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紛紛一擁而上。


    灼華也在其中將將穩住身形,卻不急向前。


    這台階剛剛踏上一步,便有一股無形的威壓壓下來,整個人踏上台階便有了些滯澀感。


    那些世家子仿佛早有準備,神色自然,很快鎮靜心神前行,不見絲毫急切,卻也不落後於人。


    灼華心想這台階僅有一百階,卻當成最後一道考驗,必不簡單。


    聽說大宗門不僅注重天賦,更重心性。


    這登天梯必是一道極磨煉身心的考驗。


    這威壓一級比一級重,是極消耗體力的。可是若對心性設關,又是如何情狀?


    灼華一步步向前,在煙波回蕩中,其他人的身影似乎愈加看不分明。


    隻隱隱瞧見那黑衣少年麵不改色向石階上走,長身玉立,遠遠將其他人甩在身後。


    他步伐堅定,片刻下來便已上三十階,腰背依舊挺直,未被威壓壓折分毫,仿佛還有充盈餘力。


    那白衣的謝家姑娘僅次其後,也穩穩向前邁進,已近二十餘階。


    一抹綠衣身影,名叫沐婉的姑娘位列第三。


    他們靈根純淨,身體資質更佳,隻怕前三十階對他們而言根本不是問題,。


    他們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的都是些單雙靈根資質的孩子,見了金玉在前,都鉚足了力氣往上衝,以不慢的速度向上追去。


    灼華心無雜念,隻顧前進。身上的壓力也是一階比一階重,她並不著急。


    她知道自己的資質平平,前段不可耗費太多力氣,否則力竭暈過去會被傳出登天梯。


    她調整著呼吸緩步上前,卻從不曾停下。


    這時,誰都不知道的天梯之上。


    一麵透明水鏡懸於半空,眾長老掌門圍坐在一起,水鏡中登天梯之景盡攬其中,諸人之形態一清二楚。


    眾元嬰真君和掌門皆坐於此,就連剛剛那位護送黑衣少年的乾元真君也在其中。


    他便是掌門乾真真君的同門師弟——乾元真君。


    “師兄,何必送長庚去登天梯呢?長庚的資質品行我們都看在眼裏。”


    乾元真君覺得應長庚這孩子的資質絕對是宗門裏最高的,這百年中就沒見過比他資質還高的弟子了。


    先前掌門師兄便覺此子不凡。收入門中後,不到半天時間便引氣入體,如此驚世之才去渡那登天梯考驗實在不必。


    坐在正中的乾真掌門側首:“該經曆的不能少,他年紀尚小,卻有天師批算的天道之子命數,切忌驕矜自傲。”


    “登天梯會根據弟子的資質設下考驗,讓他和這一代弟子同曆一遍登天梯,磨礪心性,是有必要的。”


    眾長老皆瞧見那上至登天梯第一位的應長庚,將眾人甩在身後。


    有長老見此景便道:“真是天縱奇才啊,往年從沒有過這般天資的弟子,百年難得一見呐。”


    “這孩子無愧於天道之子的名號,氣運天資心性皆不俗。”


    其中也有長老瞧見了離應長庚幾步之遙的謝嶺南。


    “那白衣小姑娘便是謝家的吧,——變異冰靈根,這等卓絕的天賦,不知謝家這一代竟出了這般出色的孩子,嘖嘖。”


    “真是天賦過人呐,我看心性也不錯。”


    “這小姑娘 我看好她。”


    “唉,你看好,我也看好呐,你可不能和我搶!”


    “我看那沐家的姑娘也不錯,單木靈根,天賦也是極高的。”


    灼華仰視那些在她前麵登梯靈根更佳的人,看著他們一步一步穩穩向上攀登。她身後亦有人天資不高卻不肯放棄,攙扶著石欄咬牙前行。


    更有人扛不住威壓暈了過去,也有人吃不了苦,滿頭大汗地捏碎了靈符傳出登天梯。


    單一個登天梯,便能看到人間百態的縮影。


    彼時灼華已經上至五十階,仿佛已到了極限。


    她滿頭大汗,汗水幾乎模糊了視線,她已提不起一絲的力氣了。


    終於停下腳步打算喘一口氣。


    此時看著仿佛沒有盡頭的石階,和雲霧中巍峨的天祁山。


    她不無感慨:誰又想到,一天之前她還是個逃難的小乞兒。也許一輩子都無法和世家子弟站在一起,可今天他們同在一個關隘中爭渡,她沒想過一定能贏,隻求用力一搏。


    她的眼前突然出現這樣一幕:


