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跳起來去救可憐的史努比。


    楚軒舉著史努比出了門,輕飄飄撂下一句,“別那麽小氣。我又不是沒睡過。”


    史努比是楚媽有一次去國外出差,千裏迢迢給顧寧背回來的,陪了顧寧很多年,以前楚軒在顧寧家午睡時,常常隨手順走當枕頭。


    趴著的史努比,翹起來的屁股和大頭之間的凹槽剛好可以放頭,當枕頭完美。可是兩人好久不見,比以前生疏,顧寧怎麽都覺得天天抱著的史努比借給他,有點臉紅。


    而且楚軒的用詞,也太直接了吧?


    什麽叫“我又不是沒睡過”?


    顧寧本人從一丁點大開始,就和可憐的史努比一樣,和楚軒一起睡過無數次。


    顧寧剛出生時,幾乎從來不好好睡覺,睡一小會兒哭一次,睡一小會兒又哭一次,把本來產後就很虛弱的顧媽媽折騰得死去活來。


    顧爸和楚爸兩個人出盡百寶,在顧寧的床邊掛了一整圈各種名目的辟邪鎮煞的東西,琳琅滿目,像個傳統文化糟粕展覽會現場,可是對顧寧,居然一點用都沒有。


    直到有一次,顧媽和楚媽聊天,為圖省事,把幾個月大的顧寧和不到三歲的楚軒一起放在大床上。


    小小的顧寧才睡沒一會兒工夫,又開始折騰,楚軒已經稍微懂事,看見她的眉頭緊緊皺著,扁著小嘴,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就學著顧媽媽的樣子,伸手輕輕拍她。


    顧寧閉著眼睛,肉乎乎的小手摸上來,找啊找,找到拍著自己的手,緊緊攥住大拇指,小眉頭總算舒展開,安心睡了。


    等到顧媽反應過來時,發現顧寧居然整整睡了一個下午,沒哭沒鬧。


    顧媽喜極而泣,簡直想把楚軒打個牌位供起來,楚軒從此榮升為顧媽的心頭肉。


    自此之後,隻要顧寧一鬧,大家就去找楚軒。


    楚軒十分懂事,一點不嫌麻煩,常常坐在旁邊,一手玩著自己的玩具,或者拿著自己的小畫書,另一隻手分出來讓顧寧握著手指,等顧寧睡沉睡安穩了,才悄悄回家,有時實在太困,自己就歪在顧寧旁邊睡著了。


    顧爸鑒定,顧寧命盤奇特,招邪引煞,又特別敏感,容易受驚擾,而楚軒天賦異稟,妖邪不近,天生注定是顧寧的安眠藥。


    可是畢竟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顧寧稍微大一點,顧媽就想盡各種辦法努力給她戒斷這個習慣。


    沒有楚軒,顧寧大哭大鬧,寧死不睡。


    顧寧那時才會說話,發不出“軒”這個很難發的音,張大嘴巴,對著對門的方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嚎,“先先!先先啊!”


    就這樣從一歲多一直鬧到三四歲,比斷奶還麻煩。


    顧寧再大一點,長成了個小姑娘,自己不再好意思握著楚軒的手睡了,可是如果午睡時楚軒在,顧寧就會睡得特別香。


    楚軒那時已經變成一個小小少年,有一段時間迷上各種熱血漫畫,因為楚媽不許看,借回來後就直接藏在顧寧的床底下,每天中午午休時都跑到顧寧家來偷看。


    於是顧寧放心地在床上午睡,楚軒就坐在床邊地上狂啃漫畫,等上課時間一到,再叫顧寧起床一起上學。


    漫畫之後又有各種奇怪的小說,後來又有裝滿遊戲的手機和平板,顧寧的房間就是窩藏楚軒的據點。


    楚軒在外麵是學霸,是男神,不苟言笑,清冷淡漠,隻有在顧寧這裏,他才是十幾歲的楚軒本人。


    後來楚軒去上大學,每天晚上睡覺前必然跟顧寧語音聊一會兒,聽的多,說的少。顧寧把每天發生的哪怕芝麻大的小事都跟楚軒匯報一遍。楚軒時不時嗯一聲,但是他的聲音有奇妙的鎮靜作用,顧寧常常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再後來就沒有楚軒了。


    到澳國之後,顧寧好不容易找到了四喜少爺,少爺晝伏夜出,滿公寓溜達,給顧寧當夜班守衛。就衝這個,顧寧每月也要省錢給少爺買最好的口糧。


    今晚楚軒就在隔壁,少爺趴在腳邊。鎮宅之寶突然乘二,顧寧滿心滿意地打算睡個超安穩的好覺。


    可是才到半夜,顧寧就突然驚醒。


    屋裏很黑。顧寧的房間從不掛遮光簾,窗簾都選又薄又透的,就算是夜裏,外麵的燈光和月光也能照進來。可是今夜窗外卻一點光也沒有,黑成一片。


    “是誰?”


