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慈拚命扭動小腦袋,“不認不認就是不認!”


    唇瓣漸漸溫度上升,位置卻在慢慢下移。屋裏地龍燒了一整夜,眼下已不及昨夜溫暖,錦帳內卻燥熱難擔,連彼此的呼吸都是滾燙的。


    眼瞧小姑娘就快支撐不住,同他服軟,偏偏就在這關鍵時刻,外頭響起敲門聲,雲錦和雲繡來了。


    “殿下,太子妃,今日要回定國公府,您們可是起了?”


    戚北落動作一頓,顧慈尋到空檔,“呲溜”一下,從他懷裏鑽出來,簡單整理了下淩亂的衣襟,探長脖子喊:“起了起了,都進來吧。”


    背後射來芒刺般的目光,顧慈回頭,就見戚北落盤腿坐在床上,支起一膝,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眼神哀怨。


    她忍笑,輕慢地一哼,假裝沒瞧見。


    戚北落眸光沉了沉,趁得意忘形之時,伸手要抓她回來。外間腳步聲靠近,他不慎分了神,又讓小姑娘鑽了空子。


    晨光中,她站在珠簾前,雙手叉腰,翹著下巴,朝他吐舌頭,兩顆梨渦若隱若現,嬌憨可愛。


    “你就睡著吧,早晚睡成一頭豬!”


    戚北落不屑地“嘁”了聲,慢悠悠從床上走下。


    顧慈下意識要躲,可他卻黑著臉,徑直從她身邊插肩而過,好像根本看不到她,若無其事地取了木施上的衣服,自顧自穿戴。


    隻留給她一個冷硬決然的背影。


    顧慈喚了他幾聲,卻都石沉大海。


    莫不是真生氣了?


    她不敢笑了,心底掠過一層憂色,躡著步子一點點靠近,怯生生地伸出手,想去拽他衣角。


    可還沒等碰著,她眼前突然一花,緊接著頰邊就落下一抹溫熱,愕然抬眸,就見戚北落就在站在金芒中,笑語晏晏地對她說。


    “可是豬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這些其實是昨天該寫的內容,但是我卡到現在才梳理通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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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這話顧慈就不知該怎麽接了。


    渾渾噩噩間,臉蛋似乎又被他親了一口。雲錦和雲繡捂著嘴巴,好像在笑?


    她不是很清楚,恍恍惚惚地用了早膳,梳洗完,還是沒回神,又迷迷糊糊地被戚北落抱上馬車。


    直到被香了第三口,她才猛地霎一下眼睫,渙散的眼神慢慢歸位,人也終於有了反應。


    “你、你幹嘛呀!”


    顧慈捂著紅彤彤的臉蛋,坐在他懷裏蹬腿,扭著身子要起來。


    戚北落劍眉微蹙,仰身靠上車壁,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動作,隻在她快站起來時,圈著她的柳腰,猛地將她摁回懷裏。


    小姑娘麵皮薄,成親之前害羞,不肯同他親近,這也就罷了。怎的現在都名正言順了,自己親她一口,她還能羞成這樣?


    他輕嗬一聲,惡狠狠地揉捏著她白裏透粉的小耳垂,道:“小嬌嬌。”


    “哎呀,你別鬧!別鬧!”顧慈不勝其擾,舞著兩條小細胳膊推他,推搡間,又被香了第四口。


    “你、你你......”她圓著眼睛,徹底結巴上了。


    “我?我怎麽了?”


    戚北落揚起下頜,竹簾篩下的光紋映上他微揚的唇角,氤氳開一抹淺金色的光,仿佛金箔打造的浮萍,竟一點也不臉紅。


    就模樣而言,這人當真出挑得沒話說,可就性子而言,也是真的叫人無話可說!


