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在此時一同行禮,殿內跪了不少服侍太後的宮女。江煦帝自熙容身上錯開視線,以一貫冷淡的口吻說道:“平身。”


    “謝皇上。”熙容隨後坐回了那張繡墩上,她手中絞著帕子,不明白江煦帝怎會突然來慈寧宮。


    前世的時候,她便聽聞江煦帝和太後關係不睦,這會兒他總不見得是為自己而來,熙容自認有那自知之明。


    太後在榻上抬了抬眼,病中之人偽裝也是費盡,她語氣已不如之前那般熱絡:“今日是刮了什麽風,竟把皇上給招來了?”


    江煦帝坐在床榻對麵的寶座上,口吻也甚是寡淡:“母後病重,朕總要來看看。”


    紀氏察覺到二人之間氣氛不太對勁,她無意卷入皇室鬥爭的漩渦之中,便溫聲開口道:“既然皇上特意前來探望太後娘娘,那臣婦二人可要先行退下?”


    熙容巴不得江煦帝答應下來,卻聽他很快回道:“輔國公夫人不必拘束,朕坐會兒就走。”


    第7章


    話音方落,江煦帝看到熙容已然站起了半個身子,他涼涼問道:“熙容姑娘是有何急事麽?”


    熙容被江煦帝看得心裏發毛,她強顏歡笑了下,唯有重新坐回繡墩上。


    之前落水的時候是江煦帝救了她,但她事後連個道謝也無,萬一他今日把此事說破,那自己回府後還不得被娘親數落一通……


    熙容這般想著,越發覺得如坐針氈,一時竟忽略了江煦帝稱她為“熙容姑娘”。


    紀氏卻在心中一驚,她作為過來人,自然能夠品出這句稱呼下的親昵之意,一時間紀氏不禁心思百轉。世人皆道江煦帝性子冰冷無情,他此番有意親近熙容本是好事,奈何家中另一個女兒似乎就喜歡江煦帝,這可要如何是好……


    江煦帝並未管紀氏心中想法如何,他與燕太後閑談道:“傅太醫今日可曾來過?”


    燕太後由宮女扶著,自床榻上緩緩坐起半個身子,她麵對眼前年輕的帝王,強行打起精神道:“清早時分來過一趟,說是哀家前些日子見了風,這才引得頭疾發作,可哀家尋思著自己近日不過就到院中走了一小會兒,為何就會頭疾複發呢?”


    說到最後,燕太後話中已皆是試探之意,其實她還是懷疑自己這頭疾是人為所致。可傅太醫說此病是娘胎裏帶出來的,他又是她多年來的心腹,燕太後唯有暫且相信他的診斷。


    江煦帝端坐其位冷聲道:“母後還是得注意鳳體,若是連自個兒都不上心,宮人們即使伺候得再周到,也是無濟於事。”


    燕太後被江煦帝懟得一噎,她深吸了口氣,才道:“皇上說的是。”


    “這自個兒不上心的人比比皆是。”江煦帝又把話頭拋給熙容,他把玩著掌中青花瓷杯蓋,語調漫不經心,“聽聞熙容姑娘最近毀了容,可有此事?”


    紀氏和燕太後聞言不由一驚,前者是擔憂女兒受到刺激,後者則是惋惜一顆棋子失了用處。


    江煦帝這話問得直白,熙容微愣片刻後,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臣女無緣宮中選秀,還望皇上恕罪。”


    話落,隻聽耳畔傳來帝王的一記冷笑。


    江煦帝將青花瓷杯蓋扣在茶碗上,發出一記清脆的聲響。熙容頓時如坐針氈,正當她凝神細聽,並且做好被懟的準備時,江煦帝突然又不說話了。


    紀氏連忙笑著打圓場道:“小女性子頑劣,讓皇上見笑了。”


    江煦帝性子冷,聞言依舊一言不發。可他越是不說話,熙容心內就越是慌,生怕他把那日落水之事給抖出來。


    情急之下,熙容靈機一動,她不經意間抬手打翻茶碗,登時衣袖上濕了一片。而江煦帝似乎早有所料,他麵無表情地瞥了一眼過來,瞧著有幾分詭異。


    熙容頂著來自江煦帝的莫大壓力,總覺得自己的心思皆被他看穿,甚至如往日被他剝光衣物一般的感覺。熙容暗自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道:“臣女失禮了,先下去更衣。”


    江煦帝吩咐身旁的林恒壽道:“帶她去。”


    林恒壽恭敬應諾,旋即手持一柄拂塵,帶熙容出了慈寧宮,來到一處偏殿。


    艾香取了套備用衣物上前,先前她被留在慈寧宮外候著,此刻卻又被林恒壽用拂塵攔下,隻聽他慢悠悠道:“此乃孝真皇太後生前居住的宮殿,裏麵有不少珍貴的遺物,熙容姑娘自己進去便是,小心別碰壞了東西。”


