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行,綠出境界了,老子成全你倆,看你倆有沒有種就在裏頭地老天荒!姓梁的你就在裏頭給我等著,看老子能不能咽下這口氣!”


    孟冬依稀還有錯愕,雲海已從外頭帶上了門,摜門之聲震耳。


    許是外情帶了人來,門外腳步聲開始紛雜,有人聲聲在喚海爺,有人在關切詢問海爺沒事吧、帶海爺去吳先生那裏。


    有個馬仔用孟冬都能聽見的音量在囑咐:“看緊了,姓梁的出來就替哥弄他!”


    有個不開眼的在問:“海爺,那嫂子呢?”


    雲海大約是吐了口痰。


    有人在罵那人:“你是不是怕那對狗男女不死?”


    “老僵屍你看屁?報警啊,老子等你。”這話是雲海在挑釁杜源。


    又隔了許久,一群人前呼後擁走得遠了,十音沒和孟冬說話,屏息在聽。


    屋外隻有兩個年輕人,應該是雲海指定看住這裏的人。


    不過現在不用擔心杜源在哪兒了,雲海會找人盯。


    **


    杜源意外出現在了滄東,雲海負傷。十音給江之源緊急匯報完畢,發現孟冬正徒手在洗手間清理水池中的血漬和碎玻璃渣。


    空氣中有血腥氣,但酒香更甚。


    她看到孟冬的行為,被嚇到了:“你住手,我來。”


    “我比你小心。”


    “孟冬,老大沒事,他有經驗……我是說分寸,他們應該送他去縫合了。”


    “好。”孟冬突然停了手,將十音一把攬進懷裏,“加加。”


    雲海演戲的片刻,十音是心如平鏡的,能紋絲不亂地配合演完。


    直到他離開,空氣慢慢冷卻,孟冬雖在,寒意卻慢慢從心底鑽出來。


    每多調查到一分杜源的秘密,此人的形象就在十音心中猙獰一分。


    十音不怕接觸惡魔,但那些她曾經失去的、她所愛的一切,都是這人吞噬掉的麽?


    惡魔久久於黑暗之中伺機而動,早已經習慣於這夜色,然而孟冬卻是心中有光的人,惡魔這一次,又要來吞噬她的光亮了麽?


    十音一個人的時候,從不懼怕這些,今夜卻覺得膽中生寒。


    孟冬暖極了,那熱意包裹她,有那麽一瞬,十音的時間感和方位感都忽地模糊不清了,這究竟是何年何月,她是身在哪裏?


    是南照、是s市的雨巷?那個暴風雨夜?


    “孟冬你怎麽了?”十音緩過來了。


    “沒什麽,覺得你們不容易。”


    孟冬生怕手指上有玻璃屑,並不敢以手指觸她的背。


    “嗯,這事態我和老大都沒想到,是真的慘烈。你明白我們老大不容易就好,他知道會欣慰,會覺得做什麽都值了。”


    “我沒有。”孟冬不鬆開他,口氣不好,“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戕身伐命。”


    剛才雲海第一次拉開門前,他隨手吸完他點燃的其中兩支煙,甩脫在地後蠻橫碾過、強行揪扯掉兩顆孟冬的襯衣扣子、示意十音將頂上發髻放下弄散……


    所有的細節布置在那瞬間一氣嗬成。


    隨後雲海就像頃刻換了個人,滿口用意不明的髒字,抓過那瓶威士忌奮勁擰開,咕嘟灌著就朝門前去。


    孟冬當然不知道後來雲海會下這樣的猛料,他沒經曆過。


    十音卻在一次一次地複盤,究竟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似乎真是沒有,在那個千鈞之際,雲海能想到的已數萬全之策。