    顧慈哼了一聲,氣鼓鼓地垂下腦袋,兀自生悶氣。戚北落在她耳邊哄了幾聲,她都不搭理,最後幹脆捂起耳朵,不聽就是不聽。


    如此僵持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身邊的男人終於安靜下來,車廂內一片靜默,隻聞車軲轆“碌碌”轉動聲。


    隔著手掌,隱約傳來紙張和衣料輕擦的細碎聲響,顧慈抬頭,一封書信正好遞到她麵前。


    這信大約是經過太多人之手,紙張布滿折痕,但因被仔細壓平過,還算平整。封皮上的墨痕有幾處圓圓的皸皺水漬,一滴一滴,暈染開那剛勁有力卻又蒼老顫抖的字跡。


    至於這字跡,便是化作灰,顧慈也認得。


    “爹爹......”


    她身子如風中枯葉似的晃了晃,腦袋裏轟地一聲,仿佛有數架風車在齊齊轉動,轟鳴不止。


    “你從哪兒弄來的?”


    她一把奪下信,捏在手中反複看。


    信紙邊角不慎被揉皺,她指尖一顫,慌忙鬆開,輕輕放在膝頭,小心翼翼地拿手腕擀平,纖白十指不由自主地細細打顫。


    食指拂過那行“慈兒親啟”,這麽多年的思念,頃刻間再克製不住,順著臉頰滔滔垂落。


    戚北落在旁默默看著,眼睫微垂,掩住眸底暗然,心像被人放在熱鍋上煎一般,陣陣抽疼。


    定國公領兵常駐北境的時候,小姑娘才九歲。本該在父母膝下肆意嬉鬧的年紀,卻別了父親。為此,別家孩子還會圍著她們兩姐妹,笑話她們有娘生,沒爹要。


    顧蘅性子烈,且多少會點武。誰敢戳她脊梁骨,她就敢擼袖子直接跟他們打架。況且她身邊還有奚鶴卿護著,倒也沒人敢把她怎樣。


    可小姑娘就不一樣了。


    她素來溫順軟糯,麵團子似的一個人,被人欺負了,也隻抿著嘴巴一聲不吭,等人都走幹淨了,才一個人偷偷藏起來哭。顧蘅在時倒還好,倘若顧蘅不在,那真是什麽人也敢來戳她一下。


    大約她這玩捉迷藏能永遠不被人找到的訣竅,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吧。而自己也是在那時候,無意間摸透,她愛去的地方都有何特點。


    是以後來,她無論走到哪兒,他總能第一時間尋過去。


    後來,他實在看不過去,出手幫過她幾回,可又因為下手太重,弄巧成拙,反還把她嚇到,叫她更加不敢靠近自己,當真頭疼。


    但至少,沒人敢再欺負她了,倒是件好事,被討厭,也就被討厭吧。


    旁人都說小姑娘性子涼薄,親生父親出遠門,不知歸期幾何,大家都在哭,唯獨她能冷眼瞧著,不掉一滴眼淚。


    隻有他知道,小姑娘私底下對著星星,啞著嗓子喊了多少聲“爹爹”。


    車外日影漸高,金芒映在顧慈臉上,纖長的睫毛如扇子般輕輕顫動,杏眼水光瀲灩,像是剛下過一場春雨,倏爾又墜落一顆晶瑩。


    戚北落歎了口氣,捧起她的臉,輕輕吻去那顆淚,將她心中的酸澀都埋入自己心頭。


    “莫哭了,父皇已經下旨,準許嶽父來年回京,與家人團聚,從今以後也不必再去北境吃苦受罪。”


    顧慈心弦一動,倏地抬頭,“當真?”抿唇忖了忖,慌忙抓住他的手,急切道:“難道是陛下要收回兵權,革去爹爹的職?”


    戚北落簡直要被她逗笑,無奈地將人揉進自己懷裏。


    “你這小腦袋瓜裏頭成天都在想些什麽?怎的還能想到這事上去?嶽父功勳卓著,無半點錯處,父皇無緣無故為何要革他的職?你放心,就隻是念他多年辛苦,讓他回來享天倫之樂。”


    顧慈小小地鬆了口氣,捏著裙絛訕訕道:“我......我著也是......關心則亂嘛......”


