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能不能從她身上找到線索,但至少得試一試。但藺決去梁蘭教室找人,卻被告知,梁蘭已經請假很多天了,說是生病了。


    生病了?


    藺決蹙起眉頭,越發覺得這裏頭有什麽,怎麽剛好在這個時間就生病了,是想逃避什麽嗎?


    他轉身朝這個係的辦公室走去,如果生病了,那麽必定在家,他要去一趟她家裏問問情況。


    ……


    舒美清一直在照顧謝糖,看著病床上臉色慘白,渾身大汗淋漓仿佛在不停繼續著昨晚那個噩夢的少女,她心疼不已,時不時拿來幹淨的毛巾給她擦擦汗。


    但她自己畢竟也是快七十歲的老人了,也有些體力不支,於是,第二天清晨還是回到了自己房間去,不得不疲憊的休息一下,讓私人醫生繼續來照顧謝糖。


    從落水到現在,謝糖已經兩天沒進食了,除了中途在醫院醒過來一回,急著拔掉針管去找陸晝後,又昏睡了一整天。


    此時,再度睜開眼,就發現已經又是一天清晨。她處於一個陌生的環境中,是一幢地處豪華地段的別墅,落地窗外的風景倒是和夢裏麵陸晝家的別墅有些差不多,應該是同一塊地段。


    昏昏沉沉的,她多少聽到了舒美清讓助理帶她回家的事,所以她也反應過來這裏是哪裏,便沒有什麽驚慌感。


    此時,她身體多少恢複了一些,也沒再紮著針管,於是,她艱難地挪了挪,想要下床。


    去哪裏呢?先去學校。


    陸晝所在的醫院出來容易進去難,底下肯定全是記者包圍。


    自己去了也見不到他。


    謝糖勉強支撐著身體,進了洗手間,洗了把臉,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發現眼圈是紅的,眼睛是腫的。


    她用冷水拍拍臉,竭力冷靜下來,深呼吸一口氣,才從一聲槍響的夢魘中逃脫出來。


    無論當年的事情如何,她不會逃避,一定要問個清楚。


    ……


    病房裏,從手術室被推出來已經有一陣子了,陸晝也昏迷了一天一夜。


    同樣是清晨,他臉色陰鬱而蒼白,生命力仿佛在他身上逝去了一半,似乎是夢見了什麽,他猛然睜開了眼睛——是病房,不是墓碑前。


    病房裏是死一般的寂靜,陸家肯定是沒人來探望他的,向宏他們應該來過了,又走了,畢竟要去學校。


    陸晝胸膛劇烈起伏,難以置信地看著窗外的陽光,雖然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這一瞬,陸晝還是感到難以呼吸。他沒有想過,自己重生了,或者說,恢複了上一世的記憶。


    上一世,他一意孤行,才導致了謝糖最後的結果,如果,他早點將謝糖護在自己的身後的話,最後的結局會不會那樣收場?即便陸建衝要用謝糖來威脅自己又怎樣,自己隻要盡全力去保護——


    可,陸晝閉了閉眼,不得不承認,他沒有那個勇氣去賭。


    他不敢賭他護得住謝糖。


    他連自己母親都護不住,他能保護得了誰。即便是重來一世,他也沒有辦法、更喪失了勇氣。


    他以前以為那是一場夢境,但原來,夢境是真實存在的,這世界上真的存在一個人,願意為他赴死過。可是後來,他卻把那個人弄丟了。而現在,他的小美人魚,不僅不喜歡他,甚至拒絕他的靠近。


    陸晝閉了閉眼,既有恢複上一世記憶、發現那個夢境真實存在、謝糖真的喜歡過自己的狂喜,卻也有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這一世謝糖再也不會喜歡自己的悲。


    悲喜交加,一時之間不知道是什麽心情。


    但——


    再度睜開眼時,陸晝神情已經恢複清明,眼底一片陰鬱,他擱在身側的手悄然捏起。


    至少,他現在知道母親的下落了,有了上一世的記憶,陸建衝不僅再沒有什麽辦法來掣肘他,更再也沒有辦法阻擋得了他。這一世,他一定要阻止悲劇的發生。


    ……


    陸晝很快就換了衣服出院,顧不上護士和醫生的阻撓,他匆匆避開記者,上了方東給自己準備的車子,給小趙和方東都打了個電話,讓他們派人去名叫海山精神病醫院的地方去找一個人。不要打草驚蛇,他要盡快找到顧婉之。


