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曄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背手而立,淡淡的眉眼似乎沒什麽情緒,直到瞧見柳氏過去時,他才神色微變。


    趙徹注意到好友的神情,漆黑的眼眸閃了兩下,當看到上官曄一時情緒沒有控製好,抬腿想要朝宋樂儀那邊走去時,他當機立斷,往前邁了一大步,模仿著剛剛蘇易的模樣,抬臂勾住了上官曄的肩膀。


    “容之兄。”


    上官曄腳步一頓,朝趙徹看去,隻見他眉眼間浸著笑意,在樹隙漏下的陽光中愈發燦燦奪目,語氣調侃道:“擔心你那繼母和姐姐做甚,我表妹還能欺負了她們兩人不成?”


    擔心繼母與姐姐?


    他微微垂了一雙漂亮的丹鳳眼,裏麵的情緒很淡,幾近於無,沉默了半響,他伸手拉下趙徹勾在他肩膀上的胳膊 :“天氣炎熱,你也離我遠些。”


    他一直覺得上官曄對表妹的態度有幾分奇怪,又不像單純的喜歡,但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即可。


    趙徹笑了笑,也沒在意上官曄頗冷的聲音,隻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袖子,又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箱抽了……


    第51章


    宋樂儀與趙元敏相攜而來, 說笑間的一偏頭,她就瞧見了已經坐在旁邊位置上的人, 臉上的笑意稍稍減了了幾分。


    左邊一點坐著的是一位妝容精致的婦人,約莫三十來歲的年紀, 婦人身旁坐著一個身著鵝黃衣衫女子,年紀十七八歲, 容貌與婦人像了五六分, 一看便是母女。


    那名婦人就是如今武安侯的妻子, 雅夫人。而旁邊的女子則是武安侯的二女, 宋樂姮。


    說起武安侯府來, 也是關係頗為複雜。


    父親宋岐一共有過三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如今戶部尚書的嫡妹張氏,第二任妻子是宋樂儀的母親,第三任妻子就是這雅夫人。


    張氏紅顏薄命,誕下一子宋文淵後, 不過五年就病逝了, 那時雅夫人尚且是妾室, 剛剛誕下宋樂姮。而英國公的幼女魏婉慧, 也不過年芳十五。


    正所謂緣分天定,本無交際的魏婉慧與宋岐竟在一場大雪困路的山寺相遇, 等從山寺回來後, 魏婉慧便非要嫁給宋岐,即便是做繼室也要嫁。


    常言道老夫少妻,會疼人,武安侯宋岐又英俊不凡、年少有為, 老英國公想著,有英國公府在後麵撐腰,總不至於讓小女兒受了委屈,便一點頭同意了。


    初嫁之時,正如老英國公所言,老夫少妻,確實會疼人,夫妻倆恩恩愛愛羨煞旁人,結果美滿的日子沒多久,便傳來英國公府父子三人戰死沙場的噩耗。


    魏婉慧那時初孕,悲痛過度之下便見紅小產了,直到兩年後,方才再度有孕。宋岐大喜之下,遣散了後院,隻留下育有一女的雅夫人,日裏更是小心翼翼的照料嬌妻。


    就這樣,魏婉慧懷著身孕,安然無恙的到了七月份。誰成想一日晚膳後散步,竟失足跌下台階,孩子早產,大人也血崩而亡。於是就有了後來宋樂儀被太後抱進宮裏養這件事。


    又過一年,雅夫人誕下庶子宋文馳,而武安侯宋岐已經連喪兩妻,無心再娶,便將雅夫人扶正。


    至於宋樂姮,早在及笄之時便與戶部尚書的嫡子張遠林定了親,張遠林是宋岐第一任妻子張氏的侄子,也是如今武安侯世子宋文淵的嫡親表弟。


    宋家與張家可謂是親上加親。


    隻可惜婚期前三個月時張遠林的祖母意外逝世,按祖製張遠林當守孝三年,於是兩人的婚期便這樣耽擱下來。


    不過宋樂儀記得,在她離開燕京的時候,宋樂姮已經嫁給了張遠林,聽說夫妻琴瑟和鳴。


    ……


    思緒隻是一瞬間,銀紅衣裙的小姑娘彎著眸子一笑,打了招呼:“雅夫人,二姐。”


    “雅夫人,宋姑娘。”趙元敏也甜糯一笑,忍不住多打量了鵝黃衣衫的女子幾眼。


    宋樂姮不僅容貌生的像她母親雅夫人,性子也像。隨便往哪一站,都是佳人恬淡,宛若秋菊,而且在琴棋書畫上極有造詣,才名遠揚。


    雅夫人與宋樂姮微微欠了身:“三姑娘(妹),敬和殿下。”


    如此簡單寒暄之後,兩人便落了座,一時間周圍有些寂靜,雅夫人慣是會說話的,於是朝宋樂儀淺淺一笑,神情溫和著打趣: “三姑娘瞧著又長高了些,再過兩年,也是及笈的姑娘了。”


