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挺敬業。”吳狄感歎。


    房子很新很幹淨,是梁孟冬上月剛租住的大平層。


    屋內沒有其他發現,沒發現任何違禁品。除了酒。


    酒當然不違禁,但對於一間新居來說,梁孟冬貯藏的酒類多得過於離譜。


    隊裏的苗輝在給梁孟冬做筆錄:“今天白天你在哪裏?”


    “南照大學。”


    苗輝:“和哪些人在一起?”


    “校長,音樂學院的院長……很多人。”


    苗輝問了很多,繼續寫:否認有同居住客。


    “您並非本省人,為什麽選擇在南照租住房子?”


    “工作、任教。”梁孟冬說。


    “長期?”


    “還不確定……這並非我一人能夠決定。”


    他的目光捉不到那個人,她太過忙碌。


    她還在和那個副隊長分析斷指客進入住宅的方式,但是,他說了什麽,那個混蛋,想必聽得到?


    十音和吳狄已經基本確認,門鎖沒有被撬動,智能鎖沒有其他人進入的記錄。廚房窗通室外懸空的消防通道,窗邊發現一人腳印,窗框上殘留少量血漬。


    廚房的窗框較高,斷指失血還能脫身,與江岩那邊斷指客為青壯年男子的初判,正好得以互證。


    苗輝拿出平板電腦,展示證物圖片,是江岩從寵物醫院發來的plus喉嚨取出物。苗輝指著那一小包海|洛因圖片,循例在問:“請問照片中這包物品,梁先生是否認識?”


    “不。”


    苗輝:“經現場法醫初步認定,這可能是一袋重約30克的海|洛因,請看包裹它們所用包裝物,梁先生是否認識?”


    “不。”


    那是一枚安全套,隨處可以買到。


    苗輝習慣性地調用審訊手段,邊記錄,邊麵無表情地問:“為什麽這麽確認?”


    “沒有購買過。”


    苗輝提示,他們可能會在適當的時候,與他再確認一遍實物證據,因而梁孟冬近期不可以離開南照市。


    苗輝給他做完指紋取樣,讓他在筆錄上簽字,最後走開去找吳狄。他告訴梁孟冬,一會兒須由他與副隊二人陪同去一趟洗手間,采集一些樣本。


    其實就是尿檢。


    plus喉嚨裏毒|品的所有人存疑,梁孟冬暫時也不能排除藏毒嫌疑。針對藏毒嫌疑人,第一項必須排查他的吸毒嫌疑。


    隊裏都聽說過梁孟冬,知道他的來路,省領導好容易請來的貴賓,也明白這樣多少有些冒犯。


    但所有的程序都合理合規,並且一想到吳隊那天描述的音樂廳後台……這樣對待餘隊的人,無所謂冒犯不冒犯了。


    梁孟冬包著紗布的手簽著字,十音正好走過來。


    她麵露歉意,低聲說:“委屈你。”


    他低哼,目光鎖著她,用別人聽不見的音量:“你沒想過,說不定沒委屈?”


    懷疑她的職業素養,還是自黑成癮?


    十音好脾氣地笑:“我看得出來。”並且,還聞得出來。


    就算跑了一趟醫院,嗅覺受了一遭消毒水味的侵襲,又隔開這樣漫長的八年,他的味道,她還是能夠分辨得出。


    那種感覺,其實很難用嗅覺來描繪。如果嗅覺可以和觸覺相類比,他的氣息好就比是一種石頭的觸感,冷、硬、棱角分明。像是暗藏著一個寂靜,卻驚心動魄的世界。


    十音望著他:“我們會查個水落石出,會給plus一個公道。我保證。”


    梁孟冬平時心髒挺好的,這會兒卻覺得,快被她氣出心髒病了。不用誓天指日,你就摸著良心說,你的保證有用?


    想到氣味,十音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她這兩天反複擔心的事。


    該不該當麵問他?會不會太過唐突?


    吳狄他們已經過來了。


    第6章 不眠之夜 六


    不眠之夜 六


    江岩到底不放心,將手指和其他樣本先送回市局實驗室,馬不停蹄打了車,先過來看兄弟。


    時近淩晨,梁孟冬尿檢結果呈陰性,毫無問題,626的隊員們已經全部撤離。


    十音獨自在梁孟冬樓下,沒有走:“剛才小趙不是來過現場了?斷指上應該有很多線索,你趕緊回去加班!”


    “小趙回去弄了,我不放心孟冬。你這二貨,早累壞了吧,還守著?“江岩有些感動,”仗義是你仗義。”


    屋內拉滿了警戒條,不再可以擅入,剛才那人說累了,要去頂樓會所洗澡。十音讓苗輝強行給他找東西包了右手,確保防水,又覺得守著尷尬,便先下了樓。


    “我在樓下發現一個記者。他不認識我,但我常見他,鬼鬼祟祟,是一個八卦娛樂網站的。”好幾次明星涉毒,都是這個站往外爆的料,幾次都把隊裏弄得很被動,跑了大魚。


    那人探頭探腦半天,她幹脆自稱是梁先生的助理,把人給轟走了。轟完就留在這兒,萬一那人又殺回馬槍,需要擋一下呢。


    “你也太周到了,我替孟冬謝你!他嚇到沒?”