    除此之外……


    陸晝無比疲憊地靠向椅背,眉弓下一片陰影,神情複雜。


    他還是去了趟學校,再度往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他看學校的這一切都恍如隔世,再沒辦法用少年時期的眼神看待。他本想徑直回到自己教室,可不知道為什麽,腳步偏偏走向了謝糖的那棟樓。


    他還不知道出院後,她身體恢複怎麽樣了。


    他也更想親眼見她一眼,否則,今晚在墓碑前放雛菊的噩夢又會卷土重來。


    ……


    整個學校,都隻知道陸晝和謝糖發生了點意外,墜入海中,卻沒多少人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陸晝一向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此時也不例外,兩個月前,他剛發生了一場車禍,現在又是一場意外,不由得讓同學們感慨他真是命途多舛,運氣不好。


    謝糖聽見教室外有人叫自己時,並沒聽清到底在說什麽,她隻是呼吸一窒,想也沒想地就站了起來,朝教室外走去。


    仿佛是有什麽意料到了一般。


    走廊,十幾米的距離,陸晝腳步頓住,走廊上許多人,全是來看熱鬧的,議論紛紛,交頭接耳,隨著他過來,紛紛讓開,可他卻在見到自己那一刹那,仿佛定在那裏一般,再不敢上前。


    短短落海兩日,謝糖看見,陸晝清瘦不止七分,臉色也白得近乎透明。


    深秋,風吹在他蒼白的病容上,卷起他漆黑的額發,但是他俊挺的眉之下的一雙眼睛,又深又沉,晦暗不明,根本叫人看不清。


    ——這讓謝糖想起上一世獄中見到他轉身的最後一幕。


    謝糖心中重重顫了一下。


    第53章


    謝糖一切都好。


    陸晝知道,她沒有自己,反而會過得更好。


    她遠遠站在那教室門口,穿著淺色的衣服,從這裏看過去,秋天的陽光落在她臉上,她嘴唇幹燥,因為尚未完全痊愈恢複,臉色還有些蒼白,看起來小小一隻,和上一世似乎並沒什麽不同。


    但她遙遙看過來的眼睛,的確和上一世不一樣了。


    上一世的謝糖,像是隻膽怯的兔子,緊張內斂,還沒靠近,便急著逃開了。


    但這一世的謝糖,築起了堅強的外殼,會保護她自己,茶色的瞳孔裏清澈而堅定。換句話說,她走進了陽光裏,而自己卻與此同時走進了陰影裏,自己和她,終究是錯過了。


    如果她願意的話,陸晝可以為她付出一切。


    但她,不願意。


    這輩子,自己的喜歡、自己的癡纏、自己的窮追不舍與死纏爛打,全都成為了她的困擾與包袱。


    陸晝遙遙看著她,心中苦澀,臉上卻無法做出任何表情。


    在還沒恢複記憶之前,他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了謝糖,他當時還隻以為少年時期的感情來得洶湧而毫無道理,可現在卻發現,原來冥冥之中早有因果。


    這輩子他看到謝糖的第一眼,他腦子裏湧現的是那個真切而存在過的夢,那天院牆下,他心髒疼痛一秒,當時他並不知道為什麽,現在他知道了。可是……


    又能怎樣呢。


    這一世的謝糖,如自己所願,不喜歡自己、回避自己。扔掉自己送的所有東西、視線從自己身上淡漠地落下一秒便移開、不願意讓自己請吃飯、拒絕自己的好意,甚至對自己說“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歡我。”


    現在,自己走過去,她會退。


    自己再繼續往前走,會把她逼到退無可退,總有一天,她會開始討厭自己。


    想到這裏,陸晝心裏如同被誰插了一把匕首一樣,尖銳的疼,但是不見血,一刀一刀,讓他鈍痛得有些恍惚。他幾乎有種自我厭惡的情緒。他傷害了謝糖,最後導致的結果是,謝糖不再喜歡他。