    熙容這才反應過來,前世眼高於頂的大內總管林恒壽,此刻居然稱自己為熙容姑娘。許是因為江煦帝的態度轉變,這林恒壽當真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


    當下熙容不願再去計較,她淡淡道:“知道了,艾香你在門口等著。”


    旋即她接過艾香手中衣物,就進了這間偏殿。


    她卸下厚重的麵紗,衣物方才褪至一半,熙容卻陡然聽見“吱呀”一聲響起。她在屏風裏頭回眸一看,發現偏殿的大門被一名身量高挑的男子推開。


    熙容登時就想呼救,怎料定睛細看後,發現來者身著明黃色的朝服,正是江煦帝!而這兒是皇宮,更是江煦帝的地盤,她呼救估計也沒用……


    “皇、皇上!臣女正在更衣……”熙容抱起她手中的衣物就想穿上,由於先前中衣的袖口也被茶水打濕,因此她上身隻著一件藕荷色百蝶穿花肚兜,肩頸處的冰肌雪膚皆暴露在外,在偏殿泛出瑩白如玉的光澤。


    江煦帝見此眸色略暗,他背著光緩步走來,每一步都似乎踏在熙容心頭,他的心思卻難以捉摸。


    熙容咬了咬唇,再次確認她沒看錯人後,不禁強撐出一股氣勢,朝著漸漸逼近的江煦帝喊道:“你別過來!”


    可她手中動作卻越急越亂,上衣的盤扣怎麽解也解不開,急得熙容險些要落下淚來。


    江煦帝明知她在更衣還闖進來,她這輩子的一世英名,絕不能就這麽毀了!若是江煦帝要對她來強的,她就……咬他!


    此時江煦帝已然走近,他視線上下掃了眼熙容,令她不禁瑟縮了下身子。


    “你……”熙容剛想後退一步,不料江煦帝一把奪過熙容手中衣物,他輕而易舉地解開其上繁瑣的盤扣,將輕薄的衣物展開,而後披在熙容身上。


    江煦帝捏起熙容的下巴,眸如寒星,輕飄飄來了一句:“不是毀容了麽?”


    熙容愣神,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這會兒沒戴麵紗,臉上也好好的。一時間熙容不禁捂住臉,轉身尖叫道:“啊啊啊你,你未免欺人太甚!”


    原來江煦帝早就知道她沒毀容,這會兒特意進來揭穿她,可他未免也太過分,竟然趁著她更衣的時候!


    而那件輕薄的衣物趁熙容轉身之際,又一下子滑落在地,露出她雪白的背部和優美的蝴蝶骨,以及肚兜的兩根係帶。若從側後方看,還能隱約瞧見她胸前兩團高聳的輪廓,眼前的少女顯然長得極好。


    熙容神色一僵,隨即感到江煦帝從她身後貼了上來,大掌環在她腰際,隻聽他音色暗啞道:“你可知蓄意勾引朕的女人,都是何等下場麽?”


    “我沒有……”熙容眼裏含了兩包淚,嗓音嬌嬌軟軟,如同出穀黃鶯。她是真委屈,明明是身後這狗男人自己闖進偏殿,結果他竟說她勾引他!


    熙容突然想起這兒還是孝真皇太後的地方,她以為江煦帝意圖對她不軌,便使勁掙紮道:“謝夙你放手!這是你母後的地方,你怎能如此不顧天理倫常!”


    江煦帝低頭看她,一貫冷沉的語調,此時聽著竟有幾分不可置信:“你方才叫朕什麽?”


    熙容臉上漸漸燒起來,在頰邊暈開淺淺的緋色。她愈發不知所措,索性把心一橫,狠狠向後踩了一腳江煦帝,熙容嬌斥道:“放手!”


    江煦帝吃痛間後退了一步,而後就見熙容抱著衣物迅速轉身,將自己渾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就像一個粽子。


    她那張小臉滿是警惕的模樣,就如同被困的幼獸一般,若是讓狩獵之人見了,隻會越發感興趣。


    江煦帝勾了勾唇,他這個人臉上即使有了笑意,那也是極淡的,如同雪域的高嶺之花,散發著絲絲冷冽的氣息:“若是朕有心想要,你以為自己到現在還能安然無恙?”


    熙容聽聞他無意,自是暗鬆一口氣,可她又被江煦帝話中的篤定激怒,氣得胸口一起一伏。熙容抱住雙膝,坐在偏殿那張小床上,朝江煦帝揚聲反問道:“那皇上闖進來,就是為了揭穿我沒有毀容的事實?”


    “這會兒倒是改口,不叫朕的名諱了。”江煦帝唇邊笑意很淡,細看似乎有些寵溺,而後他緩緩說了三個字,“風霄散。”


    熙容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登時神色僵硬無比。


    江煦帝將她麵上變化收入眼底,涼涼嘲諷道:“風霄散確實是市麵上難見的緊俏物,服下這種藥粉之人,臉上會起青紫色的疹子,並且無法查出病因,但至多也隻能維持半日的時辰。”


    “朕猜測紀修給你的風霄散隻有一包,眼下你早已用完,所以今早日頭那麽熱,你還戴著厚厚的麵紗進宮,也不怕遭罪麽?”