    十音搖頭:“很鎮定。”


    “從小就硬氣。”江岩讚道,“你猜不到吧,他爸和我爸是戰友,都是法醫出生,都轉了崗,現在級別比我爸高。孟冬要不是拉琴太天才,我那時都覺得他以後會從警。”


    十音沒接話,她還在擔心記者的事:“不知道誰走漏的消息,煩人。吳狄去查了。”


    聽說他負|麵新聞……不能再雪上加霜。


    江岩點頭:“我上去看他,你一起上樓?”


    十音說不去了,又喊住江岩,說他萬一洗完在會所休息了呢?


    他應該很累了。


    “你怎麽婆婆媽媽的。”江岩笑了:“他要真睡了難道我倆替他站一晚上崗?美不死他!睡了也得拖起來,按你說的情形,記者隨時會來,索性在酒店,還有專人替他擋。”


    十音剛才也勸過,可那人擺出一張視死如歸的臉,冷嘲熱諷:酒店安保好些?炸|彈怎麽送進去的?十音又說換個酒店,他依舊冷冷的,不置可否。


    人還是被江岩帶下了樓,他發現她還在,經過身邊時,手臂不經意地蹭到她。天這樣涼,他隻穿了件襯衣,那麽單薄。


    江岩坐在副駕駛位,簡述完plus的情況,就開始一路重申醫囑。十音一言不發地開車。


    梁孟冬手機震了好幾回。


    頭一次他接了,對著話筒那邊說了句:“沒空。”很冷淡地掛斷了。


    後來電話又震,梁孟冬看一眼,直接按滅。他似乎很不想接那電話,再震,他幹脆關了機。


    江岩看他神色自若,不像受了大驚的樣子。


    便換了打趣的口吻,說你倒是留個電話給我家十音,她照顧你一個晚上,回頭案子的事情多跟人匯報匯報,早些給可憐的plus要一個說法。


    別光說那些表麵文章,社會關係、情人情敵,全部都向我們餘隊主動交代,坦白從寬。


    江岩麵上,梁孟冬極大方,要江岩取過十音手機,親自錄了進去,撥通自己這邊。


    手機再次響起,鈴聲卻不同,那是他的另一台手機。


    她欲言又止,心中的那個擔憂愈甚,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直到他倆確認梁孟冬安頓妥當,從麗思酒店回家,車行過回程必經的秦州路酒吧街。


    這一處此刻竟然燈火通明,整條街亮如白晝。刺眼的紅藍警燈晃悠著,幾乎要連成了龍。


    江岩隨口問:“有行動?”意思是你怎麽沒去。


    十音想起來,這是年底的聯合行動,省總隊牽的頭,因為行動時間按規定不可提前確定,她回來的時間也一直沒定,魏局當初就指派了三隊去。應該有好幾次行動,都是臨檢。


    “你怎麽了?”江岩問,“好像心神不寧。”


    那件事在縈繞心中,怎麽都不肯走,那種憂心已經排解不開。


    十音決定告訴江岩。


    那天她陪同辦理事故認定的梁孟冬女朋友,她觀察了幾個來回,理智不容許她這麽懷疑,但直覺又告訴她,那個叫許西嶺的姑娘,有一點……


    都是同事,十音還在躊躇表達方式,江岩卻已經懂了。十音這方麵的職業直覺,相當厲害。


    “嚴重麽?會不會隻是小姑娘不懂事,嗑藥?”江岩問。


    十音沒說話,如果不嚴重,不一定能看出來。


    “你覺得,是什麽類別的?”江岩問,“麻醉類還是……”


    十音已經在點頭了。他倆很有默契,麻醉類的藥品,嗎啡、海|洛因……或其他。


    很瘦的女孩子,玲瓏纖細,姣好的容顏,聽說是彈琴的,玉蔥般的手指。妝是我見猶憐的妝,但粉底卻有些厚,香水很濃,眼神懨懨,挺有禮貌的女孩,就是沒什麽精氣神,注意力不夠集中。


    十音覺出了異樣。


    要是換作別人,十音是可以不動聲色說服驗尿的,畢竟對方肇事逃逸的行為在先。毒駕,比酒駕更危險。


    可那個女孩,偏偏是孟冬的女朋友,十音真的很怕鬧了烏龍。萬一誤判了呢?


    怕他生氣,怕影響他。


    然而這樣一來,她就更擔心。那種擔憂像刺一般,紮在心裏除不去。


    江岩聽完,立刻說:“我這就打給孟冬。你應該早告訴我的,這種事情怎麽可以拖?我當然信你的判斷!”


    “隻是一個直覺,太冒昧了。”十音阻攔,“萬一隻是……沒休息好。”


    “氣味呢?”江岩問。


    “這也不一定。”


    “我和他之間,就沒有冒昧一說,這是對他負責。萬一這和今晚發現的藥品有關呢?”


    “至少他本人沒有問題,能看得出來。”十音說,“我告訴你,是想你能多關心一下。我隻是猜測,無根無據,千萬別讓事情複雜化,他……還不夠麻煩的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野鴿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趙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趙吳並收藏野鴿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