆從燒水等他回去洗浴, 中途又告訴人他不回去了。


    他知道玉纖阿若女扮男裝的話, 當幾日都不敢洗浴。


    又兼她素來大膽,富貴險中求。她幾乎是一定會用他房中燒好的水洗浴。


    範翕與太子告別後, 一路都在想推開門後自己會看到什麽。他希望是他錯了,泉安跟他開了玩笑,玉纖阿仍好好地和泉安待在一起。他希望她是聽話的, 是知他心意的。他一時也希望她不要在自己的屋中,讓自己緩一緩……他不想衝她發火。


    這一切想法,在範翕立在淨室門口, 看到那人的背影時,便戛然而止了。


    玉纖阿和泉安看大了他,又小瞧了他。


    他不可能看到一個少年郎,眼睛和自己的玉兒相似,他就移情過去。可是當她褪了衣,他看她的後背,就能認出她。


    認得她及腰的長發,認得她腰上的那個小小腰窩,認得她素白纖細的小腿,認得她奶色的細膩肌膚……也認得她長發披散下,在左肩上,已經被發擋住、然露出一個花影的玉蘭花。


    玉蘭花開在她肩頭,時間長了,不雅的痕跡都褪了。那花開得燦然,晶瑩,如高山雪般,在不為人知處靜靜獨立。


    範翕心裏怒焰高漲。


    他麵上卻不表現。


    隻是用一種覺得外人用他屋舍、所以他不開心的隱怒語氣重複了一遍:“你是何人?”


    玉纖阿捏著銅鏡的手微微發抖,她不動聲色地將鏡子挪下抱在懷中。好讓範翕無法從鏡中看到她。她麵上的那麵皮被她沾了水,起了點兒皺,已經有脫落的意思……這時候若是回了頭,範翕就看出來了。


    而這當不是認出來的好時機吧?


    在玉纖阿看來,月奴這個身份當功成身退後,玉纖阿才應該出現。她隻待探出這裏是否可以留下一個女郎,她就將自己的身份換回來……她要尋一個好時機,要找到範翕心情最好的時候,才能換身份。


    她若是在這個時候不小心公布了自己的身份,範翕不把洗浴的木桶直接砸到她臉上麽?


    他那麽心小,豈能容她欺騙他戲弄他這麽長時間?


    玉纖阿腦中飛快轉,忐忑地想自己肩上的玉蘭花應該被長發擋住了,範翕就算看到一個黑影,但是也不會多想。而且少年的身量,和少女的身量……從背後看,應該區別不大吧?


    不,區別很大。


    她做玉纖阿時身量玲瓏,該瘦的地方瘦,該豐盈的地方豐盈。


    但是月奴一路隨軍,吃了很多苦。即便月奴沒有上戰場,但是有時也需騎馬,月奴小腿內側是有傷的。而且月奴瘦了很多,胸被她攏得平平。她此時還沒有展開束帶,在範翕眼中看到的月奴,應仍是一個胸部平平的少年郎。


    在範翕眼中,月奴的背影纖細瘦弱,正是一個流民吃盡了苦該有的樣子,當毫無看點。


    想清楚了這些,玉纖阿便鎮定下來。


    她背對著範翕,一手托胸掌鏡,一手慢悠悠地將自己摘了一半的麵具,小心地推回去。看著那薄薄的麵皮和真正的臉頰肌膚已很難相融,玉纖阿也不急,手指沾了水,耐心地撫平。她口上則作惶恐不安狀:“仆月奴,自大用了公子的浴桶,請公子責罰。”


    範翕道:“月奴?”


    玉纖阿:“是。”


    範翕長袖絡繹而飛,衣擺款款掠起,向玉纖阿走去。


    玉纖阿心中焦急,她後背一點點僵硬。當範翕的手搭在她肩上時,她全身已經僵硬。她口上道:“公子,月奴滿臉塵汙,恐掃了公子的興。可否待月奴穿上衣,出去向公子賠罪?”


    範翕就站在她身後。


    玉纖阿已感覺到他身體幾乎貼著她,他的呼吸便在上方。這裏太靜了,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她手心滿是汗。


    玉纖阿不安之時,範翕緩緩開了口:“月奴。”


    玉纖阿:“公子?”


    她聽出他好似要說什麽,但叫了一聲“月奴”後,他就沉默下去了。


    範翕沉默著。


    他掩飾了他的所有情緒,隻沉沉道:“我是有龍陽之好的。”


    玉纖阿:“什麽……唔!”


    她一驚,什麽都來不及想來不及躲,範翕的手就從後伸來,一把攬住了她腰。他將她抱離了地麵,將她在他懷裏轉個身,讓她堪堪貼好的、應該沒那麽工整的假麵皮對上了他。


    手中銅鏡哐當摔地。


    玉纖阿的心跳起,怕自己的麵皮沒有貼好被範翕看出,又大腦空白地想什麽龍陽之好……亂糟糟中,她竟被壓倒在了牆上,他的唇舌隨後壓上。


    抵著她的唇!


    他扣著她的手腕,將她壓貼,俯臉側過鼻梁,與她纏綿相擁。


    渾噩中熟悉的感覺,他灼灼的呼吸噴拂而來,那月夜下耳鬢廝磨的溫度……玉纖阿後背密密麻麻地泛起了酥酥感。


    他一碰她,她就發軟,就喘不上氣,就依附於他。


    她努力控製,可是還是在他唇與她相挨時,控製不住地發抖。


    玉纖阿奮力推他,扭著脖頸躲避:“公子,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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