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溪點頭:“這……好吧。”


    *


    賀齡音坐上馬車,在一路的搖搖晃晃中,終於在臨近午時的時候,到達了大青山上的明安寺。


    她沒有去找主持大師,隻是獨自一個人在佛前跪拜一番,而後便立在一側,閉著眼睛,似在祈願。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帶發修行的和尚走到她麵前,溫聲道:“女施主。”


    賀齡音睜開眼睛:“你是?”


    和尚道:“小僧法號弘緣,因塵緣未了,在明安寺帶發修行。今見施主似有心事,願為施主分憂解勞,結一樁善緣。”


    賀齡音急切問道:“師父果真能替我解憂麽?”


    弘緣道:“願意一試。施主若是願意,我們去後院靜聊,施主可放心將煩惱之事說與小僧,小僧願以佛法渡之。”


    賀齡音彎起了唇角:“好,多謝師父。”


    弘緣眼裏也露出了一絲莫名的笑意:“且隨我來。”


    賀齡音跟著弘緣走去了後院。


    明安寺的後院是僧侶休息的場所,不過弘緣所住的地方格外僻靜些,賀齡音跟著他七拐八拐,走了好一通,才終於在一角處一個簡陋的房間前停下。


    弘緣回頭,對賀齡音微微一笑,推開了房門:“請。”


    賀齡音淺淺一笑,點點頭走了進去。


    才剛走入房間,弘緣便關上了門。


    賀齡音在聽到那聲關門聲時,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仍舊嚇了一跳,不過她麵上並不顯露,仍舊一臉平靜。


    房間內很整潔,也很簡陋,隻有一床一桌一櫃。


    弘緣邀賀齡音在桌邊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施主先喝口茶,凝神靜氣。”


    賀齡音接過茶杯,端在手裏靜默了片刻。


    “他”沒有出麵阻止,那就是可以喝……她輕輕頷首,隨後一仰頭喝下了這杯茶。


    弘緣盯著她喝下茶,緩緩笑道:“不知施主為何愁苦?”


    賀齡音卻反問道:“不知師父聽說過震北大將軍沒有?”


    弘緣麵上閃過一絲令人看不懂的情緒:“震北大將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便是遠離俗世的寺廟,也莫有不知震北大將軍威名的。”


    賀齡音苦笑道:“不瞞師父,我便是震北大將軍的夫人。而我的愁苦,正是源於震北大將軍武錚。”


    弘緣道:“哦?”


    賀齡音眼裏開始浮起淡淡的一層水光:“我與他結為夫妻,原以為可以白首偕老,卻沒想到他竟然移情別戀,為了別的女人要與我和離。但是我又豈能甘心,所以決定折磨他們,說什麽也不能讓他們如願,除非我死!”


    “那你死了,便不就一了百了?”弘緣笑得滲人。


    賀齡音驀地睜大眼睛:“師父,你、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


    弘緣笑道:“施主,你有沒有覺得腹中隱隱作痛?”


    賀齡音眼珠一轉,立刻捂住了肚子,身體因為痛苦為佝僂了起來,伏在桌上,攥緊了方桌邊緣:“你、你給我喝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害我……”


    弘緣笑得麵目森冷:“並非我要害你,我也隻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蘇施主,看夠了嗎?”


    從櫃子後麵,走出一個人來,賀齡音仰著頭一看,竟是蘇木溪!


    “大、大嫂……你、你為何!”賀齡音大驚,臉上寫滿了不敢相信。


    蘇木溪款款走了過來:“你可知你夫君移情別戀的人是誰?”


    賀齡音痛苦地搖頭。


    “是我妹妹木瑤啊。”蘇木溪走至她身前,滿意地看著她痛苦的神色,“為了我妹妹的幸福,我自然少不得替她除去你這個障礙了。”


    弘緣嗤笑,毫不客氣道:“蘇木溪啊蘇木溪,這個時候你還在拿你妹妹做幌子。你捫心自問,你求我除掉她,究竟為的是你妹妹,還是你自己?”


    反正此刻的賀齡音即將成為一具屍體,蘇木溪也就不介意弘緣這般肆無忌憚的拆她台了,她捏起賀齡音的下巴,觀賞著她因為腹疼而皺起的眉頭,輕笑道:“行,那我就說老實話吧,賀齡音,我恨你,我想殺了你,我終於要如願以償了。”


    賀齡音的眼底泛起了淚水:“為什麽?我平日那般敬重你,你為什麽要恨我?為什麽!讓我死個明白吧……大嫂……”


    聽到“大嫂”二字,蘇木溪狠狠地皺起了眉頭,收回了自己的手:“好,就讓你死個明白。”


    她冷冷地看著賀齡音:“我與你大哥不過是因為門當戶對而成親的,其實我壓根就不想成為你的大嫂,我喜歡的人……是謝昭安啊!不,我愛他!我一直默默地愛著他,在嫁給賀遼京之前,我鼓起了全身的勇氣去找他表明心跡,他卻堅決地拒絕了我。我以為,他隻是不愛我罷了,而當我嫁給了你哥,與他、與你有了更多的接觸之後,我才發現,他愛的人是你!他是因為心裏愛著你,所以才會拒絕我!”


