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狄告訴十音,許西嶺是在梁孟冬入住後,才入住麗思酒店的。他本來沒有時間弄清,針孔設備究竟是她入住前就安裝好了,還是因為她的入住,才排布下的,可順手一查,竟有發現。


    吳狄調取酒店監控畫麵,給十音看:“這名青年男子,在許西嶺入住次日,打扮成服務生進過許小姐房間。小鄭天亮就去抓人了,這人我從前見過,娛記。你前兩天還拍過他的照片,讓我查,記得麽?”


    十音當然記得這個人,不就是前幾日在梁孟冬公寓樓下鬼祟徘徊那位?


    當時她讓吳狄查,是生怕隊內有人走漏了消息。但這次就太蹊蹺了,決定搜查許西嶺酒店房間到實施,總共用了幾小時;然而這位記者大哥,在兩天前就已經跑進去裝了六個探頭?


    小鄭高效,說話間已從一線傳回消息:人贓並獲。


    現場截獲的視頻和監控電腦器材若幹,已經一並在回來的路上。


    “那人不是什麽正牌記者,八卦網站聘的,小鄭說那記者證一看就是假的。”吳狄在嘲笑那人,“我還挺佩服,自己都是個假貨,居然那麽追求事實真相,探頭一裝裝六個?”


    這人不比那些毒販,小鄭一亮警官證,他直接嚇尿,一句沒問他就招了。六個攝像頭全是他裝的,說是有人給了他線報,暗示這兩天內,就會拍到警方對許小姐動手的一線資料,不容錯過,他就鋌而走險,幹了一把。


    問他懂不懂這是犯罪行為,但他認為,即便被發現了,到時把許小姐吸食的視頻一上交,那也是舉報有功,功過相抵。就是個法盲。


    吳狄昨晚聽林鹿說,梁孟冬不怎麽上娛樂版,他的八卦新聞主要在海外,好像被什麽人盯上過。他自從回了國,作息就相當無聊,但梁孟冬的小女朋友,身為plus組合的成員,經常出現在上頭。


    “林鹿那丫頭,還挺瞧不上許西嶺的,說她沒作品,出過些出位寫真,拿得出手的唱片就一張。”吳狄說,“富家女,生活太空虛。本來我還納悶,說這倆怎麽還分開住那麽遠的兩間,原來她有事瞞著男朋友,剛才我替江岩問過小鄭,這人否認在梁先生房間也裝了。”


    十音說:“一會兒再仔細審一審,消息誰透露給他的。總覺得這案子越來越複雜,不像是單純周煒嫁禍梁先生那麽簡單。周煒一落網,有人就知道許小姐會被抓,倒像是有人在導演這一切,我們隻是配合實施。感覺很被動,特別不爽。”


    吳狄點頭:“我也有這感覺。”


    她還沒及審上那假記者,被魏局一個電話,叫去了領導家,說就在今天上午,領導要聽取案情匯報。


    其實就是去江岩的家裏,想了解案情的人是他爸,省公安廳廳長,江之源。


    十音很抱歉地,給忙了一夜的吳狄打招呼,本和他約定今早交接完畢,好讓他回去歇一覺的。吳狄倒覺得接著熬無所謂,就是頗狐疑:“十音,我有不詳的預感。厲鋒不會也去吧?”


    十音無奈:“早上沒見著四隊的人,可能都不在市局。我不見得這麽問魏局,問厲峰去不去?是禍躲不過。”


    江岩也在局裏,他原本不想回家,擔心十音開車不安全,幹脆回一趟。一路他不給她壯膽,也嚇唬十音:“老江這個,鴻門宴居多。”


    江岩一路給朋友打電話,是市局反竊密方麵的專家老楊。


    打了幾回無人接聽,有些焦躁。十音問:“在給誰打呢?不好好開車?”


