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麽,原本沉重的眼皮,在這一刻,陡然清醒過來,謝糖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將睡得淩亂的頭發撥到耳後,不確定地問:“……陸晝?”


    雖然語氣不太確定,可她心裏幾乎已經確認了是他。


    為什麽呢?謝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像是,雖然你已經下定決心忘掉和疏遠一個人,也確實做到了,心中早已雲淡風輕,早已釋懷。


    可是有些習慣,用整個上一世漫長十幾年養成的習慣,卻根深蒂固在那裏,像是頑固的根、致命的毒瘤,除非把記憶拔掉,否則無法根除。


    那十幾年,她目光追隨陸晝,對他一切小動作、言語、習慣熟稔於心,甚至是呼吸的間頓——


    雖然說來可悲,但就是這樣。


    她雖然已看淡,但關於這些,想徹底忘掉也忘不掉,那些曾經是她上一世生活的全部,除非徹底失憶,否則沒辦法做到忘記。


    謝糖問完這兩個字,電話那頭呼吸一窒,接著,像是倉皇狼狽逃走一樣,電話被匆匆掛斷了。


    隻留下長長的嘟嘟嘟聲。


    這下,謝糖睡不著了,她站起來,赤腳踩在地板上,拉開窗簾,看了眼外麵鋪天蓋地的大雨,但是因為有隔音落地窗的緣故,雨聲被隔絕。


    但剛才,她在電話裏清晰地聽到大雨打在車蓋上、落葉上、柏油地麵上的聲音。


    說明陸晝在外麵。


    ……


    謝糖在床邊坐下來,卻覺得心神不寧的,她總覺得陸晝身上在發生什麽事,而自己並不知情。上一世,他車禍歸來後,狀態似乎也有些不對,但那時自己隻敢遠遠地看,並未靠近他身邊,哪裏會知道發生什麽事。


    所以,他身上到底發生什麽了?


    謝糖輕輕地吸了口氣,覺得頭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她是覺得,自己不欠陸晝什麽的,即便欠他,也在上一世那場海嘯中還清了。但這一世,好像仍是反反複複、牽扯不清,自己已經放下,但他又步步緊逼。


    但他如果真的發生什麽過不去的困難和坎,謝糖……謝糖雖然不喜歡他了,卻也做不到完全置之不理。


    畢竟,她心裏多少有點數,徐茜、李子航、父親現在的態度,這些都是這一世的陸晝幫助的自己。包括上次被從看台上推下來,他明明腳踝傷口還沒痊愈,卻還——


    所以,如果發生了什麽事,自己會幫忙,以道謝的立場。


    ……


    謝糖縷清了自己說不明道不清的複雜心情,才緩緩鬆了口氣,她既然已經醒了,便睡不著了,起身穿衣服梳頭發。


    她今天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要去給汪教授送一份文件,順便汪教授要出席一個重要的品鑒會,自己作為他助理,自然得出席。


    就是那地方在海邊的度假村,謝糖對大海,多少有些心有餘悸,不過她算了算時間,現在距離那場海嘯至少還有一個月,自己不必太過擔心,這種天災時間應該是不可能有所變動。


    除此之外,自己堅決不靠近海邊,就在度假村裏待著就好。


    她收拾好書包,撐著傘,還在清晨的時候,便打開別墅大門出去。她打算提前去學校準備一些資料,司機竟然已經在車子裏等著了,望了眼外麵的大雨,謝糖猶豫了下,還是坐了進去。


    “二小姐,你比大小姐可勤奮多了,不虧成績也好多了,今天怎麽起這麽早?”謝家的司機難得和她寒暄道。


    謝糖視線淡淡往外,沒有理這個牆頭草司機。


    司機頓時訕訕,摸了摸鼻子,回過頭去啟動車子。


    出了謝家之後,是一條長長的林蔭路,謝糖望著窗外,忽然,神情頓了一下,有幾分愕然,司機顯然也看到了,驚訝道:“那不是——”