    熙容聽後,不禁再次產生一種渾身被他剝光的感覺,雖說她現在穿的本來就少。此刻熙容蒼白著臉,抿唇一直不說話,她沒想到會從江煦帝口中念出修表哥的名字,那他豈非知道了這次事情的全部過程?


    那上一回落水之事呢,他又知道多少?


    熙容禁不住抬眸望去,她第一次察覺到眼前這位帝王的恐怖,隻見他俊美的麵容上緩緩啟唇,輕道:“所有的事朕都知曉,所以,下次別再耍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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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此言一出,熙容心底一個激靈,她最大的秘密便是重生,江煦帝若是連這個都知道,那他就要把她當妖物捉起來了。


    熙容穩住心神,再次品了品江煦帝的這番話,她抬眸觀察了會兒江煦帝的神色,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那皇上打算如何處置修表哥?”


    江煦帝聞言冷笑:“這與你何關?”


    熙容咬了咬唇,這當然與她有關,修表哥是為了幫她才會落下把柄,如今她自然要為他求情:“修表哥是被臣女拉下水的,還望皇上從輕發落,要罰就罰臣女一人。”


    江煦帝望著眼前仗義直言的小女子,他心底怒意漸升,還交織著罕見的醋意:“風霄散乃朝廷三令五申的禁物,你若敢包庇他,便視為與他同罪。”


    “可是……”熙容蹙眉,眼看江煦帝的臉色愈發之沉,她唯有沉默下來。


    江煦帝見熙容還算知趣,他無意跟她多說紀修之事,便難得的好脾氣道:“隻要你安分守己,朕不會拿你如何。待會傅太醫會去慈寧宮,你配合他,裝作臉上的疹子被治好。”


    言下之意,他竟是給熙容想好了後路。


    江煦帝說罷,朝殿門口走去,“趕緊更衣,朕在外麵等你。”


    熙容在原處抱著衣物不說話,她自然察覺得到這輩子江煦帝的體貼。可熙容曆經前世,她知道他是什麽性子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江煦帝肯定有其他企圖。


    想起前世種種,熙容輕歎一聲,她穿好新的衣物,再對著銅鏡略微整理一番頭麵,旋即繡花鞋邁出門檻。


    外頭陽光耀目刺眼,幾乎叫人看不清眼前景象。熙容忍不住抬手遮擋,斜刺裏卻伸來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掌。


    熙容疑惑地抬頭,發覺是江煦帝。他身姿頎長挺拔,向來冷峻的麵部線條,在暖光照耀下竟也有幾分柔和,就如初春時分消融的皚皚雪山。


    “臣女可以自己走。”熙容垂了垂眼簾,並未將自己嬌嫩的掌心遞給他,反而側身避至一邊。


    艾香在附近早已等得焦急,卻又被林恒壽強硬地攔在外頭,這會兒見自家姑娘沒事兒,她連忙小跑著迎上來。


    江煦帝眼底沉了沉,他還是頭一回遇上熙容這般大膽的女子,竟敢直接拒絕於他。


    林恒壽在旁悄悄瞧著這一幕,隻覺這熙容姑娘真是有趣。她竟能把江煦帝收為裙下之臣,足見非同一般。


    而後熙容和艾香二人回了慈寧宮,江煦帝則去了養心殿,讓人瞧不出他曾經闖入殿中,還看了熙容更衣一事。


    回府的馬車上,艾香附耳過去,悄悄同熙容說了幾句,熙容登時驚訝道:“你說那處偏殿不是孝真皇太後的地方?”


    艾香點頭答道:“林公公後來同我說的,他說是皇上看中了姑娘,於是他才那般說……”


    “不會的。”熙容阻止艾香繼續說下去,她掀起車簾往外瞧了一眼,隻見街上熙熙攘攘,正是分外熱鬧的時候,熙容卻無端感到有些堵心。


    若是江煦帝能看中自己,前世他早就看中了,何必要到今日才回心轉意。


    至於這輩子的江煦帝非要讓自己進宮,一定是因為有哪裏發生了變化。她若能找到這處變化,說不定還有破局的機會。


    待馬車停在了輔國公府門口,熙容被艾香扶著走下來,此時她已被傅太醫“治好”了臉,故並未再戴厚厚的麵紗。


    熙容卻見紀氏的臉色不太好看,連走路都微晃了一下,她連忙上前扶住紀氏,詢問道:“娘親,您這是怎了?”


    紀氏臉色有些發白,她強撐著一口氣邁過高高的門檻,卻在下一瞬便暈了過去。


    熙容連忙叫艾香過來一同扶住紀氏:“娘親!”


    ……


    待紀氏醒來後,發現沈長風和兩個女兒都守在她床邊。


    她心內不由劃過一抹暖意,剛想開口,卻見沈長風激動地握住了自己的雙手,他幾乎都要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夫人!你、你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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