    初到天祁山腳下,望而生畏的奇險絕峰,山石聳立,岩壁陡峭,卻有桃樹攀生其上。


    繁花如雷,開得異常絢爛,樹蔭下蔓草披拂下墜,生機盎然,觸之耳目一新。


    天祁山便建在這樣的山頂。


    一路山上的風景極美。


    天祁山的那邊定還有許多平生未見的風景吧,不論能夠走到哪裏。


    她都想去看看。


    一陣涼風吹拂過耳際,那汗水沾濕後激起的乍冷襲人,一股莫名的清朗之氣遍及全身。


    肩上的壓力仿佛輕了許多,眼目也更加清晰。


    她複又往前踏步。


    這時她的步伐輕盈了許多,竟不再乏力。


    若有人在此便會知她這是入了觀照,——頓悟了。


    又過了數個石階,階數已至六十。


    眼前的空間突然有些滯澀,腳下石階也變得模糊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過來,仿佛幻覺。


    灼華注意到這一變化卻無暇在意,謹慎地繼續向前。


    她不知道的是,除她以外六十階以上的弟子都不約而同地進入了問心幻境。


    此幻境問心,問心中的恐懼、怨恨、不甘,若能跨越,方可踏上登仙路。


    一口氣又上二十台階,不覺間灼華已超過了許多走在前頭進入幻境的單靈根、雙靈根弟子。


    她不知道,此時別人都入幻境,唯她還在攀登的動作在水境中有多麽顯眼。


    引得眾長老掌門側目。


    “這丫頭怎麽沒入問心幻境,漏掉了?”


    掌門瞧了一眼:“這女童怕是道心圓滿,問心幻境判斷她不需入境。”


