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音聲音很輕:“應該的。”


    梁孟冬冷冷看著二人,他倒不知他們這麽熱絡。


    邱比一路殷勤,問十音累不累,又問熬夜是不是她們工作的常態,難得皮膚還能保養那麽好。


    十音心是亂的,心不在焉地答著。


    到酒店,趁著邱比在後備箱卸箱子,她副駕駛那人沒走,十音趕緊說:“你記得,這幾天要忌口,不能喝酒。”


    梁孟冬看她滿目憂心,想起剛才出發前,她和江岩說起那把琴的主人,分明笑得那樣刺眼。


    “怕葬禮隨份子?”這種廉價關心,他沒有需求,“不用,可以繼續假裝不認識。”


    十音心縮在那裏,僵坐了一小會兒,他已經下車了。


    她想起這人向來如此,口無遮攔,沒往心裏去,趕緊下車,跑去囑咐邱比。


    邱比很鄭重地應著,拍著箱子笑:“暫時沒收。我全聽警官的,保證完成任務。”


    十音走了,邱比目送時還在感慨,一個美人,何以放著那麽多容易的工作不做,偏偏選一份不適合女人的工作。又說覺得她眼熟,一定在哪裏見過。


    “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梁孟冬煩悶道:“你吵了一路。”


    “我那是在替你感恩,”兩人同等電梯,邱比解釋,“前兩天我陪西嶺去處理事故,你不知道餘警官多盡心,忙前忙後,完全當是自己的事情在辦!”


    梁孟冬完全沒聽說過,事故?


    “什麽事故?”


    邱比這才大致說了事故經過,他告訴梁孟冬,他當時都訝異,托過那麽多回人,真頭回見到這樣的。十音沒有半點美女的驕橫氣,反而是那種態度,就是你好容易托我一次,我不拚命幫忙簡直是在辜負你。


    “你怎麽告訴她的?”


    邱比沒明白:“你別怪西嶺,她怕你發脾氣,都沒敢說……”


    梁孟冬打斷他:“你告訴她,許西嶺是我女朋友?”


    “不然怎麽說?”邱比依舊沒在意,“十音真的特別溫柔仔細,生怕西嶺留了案底,又怕西嶺年紀小,心理有陰影,還做心理輔導。西嶺很感動,說這江法醫的女朋友也太善解人意了,結果她還不是,隻是朋友!孟冬,那天你讓西嶺滾回去,她特別傷心,大概喝了酒才……”


    “操,那關我什麽事!”


    梁孟冬脾氣臭,但很少爆粗,邱比看他臉越沉越黑,很不解。


    這些緋聞孟冬向來懶得解釋,隨他邱比和坊間捏扁搓圓著炒作,他一直是我行我素,你們開心就好的節奏……


    “孟冬,這不也是你家長輩的意思麽,你倆天作之合,西嶺又單純又聽話,你說什麽她都……”


    “閉嘴。”


    “好好。”邱比埋怨,“那你對西嶺好好說話,不用你談戀愛,溫柔點就行,接下來還要合作的……”


    “開玩笑,許西嶺不行,鋼伴我找好了。”


    “正牌女朋友?”


    “男人。”


    “難道、孟冬你?是真的麽,其實我一直有點懷疑……”


    邱比急傻了,孟冬這個性子,如果他真的愛上了一個男人,他大概率隨時都會出櫃,都不帶和他打聲招呼的……那是哪個男妖精?


    可他轉而又在盤算,幹脆破釜沉舟賣腐?也算置之死地而後生。


    梁孟冬仿佛看透他的算盤,淡掃他一眼:“滾。”


    “要怎麽謝謝十音才好?”出電梯邱比還在叨叨,誇十音人美,真的像他見過的某個明星。他居然很聽十音的話,寧死不肯撒手,暫時沒收了梁孟冬的酒,又說,“我寧可你和我絕交,也不能辜負美人的托付。”


    **


    十音到家,先接到一個意外來電,倒很驚喜。


    那位老友似乎相當神秘,隻說近期要來南照,時間上還無法確定,目前隻是告知一聲,二人隨便聊了兩句,約定來後細說。


    剛掛斷,手機再次響了。


    十音望著來電顯示,不可置信地劃開接聽鍵,她屏住呼吸,吐一個字都小心:“你找我?”


