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是在花園接見田神功的,在正堂太正式,反而會讓人起疑心,不如就在這裏賞花談天也是不錯。


    今天的田神功比起之前拘謹許多,李倓見他低眉垂目的行禮落座,不由得笑道:“那日田吏口若懸河,氣勢傲人,怎的今天這般拘謹?”


    田神功低頭說道:“那日是下官唐突,承蒙殿下不怪,已是感恩戴德,不敢放肆。”


    李倓笑道:“無妨,那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畢竟田吏說的並沒有錯。”


    田神功驚喜抬頭看向李倓,而後他便聽到李倓說道:“關於那日的問題,其實我還有一個答案。”


    田神功立刻拱手說道:“下官洗耳恭聽。”


    就在田神功驚喜於李倓與他思想合拍的時候,朱邪狸正好走過來,在花木叢叢之後,他聽到李倓說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今異族勢大,強壓是不行的,更何況無論從哪一點來看,異族兵馬都更加驍勇善戰,近些年來邊疆一直不穩定,一旦大唐內部分裂,給了對方可趁之機,我們迎來的就是沒滅頂之災,如今我們應當做的則是通過與邊疆的戰爭削弱異族兵力,同時……師夷長技以製夷。”


    第84章


    朱邪狸站在那裏, 抬頭看了看天, 明明已經到了春日, 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身上有一點冷。


    那邊田神功若有所思說道:“可若是控製不住了呢?”


    李倓說道:“控製不住就控製不住吧,這個朝廷也該醒一醒了。”


    田神功簡直要被這麽無賴的發言給驚呆了, 他忍不住說道:“可若真要其戰亂又如何是好?”


    李倓沉默不語, 那一瞬間田神功似乎也明白了在這種大勢之下, 平民百姓永遠都是最先被舍棄的。


    李倓見他滿臉失落之色, 便說道:“所以更要努力將在這種可能性扼殺在萌芽,隻是……我們這般居安思危, 隻怕朝堂之上也沒有人能理解。”


    田神功一想到那天他在提問的時候, 周圍人臉上嘲諷的笑容, 忽然也沒有了勇氣。


    所有人都覺得大唐如此強盛,怎麽會出現那種事情?都覺得他是在嘩眾取寵,大概也隻有眼前這位殿下才會認真跟他討論這個問題。


    田神功一時之間不由得生出些許知己之感,隻不過他不敢說, 他算什麽?哪裏配和寧王做知己?


    李倓見田神功臉上神色變換便說道:“你也不用太過擔憂,事情也沒有壞到那個地步,無論是誰現在都沒有能夠威脅到朝廷的能力, 更何況將你們所謂的蠻夷一竿子打死也是不對的, 有契丹和奚部這種天生反骨,但也有沙陀族這種一心依附朝廷的不是嗎?”


    田神功問道:“現在依附,可若是將來他們也生出野心呢?”


    “為什麽要生出野心呢?能有這樣野心的部族首領千百年來也沒有幾個, 更多的是隻要生活安穩就可以了, 之前我就說過, 隻要大唐一視同仁,就不會將原本站在自己這邊的推到對麵,我們的周邊都是敵人,已經不需要更多的敵人了。”


    田神功若有所思說道:“若是這樣,是不是還能分化他們?本來這些夷狄內部都亂成一團,或許我們還能……”


    李倓笑了笑剛想說什麽,就聽到朱邪狸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原本就不是一起的,又何須分化?”


    朱邪狸剛剛在聽到李倓肯定沙陀族,願意將沙陀族視為自己人的時候,才著實鬆了口氣,也有了心思搭話,否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出現還是該離開。


    田神功看到朱邪狸之後頗有些警惕,他不太認識朱邪狸,但是朱邪狸這個長相基本上就是在臉上明晃晃寫著:我乃蠻夷。


    李倓介紹說道:“這位是左金吾衛中郎將朱邪狸。”


    “朱邪?”田神功問道:“可是沙陀一族?”


