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是範翕的主場一樣,範翕在洛邑時還算正常,但殺戮一開始,就點燃了範翕骨子裏的激動戰栗。他性格中本就有陰冷扭曲的一麵,常年壓抑,因母親耳提麵命。但母親已經死了,沒有人能控製範翕。靈魂中那個魔王一般可怕的青年,早就醒了過來,睜開了眼,興奮又倦怠地凝視著這個修羅場。


    死的人越多,範翕越安心。


    呂歸雖明知這些異族人和齊衛聯盟,確實該殺,但範翕這般殺人不眨眼、越殺越興奮的行為……仍讓呂歸生起警惕。


    提醒自己不可惹到範翕。


    呂歸再問:“接下來我們去哪裏?”


    範翕噙笑:“去齊國。”


    他幽幽道:“齊王還不知道和他合作的九夷這個部族被滅的消息吧?我們去齊王都,給齊王一個驚喜。我之前和齊國一公子交了朋友,他很喜歡我這個朋友,當很歡迎我去他家中做客的。”


    呂歸:“……”


    範翕這語氣低悵、目中帶著惡意笑容的樣子,看著真是危險。


    卻是範翕上了馬,突然想起一事,提醒呂歸:“玉兒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假死的消息?傳信給洛邑吧,讓她莫要驚懼擔憂。”


    範翕喃喃自語,語氣幽幽而悵然:“我可不能讓玉兒擔心。”


    ——


    洛邑中的消息,仍是燕王已逝。


    成容風姐弟二人為此擔心玉纖阿,成宜嘉更是提出要來燕王府住,陪玉纖阿兩日。玉纖阿以“姐姐坐月子,不宜憂心”為由,拒絕了成宜嘉;又以“處理燕王府內務”的理由,拒絕了成容風要接她回成家住兩日的建議。


    玉纖阿自然不想和成家姐弟二人走太近,她現在忙著殺衛天子、報複衛國一事,整日和範翕的手下人馬私下見麵,製定計劃。若是成家姐弟摻和進來,自然不方便玉纖阿行事。


    成家姐弟見妹妹情緒尚好,在得知範翕已逝的消息後,玉纖阿並沒有悲痛至極,兩人意外時,又有些寬慰,便放心讓玉纖阿仍住在燕王府。


    玉纖阿自然想讓成家攪和進來,要自己的哥哥幫自己複仇。但是現在還不是機會……她還要等最合適的機會。


    然而衛天子等不下去了。


    衛天子再三確認範翕被九夷所擄,必死無疑後,就再也無法忍耐,想要玉纖阿入宮。他早已發現玉纖阿不是他以為的單純淺薄的女郎,但是無妨,他不介意玉纖阿心思多。成為他後宮夫人,日後不過是和後宮妃嬪們勾心鬥角,女郎心眼多些也好。


    燕王已死,玉纖阿無人可依,自然應該依靠自己。


    不過明麵上,衛天子自然不會表現得痕跡那麽重。


    他再一次假借衛王後的身份,說衛王後很擔心燕王後的狀況,想要燕王後進宮住一段時間。


    同時,天子要收整燕王府,要看範翕的府邸,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簡而言之,說得再好聽,實際行為也是抄家。


    燕王府所養的謀士和門客們震怒,王宮派來的衛尉到了燕王府門口,門客和謀士們立在府門前怒斥天子卑鄙,豈能在此時抄檢燕王府。衛尉對他們這些文人不屑一顧,直接讓軍士們撞開府門,便要鐵蹄踏入燕王府。


    然而燕王府府門砰然倒地時,塵土飛揚中,府門外的衛尉統帥一怔,因他看到貌美的女郎立在府門後的大院中。


    而女郎身後,林林總總,府中衛士手中持刀持劍持盾,黑壓壓一片,與府門外的王庭衛尉對峙。


    衛尉統帥一驚,他先被那女郎容色所驚豔,猜到此女便是冠蓋洛邑的有名美人,燕王後玉女。但緊接著,統帥就被燕王後身後的闔府衛士所震。衛尉吼道:“君夫人,不知此舉何意?我等奉天子之命,來收燕王逝後的這座府邸。君夫人何以公然抗旨?”