    顧寧坐起來,伸腳探探,少爺不在。環顧一圈,黑暗中什麽都看不見。


    顧寧冷笑一聲,“不跟著肖子陽,改跟著我了?”


    黑暗中寂靜無聲,沒人回答。


    顧寧繼續,“你算老幾?膽子有多大,敢來找死?你知道我是誰?隔壁那個又是誰?”


    楚軒帶著笑意的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衝破黑暗,“所以隔壁那個是誰?”


    顧寧猛然睜開眼。


    床頭櫃上的台燈已經扭開了,燈光溫暖。一人一貓四隻眼睛正在極近的地方一起觀察著顧寧。


    四喜少爺看顧寧醒了,隨便舔了兩下她的臉,趴下繼續打盹。有一瞬間,顧寧幾乎覺得,楚軒看上去也很想像少爺一樣碰碰她的臉,然而楚軒沒動。


    “我聽見你說夢話,過來看看。怎麽了?你在夢裏凶巴巴的,嚇唬誰呢?”


    顧寧知道,楚軒從小就不肯學家傳的那套捉妖驅邪的本事,更是半點都不信顧寧排盤算命的絕活,兩人前幾年為這個吵過無數次,冷戰過無數次,這個話題簡直就是超級雷區,一碰就著,絕不能提。


    顧寧含糊混過去,“沒事。我剛剛做了個噩夢而已。”


    “哦。”楚軒站起來開門走了。


    顧寧伸手關掉台燈,把被子連同趴在被子上的沉重的少爺一起拉高,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繼續睡覺。沒有他的那些年,不是也都過得好好的?


    不過片刻功夫,楚軒又回來了,把手裏抱著的史努比和棉被丟到顧寧床前的地上。


    第7章 薄荷1


    顧寧床前的地板上鋪了好大一塊白色的長毛地毯。


    “我就在這兒,你好好睡。”


    顧寧坐起來,無語地看著楚軒,“孤男寡女,避嫌啊哥哥,不懂?”


    “你?我?避嫌?”楚軒看她一眼,十分自然地把史努比擺好,關掉台燈,躺下去拉好被子,閉上眼睛,好像兩個人還是小時候,中間隔著的那段光陰全都不存在。


    四喜少爺聽見異動,探頭半眯著眼打量床下的楚軒,估量了一會兒,覺得他躺的地方比自己矮出一大截,應該是不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才把下巴重新擱回到爪子上。