    有人起了頭,自會有人附和,於是有婦人笑道:“夷安郡主出落的愈發明豔了。”


    “是啊,今日見了夷安郡主,我總算曉得了什麽叫做明眸善睞。”


    “不愧是太後親自教養的郡主,這周身氣度便是你我所不能及。”


    ……


    一片附和之聲,誇來誇去,都是誇她的容貌,偶爾兩句便是誇她風姿氣度,可見宋樂儀在眾人眼裏一無是處。


    連半點優點都誇不出來——


    宋樂儀抿唇一笑,坦然的接受了眾人誇讚。真話也好,假話也罷,隻要是誇她的,便來者不拒。


    一旁也有人聽了嗤之以鼻,除了容貌過人之外,一無可取,當真廢物。


    ……


    壽宴開始之前,有各家貴女獻上才藝,端陽太公主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每個都會誇上兩句。不管真假,麵上總是和善的。


    雖說獻上才藝是慶賀壽誕,但其實是想讓各家的大夫人看看,若是有中意的女子,過後便可遞上名帖,商量親事了。


    眼前有月白色的窄袖羅裙翻飛,正是上官江月在隨鼓琴之音翩翩起舞,腰肢柔軟,舞姿絢麗。


    宋樂儀懶洋洋的捏了塊點心吃著,語氣微微感歎:“這舞跳的倒是不錯。”想來沒少下苦功夫。


    趙元敏聞言,眨著眼睛淺笑了一下,胡姬善舞,她亦是自小隨母妃練舞,一眼便看出了不足之處。


    許久沒聽到旁邊說話,宋樂儀偏過頭看了趙元敏一眼,方才恍然大悟。她怎麽忘記了,敏敏的舞蹈才是真正的驚豔眾人。


    一舞畢,端陽照例誇讚了一番,諸如昔有佳人公孫氏,今有上官姑娘一舞,大飽眼福之類的雲雲。


    緊接著獻上才藝的是戶部尚書之女張明姒。


    她懷中抱著古琴上前,坐好之後,焚香淨手,素指輕動撥弄了兩下試音,音色清脆,錚錚扣心,一聽便是把好琴。


    她彈的曲目□□曉吟,曲調簡單,中規中矩,一點也不出挑。


    當然,最引人矚目的還是她手中古琴,似乎與尋常七弦琴略有不同。


    一位貴女麵色遲疑,突然道:“這琴好似焦尾。”


    “梧桐木香、尾焦、音色脆美,不錯,正是焦尾琴!”有懂琴者立刻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一時間,壽宴之上處處交頭接耳,焦尾琴難遇,世間流傳的琴隻不過一隻手便能數的過來,卻也不知被那位文人雅士珍藏了去,如今現世,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宋樂儀撥弄了兩下杯中的茶水,看著眼前素手彈琴的女子,淡淡的笑了下,細說起來,這張明姒不僅和她有同窗之誼,還有姻親關係。


    張明姒的嫡親兄長是張遠林,而張遠林是她二姐的夫婿,於禮法,她要喚張明姒一聲姐姐的。


    而且張明姒與平日所見的女子都不太一樣,雖然模樣漂亮,卻生性沉默寡言,也不太會說漂亮話。


    因而她被不少人戲稱為“木美人”,但在宋樂儀的印象裏,張明姒卻遠沒有那麽木,至少在提起琴的時候,她的眼底會染上亮光,瞬間變得靈動起來。


    張明姒太低調了——宋樂儀如是想。


    她不僅愛琴善琴,而且善於編曲,幾年之後,她的所編的曲譜將千金難求。


    “裝模作樣。”有一同在明心堂學習的貴女小聲說了一句,這張明姒整日裏一副清高的模樣,襯得世人皆俗獨她清貴似的。


    那位貴女的聲音雖然很輕,奈何旁邊的上官江月耳朵靈光,全數聽了進去,她神色一動,嘴角帶上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史書曾言,昭賢皇後的愛琴便是這焦尾琴,當年□□皇帝於山澗中聞得琴音,循聲而至,遂得佳人。”上官江月自顧自的說,旁邊的貴女聞言,若有所思。


    有人冷笑道:“上官姑娘慎言,張姑娘如何能與昭賢皇後相比?”


    她們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宋樂儀聽的十分清晰,似笑非笑的看上官江月一眼,十分好奇這位到底想做什麽。


    若她沒記錯,上官家和張家好似世代有交情吧?容色明豔的小姑娘放下了手中點心,笑意吟吟地插了句嘴:“明姒姐姐雖不敢與昭賢皇後比,卻也配的上這焦尾琴,不似某些人,東施效顰一舞也敢與前朝大家一較高下。”


    上官江月臉色一白,這不就是在說她方才一舞嗎?清秀的女子咬著唇,語調溫軟,頗為不甘心的問:“郡主可是在質疑太公主的眼光?”