    朱邪狸點頭:“沒錯,永壽郡王是我父親。”


    沙陀一族的少主……田神功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然,他不後悔抨擊蠻夷,畢竟現在國家隱患的確是有。


    然而背後說人家壞話還被人家聽到,這就很尷尬了。


    田神功是讀過書的,身上也帶著些君子做派,想要道歉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一旁的李倓就比他坦蕩很多,他直接說道:“印星,我剛剛還在跟田吏繼續之前的話題,你有什麽看法?”


    朱邪狸無語地看著他,你不知道你麵前坐著的這個就是蠻夷嗎?


    不過從另外一方麵來看,李倓似乎也真沒有把他跟安祿山之流混為一談。


    朱邪狸想了想說道:“其實大唐現在的憂患不僅僅在於民族,也在於對藩鎮太多,朝廷一旦對藩鎮的控製能力下降,這些邊將極易養虎為患。”


    李倓拍手說道:“沒錯,阿爹在這些年對外的軍事方針一直都很強硬,而那些部族還經常今天投降明天造反,所以為了避免被他們打一個措手不及,重點建設邊鎮是逼不得已的行為。”


    朱邪狸說道:“但邊鎮過多會形成外緊內鬆的情況,對朝廷是極為不利的。”


    李倓問道:“那若是你會怎麽做?”


    朱邪狸低頭認真思考半晌說道:“沒有太好的辦法,隻能從換防上著手,否則就……”


    李倓歪頭問道:“就什麽?”


    朱邪狸目光一閃說道:“整改整個軍隊製度!”


    李倓眼睛一亮,卻沒有說話,轉頭看著田神功問道:“田吏怎麽看?”


    田吏……田吏現在有點頭暈。


    他這輩子都沒想過有一天會跟一位親王一位少數民族的少主坐在這裏討論少數民族的問題。


    朱邪少主您就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嗎?


    朱邪少主並不覺得哪裏不對,他反而因為李倓如此坦誠相待而欣喜,再一次覺得他的阿恬是沒有把他當外人的。


    田神功見李倓還在等他的回答,便穩了穩心神說道:“朱邪世子所言極是,然整改製度之事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到的。”


    朱邪狸點點頭說道:“所以我沒有一開始就提出這個想法。”


    李倓忽然問了一句:“田吏對於兵法可有研究?”


    田神功有些羞愧說道:“算不上有研究,隻是從別人嘴裏聽說過一二。”


    李倓又問道:“兵書看過幾本?”


    田神功低頭輕聲說道:“沒看過。”


    李倓心中歎息,果然是時勢造英雄,現在的田神功沒有看過兵書,那麽十年之後的田神功也未必能夠看得到,畢竟他的生活水平就是這樣。


    兵書比起普通的儒家書籍來說更加珍貴一些,一般人想買都要花大價錢,而且很多兵書都不外傳。


    在沒有看過兵書的情況下,田神功還能於安史之亂中大放異彩,這份本事隻能說是天授。


    李倓心中感慨也不耽誤他收買人心,他直接說道:“我這裏有許多兵書,你可以先選幾本那去看,等到看完之後再來我這裏取。”


    田神功頓時愣住,他知道李倓手上的藏書肯定不少。


    畢竟沒有足夠的藏書怎麽能開得起琅嬛書閣?


    隻是他沒想到李倓居然會贈書,他十分激動地推辭道:“多謝殿下看重,隻不過琅嬛書閣如今既然已經開放,我便去裏麵尋找書籍便是。”


    雖然很多書籍想要觀看是需要有相應的考試名次,但田神功不怕,他隻怕沒有機會接觸。


    李倓含笑說道:“琅嬛書閣的確有許多書籍,隻不過還有一些真正珍貴的藏本,我是沒有放到那裏的,這種書除了我這裏,隻怕遍尋天下你也見不到。”


    當然見不到啦,有好多書籍都不是這個時代的呢。


    不過,兵書這種東西被隱藏起來的太多了,李倓也不擔心會被人發現不是這個時代的書籍。


    田神功頓時陷入兩難,他掙紮說道:“可……可我如今對於兵法一竅不通,還是需要看一看基礎書籍的。”