    說著說著,蘇木溪的身子細細地抖了起來,有些情緒一直悶在心裏,好不容易可以紓解,於她而言竟是又痛苦又暢快:“你怎麽這麽好命啊,謝昭安偷偷愛慕你,全家寵著你護著你!你被賜婚那會兒,賀遼京匆匆趕回來,說拚了他的前程性命,都要求皇上收回成命,而他為妹妹這麽拚命的時候,卻絲毫沒考慮過他的妻子,也就是我!”


    “嗬。”賀齡音苦笑一聲,“看來你恨我很久了。那麽——為什麽現在才對我下手呢?”


    蘇木溪臉上浮起了扭曲的笑意:“你以為這是第一次嗎?”


    第48章 解局(中)


    賀齡音霎時雙目圓睜,不敢相信地看著她:“你以前……也害過我?”


    這樣愚蠢不堪的樣子大大地取悅了蘇木溪,蘇木溪的眼神越發自得:“看來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當初為何會誤入北疆的鬼霧林附近。”


    賀齡音眼神一沉,原來……果然是蘇木溪!


    路線圖被修改的事情,隻有她和武錚知道,武錚一直在偷偷調查,所以沒有告訴別人。當初送嫁車隊遭到劫匪襲擊,武錚對賀叔、紀嬤嬤等人隻說北疆多有劫匪,不巧被他們遇上了而已。她回到鐸都,家人問起初到北疆的那次經曆,她也是這麽回答的。


    但是——


    如果蘇木溪是修改了路線圖的人,那她不會沒猜到武錚能看出自己畫的路線圖被改一事……


    賀齡音捂著肚子,好似疼得更厲害了:“武錚跟我說,北疆多匪徒,送嫁車隊剛好遇上了劫匪而已……難道,另有隱情?”


    這時,不等蘇木溪開口,弘緣已諷笑道:“他竟沒告訴你,他親手畫的路線圖被人更改了?連這都不說,看來是沒將你的安危放在心上,不準備花費時間精力為你調查此事,所以索性將你糊弄過去。”


    弘緣轉動著手裏的佛串,越發冷笑連連:“嗬,也對!從那件事之後,我就該知道,武錚就是個無情無義的自私鬼!他不但對敵人無情無義、對兄弟無情無義,對自己的女人也是!”


    賀齡音暗暗琢磨著這句話,原先她隻以為這弘緣是蘇木溪請來的幫手,現在看弘緣對武錚頗有怨氣的樣子,似乎也有一段淵源……而且蘇木溪從沒去過北疆,根本不可能事先知道鬼霧林,更不會知道怎麽將路線改向去往鬼霧林的地方,所以她身邊的這個幫她改路線圖的弘緣,必定曾在北疆待過,且極為熟悉北疆!


    想了想,她朝著蘇木溪淒然地輕笑起來:“我明白了。大嫂……不,蘇木溪,你早早地就恨透了我,於是趁著我去北疆之機,在弘緣的幫助下修改了路線圖,企圖將我引去鬼霧林,借北疆劫匪之手取我性命。但是我運氣好,正巧遇上了巡邏的武錚,他救下了我。然則他對我根本不上心,懶怠去調查路線圖被更改一事,所以就讓那件事成為了一樁懸案,我也因此一直被蒙在鼓裏,根本不知道曾有人暗中害我。此次我重回鐸都,因為謝二哥對我餘情未了,所以你再次恨上了我,加之你妹妹看上了武錚,便又恐我霸著將軍夫人的位置不放,令蘇木瑤不好過,又恐我最終與武錚和離,兜兜轉轉後投入謝二哥懷中。所以,你就幹脆對我再下殺手,徹底除掉我,是麽?”


    “賀齡音,你這樣自作聰明的樣子真是傻得令人發笑。”蘇木溪露出了諷刺的眼神。


    賀齡音露出了不解的目光,同時肚子猛地一痛,唇角便流出了暗紅色的血……


    蘇木溪瞧著將死的她,倒有些不忍她帶著滿肚子疑惑上路了:“傻阿音,你前麵的推斷基本正確,但是後麵卻謬之千裏了——不管你與武錚和離不和離,隻要謝昭安望著你的目光仍舊帶著無邊深情,我就不會放過你的。還有,不管你霸不霸占將軍夫人的位置,我也都不可能讓我妹妹嫁給武錚的。”


    蘇木溪嗬笑一聲,走到弘緣身側,睨了他一眼,複道:“某個臭男人報複心太強了,他要讓武錚永遠孤家寡人一個,我也沒法子,總不能讓木瑤成為他下一個攻擊目標吧。”


    弘緣伸手一拉,便將蘇木溪拉入懷中,在她耳際親了一口:“你妹妹少不更事的,對武錚能有多喜歡?很快就會忘了他的。”


    賀齡音看得暗暗心寒,蘇木溪至少此刻還是她的大嫂,她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豈可與別的男人摟摟抱抱!再說了,這弘緣也知道蘇木溪愛慕的人是謝昭安,怎麽一丁點嫉妒與不滿都沒有?