    玉纖阿先伏身,向府門外的軍士們行了一禮,然後柔聲:“我既尚在燕王府,我夫君自前朝做公子時就住在這裏,做了燕王後仍是這座府邸。此府是我夫君的地盤,若是妾身今日讓爾等收走了這裏,我夫君回來,我如何向他交代?”


    衛尉統帥沒說話,另有一隊人從軍士們後方擠了前來,苦哈哈地麵向玉纖阿:“夫人,王後憐你喪夫之苦,特讓我們接夫人進宮休養。夫人就不要管這裏的事了吧?”


    玉纖阿麵容如水,她冰雪般的眼眸望著府外兩撥人。大袖絡繹縱橫,她向前邁一步,眾人都被她美色所懾。盯著女郎時,聽玉纖阿反問:“不見我夫君屍首,為何說我夫君已亡?我不承認我夫君已逝,又談何讓出我夫君的府邸給你們?若想讓我退後,便讓我見到我夫君的屍首,我才認。若是諸將做不了主,那我身為燕王後,便不能放任你們擅闖我府邸了。我府上郎君們,縱是敵不過諸人,也要試一試。”


    她朗聲:“且讓天下人看,你們是如何欺辱我這個弱女子!”


    衛尉統帥臉色如土,半天說不出來——欺辱弱女子?


    現在是誰在欺負誰啊?


    來迎接玉纖阿入宮的內宦,卻和玉纖阿是老熟人了。因為這段時間,天子經常派他們來煩玉纖阿。初時聽聞能夠見到美人,宮中宦官們都排著隊爭著搶著這差事。後來因這差事總是不能辦得漂亮,內宦們都有些怕玉纖阿的嘴了……這燕王後,嘴也太伶俐了!


    回回都不能讓天子滿意。


    天子就將怒火發泄到內宦身上。


    現在宮人都知道,來燕王府見燕王後,根本不是什麽美差,而是苦差。


    衛尉統帥第一次領教玉纖阿的本事,他冷笑一聲,覺得一個小女子而已。他示意自己身後人向前,當即看到府門內,玉纖阿身後嘩然,所有衛士舉起了刀劍。統帥連忙叫停,怒喝道:“君夫人!你這是抗旨!你要如何向天子交代?”


    玉纖阿含笑:“我不必交代。我隻用保下我的府邸,府中衛士何時盡戰死於諸位郎君的鐵蹄下,沒有人再能攔住郎君們踏入我府邸的步伐,纖阿一介小女子,自然不敢以身相試。到時纖阿自然會自刎於庭,向天子交代!”


    府門外的諸人:“……”


    內宦們驚:“夫人,您可千萬不能衝動!天子絕無逼死您的意思!”


    衛尉統帥焦怒:“你、你……”


    雙方對峙,玉纖阿寸步不讓。衛尉統帥幾次想踏入燕王府邸,宮中來的內宦們卻拚命攔著統帥,求他們千萬不能逼死燕王後。燕王後死了,大家沒法向天子交代啊。門外兩撥人馬爭吵,統帥看向玉纖阿的眼神漸次發涼,變得森寒。


    內宦滔滔不絕、可憐兮兮:“君夫人,您便隨我們入宮吧?您想見燕王的屍首,想知道燕王如何逝去的,陛下都必然幫夫人查清啊。夫人何必在這裏……”


    玉纖阿柔聲歎,美目望著衛尉:“我也不想留在這裏,但是我不能將我的家讓出……”


    內宦還要苦苦哀求,等得不耐的衛尉統帥一把推開礙事的內宦,手臂抬起,當即就要下令:“給我上——”


    身後馬蹄聲起!


    一道男聲怒來:“誰敢?!”


    衛尉統帥一回頭,見快馬加鞭,諸郎策馬而來,快如雷電。為首者下馬,大步向此方向走來,步履急促,臉色沉冷。


    統帥認出,這是暗衛司的首領成容風——也是燕王後的兄長。


    統帥回頭,看向那立在府門內的驚鴻般的女郎,玉纖阿。他終於明白,原來玉纖阿拖延時間,是在等成容風。


    然而成容風統帥暗衛司,又不統帥衛尉軍隊?何懼之有?