    “倒也是個道心純粹的孩子,可惜這資質了,竟是個三靈根。”其他真君嘴上不說,心下卻也十分認同,這女娃雖道心純淨,可資質太差,修仙一途走不遠的。


    幾人又不約而同地望向那位老神在在,對擇徒大典不甚關注的榆桑真君,前幾日剛由金丹後期入了元嬰境,成了唯一一位三靈根的元嬰真君,才正好趕上參加這收徒大典。


    這不巧了嗎。


    這邊,謝嶺南也入了問心幻境。


    麵前浮現的是數年前父親帶她去圍剿禍亂謝氏旁支的妖族。


    那時她與父親正碰上惡妖作亂,旁支子弟死傷慘重。


    那群妖族用利爪和獠牙劃破人的麵皮,鮮血四濺,血肉橫飛,遍地都是哀嚎,從前的她還會害怕。


    可如今,她不會猶豫。


    數根冰刺瞬發,向身前的獸妖幻象刺去。


    幻境遂破,石階又現。


    她看了一眼前方的應長庚。


    她入幻境時,他還在前行,如今仿佛也定住了般,一動不動。


    隻是半個呼吸間,他便出了幻境,繼續前行。


    她神色不變,輕拭了眉間的薄汗緊隨其上。


    應長庚在幻境中僅困住了片刻,幻境出現時,他便一劍破之,心念不動,無絲毫畏懼。


    登天梯上的掌門心中暗自點頭。


    本以為他要耽誤上些時間,沒想到一劍破鏡,道心勇而無畏,是個當劍修的好材料。


    待灼華上了八十階,也快支持不住了。隻是那石階竟像是無窮無盡,看不到盡頭。


    灼華心裏存疑,卻也不停。


    太陽還有一個時辰便要落山了。


    還剩最後十階,灼華抿了下有些幹裂的唇。


    到了最後關頭,灼華眼神堅定。


    終於踏上又一階石階時,眼前無盡的石梯消退,竟隻是個障眼法。


    四周變得明亮開闊,眼前的大殿坐著幾位元嬰真君,正首的便是掌門。


    諸位仙君氣度非凡,周身靈氣濃鬱,貌似天人,叫人不敢直視。


    她此時渾身被汗水打濕,額發貼在臉上,形貌有些難看。


    抬頭一瞥。


    那位登天梯下的黑衣少年就站在掌門身邊,看樣子已經上來有一會兒。


    原來他早已登上登天梯,便是那位有變異雷靈根資質又被掌門收作親傳的天道之子。


    那少年接收到她的目光,星眸微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不再關注。


    謝家白衣小姐也擇了師尊,一眼便瞧見她站在一位白發披肩神色威嚴的真君一。


    那位真君麵上不苟言笑,通身氣質與神情冷淡的謝小姐竟有些不謀而合。


    她在驚異於大殿中的人,不曉得大殿中的人也在驚異她。


    這登上登天梯的第一位自然是應長庚無疑,那位冰靈根的小姑娘也緊隨其後。


    被天水靈根的濯禮仙君收作小徒弟。


    這才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她便上來了?


    她可是三靈根,竟第三個登上了登天梯。


    壓過了所有雙靈根和餘下那些單靈根資質的弟子。


    “小姑娘,你過來。”掌門衝她輕輕招手,捏了個除塵訣,一揮袖。


    如同一股清風掃過,她整個人變得幹淨清爽,藍布衣裳也不再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她又變回那個麵黃肌瘦卻幹淨整潔的小姑娘。


    這時掌門發了話:“此子心性絕佳,不知哪位真君願收作親傳弟子?”


    眾真君中有意動者,但因她資質平平便按下不表,半天無人發聲。


    榆桑真君,抬了抬眼,目光在灼華身上停留了幾秒,複又恢複原狀。


    灼華見此,心下便有數了。


    隻怕就是上了登天梯百階,宗門中的長老真君對她這三靈根的資質也未必看得上。


    掌門見此道:“榆桑真君剛剛踏入元嬰期,還未有親傳,不若由榆桑真君收作弟子吧。”


    “不知榆桑真君意下如何?”


    灼華抬頭去看那位名喚榆桑的真君。殿裏眾真君皆是年輕之態,坐在真君坐席的女真君也麵若豆蔻少女,就連掌門都是鶴發青年男子的模樣。


    唯他一個作和藹老人樣子,老神在在,仿佛對周遭一切漠不關心。


    那桑榆真君無可無不可地開口笑道:“如此甚好。”


    “那就謝過掌門了。”


    榆桑真君向她招一招手:“孩子,你過來。”


    灼華聽罷走過去。她感覺這位榆桑真君不是很想收她為徒的樣子,她像被強塞過去的。


    臨近這位元嬰真君,他身上仿佛有股淡淡的花草香氣,聞起來叫人十分安心。


    “你叫什麽名字?”


    “灼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好名字。”


    “拿著,師尊給你的見麵禮。”


    他將繡有一枝灑金碧桃的銀邊錦囊送入她手中。灼華一眼見到便喜歡上。


    “以血滴入其中,此錦囊便是你的了。”


    灼華雙手接住,並朝他行禮:“弟子謝過師尊。”


    灼華滴血認主後將它係在腰上,其上流蘇一擺一擺,煞是好看。


    灼華走至師尊身後規規矩矩站著。


    她可不管師傅喜不喜歡她,能做親傳弟子已經是她能做到最好的選擇。


    在無人關注時輕輕動了動身子,看著那錦囊上好看的流蘇也隨之擺動。


    她這一遭沒白來。


    瞧她這一舉動,榆桑真君不由無奈。


    還是個孩子啊。


    這時陸續有弟子由登天梯上來,被施了除塵訣後不再一身狼狽樣子。


    灼華在一旁看著。


    先上來的是一位身著黃色短衫的少年,似乎在測靈根時見過,單金靈根,記得好像是叫隋衡,被一位子虛真君收徒。


    之後是那位名沐婉的姑娘,她也是一副力竭之態。


    隻是,沐婉上來時先是不露聲色打量了一圈殿中人,瞧見她時便頓了頓。


    看見她站在一位元嬰真君身旁便知道她已被擇徒。


    沐婉以九品木靈根的資質,再加上於登天梯上表現上佳,被那位早已看好她的丹峰攬月真君收作親傳,行了拜師禮。


    太陽落山前,又上來了兩名雙靈根弟子,一位單靈根弟子。


    陸續皆已拜入元嬰真君座下。


    收徒大典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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