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天子臉色難看下去,微惱王後不給自己麵子,不幫自己找補。他隻好沉聲:“是,原來她就是玉女。然後呢?”


    衛天子冷聲:“她已去和親!不知你二人是打聽到了什麽,但是此事已經於事無補,你二人不必再來求我。”


    成容風上前一步。他從範翕那裏,心知肚明玉纖阿根本沒有和親,目前仍在王宮中。但是他必須裝傻,於是成容風道:“陛下,玉女不能去和親!請陛下派快馬加鞭,將玉女追回來!臣將將與公子翕對過,玉女當是我成家當年丟失的繈褓嬰兒!她是我成家人!”


    衛天子愣住,臉色瞬變:“你說什麽?!”


    成容風長袖振風:“陛下曾答應臣,成家站在陛下這方,陛下當護成家子孫。如今玉女正是我成家子女,請陛下將她追回,讓她與我成家相認!”


    衛天子揮袖而起。


    範翕在一旁朗朗道:“臣與成二郎證實過,玉女一路隨臣入洛,她的身世,臣再清楚不過。成家二郎說的當是實情,請陛下明辨,為成家追回此女!”


    衛天子高聲:“絕不可能——”


    話落之時,大殿外頭黑漆漆的夜幕中,傳來宦官的拉長通報聲:“玉女到——”


    大殿朱紅側門口,被侍女牽引著踏入一位女郎。範翕和成容風同時轉身,範翕長袖在倉促轉身間如雲鶴般飛揚起。他和成容風一道迫不及待地看向進來的女郎,和成容風一道,目光灼灼,盯著那女郎踏門而入——


    女郎貌美,長袖修裾,邁步入室時,纖細腰間衿帶輕輕揚起。她婉約而寧靜,如花堆月,悠然扶風。她輕輕抬目看一眼大殿中的人,柔弱而動人。她向天子行禮時,殿中寂靜,隻聽得呼吸聲。


    成容風呼吸微促,上前一步:“妹妹……”


    玉纖阿愕然而望。


    ——


    成容風入神的盯著玉纖阿。


    他目中閃著閃爍的光。


    他見到玉纖阿前還能維持冷靜,見到玉纖阿後,一切理智煙消雲散。他看著這女郎邁步款款行來,分花拂柳,目中染愁,眉頭輕蹙。他心神恍惚,短短幾刻間,好似看到自己母親年輕時的模樣。


    好像時光退縮倒流,湖陽夫人仍是年輕貌美的女郎。她從舍外回來,聽到二郎在家中哭鬧,便又無奈、又不耐地過來探望。年輕時的湖陽夫人推開門,蹙眉看來時,正該是玉纖阿這樣的相貌……


    隻是玉纖阿更年少些,更柔弱些,更懵懂羞澀些。


    玉纖阿茫然看著走向她的成容風,向後退了一步。


    成容風緊盯著她:“陛下,不必多問,不必多看。玉女纖阿,必是我成府女郎。若你們見過我母親昔日的模樣,便知再不會有人比玉女更像我母親年輕時的樣子。玉女……”


    他喉中發緊,聲音幹澀。他向前走,怕嚇到玉纖阿般,又匆匆止步,停在她身前一丈距離外。


    成容風目中光激烈跳躍,他呼吸急促:“玉、玉……玉兒!你讓薑女尋我!你可曾記得?玉兒,我是、我是哥哥!”


    玉纖阿向後退開一步,目中波光漣漣。她有些驚訝,又有些震動。她怔怔地看向成容風,看成容風詞不達意:“玉兒,我不曾騙你,你當確實是我妹妹!昔日家中出了些事,母親弄丟了你。但是幸好你未曾放棄,玉兒……我當真是哥哥!”


    玉纖阿茫然:“哥哥?”


    衛天子和衛王後對視一眼,冷眼旁觀這感人的親人相認現場。衛天子以手拂開自己額前的垂旒玉珠,看向自己那呆愣在一旁的兒子薑湛。看薑湛也有些迷惘地左看看、右看看,衛天子才微滿意,知道薑湛不曾參與此事。


    隻有範翕微笑著在旁補充:“玉女,成郎當真是你兄長,此千真萬確。你不是一直求我幫我尋家世麽,此人便是你的兄長。玉女,從此後,你與你兄長,就可團聚了。”


    他語調柔和,背對著眾人,他看玉纖阿的眼神,隱約含情。


    但是玉纖阿緩緩抬頭看向他,她敏感地,聽他喊她喊的是“玉女”。


    而今他喊她,不是玉女,就是玉纖阿。


    再不是昔日那柔情繾綣的“玉兒”稱呼了。


    玉纖阿盯著範翕——他是不想在衛天子麵前暴露他和她的關係。


    他仍死不悔改。


    玉纖阿唇角那刻意做出來的應付成容風的些許感動的笑意,涼了一兩分——


    範翕目光沉沉而又滿是威脅地凝視著她。他眼中,繾綣寫著兩個懇求的字——


    玉兒!