    李倓擺手說道:“這些書籍都有,你在我這裏拿走能減少很多時間,畢竟考試也是需要時間的。”


    田神功頓時不再搖擺,畢竟時間才是最寶貴的,他已經年紀不輕,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更進一步,如今有這麽好的機會,自然是要緊緊抓住。


    他想到這裏邊站起來對著李倓拱手說道:“多謝殿下栽培之恩,日後殿下若有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倓心中安定,知道田神功基本上就是自己人了,不得不說,幾本書就換來這麽一位能征善戰的大將,真是……太劃算了。


    他壓抑住自己想放聲大笑的心情,溫言說道:“我不需你赴湯蹈火,隻要你若真學有所成,能為大唐保疆衛土便是最大的報答了。”


    田神功越發覺得李倓兼濟天下,心懷蒼生,從琅嬛書閣就可見一斑。


    他心裏也有點可惜,若李倓是真的皇子,真是太子之位都未必不能一爭,如今……卻是徹底的沒機會了。


    田神功正色說道:“吾輩讀書正當如此。”


    李倓點點頭說道:“去選書吧,讀完之後我考你,若你能通過,左金吾衛必有你一席之地。”


    田神功瞬間更加激動,變得特別有動力了啊。


    雖然他心懷天下,但也還是要吃飯的,能過的好,有更高的職位自然更好啊。


    退一萬步講也是官位越高越能影響朝廷的政策,哪怕微乎其微也比當個小吏更有可能。


    田神功再三致謝,李倓便讓清空將他領去書房取書。


    田神功走後,李倓轉頭看著朱邪狸問道:“聽到了多少?”


    朱邪狸突然發聲讓他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朱邪狸會來,而且這貨走路都不發出聲音的嗎?真的屬貓的?


    朱邪狸笑了笑說道:“沒有聽到多少,正好聽到你們在討論會不會出現戰亂。”


    他想了想還是選擇了隱瞞,畢竟無論是非吾族類其心必異,還是師夷長技以製夷,說出來都隻會讓彼此尷尬。


    身份有別,立場不同,有什麽好說的呢?


    更何況李倓的言談話語之間一直在講沙陀族與漢族捆綁在一起,將沙陀族的人劃分為自己人,這就夠了,何必還要去追究?


    李倓聽了之後心中微微鬆了口氣,他剛剛跟田神功說的太多,有很多話都容易引起朱邪狸的誤會,他可不想讓兩個人因為這些而生分。


    李倓開口問道:“你說改革軍製,有沒有什麽想法?”


    朱邪狸搖了搖頭:“我隻是那麽一說,這種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發生的,影響太大,一不小心就容易引起國家動亂,所以也就隻能停留在口頭。”


    李倓聽了之後頗有些遺憾:“我倒是想過不少,本來還想跟你討論一下。”


    朱邪狸聽後反而被引起了興趣問道:“你想要從哪方麵下手?”


    李倓起身說道:“你跟我來。”


    朱邪狸跟著他一路到了書房,此時田神功已經拿了書離開了王府。


    朱邪狸忽然問道:“你為什麽這麽看重田神功?他有什麽特殊地方?”


    在他看來,田神功的確是有些想法的,但隻有想法還不夠,田神功的基礎太差,導致他在很多方麵還是顯得有些狹隘。


    這無關於個人聰明與否,主要是他接觸太少,所以造成了如今的思想。


    而眾所周知,思想總是最難改變的。


    李倓說道:“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但是你不覺得這個人天馬行空,什麽都敢想嗎?而且看上去點真才實學,既然他有心,我便順手推他一把就是了,反正於我也算不得什麽損失。”


    朱邪狸有些納悶:“那為什麽非要他從你這裏拿書?琅嬛書閣不都有嗎?他去參加考試才更能看出來他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


    李倓心說,他去考試了,然後來個一鳴驚人吸引了別人的目光,到時候有人來跟我搶人這怎麽辦?


    他當然要趁著田神功還在微末的時候,對他示好,讓他死心塌地跟著自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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