    還沒等謝糖說什麽,司機就下意識的把車子停了下來。


    謝糖手指無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傘,隔著一道玻璃,隔著密密麻麻的大雨,她看見拐角的角落——幾個月前陸晝送自己兔子玩偶,而被自己毫不猶豫冷冰冰拒絕的那個地方。


    陸晝抱著膝蓋坐在那裏,像是在等自己,但又像是無意識在這裏坐了一整夜。


    他臉色蒼白,沉默地抿著唇,渾身濕漉漉的,麵無表情。


    ……


    太遠了,且被大雨隔絕,看不清他眼底晦暗的神色。


    但謝糖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從未見到過這樣的陸晝。陸晝出現在她眼前或者遠處的時候,都是高高在上的,卷挾著光芒的,像是一團火,天之驕子,傲慢自信。


    可現在,渾身是她從未見過的脆弱和孤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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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街邊一家咖啡店,白牆上刷著一個“素”字,十分小眾,雨天,幾乎沒人來。


    謝糖向老板要了一塊柔軟的幹毛巾,朝自己麵前渾身濕透的人遞過去。陸晝漆黑眼睫顫了顫,悶不作聲接過毛巾,按在頭上緩緩地擦,啞聲道:“謝謝。”


    五分鍾前,謝糖問了他一遍發生什麽事了,她見到陸晝的這一麵,的確匪夷所思,但陸晝沉默著,始終一言不發。或許是某些不好說出口的私事。以謝糖現在的立場不好再問,於是也隻好保持緘默。


    她視線落在陸晝右腿褲腳上,車禍中快要愈合的傷口又重新撕裂開來,滲出了血跡,被雨水浸染開來,髒汙不堪……現在的陸晝完全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驕傲自信的少年,而好像,正在遭受著什麽巨大的打擊。


    到底發生了什麽?


    謝糖對此一無所知,陸晝不開口,她也隻能猜測。她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拿起牆角的傘,推開門走掉了。


    陸晝這才抬起頭,望著她的背影,神情有幾分麻木,可渾身孤寂卻更添幾分——就這麽走掉了麽,多一分一秒,她都不願意和自己待在一起。


    陸晝閉了閉眼,將被頭發打濕的毛巾拿在手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鎮定下來,也強大起來。


    現在母親的確找不到下落,但陸建衝應該還不會對她做什麽,一來她是脅迫自己的籌碼,十分重要,二來是顧家那邊在海外還有人,陸建衝還不至於囂張成這樣。她是安全的,等待著和自己團聚。


    陸晝一整夜衝到頭頂的血液終於回流。


    那麽,現在隻剩下兩件事,是為了母親將整個龐大的陸氏拱手讓人,還是罔顧她安危,奪得本應屬於自己的東西。母庸質疑,陸晝會毫不猶豫選擇前者。


    可是,不甘心。


    這麽多年來,這個所謂的父親將他和母親當做什麽玩物一般,他也應該嚐嚐失去最在意的東西的狼狽滋味。


    陸晝垂下眸,攥緊手指,慘白的指節無意識發出清脆的響聲,他渾身寒意。


    ——至於謝糖,謝糖她應該會感到慶幸,自己自顧不暇,再也不會去纏著她了……


    陸晝輕輕扯起嘴角,不知是微哂還是自嘲。


    可就在這時,玻璃門又被輕輕推開,他聽見聲音,猛然抬頭,就見,謝糖拎著白色藥袋,又回來了。


    她收起傘,雖然撐了傘,但外麵雨下得太大,烏黑長發還是濕了發梢,肩上也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她抬眸看向自己,走了過來。


    陸晝頓時一怔,視線落在她身上,喉嚨忽然有些發幹,他抹了把臉,調整了下神情,竭力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一點:“不用了,我馬上走了,謝謝你。”


    “坐下吧。”謝糖看也沒看他,隻盯著他滲出血跡的腳踝,低聲道:“不及時處理的話,肯定會發炎,到時候更耽誤事情……”


    陸晝看著她。


    她自顧自拆開包裝袋,繼續道:“何況,上次我出事,不也是你幫了我嗎?”