    “自然不是。”宋樂儀抿唇一笑,撥弄著盞中茶水,“我隻是在質疑跳舞者的水平。”


    比不得宋樂儀伶牙俐齒,又不敢招惹,上官江月隻能又紅了眼眶,悶悶的委屈了一會兒,桌案的遮擋下,她的雙手緊握,袖口都捏出了幾分褶皺。


    不過很快還沒半柱香的功夫,上官江月又恢複了淺淺笑意,她望著麵前神情專注彈琴的女子,櫻唇輕啟柔聲道:“我曾聽明姒妹妹說明心堂雖然趣事兒很多,但課業辛苦,每日裏練琴的時間都要少上幾分,卻不想仍然彈的如此好,當真令人佩服。”


    有同在明心堂上課的貴女聞言,人掀起眼皮看向上官江月,輕聲疑惑:“明心堂的趣事兒?”


    上官江月輕輕點頭,又欲蓋彌彰的笑道:“不過也沒什麽,不過是諸如陳夫子嚴苛,手裏的戒尺又粗又厚嚇人的緊,而諸位公子姑娘刻苦之類的話。”


    聞言,問話之人頗為無趣的轉了轉眼,這確實像張明姒那個榆木腦袋說的話,不過見方才上官江月的神色,怕是不隻這些吧?


    想著上官江月與張明姒自小有交情,從她嘴裏吐出的話,十之**是真的。她眼底閃過嘲諷,沒想到清高若張明姒,也有背後嚼人舌根的癖好。


    聽了這些對話的夫人們,望著正在彈琴的清雅女子,心中逐漸有了思量。


    宋樂儀此時正接過冬桃遞上的一把新的團扇,一邊隨意的搖著,一邊朝上官江月道道: “哦?那上官姑娘可曾聽聞明姒姐姐說過本郡主什麽?”


    聽到宋樂儀說話,上官江月頓時心中一緊,等抬眼看到小姑娘臉上軟和的笑意時,方才微微鬆了口氣。


    她眼底飛快的閃過思量,語氣顫懼而緊張:“明姒妹妹不過是說郡主您才華橫溢、心底善良之類的話。”


    “……”


    這八個字,一個都不和宋樂儀沾邊。


    聞言,眾人看向張姒的眼神兒又怪異了些,不過這次多是年輕的姑娘。


    若是方才上官江月適可而止,那些見慣了高門深院裏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大夫人們或許還能信上幾分,如今卻早已看透了那些姑娘家的小計謀,頓時對上官江月不屑起來。


    宋樂儀略微掃過諸位夫人的神色,垂下眼眸笑了笑,方才語氣誠懇的對上官江月道:“明姒姐姐說的對,本郡主的確才華橫溢心下善良。”


    眾人聞言,皆是一陣無語,當真是頭一次見有人如此大言不慚的誇自己的,偏生麵前這人又是夷安郡主,於是有幾位十分有眼色的,便開始附和誇讚。


    趙元敏此時正抿著一口清茶,聞言險些嗆到,等平複了心緒,她眨了眨漂亮的淺琥珀色眼眸,若有所思。


    隻有上官江月一臉驚愣,這怎麽和想象的不太一樣?難不成夷安郡主是個傻的,聽不出她是在說反話?


    張明姒的曲兒剛彈到一半,忽然傳來端陽冷淡的聲音:“琴倒是好琴,隻是可惜了。”她的目光落在那焦尾琴上,一瞬間便勾起了在蜀王宮的記憶。


    聞聲,琴音戛然而止。


    張明姒不可置信的抬頭,卻從上首的華服女子眼底看到了明晃晃的厭惡,她壓著琴弦的手指輕顫,麵色稍白,眼底的光芒逐漸暗淡下去。


    端陽的話說一半,教人不禁多想了,這不是擺明了在說張明姒配不上焦尾琴嗎?琴樂潔淨,琴德最優,皆是修身養性的玩兒意,說一個人配不上她的琴,不就是變相的說她品行不好嗎?


    對於女子而言,名聲實在是太重要了,有人想要賢名,有人想要才名。而今日壽宴之後,燕京所有人皆會知曉——張明姒配不上焦尾琴。


    沒有人會去責怪端陽為何出此一言,更沒有人會在意張明姒琴藝是否真的不堪一聞,她們隻會對張明姒惡言相向。


    宋樂儀沉默了一瞬,原來如此。


    怪不得上輩子人人皆傳戶部尚書嫡女張明姒品行不雅,她苦心經營十數載的名聲,竟隻因端陽的一句話而付之一炬。


    她記得後來張明姒連明心堂的課業都沒再去過,而是把自己關在內院好幾年,用了數載時光譜出傳世之曲,方才洗去這今日一句話的汙名。


    即便這樣,張明姒眼中的光芒都沒有她初見時那般明亮,到底是十四歲的小姑娘,沒經曆過風霜,怕是一生都要受此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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