    他能怨恨誰?他隻能怨恨他自己。


    ……


    謝糖抿著唇,有點兒呆呆的,不知道如何反應。


    這一世的陸晝,應該是沒有上一世的記憶的,他喜歡自己,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以前謝糖不敢相信,但現在她願意相信了。她還看見了上一世的真相,她心裏很難過,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心情複雜又矛盾。


    如果隻是誤會,陸晝還因為替自己複仇而鋃鐺入獄的話,那自己重生以後,對陸晝所做的這些,又算什麽?


    拒絕、冷漠、推開。


    她心中愧疚、不安,還有某些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


    她等著陸晝走過來,沒法問他上一世的事情——但可以問問他為什麽會知道那邊有人惡意將自己推下海中,為什麽會及時趕來,又為什麽,明明水性很好,可在和她一同墜落時,卻像是一起墜進了深淵一樣,渾身僵硬,差點窒息。


    陸晝一步步朝這邊走過來,陽光從走廊落在他身上,讓他看起來,和三個月前的陸晝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如果說少年時期的陸晝自信傲慢,成年時期的陸晝冷漠陰鬱,那麽,現在的陸晝看起來反而更像是那個獄中最後的那道背影。


    平靜中燃燒著絕望。


    謝糖怔怔看著他,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刹那,她本以為他會對自己說些什麽,焦灼地問自己身體好了沒有,為什麽突然出院,現在住哪裏——可是,全沒有。


    金色的陽光落在他漆黑的頭發上,漸漸轉移弧度,他直接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了。


    就像是本來就不是來找自己、而是隻是從這層樓路過一樣。


    謝糖瞳孔猛縮,有幾分不敢置信,直到陸晝腳步徹底從自己身邊消失,她才猛然轉頭,朝身後看去,但陸晝背影已經消失在樓道拐角了。


    ——什麽意思?


    他不是來找自己的?但甚至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謝糖感到茫然,又有幾分自己都無從察覺的、難以言喻的失落。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走廊上的人見莫名奇妙變成了這麽個狀況,都紛紛哄散,原來陸晝隻是路過的,不是來找謝糖的,謝糖站在那裏,倒像是自作多情了。


    王香雯見謝糖半天還在教室門口愣神,秋天天氣又涼,忍不住拽住她胳膊,把她拽回了座位上。


    “發生什麽了?”王香雯問:“陸晝怎麽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他剛把你從海裏要死要活地救出來,怎麽就對你視若無睹了?”


    謝糖搖搖頭,半垂下眸子,神情有幾分怔忡。


    這天之後,謝糖發現陸晝再也沒來纏過自己,似乎如她所願,從海水裏鬼門關前走一遭的陸晝,終於想開了,不再追著她跑了,也不再插手她的事情了。


    她起初還以為陸晝是被什麽事情纏住了,但接下來幾天,陸晝上下學,去醫院,一切都恢複了風平浪靜。


    隻是,從學校門口進來,眉眼間一片沉鬱,不再抬頭朝她走廊這邊看來。經過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繞開了她們係的教學樓。


    學校裏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以前那個傲慢張揚的陸晝,好像徹底不見了,現在的陸晝,低調得快要沒有存在感了。


    這起先令所有人都感到不適應,就像是,什麽標誌性宏偉建築物的轟然倒塌。可是,又過了幾天之後,陸晝的變化漸漸被學校裏的人給接受並且習慣了。


    大家都以為,大概就隻是少年的成長吧,從一個臭屁幼稚、囂張得過分的人,一朝之間變成了一個成熟內斂的人。


    就連向宏和關宇,這些陸晝身邊最親近的人,也漸漸一天一天的接受了陸晝不會再暴躁地揍他們了,也不會再講冷笑話並逼他們笑了。


    他們習慣了,陸晝心不在焉,經常曠課,消失在學校,心事重重,不知道在籌劃什麽。


    謝糖卻仍不習慣。


    她發現,陸晝快整整半個月沒出現在她的生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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