    ……陸晝眸子暗淡下去。


    他坐下去,謝糖蹲在地上,輕輕撩起他濕透的褲腿,當看到下麵的傷口的時候,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蹙起眉頭。


    在車禍中受的傷哪裏能是什麽小傷,腳踝被玻璃紮過,又骨折了,雖然骨頭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但傷口卻發炎過兩次,這就導致,輕輕扯下繃帶時,露出的是被幾乎快被雨水泡爛的白生生的血肉。


    ……謝糖臉上沒什麽表情,淡淡的,可手指卻出於本能的有點發顫,有點不敢下手。


    咖啡店寂靜得呼吸可聞。


    陸晝突然輕笑一聲。


    謝糖皺眉:“笑什麽?”


    陸晝啞聲道:“謝糖,早知道,我就早弄斷腿出現在你麵前了。”


    “……神經病。”謝糖忍不住道,她繃緊了神經,將他腿上黏到肉裏的繃帶小心翼翼的一點點撕扯下,而他還在開這種玩笑,難道不疼嗎?


    這樣慢慢弄,實在是對痛覺的煎熬,謝糖咬住下唇,道:“我一次性撕下來了,盡量輕一點,但可能還是很痛,你忍著點,不要叫出來,吵到老板。”


    陸晝渾身沉甸甸的,很疲憊,無比疲憊,連眼皮子都快掀不起來,但聽到她這話,還是忍不住淺淺笑起來,隻是,這個笑容也很疲憊。


    他往後一靠,笑道:“好。”


    謝糖定了定神,一隻手用棉花球蘸了消毒的碘伏,揉在血肉模糊的傷口和繃帶連接處,另一隻手狠了狠心,一下子將那繃帶“嘶拉——”給扯了下來,這一下,導致他腳踝處,幾乎再沒有肉是完好的,血跡很快滲出來。


    謝糖後悔了,她不該擅作主張給他處理的,應該讓他去醫院處理的,但是又怕他自己根本不會去醫院,最後越拖越嚴重,再次發炎就完了。


    她急忙用棉花止血,然後迅速盡可能手腳麻利的將他腳踝上的雨水和滲出來的血都擦幹,再纏上幹淨的、幹燥的新的繃帶……


    做完這一切,她鼻尖都快滲出汗水來了。


    陸晝半垂著眸子看著她,心口微微跳了一下,忍不住道:“我之前做了一個夢——”


    謝糖見他一聲不吭,突然開口,是想轉移注意力,以免過於疼痛,便隨口接道:“什麽夢?”


    陸晝不知道從何說起,可他反反複複做起那個夢,導致那個夢幾乎像是什麽心病一般纏著他,他看著謝糖,忽然就想問一問,於是啞著嗓子道:“夢見一場海嘯,我在海裏漂著,快死掉了,然後——”


    話還沒說完,謝糖神情猛然緊繃,有幾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陸晝錯誤理解,以為謝糖這神情是——你怎麽這麽輕浮,編造話題的方式這麽隨便麽——也是,說出來誰都不會相信,誰會反反複複地做一個相同的夢,陸晝隻好住了口,改口道:“我隨口說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謝糖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皺了皺眉,決定不去管:“隻是一個夢而已。”


    “也是。”陸晝喃喃道,笑了一下,“對啊,隻是一個夢而已。”


    陸晝沉默了下,問:“你最近還好嗎?”


    謝糖卻站起來,將沾血的髒汙繃帶裝進藥袋子裏,一並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裏,轉而道:“你腿傷不要淋雨了,找老板借一把傘,附近有酒店,先去換衣服吧。”


    陸晝點了點頭:“好,謝謝。”


    謝糖神情複雜地望著陸晝,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她走後,陸晝呼出重重一口氣,疲憊地靠在牆上,半閉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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