    杜源會找上門,顯然就是獲知他們三人在一起,跑來探看虛實的。


    雲海隻能通過近乎瘋癲的極端反應,解釋了他們三人的關係,令孟冬十音留在房間研究存儲卡,又能將杜源合理拒之門外。


    若非如此,任務大局、琴弓、存儲卡、十音的父親……這一切隱秘都可能被杜源在某個瞬間窺知,事態會不可收拾。


    當然,雲海趁此機會,也順便強化了他那個臭名遠播的人設。


    雲海的犧牲的確太大了。老大在外不光名聲不好,還都盛傳他嗑藥,剛才他扮演的那個狀態,其實是溜冰後的狀態,俗稱“飛行”狀態,杜源應該是能夠讀懂的。


    老大究竟有沒有……十音很確認這不可能。


    但有多少人信?之前調查組就不信。老大這種身份,避開這種事比碰毒本身更難。


    因為笑笑的緣故,十音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告訴孟冬。然而此刻她又在想,孟冬應該是懂得並信任雲海的?


    他們現在得抓緊時間了,雖說暫時安然留在這裏,也許有大把時間,但對方會如何出招?


    十音掙開孟冬:“你嘴硬,明明就在心疼妹夫。”


    孟冬極不屑:“嗤。”


    “你等在邊上,不能因為老大傷了自己,你就不愛惜手。”十音不允許孟冬繼續收拾殘局,執意由她來做,邊弄邊好奇,“對了,那瓶威士忌你從哪兒來的?”


    孟冬居然在笑:“這是小事,老爸說的玩具盒是什麽意思?先去解開這個問題。”


    小事,他笑得避重就輕,十音怎麽覺得有貓膩。饞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孟冬:還真是小事。


    第78章 人海微瀾 十九


    十音追著問。孟冬隻好給她簡要科普了ardbeg酒廠,以及該廠所在蘇格蘭艾雷島內一處的著名漩渦。


    這個漩渦以常年接受勇者的挑戰聞名,號稱“勇敢者的漩渦”。


    “你到過?”


    “嗯。”


    “聽起來有趣,以後你多講講見聞。”但十音仍覺莫名,“酒是你帶來的?沒見你行李中有。”


    “不是,點餐看到的。”


    孟冬說,該廠牌產有一種以漩渦命名的限量版單一麥芽酒,居然出現在了這家酒店的酒單,是有些令人驚喜。


    “謔,我看這數字頭皮都麻,”十音拿到了客房酒水單,找到孟冬說的廠牌和酒,被那價格驚到,卻依然無解,“看到喜歡的限量酒,你這酒鬼就蠢蠢欲動了?又不是不讓你喝,知道你沒有酒癮,是逗我的,點就點了,不用講個那麽繞的故事吧。”


    “不,我最近不會喝。”孟冬目光微黯,“是年前和雲海聊起酒。聊過這個廠牌型號,和那種泥炭、胡椒的獨特香味,他感興趣,我見正好有。”


    “就算沒這酒瓶,老大也得想個別的法子,估計還是得開瓢。隻要不能讓杜源相信雲海人設合理、我和他關係合理、這一切都合理,今夜我們整個專案組前功盡棄,誰都過不了這個門。”十音知道孟冬在自責,寬慰幾句,忽然意識到什麽,眼圈就泛了紅,“梁老師,您這是實力寵妹夫啊,買那麽好的酒給他,還說不認可他?”


    年前,從雲海受槍傷起算,他們有數次機會深聊。說交心孟冬是不認的,這種東西他不輕易交付。


    其實一部分是他想和加加聊的,哪怕求婚她都應了,多說幾句話,依然顯得很奢侈。雲海的確有讓人願意暢言的能力,縱是孟冬這麽個懶怠傾訴的人,和嘉陵、江岩這樣的朋友都幾乎不說,同雲海居然聊了不少見聞、喜好,包括專業、旅程和酒。


