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娘又哭了一會兒,她倒不想主動和任氏傾訴這幾年如何過得如何,總歸都已過去,不過就是這會兒見了親娘心裏酸得厲害,這才忍不住哭的。


    “好個崇恭伯府,”慢慢地煥娘也哭夠了,任氏任由她繼續伏在膝


    上,悠悠道,“孩子找回來了都不告訴我,也不去和母親稟報。”


    煥娘聽後從任氏膝上爬起,任氏疼愛地給她擦了擦眼淚,煥娘想了想道:“伯府卻有現成的借口,我回去時日尚短,還未來得及告之就到了您做了太後。”


    “你倒是了解伯府,凡事都是他們占理。”任氏深深看了煥娘一眼,笑道:“算來廢太子困獸之鬥之後,你在伯府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煥娘苦笑:“何止。不過我本也沒把自己當崇恭伯府的人。”任氏怕是隻當她因著自己而受牽連冷落,煥娘這邊卻還有其他事情,她根本沒給伯府讓她“不好過”的機會。


    “這很好,”任氏點點頭,“總算都過去了。還有一事,聽你外祖母說你生過孩子了?”


    煥娘一愣,這事她以為太後和華陽大長公主暫且不會知道。不知是華陽大長公主自己去打聽的,還是伯府直接和盤托出的,不過以她看來多半是伯府不敢瞞著她的事。


    既然任氏沒有遮遮掩掩,反而大方問了她,煥娘也不想扭捏,做都做了還怕丟這個人嗎?


    “是,已經半歲多了,是個男孩兒。”


    任氏看著麵前的女兒不見半點驚慌,心裏不由地歎了一聲,問:“我依稀聽說就是前兒被廢太子抄了家的康國公的孫兒。”


    接著又冷笑一聲道:“怎麽,他不願娶你?”


    煥娘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低了頭不做聲。


    早前劉氏去找華陽大長公主,就把關於煥娘的事事無巨細地告訴給了她,然後華陽大長公主在進宮見任氏之前又去仔仔細細查了一遍,連金家鄰居的底細幾乎都查了個遍,這才進了宮來。


    煥娘從小到大的任何事,都被華陽大長公主挖了出來。


    任氏自然將她與裴宜樂的糾葛知道得一清二楚。


    第88章


    見煥娘不說話,任氏也沒有繼續問她,否則顯得像是在逼問。


    若說任氏此時心裏最恨的,倒也不是康國公府和裴宜樂,而是韋氏和崇恭伯府,其中又以韋氏為甚。


    華陽大長公主進宮見她的時候,連韋氏怎麽將煥娘養大的都說給了任氏聽。


    任氏從記事到如今當上了太後,一向是心高氣傲的,她不但看不起那些姨娘通房,更看不起給男人做外室的。


    太後不會承認是自己的女兒生性如此。


    除了把女兒丟掉的罪魁禍首崇恭伯府,任氏第一恨的就是韋氏。


    但她沒有在女兒麵前提起韋氏,一是不想,二是不配。


    女兒是她親生的,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可分開了十六年,女兒自然是對養母的感情要多得多,任氏不想因幾句無濟於事的埋怨而惹得自己和女兒生分。


    至於韋氏這樣低賤的人,太後從來沒想過會與自己有什麽交集,從她口中說起來倒是高抬了韋氏。


    “康國公府如今這樣,倒是不必再去。”任氏淡淡道,“你想嫁便嫁,不想嫁了母親再另給你找一門就是。”


    “過段日子再說吧,總歸也這麽久了,我不急。”煥娘道。


    任氏思忖了片刻,又繼續道:“皇上已下了旨讓裴宜樂襲爵,你去做康國公夫人倒也不虧。裴家如今隻剩幾個寡婦,沒了男人和兒子,再大的本事也翻不起什麽浪來。”


    說完又慈愛地看了一眼煥娘,道:“全憑你自己想。”


    任氏這一輩子嫁了兩回,自然不會強求女兒要從一而終,而她好不容易當上太後,又找回了親生女兒,更是隻求她唯一的骨血過得順心。


    煥娘又開始亂起來的心,因著太後的安撫而安定了一些。


    太後把煥娘往自己身邊拉了拉,一時兩人依偎在一起,也沒有再說什麽。


    過了一陣子,外麵卻來報,林婕妤來了。


    太後也不急著叫她進來,反而拉著煥娘的手慢慢說:“雖今日是咱們母女倆見麵,原也不想讓她進來,可她怎麽說也算是你的嫂子,巴巴地趕著來見你,母親可以不見她,你卻不好這麽大架子。”