    顧寧在黑暗中坐了半天,終於躺倒,望了一會兒天花板,翻身悄悄轉到楚軒的方向。楚軒閉著眼睛,躺得端端正正,看起來坦坦蕩蕩。


    沒關係,他過幾天就走了。顧寧心中默念,閉眼裝睡。裝了沒有三分鍾,就真的睡沉了。


    顧寧的呼吸慢慢和緩均勻起來時,楚軒睜開眼睛。


    顧寧趴在床沿上,一張小臉就在楚軒麵前。借著窗外透進來的路燈的光線,楚軒用目光把自己在心裏無數次描摹過的眉眼、鼻子和嘴巴認真仔細地描畫了一遍。


    她還是那個樣子,一點都沒變。


    風中搖晃的樹影映在窗簾上,黑乎乎一片。楚軒瞥了一眼窗外,哼了一聲,重新閉上眼睛。


    顧寧起床時,楚軒已經走了。床前的地毯鋪得整整齊齊,地毯的邊緣與床沿絕對平行,史努比趴在疊好的被子上。


    顧寧光著腳跑進他的房間,行李箱還在。


    浴室裏多了一整套他的東西,電動牙刷正在充電,他順便把顧寧的也充上了。兩人用的居然是同一款,一粉一白,並排站在一起。


    地板明顯用蒸汽拖把拖過,光可鑒人,綠植都澆過了,貓糧加了貓砂也換了,少爺在沙發上睡得正歡,窩在一條毛茸茸軟乎乎的小毯子裏。


    小公寓裏莫名其妙有種女主人終於回來了的感覺。


    顧寧摸摸少爺的腦門,背上包離開家。


    寧合堂在一個老華人區。小山租了個臨街的二樓。這裏以前是港人來澳國時落腳的地方,現在時代變了,滿街人說的都是普通話和滬語。


    小樓是一八七幾年建的,外立麵極老,和其他兩層的小樓連在一起,擠擠挨挨的一排,左邊賣燒臘,玻璃櫥裏吊著一隻隻油光鋥亮的燒鴨,右邊賣滬上小吃,一盤盤青團熏魚和烤麩。樓下是回國禮品店,裏麵一排排擺著各式ugg和包裝漂亮卻來路不明的保健品。


    禮品店旁邊是狹窄的樓梯,走上去迎麵就是寧合堂嶄新的招牌,掛在老舊斑駁的牆麵上,極其不搭。


    顧寧樓梯才走了一半,就聽到小山和人說話的聲音。


    這是什麽好日子?今天店裏竟然有客戶?


    顧寧推開門,裏麵地方狹窄,小山偏偏又在裏麵塞了極大的辦公桌。為了省錢,沒安空調,臨街的窗戶開著,舊吊扇在頭上緩緩旋轉,吱嘎作響。


    小山對麵坐著個微微發福的太太,衣著精致,妝畫得毫不含糊,卻愁眉不展,眼眶通紅。


    顧寧和她打過招呼,坐下細聽。


    這位太太姓王,和丈夫都是香港人,兩個人移居澳國多年,做華人的冷凍食品生意,這些年澳國華人越來越多,生意越來越好,生意大了,丈夫的心思就活泛了,前不久和王太攤牌,外麵有了人,鬧著要離婚。


    王太病急亂投醫,把s市大大小小的命理玄學公司問了個遍,占卜求卦,隻求轉運,連剛開張的寧合堂都沒放過。


    王太好不容易逮到人,倒豆子一樣訴苦,居然一點也沒嫌棄坐在大辦公桌後麵的小山一點大師風範都沒有。


    小山上麵穿著件印花大體恤,下麵是條色彩奔放的夏威夷風大褲衩,腳上趿著人字拖,一身都是廉價超市的貨色,加起來絕對不會超過二十塊錢。


    但是小山一身陽光少年的朝氣,眼神明亮,神情中透著認真,午夜節目主持人一樣溫柔地問王太,“王太太,那你們結婚這麽多年,有孩子嗎?”


    王太抹抹眼睛,“有個女兒,剛高考完,成績特別好,馬上要去墨城m大讀醫。”說起女兒,哭腫的眼睛熠熠發光。


    顧寧好奇,“你女兒怎麽說?”


    王太哽咽著回答,“她說:讓他滾。”


    顧寧忍不住想笑,努力繃住臉。


    王太和小山繼續聊天。原來她本身家境不錯,當初做生意的本錢就是王太出的,現在自己在澳國和香港都小有資產,養自己和女兒全不成問題。


    王太的訴苦告一段落,喝茶喘口氣時,顧寧問小山,“有沒有硬幣,要三個一樣的。”


    小山在錢包和抽屜裏摸了半天,終於搜出三枚小小的金色兩元硬幣。


    顧寧對王太說,“我幫你卜一卦,測測吉凶。”


    顧寧問了王太的姓名住址和生日時辰,雙手合起三枚硬幣,心中默禱,把手一放。兩枚硬幣乖乖躺平,隻有第三枚滴溜溜轉了幾圈,才朝字的一邊躺倒。


    在倒下去的前一瞬,忽然像是被誰一撥,硬生生朝另外一個方向扭過去,由字變成了頭像。


    顧寧抬起頭看看四周。


    那個膽大包天的東西還在。


    顧寧輕輕說,“你再搗亂,我就把你切成一段一段的給少爺拌飯。”


    樓道裏忽然吹過一陣風,寧合堂的舊木頭門被風吹開,居然開一段停一下,開一段又停一下,發出嘎嘎的三聲響。


    好像有人在發出嘲笑的聲音,“哈——哈——哈——”


    顧寧:“……”


    顧寧再投第二次,這次倒好,三枚硬幣幹淨利落地一起被翻了個麵。


    顧寧投第三次時,沒等硬幣轉完,忽然雙手一攏,把硬幣遮住,手挪開時,硬幣已經好好地躺倒了。


    第四五六次如法炮製,終於把六次順利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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