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收拾?弄那麽大陣仗不是為了收拾我?如你所願。”孟冬說話的時候,雲海正巧推門進來。


    “咳,對不住。你倆先收拾?我回避。”


    **


    酒店房間不安全,總機端有人故意切斷了孟冬房間的電話。而唯一有機會安裝手機屏蔽器的人,是酒店的送餐服務生。


    他來送餐的時候提出為梁先生開床,這是正常服務,孟冬沒多想,發現沒有冰水,他自行去樓層走廊裏取了一次冰塊。離開時間不長。


    雲海已經在讓吳狄跟蹤s市的通榮典當行,看看是什麽人在跟蹤那根琴弓。


    服務生的背景,外情可以幫助調查,但目前需要調查跟蹤的點越來越多,杜源、可能出現在滄東的其他力量、文靜及那位顧先生、孟冬房間……


    它們之間暫時還無法連成點和麵,人手奇缺,苗輝厲鋒那邊的審訊工作今晚告一段落,人要明早才到。


    孟冬聽完十音的敘述,徑直打開電腦郵箱,問的是:“先看弓,還是先看照片?”


    “照片?”


    孟冬點點頭,對著電腦打開那封郵件,將屏幕交給十音和雲海。他的神態已經很平靜了,但眼神裏猶有譏誚:“我小時候琴拉得還行,被同學叫怪物,老天誠不欺我。”他這是在自嘲。


    郵件是十天前,楚鳴老師自澳洲家中發來的。


    楚老師言出必行,應該是將他所有藏品盡數掃描給了十音和孟冬。他倆一來沒有接收條件,二來……孟冬當著雲海告訴十音,他內心不是很想收到這封郵件:“我有一點在乎你的看法,但前兩天聽你說,不在意我是個怪物?”


    一張張照片中,那個瘦削清矍學者模樣的人,或坐、或立、或在與人探討課題,他有三十多歲,比此刻的孟冬要年長。


    他就是音樂會那晚,孟冬所收舊照片上的那個人。他的一顰一笑不似孟冬、神態也不像孟冬。十音無法想象,在這樣的一張臉上,也能浮現出這種世故氣,這人應該活得很圓潤,如魚得水、左右逢源。


    孟冬是永遠桀驁的,他們的五官卻一模一樣。


    “你不是的,孟冬。”十音望著孟冬沉靜無波的臉,體味他剛才獨自閱讀郵件時的心境,心痛入肝腸、骨髓,“做這個決定的人才是怪物。”


    楚鳴老師精心地為每一張照片都標注了姓名,任遠圖、任遠圖、任……


    十音很快掃見了兩個熟悉的名字:柯語微、顧文宇。


    顧文宇這個名字,十音隻聽孟冬提過一次,今晚總在腦海中搜尋顧先生,現在想起來了。這就是他在父母房門外的那晚,他們說起的那位,傳聞中已不知去向的人。


    “北溟的師弟,卻對語微言聽計從”。


    作者有話要說:  雲海:長針眼了


    第76章 人海微瀾 十七


    十音拿過便箋紙,一邊筆記,一邊和雲海逐一翻閱照片。


    孟冬在旁,拿著他的琴弓已經琢磨許久。如十音所料,這是孟冬用了八年多的琴弓,他自己也暫無頭緒。


    根據資料照片中的人物出現次數,三人之中任遠圖的照片最多。有他出現的場合,不單單有各種學術合影、學術討論場景,他也經常出現在多種文體活動場合。他的參與頻率極高,堪稱活動達人。


    楚鳴老師曾經提及,任遠圖籃球打得好。但十音認為,照片上的籃球賽後合影,任遠圖似乎笑得有些模式化,神情遊離,像是隨時預備離場。


    “他好像參加什麽活動都有點這樣,人到心沒到,純為了合各種群。”


    雲海笑問:“你怎麽觀察到的?”


    “你別忘了杜源老早就在邊防開設了課程,專門教授表情解讀,他的課還是不錯的,你不方便參加,我學得很認真好麽。杜源學識淵博,他當年還是任遠圖的時候,應該就是那種博聞強記、做什麽都能非常像樣的人。”


    “對他評價那麽高?”