    見不見的煥娘本也不認識什麽林婕妤,於是點了點頭應了,隻是有些疑惑,皇帝三宮六院這麽多妃子,她雖然不懂,可林婕妤不過一個婕妤,又不是皇後,若婕妤都算是嫂子,那她豈不是有許許多多的嫂子。


    大概是看出來了煥娘的疑問,太後繼而又耐心解釋道:“她是皇上從前還是二皇子時娶的正妃,因那時廢太子打壓,隻好給他選了家世不顯但父親素有清譽的林家女兒。她性格一向木訥,隻是為人與她父親一般剛直,該到的禮數也從來不缺。皇上一直就不喜歡她,她又無所出,是以先皇立皇上為太子時就沒有冊立太子妃,皇上登基之後自然也並未將她立為皇後。”


    煥娘這才了然,這樣算來林婕妤倒也算她一半又一半的正經嫂子,一半是因她不是皇上的親妹妹,一半是因林婕妤雖是結發卻不是正妻。


    這林婕妤是有幾分可憐,好好的正妻,因夫君繼承了大統,竟就這麽被貶妻為妾。


    等太後與煥娘說完了話,這才叫了林婕妤進來。


    煥娘見林婕妤在自己麵前站定,一邊起身向林婕妤行禮一邊大大方方打量著她。


    隻見她十七八的樣子,長了張尖細的瓜子臉,眉眼也細細彎彎,五官精致小巧,本該是極嬌俏的,卻不知為何不見一絲笑意,一張俏生生的臉死死板著,身子也站得筆直,不像是見婆母倒像是上刑場。


    林婕妤目不斜視,仿佛沒有注意到煥娘


    的目光,等到煥娘給她行完禮,她才端端正正地向太後行禮請安。


    任氏對這個自己一手挑選的兒媳,既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在她看來女兒家還是要鮮活伶俐點的才好,林婕妤家教甚嚴,一步都不多邁,一句都不多說,毫無情趣可言,隻講德不講情,別說是男人見了不喜,便是她見了也要暗暗搖頭。


    這會兒林婕妤對著太後一板一眼地行完禮,太後也淡淡地,仍舊拉過來煥娘在自己身邊坐著,隻道:“這是林婕妤,往後見了她也得懂禮數。”


    煥娘點頭應是,對著這麽個林婕妤,比對著十幾年沒見的太後娘還要拘謹。


    哪知林婕妤竟開口道:“算來也是妹妹,隻是我瞧著妹妹的禮行得不很好,想來大概從小流落在外的緣故,太後應讓她好好學一學,日後嫁了人方不會被笑話。”


    林婕妤一番話,已讓太後臉色變了個徹底,幾乎句句都往太後的心窩子戳。


    任氏又哪是什麽好相與的人,直接就道:“她又不住在宮裏,隻要學會了怎麽行禮即可,慢慢總能像樣起來。禮數一事貴在心,不在形,若是鄉野村婦來了見我,便是不會周全的禮數隻會跪拜,那也不能指摘什麽。況且靈薇是我的女兒,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婆家敢在這細枝末節上苛待她。”


    這卻幾乎是毫不留情麵地照著林婕妤的臉打了,煥娘總道林婕妤要難堪,不想她連眼皮都未抬一下,依舊是那副表情,道:“是,太後,卻是臣妾過慮了。”


    “不是我故意挑了今日要在你妹妹麵前教訓你,”太後挑了挑眉,道,“你是我親自挑的,我自然盼著你爭氣。也該平時多放些心思在皇上那裏,宮裏馬上也該選秀了,你不能叫新人在子嗣上再壓你一頭。”


    太後訓話的時候,林婕妤一動不動站在一旁,低頭又不卑不亢,看著木呆呆地,更讓太後心裏不喜。


    煥娘一直是頗有眼力見的——這全是韋氏教的好,她笑道:“太後說這麽一會子也該累了,我可還有話要慢慢說與您聽呢!”