    電話那頭是一片死寂,十音想,是不是他把手機放在口袋,碰錯了。


    多守一會兒吧。


    十音故意不將話筒貼著耳朵,她擔心對方如果在,會聽見她鼓噪的脈搏聲。等了三分鍾,她決定換一隻手拿電話。


    電話那頭“哼”了一聲。


    第9章 不眠之夜 九


    不眠之夜 九


    十音笑起來:“原來你在。”


    有弓弦相擦的聲音,他在調弦,而後擦鬆香,再後來是幽長柔滑的空弦音,再是音階……梁孟冬在練琴。


    他一言不發,一直拉到今夜他拉過的那首、並非寫給提琴的阿拉伯風……


    十音屏息聆聽,絲毫不敢打斷。


    聽筒裏傳來的琴聲更細膩隱秘,它綿延勾勒起夜的輪廓,長得就好像這一夜不會結束了。


    十音想起過去和他討論,印象主義時期的鋼琴曲觸鍵很特別,音符不可以暢快落下去,每個音尾要悄悄往內收。要彈得像一場不足與外人知的戀愛,惟有演奏者與聽者,彼此之間心照不宣。


    那時他嘲笑她,說兩個聽眾呢?三角戀?十音笑,梁大師你不是說,其實一個演奏者心中,永遠隻麵對一位聽眾麽?他又笑她狡詐。


    那還不是跟他學的?


    那年夏天,梁孟冬在歐洲比賽,還沒到最後的決賽圈,選手尚不用與外界封閉。他那邊還是下午,國內已是深夜。


    賽前練琴任務很緊,他撥回電話給她,全程他都隻在練琴,靜夜裏,她是他唯一的聽眾。


    他會在漫長的一曲終結時,問她是不是睡著了。


    十音笑答:“沒有。”


    “那我都說了些什麽?”


    十音欲哭無淚:“梁大師饒命,我又不是你的學生,這還要解讀?”


    他在凶:“白拉那麽久的?”


    “我聽一遍也很累好不好。”


    他在笑:“原來聽懂了?這不就是我想說的。”


    十音不解:“說什麽?”


    梁孟冬低笑,慵懶的嗓音灌得她耳朵癢:“我體能好,你太差。”


    又來了!這個體能問題不知還要被嘲o笑多少次,自從上回……孟冬總掛嘴上。


    次日清早,梁孟冬那邊已是深夜,他還沒睡,來電催她起來晨跑。


    孟冬總是這樣,說話永遠漫不經心,精力永遠滿格。


    “起不起?”


    十音睜不開眼,耍賴:“起不來,晚點嘛。”


    “晚點你給我練琴。”


    十音告饒:“饒我一命,真偷懶你也不知道呀。”


    “你可以試試,等我回來驗收,缺一罰十。”


    “這怎麽驗收啊?”


    電話裏的人不說話,輕笑聲在喉間翻滾,隔著話筒,十音耳朵都燙,像是被那滾燙煙波灼到了。


    他看不見她滿麵羞紅,隻聽見她說:“梁大師您還是別回了吧。”


    “再說一遍?”他凶她,“天亮就要開始封閉了……有話快說。”


    接下來他要交手機,要被封閉在一個古堡,他們會斷開聯絡。


    “你那麽棒,比賽肯定沒問題……就祝一切順利吧。”


    他輕嗤,像是失望:“就這?”


    “嗯……想你。”


    “沒了?”他提醒她,“中間要隔十天。”


    “那真是太好了!”十音大笑,等了會,終於用很小的聲音說,“孟冬……我愛你。”


    “再說一遍。”


    十音促狹地笑,偏不趁了他的意:“好的我再說一遍——那真是太好了!”


    說話時渾然不知,總以為那隻是生命中最尋常的一天。


    一語成讖,十音沒來得及等到他回來。


    後來訓練的時候,她偶爾會想起這件事,她的體能……已經變得很好。他沒有機會知道了。


    電話那頭沉聲問:“睡著了?”


    “不,我在聽。”十音答。


    麵龐是濕的,還好隔著電話,不會被人覺察。


    又是長久的沉默,十音頭一次發現,其實長夜裏的這種寂靜也是有聲音的,像鈍刀子在磨肉,有地方慢慢滲出血。卻絕不舍得掛斷電話。


    她聽見他在問:“琴是誰的?”


    “……”十音反應了一下才聽明白,倒鬆了口氣,“我們隊長的。”


    “你的弱音器也是他的?”


    “對,我的辦公室比較靠裏,他值班跑來偷著練琴,習慣性扔一個在我抽屜裏,方便拿。”


    “你不就是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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