    “評價不高,他必定愛好廣泛,打球隻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帶著那種功利企圖,比如拓展社交圈、有目的地結實朋友。我猜測他的主要精力還是埋在課題裏,你看他穿白大褂開會時多專注。籃球這種東西任遠圖就是業餘打打,高強度衝撞他不行的。你看他這種肩臂線條,他要真認真練習籃球,能那麽瘦削?”


    雲海感歎:“身材控的眼光,果然有獨到之處。孟冬,你不知道我們十哥從前都怎麽給我回憶你,頭一句必定是,身材好……”


    孟冬正在撥弄琴弓的旋鈕,挑了一眼十音,似有所悟,鬧半天他靠的還是皮相?


    “雲狐狸,請停止揭短,你會後悔的!”


    “任遠圖這身材在你眼裏難道不是個渣?”


    十音點點頭,對這結論非常認同:“這倒是,打不過我。”


    孟冬去揉她一記後腦勺,評價標準那麽暴力。


    柯語微的出現次數不少,但那些照片大抵都拍攝於一些聚會活動。


    “這甚至沒法確認,她是不是在古城醫學院任過教職。”十音在仔細端詳那些照片。


    “後麵有。”孟冬示意她打開相冊目錄,去點那張名錄模樣的翻拍照,看到了:柯語微,校企課題——企業聯絡人。


    十音推測,柯氏當時也許正在讚助醫學院的某項課題,柯家斥資襄助課題,很可能正是為了助力那支獨苗——柯家小弟的學業。而當時柯語微已經回家幫忙,她身為企業聯絡人,與任遠圖再次相見了。


    楚鳴老師甚至能標注出來她的姓名,是不是因為她常去醫學院,與任遠圖的交往頻率高?


    十音往郵件對話框裏敲字:“孟冬我直接用你的郵箱回信沒問題吧?柯女士的身份我需要馬上給楚老師回信確認一下。”


    “沒問題。”


    室內燈光已經調到最亮,卻依然昏暗,孟冬利用頭燈的短促的強光,在窺看那枚象牙尾庫,依舊是一無發現。


    孟冬知道,現在幾乎隻剩下一種可能性:握把的卷線位置,存在機關。難道不得不破壞琴弓?


    孟冬不大為一件物品猶豫,更談不上愛琴如命。世人總愛誇大音樂的意義,在他看來音樂即音樂,他正巧喜歡,也會用它養家而已。


    然而這柄弓,是加加父母的遺物,他有些舍不得。


    記憶中的餘北溟,那個笑容爽朗、態度懇切的叔叔,曾對他做下不可彌補的事?孟冬依舊難以置信。


    上回孟冬給十音的,那張由他從父母房間翻拍而來的殘缺照片上,柯語微脈脈望著那個被剜去頭顱的位置。因為歪著腦袋,故而五官還有那麽一點不夠明晰。


    而此處的幾張正、側麵照,正好勾勒出一個清晰的柯語微。


    照片的色澤雖已褪卻,但從圖麵來看,柯語微是位膚色白皙的女子,比起孟冬父母那裏的那張,此時的柯略顯豐腴了。


    “我發現如果柯女士不白、再瘦那麽點,柯洛妮根本就和她長得一樣,”十音有了這個奇特的發現,枝分縷解地研究許久,“除了膚色和體型上的差異,她們母女長得真的沒有一點點區別。不是相像,是一模一樣!孟冬你有沒有見過柯語微?”


    孟冬心中已有成算,便暫時擱下琴弓,探過來再次看那照片:“也許見過,印象不深。”


    “柯洛妮不是說,她母親想讓她和你生個孩子?她母親並不在乎你娶不娶她,但要一個你的孩子。”十音在思索,“看來是有試驗的目的,難道柯小姐和你是一樣的……”


    從照片中,孟冬也讀到了那種詭異的相像,默然不語。


    十音趕緊說:“別往心裏去,你是什麽,成了什麽樣子,我都絕不允許你和別人生孩子!”