    “老楊。”


    “他幹活呢,”十音說,“我拜托他,去梁先生那兒盡快查一下,雖然沒住幾天,還是看看有什麽隱患。”


    畢竟之前的那家酒店,有人進入孟冬房間,神不知鬼不覺把香檳改裝成了炸|彈。


    “那就好,”江岩說,“謝了啊,太周到了。”


    事實證明,吳狄和江岩有先見之明。


    案子進展太快,從一個30克的普通藏毒案,發展到了明星吸食、高校教師參與製毒,以及某製毒場所。


    每一樁,都有可能獨立發酵成大事件。


    在江廳書房匯報完畢,鑒於626隊警力有限,四隊手頭最近大案又不多,魏長生當著江之源的麵建議,品縣那邊製毒窩點的排查工作,由四隊支援。


    十音本打算婉拒,三隊也能勝任排查支援任務,可魏局今天顯然是有意為之:“你和厲鋒有矛盾?”


    “沒有。”


    魏長生直接點穿:“他是開槍打傷了雲海,但他當時也在執行任務。他接受過調查,調查組的結論是,他的槍支使用情境符合規定,也合乎他當時的處境。你不能夾雜個人情緒。”


    十音麵無表情,垂下眼睛:“我知道。”


    魏長生點頭:“雲海的事,你不用太擔心。等這個案子完了,我專門找你說。他的琴,你先還給他妹妹。”


    “好。”


    “和厲鋒好好合作。”


    “是。”


    江之源全程隻是聽取,沒有說話。


    魏長生先行離開,說是局裏還有其他事,卻把十音留下來吃午飯。


    “煨灶貓似的。”江之源在笑她。


    十音吐舌頭,江廳又對書房外喊:“江岩!”


    江岩應著,說是厲鋒已經到了。果然,吳狄全部料中。


    江之源看到她右臂上的傷,繃著臉叮嚀:“平時知道教隊員安全第一,自己那麽不注意?你們這工作最怕外傷,你好像應該最有體會。”


    十音頭低下去:“是。”


    午飯吃得味同嚼蠟。


    十音自己倒不怕和厲鋒合作,上次她出任務,為查炸|彈案求他幫忙,這個心理關她已經過了。


    公事公辦,她自認可以做到。


    麻煩的是全隊的其他人員。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626隊與厲隊長算是積怨已深,他們的雲隊在半年前,因他負了傷。


    話都不想說,還要合作?光做思想工作,就是個難關。


    十音下午還要回市局,厲鋒見十音懨懨的病容,提出送她。


    江岩接到十音眼色,趕緊說:“厲鋒你忙你的,我也要回市局,我和十哥一起回。”


    被江之源白了一眼:“你別走,孟冬一會兒要來。”


    江岩愛莫能助,隻能悄悄衝十音攤手,又問他爸,孟冬怎麽想到來。


    江之源指指樓上書房。十音倒是早就聽到了,剛來個人在樓上拉琴,可能是專業的,力量像個男孩子,拉帕格尼尼的炫技作品,選曲不恰當,超出了他的能力。


    江之源說:“沈政委的外孫,南照大學音院弦樂係的孩子,我求孟冬過來,幫忙當麵指點指點。”


    江岩在埋怨老爸,你怎麽還給孟冬找活幹,你知道孟冬一節課多貴麽。


    十音想,這孩子今天慘了,估計要哭著鼻子回家,哪怕是個男孩。


    “我當然知道!”江廳橫兒子一眼,“出了那麽多事,還好都是虛驚。你晚上陪孟冬喝幾杯,給他壓壓驚。”


    十音走的時候,那個人剛好進門。


    梁孟冬冰冷眸光越過她的頭頂,像是越過空氣。與他擦肩時,他背著琴的那側手臂蹭過她的肩頭,像是故意的。卻一聲沒吭。


    十音張了張嘴,被凝成冰的空氣嚇退了。


    “嚴伯母好。”他與江母在打招呼。


    那個孩子還在樓上練習,江岩和他爸正在書房下棋,吵嚷嚷的,江之源在悔棋,江岩揪著不放。除了偶爾催個婚,他們父子一向融洽。


    嚴淑華招呼著梁孟冬,又與十音他們道別:“十音,你來得太少,和厲鋒一塊兒多來玩。”