    弘緣與蘇木溪的關係,可真是令人費解……


    這時又聽得弘緣繼續道:“而武錚……我是絕不會讓他過得幸福美滿的,所以誰嫁給他,我就要殺了那個女人,讓他嚐嚐喪妻之痛!”


    賀齡音猛地一震,這弘緣到底是誰?怎麽對武錚這麽大的恨意……


    她眼珠兒一轉,繼續套話:“所以,弘緣師父你替蘇木溪更改我的那份去往北疆的路線圖,並不是為了替蘇木溪達成她的願望,而隻是因為我是武錚的妻子,你想讓他嚐一嚐喪妻之痛?嗬,這般看來,今天你下毒害我,也不過為了自己的私利。”


    她轉而看向蘇木溪,哈哈大笑起來:“蘇木溪啊蘇木溪,你以為你養了一條忠心耿耿的狗,原來那狗隻是為自己打算,絲毫不是為了你!”


    蘇木溪聞言,卻笑得比她更厲害:“你這是在挑撥我與弘緣?阿音,你可真是傻得可愛。我與他本來就隻是目標一致的合作者罷了。”


    賀齡音冷聲道:“如果隻是合作,你們又為何摟摟抱抱,卿卿我我?”


    蘇木溪笑得嬌媚起來:“誰叫你大哥總是在外辦事,常不歸家,我也隻好向別人求得一番床幃之歡的暢快罷了——若是因此懷上了不屬於他的孩子,那也隻能怪他看不住媳婦了。”


    賀齡音全身頓時發冷,不由得顫抖起來:“你、你的意思是……你懷裏的孩子,也不是我大哥的?”


    蘇木溪撫著自己的腹部,嬌笑道:“那我怎麽知道呢,誰叫我那些天‘雨露均沾’呢。”


    弘緣嗤了一聲:“你倒真把自己當皇帝了!”不過,他好像也不甚在意蘇木溪的話,連帶著也不甚在意她腹中的可能屬於自己的孩子,隻輕慢道:“賀家不錯,若果真是我的孩子,以後寄養在賀家比跟著我強。”


    賀齡音看著這對狗男女旁若無人地討論起這個身世不明的未出世的孩子,氣得猛站起來,咬牙道:“蘇木溪,我大哥哪裏對不起你了!”


    她這一站,弘緣眼睛頓眯,馬上就明白過來了:“中計了!”


    就在這片刻之間,空中傳來“唰唰唰”的幾聲聲響,再一看,所有窗戶全被定死了。


    武錚破門而入,立在門口。


    賀齡音則蹭蹭地跑到了武錚身側。


    武錚身子微挪,將她罩在了身後。


    “張承杭,好久不見。”他淡淡道,聲音帶著冷意。


    弘緣,不,此時應稱作張承杭的人頓時麵色複雜:“原來,我竟是讓你看了一出好戲。”


    而蘇木溪則遠沒有張承杭那般淡定,在見到武錚那一刻,她已煞白了臉色,此刻指著賀齡音的纖纖素手都已抖個不停:“你一直在裝?賀齡音,這一切都是你和武錚設的局?!”


    “沒錯。”賀齡音擦掉了嘴角的血,“從上次我們上香祈福偶遇謝二哥,武錚發現你暗中傾慕謝二哥起,我們就在做戲了。”


    她回想起來,武錚簡直就是在公報私仇——


    知道蘇木溪喜歡謝昭安之後,武錚怕謝昭安也參與了此事,卻沒有私下調查,而是直接去了謝府,將謝昭安偷偷抓起來帶了出去,直接嚴刑拷打,問他與蘇木溪是何關係。


    武錚用的是北疆審問犯人的手法,一般人完全招架不住,文弱的謝昭安更是如此,才挨了一招,便立刻招了:他與蘇木溪沒有一點私情,隻不過蘇木溪確是喜歡他,且對他表白過心跡,他顧及好友賀遼京,不想他顏麵盡失痛上加痛,於是在嚴詞拒絕了蘇木溪之後,便將這件事埋在了心底。


    現在,謝昭安還躺在床上靜養呢。對於蘇木溪的事,他仍舊不想鬧大,於是沒將武錚莫名其妙嚴刑拷打他的事捅出去,隻能吃了這個悶虧。


    賀齡音也是之後才知道這件事的。


    而武錚隻是理直氣壯道:“這法子最直接、最奏效!”


    在她的目光下,漸漸心虛:“我隻用了一招……”


    聲音越來越低:“算是、算是扯平了吧,諒他以後再不敢惦記你……”


    最後——


    看著賀齡音別過去的背影,低聲下氣地哄:“你別生氣了,別不理我啊……我以後不這樣了……”


    事已至此,賀齡音除了第二天派人給謝昭安送去藥物、補品和歉意,順便將武錚好生訓了一通之外,也沒別的法子了。


    而後又發現蘇木瑤對武錚生了異樣心思,他們倆將計就計,便設了一個局,假裝不和,引誘蘇木溪與她背後的弘緣再度出手。


    今日她獨自一人上香,故意在上香前叫蘇木溪知道,就是為了讓蘇木溪被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引.誘,堅定對她動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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