    衛尉統帥心中思量輕重,仍是咬牙:“成二郎,勸你不要阻此事——”


    “報——”


    統帥的話沒說完,又有一道來自巷外的急報傳來。


    兩次三番被人打斷!


    衛尉統帥麵如黑墨,陰森森地看過去。見是一個騎馬衛士從馬上下來,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而是疾步入府,向玉纖阿報:“君夫人,太子遇刺,危在旦夕!”


    玉纖阿眉目間神色一怔忡。


    內宦那邊先愣:“什麽?太子遇刺?走!我們快回宮!”


    統帥那邊也一把抓住那衛士,急聲:“你說什麽?太子出事了?哪來的消息?如何傳出來的?”


    那衛士被統帥搖得麵如土色,還堅持著回答:“王宮剛傳出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了。”


    統帥怔住。


    太子遇刺,危在旦夕……社稷將生變!


    會有許多無法預料的事發生!衛尉巡察整個王城,太子若是在王城中遇刺的,那和他們脫不了幹係……統帥一時也著急,覺得燕王府這樁破事,比起太子的性命安危,簡直不值一提。


    統帥最後不甘地看一眼燕王府,到底選了和方才的內宦們一樣,反身離開,向王宮而去:“走!”


    燕王府外,方才熙熙攘攘,如今人馬瞬間散開,空出一大片空地,門可羅雀。


    隻成容風和自己這邊的兒郎們還在。


    成容風皺眉。


    聽妹妹玉纖阿柔聲提醒:“太子殿下遇刺,兄長不去看看麽?”


    成容風,必然是要去看看的。


    但是成容風,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成容風騎上馬,忽而回身,看向燕王府邸。倒塌的府門後,玉纖阿仍安安靜靜站著,垂著目,目有憂色。這位女郎,將表麵功夫做得極為好,她目中憂慮,真的表現出了對太子遇刺一事的掛心。


    然而!


    為何那衛士,要向玉纖阿匯報太子遇刺的事?難道玉纖阿一直很關心太子?或者玉纖阿一直在等著這個消息?


    玉纖阿請的真正助兵,不是他成容風,而是太子遇刺的這個消息?


    玉纖阿憑什麽覺得太子一定會遇刺,一定能夠解燕王府的危機?


    成容風開口:“玉兒!”


    玉纖阿抬目,滿目憂色,看向兄長。


    成容風望她片刻,忽而沒有了詢問的興趣。這個妹妹目中清明,憂色滿滿……在所有人麵前都把表麵功夫掛在臉上,自己有什麽擔心的呢?


    成容風隻低聲:“玉兒,小心些,別太過分。”


    玉纖阿目中輕輕閃動,看成容風策馬離去。


    人都散後,玉纖阿麵上的憂色仍不退。她平靜地吩咐眾人將府門給重新安好,自己慢悠悠向府內走。她麵露憂色,心中卻冷笑:看來衛三公子到底動手了。


    很好,第一步已經開始了。


    但她還要再加仇恨!


    她要讓衛王後發瘋!


    要衛天子發瘋!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然而玉纖阿又默默地想,第二步,她是該動衛二公子呢,還是衛三公子,或者……選薑湛?


    ——


    太子遇刺,隻熬了不到一個時辰,就逝了。


    王後聞之發瘋,怒殺所有當日陪在太子身邊的人。王後要一一問罪,要殺衛三公子。衛三公子被綁到王宮,被天子所救。


    天子和王後大吵,自稱此事絕和衛三公子無關。


    王後冷而怒:“與他無關?你憑什麽說與他無關?我一共三個兒子,不是他做的,難道還是我另外兩個兒子做的麽?”


    衛天子道:“你並沒有證據,就要殺王室血脈!你這個毒婦!”


    王後幽聲:“衛三郎,是你的兒子,不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一定是被你的兒子殺的……薑雍,你不替我的兒子報仇,卻要保你另一個兒子?薑雍,你心腸未免太狠!”


    衛天子暴怒道:“那也要有證據!我一共才幾個兒子,豈能被你一一殺掉?若不是你妒忌,我的血脈怎會才有這麽幾個?這都是你釀的禍,是你的錯!”


    王後尖叫:“我不管!我就要殺衛三郎!他殺了我兒子!一定是他!”


    衛天子一字一句:“王後瘋了,將王後關起來,不要讓她出去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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