    孟冬嗤地一聲,神經病。


    雲海在忍笑。


    “我就事論事,不是在拿你和柯小姐比較。我這工作就繁瑣,證據要靠不斷篩查、比對才能推導出結論。你和誰都不一樣,我的意思你懂吧?要能懂你就說一聲,不要聽了默不作聲,很心疼。”


    孟冬聽得好笑,答了聲:“我懂。”


    “嘖,”雲海忍不住了,“我不該在這裏,我應該在床底……”


    “工作呢,老大嚴肅點。”十音繼續感歎,“如果柯洛妮也是試驗成果,這太可怕了……虎毒不食子。”


    她終於找到一張柯語微與任遠圖的合影,任研究員目視前方,柯女士依舊是神情脈脈,目光盈盈,在仰視身旁的男人。


    “柯語微一定愛過任遠圖,”十音感歎,“唔,這任遠圖真萬人迷。”


    江之源提過,當年孟冬父親酒後哭訴的是“景藍說她愛上了那個姓任的”,當時孟冬的父母都處於戀愛中了,中間居然有過一場移情別戀!


    這事十音不好意思提,孟冬倒不避諱地自我解嘲:“我媽應該也是,不然看到我的臉……”


    十音去捏了捏他的手。


    “五官的確具有迷惑性。”雲海注視照片。


    “臉好看的人多了,”十音擔心孟冬聽了不適,直搖頭,“有的女性是用耳朵戀愛,任遠圖絕對是嘴甜。”


    “孟冬呢?”


    “我們在剖析主犯性格,”十音急了,“你為什麽句句扯上孟冬。”


    “我想知道,是什麽起了決定性作用。”


    “說了是他的社交屬性。我和杜源聊過不少次,這人簡直太會聊天,說話句句能戳到人心上。不得不說,和杜源聊天是極舒適的體驗,有不少女性,真的很吃這套。”


    附中和音院時代,與孟冬初相識就生好感的女生不在少數,但情敵一般不等她親自打發,十音還沒反應過來,孟冬三兩句已經把人得罪完了。


    有的女生會在背後惡毒祝福孟冬‘注孤生’,但畢竟原本連話都沒說幾句,談不上恨意。


    倘使孟冬不這麽缺筋,是那種能言善道,無微不至的性子?


    那她是不是一天到晚得忙著打掃戰場?十音惡寒了一記。


    “十哥,你真優秀,不吃這套。”


    雲海這是慣性,揶揄人。


    “我耳朵分辨率高!我愛上孟冬的時候,見都還沒見過他。我們談戀愛不用眼睛耳朵,直接走心。”


    雲海笑得前仰後合。


    “不要再笑!”十音重新調至那張照片,“我感覺至少在快門按下那刻,柯仍然相當愛任遠圖。眼神裏暗流湧動,有一種埋藏很深的情愫。”


    一個自小家庭關注度極低的女生,遇上任遠圖這種社交動物型的男性,為他一句話、一個紳士舉止、一種態度吸引,無可自拔。


    但如果日後發現他對所有的人都這樣,甚至曾經為他所騙……會不會因而反目、因愛生恨?


    假設柯語微對任遠圖因愛生恨,才構成今天這個兩家毒梟對陣的局麵,以至到了利用公器來攻擊、殘害對方的程度,中間究竟發生過什麽?


    “你還看得出暗潮湧動?”雲海他也在看那張照片,其實是認同的。


    “我也暗戀過人,能夠體會這種心酸。”


    孟冬蹙起眉:“又調皮。”


    “我真不該在這裏,”雲海笑得肩膀一抽一抽,“這些年我一直想不透,我們的女版江岩真的談過戀愛?究竟會是個什麽樣子?現在看到了,甚感欣慰。”


    十音氣惱極了:“我和江岩有質的不同,作為一名刑偵人員,我相當敏銳!你和妹妹那些暗流……啊,不就被我看出來了?江岩可沒有。”


    雲海說不出話,氣得牙疼。孟冬一瞬不瞬盯著他,眼神裏有道不明的殺氣。


    這次換十音笑得前仰後合,蒼天饒過誰!


    適逢吳狄來電,雲海接了:“是我。那麽高效……有這事?好……好……知道了。十哥?就在身邊,她好得不能再好了。”


    之前十音剛坐定就在抱怨,說文師姐那裏的晚飯沒吃飽,給自己泡了碗麵。趁著雲海打電話的間隙,她湊在電腦前做筆記,孟冬看麵要糊了,正給她喂麵吃:“你急什麽,慢點。”


    雲海看不過眼,背過身去和吳狄接著聊了幾句:“……嗯,我們都好,就是這裏下雨了,傾盆大雨……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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