    雲海也說了不少,他很羨慕,說他自小也愛拉琴,一來天賦確實平庸;二來他從小有個並不怕人笑話的誌向。


    許是受雲中嶽的影響,雲海生在南照,從小見多了為毒.品家破人亡的的例子,親妹喪生敵人之手,罪魁也正是它。雲家恨透了毒品,雲海自認一身錚錚鐵骨,自當做個人傑,鐵肩擔些道義。


    這誌向從前聽者常不屑一顧,如今雲海自己年長,也覺得……並不值一提。這年紀早就懂一己之力的渺小,可人還活著,熱血終歸尚在身上淌,並沒有涼。


    彼時孟冬就要帶笑笑回家,聊起小姑娘將擁有更天寬地廣的世界,孟冬其實能看出來,雲海的期待和欣喜發自內心。但他話音裏多少有落寞,為那個遲早要來、卻未知歸期的分離。


    孟冬當時說了句:“她不好好練哪兒都去不了,你看這兩天就不行,哼。”這算不算在寬慰他?他可不寬慰雲海。


    雲海一聽急了:“梁老師您多點耐心,誰遇到這樣炸裂的消息不分神?”


    他也問過雲海:“如果到時候笑笑問你的意見?”孟冬是指,關於將來。


    歐洲的學校、老師、各種比賽和合作資源,孟冬已經設計了不下十種選擇,笑笑值得最好的。


    與那一年的他自己不同,人脈、機會,都是姑姑與師長們在給,少年的他其實不能過分挑剔。這次是他自己的人脈,笑笑不需要作任何妥協,盡可以挑到最適合她的那條路。且以笑笑天資,無論選哪一條路,最終都會走得順暢。


    雲海隻笑著說:“她是剛長出羽翼的鴻鵠,我不可以加任何意見。但無論你認不認可,我會告訴她,你盡管飛,哥這兒總有個巢。”


    孟冬和略熟一些的人交往,容易被說鐵石心腸,隻有加加說他世上最溫柔。


    其實孟冬自己並不知此刻在難過什麽。他以為自己應該是不具備難過這種情緒,如果硬要說有,就好比亞寒帶地區的城市也有夏天,如果那姑且算夏天的話。


    小白在江之源筵席上的話,歲月靜好、負重前行?孟冬說不出口的。


    自問並沒有滾燙的血,樂評人誇他的演奏“熔岩噴湧、冰川化海”的那刻,孟冬心底是在冷笑的。網易雲音樂上抄的吧?


    這話……有點意思,不過隻有一個人這麽評他,他信。他瞥了眼加加,居然有點走神。


    孟冬坐回電腦前,隻是默默在想,不知雲海喜不喜歡這瓶酒?


    十音正好收到一條短信,點亮了遞給他看:


    “哥,小意思,估計隻要十來針,求先別告訴妹。話別往心裏去,酒是好酒,可惜了。”


    “囉嗦,瞎操心。”


    孟冬打開電腦,攤手問十音要剛才她藏好的存儲卡:“你給雲海回,就說等他好了再點一瓶。”


    十音給他看她回的文字:“你哥說再給你點,等你好了,陪你一醉方休。”


    孟冬挑眉,橫眼看她:“你一起?”啤酒一杯倒的人。


    “我舍命!”十音送入那張存儲卡,在背後摟緊他。


    **


    十音有些悵然若失,那個視頻極短,回顧完那個玩具盒就結束了。她以為能聽老爸說很多。


    老爸走時,沒及留下隻字片語。


    接他死訊那天,十音剛回老家的學校報到一周,江南初春的料峭天,陰陰欲雨。來人走後,雨就下下來了。


    十音學校裏請了假,忙於料理後事。那些日子,雨始終悱惻不去,比冬天還要凍人。


    彈指十年。


    她幼時的玩具盒?


    十音當然記得,她在一本兒童畫報的封麵圖上看到那個玩具盒,絢麗繽紛,她心心念念,但當時的國內買不到。不過隔了兩個月,神通的爸爸把玩具盒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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