    她隻是忽然想起前世,爹爹被沒收兵權時,也是先被召回帝京,再慢慢被架空,所以才會這般擔憂。


    戚北落輕嗤一聲,幫她擦幹眼淚,又板起臉,佯怒道:“還有,你方才是不是喊錯什麽了?”


    “喊錯......什麽了?”


    顧慈詫異地看著他,忽而心念電轉。


    適才她一時著急,像是將“父皇”錯喊做“陛下”了......


    “我、我當真不是故意的,不會有下回了,我發誓。”說著,便舉起右手,煞有介事地朝天比出三根指頭。


    戚北落“嘁”了聲,戳了下她額角,“你啊你!”


    白她一眼,又從懷裏摸出四封信,遞給她,“這都是嶽父寫來的,老太太、嶽母、你姐姐和弟弟,每人各一封,等待會兒到家,你就轉交給他們,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顧慈看著那疊信,心頭微微發疼,鈍鈍地疼,可等這陣疼過去了,又溢出滿滿的甜。


    兩輩子加在一塊,已經有多久沒見過爹爹,連她自己也記不清楚。甚至,連爹爹長得什麽模樣,她都快忘了。


    眼下夢想終於要實現,她反倒情怯。


    這輩子,他們一家人竟真的能團聚了......


    眼淚再次決堤,她一手捂著眼,一手拚命捶他胸膛,似怨非怨道:“都怪你都怪你,你明明都答應過,不會讓我哭了,怎的......怎的又、又把我弄哭了......”


    戚北落淡笑著,任她捶打發泄,不氣也不惱,待她稍稍安靜下來,“嗯,都是我不對。”展開雙臂,柔聲道:“過來,到我懷裏哭,乖。”


    顧慈愕然抬眸,撞見他眉眼溫柔如三月春風,徐徐融化她心中苦澀。


    她很清楚,北境守衛事關重大,陛下是不會輕易讓爹爹回來的,定是他上禦前苦苦求來的恩典。


    這世間,能一眼看透她藏匿在內心深處的小心思,且肯不惜一切代價去幫她實現的人,兩輩子以來,也就隻有他一個。


    她是何其幸運,能重來一世,同他做夫妻;又是何等幸福,能讓他捧在手心裏疼愛。


    她再忍不住,埋入他懷中,不管不顧,將兩輩子的委屈都哭出來,像個迷失路途的孩子。


    而他亦像個尋到孩子的父親,耐心地哄拍她的背,一遍遍擦去她眼角滲出的淚珠,在她耳邊玩笑又寵溺地道:


    “傻瓜。”


    待回到定國公府,顧老太太和裴氏早就領著顧飛卿,在門口等候。顧蘅和奚鶴卿也是今日回門,與他們同時到。


    見顧慈抽抽嗒嗒,滿臉淚痕,一家人大吃一驚,狐疑地瞧眼戚北落,忙將人拉回來仔細盤問。顧慈拿出書信解釋完,便又是一陣淚如雨下。


    顧老太太見過大風大浪,哽咽了兩聲,便沉住了氣。


    顧飛卿自詡是家中男子漢,男兒有淚不輕彈,背過身吸了吸鼻子,將淚珠憋回去。


    “哎呀,這死老頭,回來就回來,還學人家寫信,能寫明白麽?”裴氏捏著帕子不停摁眼角,嘴裏抱怨得厲害,捏在信封上的手,也緊得厲害。


    顧蘅則直接哭成了個淚人,無論奚鶴卿怎麽哄,都沒用。


    最後實在沒法,他將人拉到角落,給她學了幾聲豬叫,又偷偷親她一口,讓她氣得來打自己,沒空再哭,這才勉強哄好。


    午膳時,戚北落儼然成了大功臣,一家人又是給他夾菜,又是同他道謝,他都隻謙虛推辭,說是皇恩浩蕩,他充其量隻是個傳話的,不敢居功。


    說完,便往顧慈碗裏夾了片菜葉,叮囑道:“多吃菜,不準挑食。”


    眾人相視一笑,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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