    ——


    眾目睽睽,劍拔弩張。


    有人想認親,有人做旁觀,有人還拿著將她永留在王宮的主意。


    而就是這般複雜情況下,範翕與玉纖阿對視,他眼睛在深情而無奈地說著話——


    好吧。


    我認輸。


    我退後一步。


    你不是想和成家認親麽?你不是一直想弄清楚成容風和你到底什麽關係麽?


    我幫你!我幫你!


    隻要你先從王宮中出來,哪怕你要立刻和成容風扯上關係、要住到成家去,我也無所謂。


    ——


    範翕向後退了一步。


    他隻要玉纖阿先離宮。


    ——


    而在玉纖阿眼中。


    他至今,仍不悔改。


    他仍想用那些無關緊要的甜言蜜語一樣的手段,將她先哄出王宮。


    成容風是否可以抵擋得了公子翕?


    玉纖阿並不清楚。


    因範翕望著她的溫柔笑容,她麵無表情地回望他,一時間,都不記得自己想和成家認親,本該是何等激動的情緒。


    ——


    衛王後依然沉靜觀望。


    麵對成容風的激動,玉纖阿張口,她正要說話時,衛天子忽爽朗笑道:“寡人昔年曾見過湖陽夫人,現在想來,玉女也許當真有湖陽夫人的風範。原本寡人便覺得玉女這般相貌,絕非常人。如此便好了,玉女既是成府走丟的女郎,身份自是不低,寡人便想問一問,成二郎可否許玉女入宮來服飾寡人?”


    成容風和範翕臉色同時一變。


    二人入宮,提防的就是這般情況。


    成容風道:“陛下,玉兒是我妹妹,我母親尚未曾見過她!玉兒年紀尚小,恐不能服侍好陛下。”


    範翕道:“陛下,子孫團圓,是成府如今夙望。成府好不容易尋回子女,陛下何不割愛,讓玉女回成府,彌補這麽多年缺失的親情?”


    薑湛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


    突然冒出來的成容風,讓他看戲看得略迷茫。他都不知該如何插入這出戲中,始終不語的衛王後先開了口:“成家尋回走丟的女郎很難得,陛下後宮夫人不少。陛下何不成全成家?”


    衛天子看突然說話的王後一眼。他麵色微青:“王後!”


    衛王後不看他。


    而薑湛在這時,咳嗽著插話,隻是比起衛天子、成容風和範翕,他顯得分外弱勢與不合時宜:“父王,我之前說過的迎娶玉女的事,此時身份問題好似已經解決了……”


    他一語出,所有人嘩得一下,目光齊齊盯向他。


    範翕的眼中,略有陰火浮動。


    衛天子道:“寡人心意已決,欲納玉女入後宮……”


    衛王後毫不留情地打斷:“陛下三思!”


    成容風、薑湛和範翕,同時開口:“陛下不可!”


    玉纖阿安靜而立,此事分明和她有關,但她站在幾個男人中間,關於她的去留,好似她自己沒有什麽意見該說。無人聽她的。


    玉纖阿微微笑了一下。


    ——


    衛天子火氣一點點上湧。


    他萬萬不願放玉纖阿離開!


    雖然大巫祝所卜的卦象顯示他不該將此女留在宮中,雖然他一直在猶豫……但是所有人都反抗他,都要將玉纖阿帶離他身邊,這反而加劇了他要將玉纖阿留下的決心。


    衛天子怒道:“寡人一言九鼎,爾等就不必多說了!”


    薑湛:“父王,你方才不是這樣說的!”


    成容風:“請陛下成全我成家與玉女相認的苦心!”


    範翕:“陛下,成府與玉女相認不易,望陛下體晾。”


    幾個男人,竟如同在朝堂上吵架爭執一般。


    在他們聲音越來越大地各執一詞、爭執玉纖阿的去留時,衛王後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玉纖阿。她看玉纖阿無論是聽到哪個男人說話,麵色都如常。好似這樣的情況於玉纖阿來說稀疏平常,並不值得她花費什麽精力。


    於靜淞若有所思。


    於靜淞早就見過玉纖阿。


    那夜薑湛帶玉纖阿來到她宮殿,求她相助,薑湛說自己要迎娶玉纖阿。於靜淞為了防備夫君再納一美人入後宮,便答應了幫薑湛此忙。那時候,於靜淞萬萬沒想到,成容風和公子翕也會為玉女的去留來求見天子。


    衛王後對玉纖阿多了些不喜。


    一個女子,讓這麽多男人爭她,不管是出於何目的,此女都絕不是安分的。


    衛王後不隻不喜玉女入後宮,她同樣不喜玉女成為自己兒子的妻子。


    衛王後緩緩開口:“不知玉女可願留在王宮?”


    王後一開口,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才想起玉纖阿,他們一道看向玉纖阿。


    玉纖阿怔一怔後,緩緩地抬步走上前:“回陛下,臣女,不願。”


    ——


    衛天子冷冷的看著玉纖阿。


    玉纖阿頂著他目光的壓力,一步步走向前。


    裙裾微微拂動如水波,她雲鬢間金步搖晃動。


    天子的威逼在麵前,成府無法抗衡。成府想將她要走,天子不肯放人。薑湛有答應相助她,但在天子麵前,薑湛也仍在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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