    太後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又是林婕妤的婆母,她對著林婕妤當然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可今日還牽扯上了煥娘,煥娘不過是太後前頭生的女兒,若是真得罪林婕妤得罪得狠了,煥娘且還要怕著呢,宮裏的事哪一樣都不好說,有朝一日難保林婕妤不會受寵,她又比普通妃嬪名正言順,做皇後都是順理成章的,得罪她可對煥娘沒好處,不如打個圓場賣個人情。


    太後瞥了一眼林婕妤,道:“罷了,我再和靈薇說說話,你要待便待著吧,一會兒皇上也要來。”


    還沒等林婕妤答話,有太監急著來報,皇上已至長樂宮外。


    太後一邊給林婕妤賜了座,一邊對煥娘道:“不必緊張,我早就與他說了這事,本就說好要過來看看你的。”


    煥娘是第一次見皇帝,她從來沒想過這輩子可以見到。


    也沒想到過眼前之人竟是謝元思。


    謝元思見到煥娘,隻有眼皮略挑了一下,除了他自己,沒人察覺到。


    “這就是靈薇,”太後先就急著開了口,“你們兄妹也該見一見。”


    謝元思幾乎連想都沒有想,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這是煥娘,也是顧靈薇。


    煥娘在一旁默默地不做聲,覺得有些許尷尬,還稍微別開了點頭去。


    太後隻當她第一次進宮見到皇帝太緊張,輕輕拍了拍煥娘的手,似是與她耳語,又恰到好處地讓在場的人都聽見:“這是你哥哥,在外人麵前還是要守著規矩,往後都是自家人,叫幾聲哥哥也無妨。”


    煥娘的手抖了抖,很快就克


    製住了。


    她依舊沒有說話,反而再次將目光投向了一旁自謝元思進來之後就端端正正立著的林婕妤,接著又將目光轉向謝元思。


    也怪她自己無知,連皇上叫什麽都懶得問。


    謝元思清清楚楚看明白了煥娘眼中的澄澈與了然,他卻並不介意。


    總有一天要她知道,如今不過是出乎意料了一些。


    他話本就不多,這會兒隻道:“母後與妹妹好好說話,朕先走了。”


    說完又對林婕妤道:“你也走吧,不要打擾母後她們。”


    煥娘忍不住去看謝元思離開的背影,到最後到底怕被太後看出來,隻能低了頭。


    “這就是皇上?”煥娘聽見自己問。


    “你這孩子,哪有這樣問的?”太後嗔怪著看了她一眼,耐心道,“我入宮之後沒幾天,先皇就把他抱來了我這裏,先時隻是讓我看著這個沒娘的孩子,深宮之中除了我,先皇誰都不信。哪知後來我一直沒有再生養,就索性把他過繼到了我的名下。”


    煥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相信這個世上有因果,那麽是否是因謝元思從小在任氏這個二嫁之人的照顧下長大,這才對她的過去沒有多大的芥蒂?


    又仿佛有一條在江水中浮沉的繩索若隱若現,煥娘感覺自己已然能夠抓住這截繩索的頂端。


    “宋大人我也識得的,”煥娘話鋒一轉對太後說道,“這幾日才得知他應該算是我的表哥。”


    太後笑眯了眼,宋之鏡這個外甥她一向喜愛:“也合該找回了你,與你表哥都能相識,這也是咱們家的緣分。”


    “此次廢太子一事,聽說宋大人吃了不少苦。”


    “總算都過去了,”太後歎了口氣,也不瞞煥娘,“這一路走來若不是有他暗中相助,皇上也怕是凶多吉少。”


    煥娘想了想,又道:“宋大人是兵馬司指揮使,一些事情自然他最便宜。”


    太後順著女兒的話說了下去,當初這些陰私,如今倒好來拿做談資:“鏡兒是得好好賞他,遠的不說,就說近的,有一日晚上皇上自宮中回府,途中遭遇廢太子的埋伏,雖僥幸逃了出來,這偌大京城是鏡兒管著,若不是他從中阻撓,皇上怕是早就被捉了出來。”


    煥娘猜到那一夜正是她救了謝元思那晚,謝元思為了躲避廢太子的鋒芒,幹脆就在她身邊隱姓埋名了一段時間,等時機成熟了再回去。


    至於上輩子從未發生過這一切,怕也是宋之鏡因妻兒之死一蹶不振,以至當時的皇貴妃和謝元思頓失一臂,早早就敗下陣來。


    而謝元思一旦落敗,其餘如康國公府等,自然也看清了局勢不會再去趟這趟渾水。


    頓時,煥娘靈台清明。


    第89章


    已至深夜,雖女兒早已出了宮,太後卻尚且還沉浸在見到女兒的喜悅與感慨之中。


    而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皇帝竟然挑了這個時候,並且告訴她,他要娶她的女兒。


    已經很久沒有事情能讓任氏愣住了,但是她卻沒有問為什麽,皇上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又何必多問。


    謝元思沒有對太後隱瞞,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任氏,從與煥娘相遇到離別,繼而又道:“康國公求娶顧家嫡女顧靈薇,朕當時想著這事該先讓母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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