    十音應著:“阿姨再見。”她聲音綿綿的,像是被昨夜的高燒抽幹了力氣。


    梁孟冬忍不住回身看,隻看得見背影了,還有她右臂上裹著的白色紗布。


    剛才匆匆一瞥,幾天不見的人,麵色慘若白霜,唇色蒙著灰的。眼睛凹陷下去,眸子裏的水光都黯去了三分。


    她身邊是那個四隊隊長,進門前,他們倆互相點過頭。


    厲鋒離門遠了,在囑咐:“十音你慢點,外麵風大,你外套不方便穿,披我的衣服。”


    “我不冷。”十音聲音還是很弱,但說得又幹脆,又冷。


    門緩緩合攏,梁孟冬目光還逗留在門上。


    她的眼神像在躲他,在躲什麽,躲避一個hiv攜帶者?


    “音樂家,看入神了?”江母在笑他,自己想想也覺得驕傲,“看不出來吧?那是警花,業務特別出色,是我們江南的姑娘。今天可不是餘隊長最好看的時候,她不但沒化妝,還在生病。”


    梁孟冬回過神,點頭說:“認識。”


    “哦對,江岩介紹的吧,他們是好朋友。”嚴淑華了然地笑,她不知道案子的事,隻是歎息,“十音特別堅韌樂觀,是打不垮的性子,任何事都拚盡全力。特別讓人心疼的女孩子,身世非常孤苦。”


    “身世……”


    嚴淑華輕聲說:“父母早就不在了。”


    梁孟冬怔住,隻覺得血液凝固,心頭被窒息感籠死。


    八年前的那個電話,十音在話筒裏的聲音仿佛依然鮮活,仍雷霆般於耳蝸處轟響,又好像遙遠得早已模糊難辨。


    母親也不在了?


    “惡性案件,”嚴淑華歎息,“聽說沒有破案。七八年前的案子,我沒忍心細問。巧了,就在s市。”


    第14章 不眠之夜 十四


    不眠之夜 十四


    626隊全隊上下,就馬上要和四隊合作這個決議,個個憤懣。到底是積怨難消。


    “厲隊真是搶功小能手啊。”吳狄諷刺。


    都這麽認為,厲鋒是江廳一手帶起來的,其中自然還有厲副廳長那層關係,江廳顯然偏心,才插的這一手。


    三隊幫忙查案不行?


    就算對方有武裝,他們也不是沒經曆過,再說正式行動時,必定還有特警增援,要厲鋒何用?


    “這由不得我們選。”十音勸,“這麽大的獨食,誰也吃不下。雲隊又不在,怪我沒本事。”


    吳狄看她這麽說,倒不忍心:“我隻是可惜,這大案本來是你一路查毒源、順藤摸瓜刨出來的。”


    十音說:“目的是搗毀製毒窩點,我們拋棄敵對想法,就事論事就好了。我和厲鋒聊過,品縣那邊,他同意由你來主導。”


    “他表麵當然順著你,他的心思,還不是人盡皆知。”吳狄哼笑。


    “別想了,”十音沒理會,“先把藏毒案審出個結果來。品縣工廠的事,依舊你來負責牽頭。”


    大家都很明白,真的審起來,不可能分那麽清,也做不到分段分事件審問。但是周煒這個人,他在理智的狀態下,相當狡猾。


    周煒昨夜是坦承了不少,但他實際交代的,並不含多少他本人的犯罪事實。


    他是一年前去廣州,去為許西嶺的當地商演助陣時,發現了許西嶺的吸食行為。


    問他究竟是怎麽發現的,周煒回憶,是當地的一家私家偵探事務所的營銷人員,潛入他們的粉絲群,私信加了他的聯係方式,這才向他推銷兜售西嶺所住酒店內的針孔錄像。他一度猶豫過,但對方出示了一些片段,他還是下決心出錢購買。


    他的本來目的,隻是想要近距離接觸心中女神,看完大為吃驚,並且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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